2016年2月1日 星期一 早上6:26
连安德烈娅都疲态尽显,她的同事们看上去就更糟了。罗里生不如死地看着一个要么是认真负责过了头,要么只是闲得没事找碴的狱警拆下了电视摄像机上的一块金属板。
“那个机器的保修期已经过了,朋友。”罗里打了个咖啡味的哈欠,对他说。
狱警无视了他,撬开面板,检查那台昂贵的设备里是否藏有违禁品。
早上6点,他们便来到了伍德希尔监狱,但在随后的二十六分钟里,他们只移动了大约十英尺。安检程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因为他们装备中的每一件物品都要被打开并接受检查。
“还要多久?”安德烈娅厉声问。再过半个小时,她就得上直播了。
那人抬头看看她,耸耸肩,然后动手拆另一块挡板。
设法在半睡半醒间度过了五小时,儒歇放弃了睡觉的打算。6点53分,就在他完全清醒后不久,他听见脚步声逼近他的牢房。他赶忙从床铺上下来,在狱警开门前,已经站在牢房中央等候了。
他被护送着下了楼,身上的亮蓝色制服是颓败的牢房通道中唯一的色彩。穿过一扇打开又被锁上的门,他们终于来到通往探视大厅的走廊。儒歇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医护室,想起凯利把塑料碎片插进胸腔下柔软的皮肤时的眼神。
“喂!”护送他的警卫吼了一声,替他撑着门。
“抱歉。”儒歇道歉说,心里很感激他把自己从那段记忆中拉出来。
“面朝墙站着。”来到最后一扇门前,这位急需补充咖啡因的狱警便吼道。
儒歇顺从地转过身,面对着灰褐色的墙壁。警卫输入一个五位数的密码,然后刷了下卡,门才打开。他们走进一个似曾相识的空间,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安装设备,安德烈娅则在一面小镜子前化妆。
“你的受访者!”狱警说道,显然因见到这位举世闻名的记者而有些慌神。
安德烈娅站起身,对眼前这个已经被她出卖给他们共同敌人的男人点头致意。儒歇以自己的身份回以微笑,愉快地挥挥手。
到早上6点59分,尤安医生连续上的第四个夜班已经接近尾声。他从未对自己即将获得两天休假和一次像样的睡眠机会感到如此兴奋。休息日似乎唤醒了一些平时被克制的情绪——一种可以降低责任心的错觉,混合着在工作日被禁止的过度放纵,以及对并不乐观的现实的信心——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总是不容懈怠的多事之秋:七场打斗,一个需转送到外面医院的头部受伤者,以及几个割腕和被刺伤的伤者。
他筋疲力尽了。
天遂人愿,在跟他换班的同事到来之前,在他收拾诊室的过程中,受伤人数并没有进一步增加。尤安医生看了看那三位留在医疗室过夜的病人。他们都在安睡,没有继续做任何可能使他更加疲惫的事。在设备和屏幕反射的柔光下,医生哼着单调的摇篮曲,站在门口,几乎打起了瞌睡。他被自己的呼噜声惊醒,揉了揉刺痛的眼睛,立刻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他向前一步,在昏暗的光线下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看到一排三张原本躺了病人的病床,中间的一张现在却空了出来。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他转身跑出来,没有意识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门后。
凯利从阴影里蹿出来,手上拿着一把大手术刀。
“别动,医生,”看到医生瞥了眼墙上的紧急按钮,他平静地说,“别担心,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会那么做,只要你不做傻事。”
医生举起双手。
“这就对了,”凯利说,从手边的托盘里拿起自己的私人物品,“你的身份卡在身上吗?”
“在,但对你用处不大。”医生说。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肾上腺素的作用也在减弱。“我的权限很有限。”
“是吗?”凯利漠然回应。
“是的,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意外状况。”
“抽烟吗?”
“你说什么?”
“你……抽……烟……吗?”
医生摇摇头。
“有火柴吗?打火机?”
“下面第二个抽屉里有。”他说,指了指正确的方向。
眼睛仍盯着医生,凯利后退几步,在抽屉里翻找。拿到火柴盒,他一下子划着了五六根,把它们举到烟雾探测器附近。
“那样是行不通的。”医生告诉他,看着眼前这个伤者努力想稳住手里的火焰。
第一声尖厉的警报声响起,接着便此起彼伏。几秒钟后,牢房那边便传来几百名囚犯恐怖的吼叫。
“我们并不是要闯出去,”凯利微笑着,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膊,“我们是要闯进去。”
“东区!烟雾警报!”一个控制室的工作人员从显示器前一跃而起。
闭路监控显示,一些囚犯来到走廊上,情绪越发激动。警卫们试图控制局面,但在人数上明显处于下风。
“需要紧急支援!”另一个工作人员通过对讲机喊道,“所有可用人员,立刻前往牢房!”
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放弃了监视坐在安德烈娅和她的工作人员对面的儒歇——他意识到,牢房那边很可能发生了暴动。
“妈的!”他盯着屏幕,“我们得让更多人下去!”
大楼内部骚动的吵嚷声已经传到了探视大厅这边,唤醒了儒歇不愿记起的记忆,那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劫难。然而现在,坐在安德烈娅和摄像机面前,这却是他最希望听到的声音。他看着陪同他的狱警正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听到对讲机中传出的喊话声越发慌乱,因为骚乱的声音越来越大。
“待着别动,我马上回来。”狱警对他们说,起身冲出大门。
安德烈娅和她的团队也很焦虑。他们在等待设备准备就绪,无暇顾及此时的突发状况。制片人还在后方喊话,询问他们何时才能开始直播。
儒歇慢慢站起身说:“我想,是时候了。”
凯利带着医生,走下医疗站的楼梯,用医生的身份卡打开左边第一道门,走了进去。当他们快步走到加了密码锁的另一扇大门前时,位于走廊中央的警报器铃声大作。
“好了,医生,”凯利大声喊,盖过警报声,“轮到你了。”
随着指示灯由红变绿,门开了。先出现的是一脸困惑的医生,然后则是满脸伤疤和皱纹的绑匪。
儒歇咧嘴笑了:“你可算来了。”
两人交换位置,凯利把手术刀交到儒歇手上。儒歇诚恳地道了个歉,然后把手术刀举到医生的喉咙旁边。
“凯利·麦克洛克林,这位是安德烈娅·霍尔,”儒歇帮他们相互介绍,“你可以信任她,她是我们的人。安德烈娅·霍尔,这位是凯利·麦克洛克林,又名奥恩·肯德里克。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谈,时间不多了。”
安德烈娅对凯利说:“我们已经把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
他一脸怀疑,转头对儒歇说:“你不是在耍我吧?”
“不,”儒歇真诚地说,“我发誓。这个计划来自伦敦警察局局长,她本人。你说为了扳倒一个谋杀犯,你不惜牺牲自己。我们都欠你的,这是你应得的。”
他点点头,这才放下心,任由安德烈娅带他重见天日。
“嘿,凯利!”
他停了一下,转回头。
儒歇微笑着:“把一切都烧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