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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怪谈:乡野山间的妖怪故事》
女鬼

这一片住宅用地长满了草,有的高度约莫和小孩差不多,白天看来就像赤藜;也有些结着如小米颗粒似的浅红色果实。就在它的入口处,朦胧的月色微光,映照着一条行人踩出来的蹊径。

尽管街头左右两边的街灯只是稀稀落落地亮着,但看到这些灯光,还是让菊江松了一口气。这几年因为不景气,文化住宅[1]的基地上,房子并没有盖满。菊江刚才就是抄捷径,穿过这些空地走过来的。

微阴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附近到处都听得到虫鸣声,路上则铺了砂石。菊江沿着路往右转,这里的临路第一排也有多处空地,看不到鳞次栉比的建筑。何况现在都已经十点了,位于郊区的新开町,更是一片死寂。

沿这条路往右走半町[2]左右,就会碰到一个三岔路口——左边是绵延的幽暗缓坡,右边是电车车站前一小段人车分道的宽敞大路,分流的交界处种了法国梧桐,电灯的光照亮了它们的树叶。这里的街道两旁摆出了各式商品,菊江走到其中一家店里去买蒟蒻。菊江的父亲因为公司有事,到仙台出差去了,家里只有妈妈、年幼弟弟和她在。偏偏妈妈又闹胃痛,所以才要吃蒟蒻缓解。原本妈妈要她带弟弟一起出门,但总不能留病人自己在家。尽管菊江平时在市区的公司里做行政工作,这条路每天早晚都会经过,熟悉得很,自己跑一趟完全不成问题,但今天就是觉得心中很忐忑。

每十分钟就有一班经过的电车声响,以及列车即将出发的警示音响起。菊江转进这条大街,走上右侧的人行道,就看到有两个年轻男子从前方迎面而来。他们走在马路的正中央,还像喝醉似的高声谈笑。菊江倒是一如往常,并不讨厌醉汉的声音。还有一位女士带着两个少年,走在那两个醉汉身后。

正当菊江打算走进五金杂货店隔壁那家蔬果行时,她不经意地一看,发现蔬果行左边那家咖啡馆,一二楼都门庭若市,人声鼎沸,还混杂着女人的声音。菊江忽然想到:“该不会那个人也在里面吧?”她想到的是自己公司里的一位年轻男同事,他住在电车的那一头。菊江猜想,自己这么晚还独自出门办事,要是被那个男同事看到,一定会亲自护送菊江回到家门口。菊江脑海中浮现了那个青年露出白色小牙的嘴角,一回神才发现双脚已踏进了蔬果行,吓了一跳。她匆忙买了三块蒟蒻,用手帕包好之后,走出店外。

那家咖啡馆的灯火,马上又映入了菊江的眼帘。不过光是站在这里看,她还是会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便直接打道回府,但脑子里却又想起了那个青年。随着三岔路口愈来愈近,青年在她脑中的印象也越来越淡薄——因为这段路让她又开始觉得忐忑。菊江回头望了一眼,心想:“都没人可以结伴一起走吗?”五金杂货店前好像有一个人站着,但看起来不像是要往这个方向走。这时右手边那条缓坡路传来脚步声——一个看似劳工的胖子,朝这里走了过来。他头上戴着看似草帽的夏季款帽子,走在马路的正中央,还把视线投向菊江。菊江赶紧加快脚步和他擦身而过。

前面就是三岔路口。如果要走大街的话,往菊江家要走的是右边那条长长的缓坡。菊江当下就想循着这条路线回家,但和抄捷径相比,这条路得多走两町以上,而且走这条路容易被可疑人士盯上,这更加深了她的不安——这份忐忑倒是和走草丛里的捷径一样。朦胧月色下,草丛里的小路其实并不暗。菊江心想:“反正都是没伴,那还不如选近路。”于是她选择抄捷径,朝左边那条有亮光的路走去。

这条铺了砂石的路,走起来并没有菊江想象的那么顺利。有一间洋房,在临街那面筑起了矮土墙,院子里种了一片草坪,屋子侧边传来了一阵狗叫声。菊江傍晚下班回家的路上,有时会看到一个短发少女,和小狗在这片草坪上玩耍。她想起少女身边那只体型偏小但外观像鹿的小狗。她用这只狗的模样,在脑中描绘了一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黑影。这时,菊江又回头张望了一下——因为她担心是不是有可疑人物在跟踪自己。

所幸身后什么都没有,菊江这才总算放了心。她来到杂草丛生的捷径入口。这一片住宅用地长满了草,有的高度约莫和小孩差不多高,白天看来就像赤藜;也有些结着如小米颗粒似的浅红色果实。就在它的入口处,朦胧的月色微光,映照着一条因为行人走过而踩出来的蹊径。菊江在这条路上踏出了一步之后,又回头张望。视线彼端有高压电线杆,和涂上草色油漆的路灯用方形电线杆并排,旁边有个看似人影的东西。菊江心想:“哎呀?!”再定睛一看时,却没看见什么异常。

于是她放心地走进了荒烟蔓草里的那条蹊径。这里的虫儿活在各自的世界,满怀自信地歌唱而互不干扰。在大地露出表面红土肌理的地方,草变得比较短,小径的痕迹也有些纷乱,到处东兜西转。菊江不敢四处张望,专心地循着杂草丛生的蹊径前进。就在此时,菊江的耳畔感觉到有动静。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有人在稍远处朝这里走来,吓得她杵在原地——一个身材修长且瘦骨嶙峋的男人,朦胧地出现了。菊江觉得毛骨悚然,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走。

菊江来到一个地势较高、种着栲树的地方。她一边冲上这个红土肌理的斜坡,一边回头望了一眼——身材修长且瘦骨嶙峋的男人,已逼到她身后。如果他只是个路人,应该不会跟着菊江才对。菊江虽觉得胆战心惊,但内心倒还有几分莫名的从容,心想:“是路人还是在跟踪我,试一试就知道。”于是她冲上斜坡后随即靠右,跑到一棵栲树下回头往后一看——身材修长且瘦骨嶙峋的男人,已出现在菊江跑上来的那条斜坡路边。看来是个对菊江穷追不舍的坏人。

于是菊江又从栲树前折返,如滑落般跑下红土斜坡一小段,再回头张望——身材修长且瘦骨嶙峋的男人又出现在斜坡上。这下子总算可以确定他是坏人了。菊江本来想大声求救,但她担心除非有刑警或员警刚好经过,否则就算不远处就有民宅,这么三更半夜的,既不能马上求得援军,说不定大声嚷嚷还会刺激这只追到猎物身边来的猫提早出手。她三步并两步地走,一边想着用什么妙计来逃离坏人的魔爪。

眼前有一栋刚铺上屋瓦但还没盖完的房子。菊江信步走向房子暗处,看样子是打算躲进这栋建筑物里。至于追着菊江来的那个身材修长、瘦骨嶙峋的男人,也跟着来到菊江藏身的这栋房子,仔细地打量着——朦胧的月光,照在玄关的柱子上,柱子旁有个脸庞瘦削的女人,吐着她那又大又长的舌头,长度看来约莫有六七寸。身材修长、瘦骨嶙峋的男人见状,“哇”的大叫了一声,简直就像吓破了胆似的,转身拔腿就逃。

政雄没开锁,噼里啪啦地打开了雨户。接着他像是被人追赶似的,快步地走进玄关,再匆匆地关紧门窗。这里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台子,上面摆着五金杂货商品。政雄穿过台子之间那条又黑又窄的通道后,急忙走进眼前的客厅。隔壁卧室有一对老夫妇在睡觉,黄昏的电灯光线,照进了这间客厅里。政雄租了二楼那间六叠[3]大小的房间,平时他总会爬上右手边的楼梯回房,但这天晚上,他并没有上楼。

“阿姨,你睡啦?”

他一边打开房间拉门,一边语带惊慌地说。房里有一对夫妇,头朝拉门方向躺着,但两人都还没睡。老先生趴着读报,闻声抬起了头,眼睛往上瞄了一眼,从眼镜上方缝隙看了看政雄的脸。

“进来吧,我们刚刚躺下。”

老太太躺在老先生的左边。政雄关上身后的拉门,进房走到老太太枕边的长火钵旁坐下后,还对自己的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好像有人来到他身边似的。接着,政雄瞪大了眼睛,环顾整个室内。

“有什么事吗?”

老先生觉得政雄的举动很不对劲,便开口问他。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政雄仓皇地低声说。

“但我还是觉得你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还是你开车撞了人?”

政雄以前是个司机。有一天晚上,他开车撞了人,说要先下班带伤者到医院去,便把车交给助理开。结果他把那个伤者带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揍了一顿。当下虽然逃过一劫,但后来还是难逃法网,被吊扣了驾照。

“怎么可能!”政雄惶惶然地说。要是平时,他早就把老先生的这句玩笑话拿来当作闲聊的题材,絮絮叨叨地说下去了。

“总觉得你的样子不太对劲呀!”老先生又对着老太太说:“你说对吧,老伴?尾形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吧?”

“是呀。”原本脸朝着另一边、左侧睡的老太太,也翻过身来看着政雄,说:“怎么了,尾形先生?又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我、我才没有咧!”

“那为什么看起来不像平时的尾形先生啊?”

“没什么,只不过今晚是个令人莫名烦躁的夜晚。”政雄说完之后,又四处张望了一番,接着又说:“阿姨,我觉得今晚郁闷得不得了。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能不能拜托你,去二楼帮我开一下灯啊?”

“所以我们才问你怎么了嘛!灯是可以帮你开,但这未免太不对劲了吧。”

“没事啦!我只是讨厌暗而已。”

“是吗?那就帮你开个灯吧。”老太太没多想,起身喃喃地说了句“哎唷喂呀,真奇怪,尾形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接着就打开拉门,走出了房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老先生觉得政雄似乎有什么隐情,自己既然是出租房间给他的房东,当然不免担忧。

“怎么?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已。应该是神经衰弱之类的问题吧。”

“是吗?但愿不是有什么会和警方扯上关系的事。”

“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绝对没有。”

“那就好。因为你看起来实在很不对劲。那你快睡吧。”

“说的也是,早点睡吧!”

政雄像一尊弹簧玩偶似的弹起身走出房间,接着又爬上楼梯。亲切的老太太帮他开了灯,还顺便帮他铺好了睡床。

“谢谢。”

政雄就这么钻进了被窝里,用棉被从头裹到脚。

“尾形先生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呀?”

老太太嘴里说着,一边走下楼。政雄则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他的脑海里,全都是那条又大又长的舌头。政雄因为驾照被吊扣,不能再当司机了,打算到郊区找个汽车公司的助理工作,所以才会搬到这个镇上来找机会。结果找着找着,他竟然开始对女人伸出狼爪。这天晚上,他在入夜后跑到隔壁镇上人烟稀少的地方,原本打算找个女人下手,后来因为有人经过,他才落荒而逃。接着他又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喝酒,等到夜深再搭电车回家。没想到刚出车站,就看到一个女人独自走在街上。政雄原本打算对她下手,结果却看到了鬼怪,所以才不敢把头伸出棉被外。

那个舌头又大又长、脸庞瘦削的女人,长得简直就像一个身穿袴[4]装、手拿布包的女学生或者女职员。女鬼竟然就这样和入夜后打算侵犯的那个女人连结起来——政雄开始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是从入夜后,就被妖魔鬼怪给缠上了。他坐在老夫妇身旁时,对妖魔鬼怪的恐惧和对恶行曝光的恐惧,让他吓得不知所措。但曾几何时,他对恶行败露的恐惧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妖魔鬼怪的恐惧。又大又长的舌头,折磨着政雄的大脑。

躺着躺着,政雄开始有了一点尿意。他觉得那条又大又长的舌头,就垂挂在被窝外面,因此不敢把头伸出棉被外。于是他打算憋到天亮。一边忍着尿意,一边想着:“快天亮吧!”同时也等待着黎明到来。在这些折磨之下,政雄竟也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盹。不久,有车子在巨大声响伴随下驶过。那应该是货车的声音吧?如果是每天早上载着蔬果,前往果菜市场的那些货车,发出了熟悉的声音,那就代表已经是五点左右了。只要载运蔬果的货车经过楼下,习惯早起的老先生也很快就会起床。政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开始忍不住尿意了。他索性起床,迅速地跑下楼梯。此时楼下的灯已经亮起,而老夫妇平时睡觉不会开着灯,既然灯亮,就表示老先生已经起床。这下子政雄总算放宽心了。他放心地打开走道尽头的内开门,走到屋外昏暗的缘廊,再到对面打开厕所门,没想到这时竟有人从厕所里跑了出来。政雄吓了一大跳,再定睛一看对方的长相——原来就是那个脸庞瘦削、舌头又大又长的女人。政雄大叫一声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

过了半晌,政雄总算恢复了意识,却看见那条又大又长的舌头垂挂在眼前。他又大声惨叫一声,准备拔腿就跑。

“尾形先生,你怎么啦?”

政雄觉得自己莫名地被抓住,全身动弹不得。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躺在老夫妇的房间里。

“尾形先生,你是怎么了?我一从厕所出来,你就吓晕了。”

那是老太太的声音。原来政雄把从厕所出来的老太太看成了鬼怪,所以才吓晕了过去。

从那天之后,政雄就像废人似的,在五金杂货店的二楼一直昏睡。到了第十天左右,精神状态才终于恢复正常。既然恢复了正常,就不能一直游手好闲,得出门去找工作。于是他又开始外出,但脑中老是想着那条又大又长的舌头,所以总在太阳下山之前就会回家。

就这样,政雄连着五六天都出门找工作,可惜没找到合适的职缺,更糟的是口袋已经见底。他想起以前在自己手下当助理的那个司机,便决定去找这位司机试试。这位司机很同情政雄,带了他去咖啡馆,还请他吃了一餐。也因为这样,政雄到很晚才回家。他准备告辞时,已是晚间十一点左右。不过自从这天之后,政雄又敢在晚上出门活动了。

有人介绍政雄到一家新开的公车公司,驾驶在郊外城镇和市区之间往返的车。他去看了看情况之后,马上就和对方谈妥了。政雄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回家吃冷掉的剩饭当晚餐,于是便走进咖啡馆吃饭,到了八点左右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他走到了一条大马路上,这里当天似乎有庙会,所以道路两旁都是摊贩,人潮汹涌。

政雄觉得很有意思,便走进人群中,漫无目的地逛了逛。这时道路右侧出现了一片空地,不少人在此驻足停留。空地上有两三个市集,每个市集都各有人潮聚集。政雄注意到一家卖衬衫的店,摊商大声地叫卖着。他虽想为自己添购一件新衬衫,却没有打算在这里买。

政雄盯着摊商销售衬衫的热闹气势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看了一下自己眼前,发现有个娇小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左右两侧还各站着一个看似学生的青年,举动看来有些诡异。政雄仔细一看,发现这两个青年正在对女孩使出某些手段。看了这一幕,政雄的好奇心也开始蠢动,便悄悄把右手伸到女孩的腰带边缘。没想到竟有温暖的手指爬到了他的手上。政雄心想这下子还有戏唱,便往右靠三步,继续等待动静。结果女孩也巧妙地从两位青年之间穿过,靠向他身边。政雄觉得这个女孩无疑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便往空地和民宅之间的窄巷走去。他回头一望,发现女孩不像是会跟过来的样子,便怀着些许的失落,告诉自己:“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呀。”一边似走非走地迈开步伐。此时,有人从政雄身后追过他,继续往前走去。政雄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个女孩。他喜孜孜地跟在女孩身后走,两人隔着约莫六尺的距离。

女孩走进巷子之后,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接着再往左转继续走。这里是一条狭窄的暗巷,连住宅外的门灯都只是稀稀落落地亮着。政雄本来想在这里叫住女孩,但女孩似乎在顾忌着什么,所以他也只好不发一语地紧跟在后。

街道的两旁开始出现麻栎树林,政雄觉得附近应该是看不到民宅了,孰料这时街道右侧竟出现了一座新的石造鸟居,上面装了一盏电灯。政雄想为所欲为的情绪已经到了高点。

“这里够幽静了吧?”

他贴近女孩身边说了这句话,想制造双方进一步发展的契机。说时迟,那时快,女孩一个箭步,转往鸟居所在的那个方向,再回眸一望——脸庞瘦削的女人,正吐着她那又大又长的舌头。政雄“哇”地惨叫一声,逃离了现场。

警察看到政雄疯狂地在镇上乱跑,便把他送到精神病院的疗养病房安置。他发疯过后没几天,有个年轻上班族已得到菊江的父母首肯,到菊江家中拜访。席间他提到自己的住处附近,有个在五金杂货店二楼赁屋而居的男人,因为看到女鬼而发了疯;而菊江也分享了一个“蒟蒻妙计”,说完自己还笑了起来。


注释:

[1] 大正时代中期开始流行的一种独栋西式住宅建筑。译者注。

[2] 一町约为109米。译者注。

[3] 相当于三坪。译者注。

[4] 一种和服的下裳,看起来像长版的百褶裙,明治到昭和时代的女学生大多穿着这种款式的制服。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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