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拼布娃娃》|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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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布娃娃》
第八章

2014年6月30日 星期一 上午9:35

“不好。”

“不好?”

“还很难过。”

“很难过?”

普雷斯顿-霍尔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在她椅子旁边的古董咖啡桌上。

“你看着这个你负责保护的人在你眼前死去,接下来,那个宣称对此事负责的人又说要在两周后杀了你,你想告诉我的就只有,你现在感觉‘不好’和‘难过’?”

“发疯?”沃尔夫又试探着说了一个词,感觉这次应该说对了。

这个词似乎引起了医生的兴趣。她又一次拿起了笔记本,向他靠过来一点。

“那么,你感到愤怒吗?”

沃尔夫想了一下:“其实并没有。”

医生扔下了笔记本。笔记本从小桌上滑过,掉在了地上。

很明显,她快疯了。

沃尔夫自复职以来,每周一早上都要来安妮女王大门街上这幢灰泥墙面的乔治时代的独立洋房做心理咨询。普雷斯顿-霍尔医生是伦敦警察厅的一名心理咨询医生。她这间低调的办公室坐落在距苏格兰场步行仅三分钟的僻静小街上,办公室前门只挂了一个黄铜门牌。

医生的个人魅力给环境增添了几分风雅。她六十出头,是那种上了年纪的优雅女性,穿着哑光色系的高端服饰,银发一丝不苟地梳成纹路清晰的高雅样式。她始终维持着一种刻板的权威形象,像是一位严厉的女教师,给孩子们留下根深蒂固、直到成年也无法抹掉的印象。

“告诉我,你还做那些梦吗?”她问,“就是关于医院的梦。”

“你说的是医院,我说的是精神病院。”

医生叹了口气。

“我睡觉时就会做梦。”沃尔夫说。

“是什么样的梦?”

“我说不太清楚。其实我不能把那些叫作梦。那都是些噩梦。”

“我不会把它们称为噩梦,”普雷斯顿-霍尔医生反驳道,“梦没有什么可恐惧的。是你投射了你的恐惧在上面。”

“恕我直言,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十三个月,你的生活没有沉浸在地狱里,说这样的话会更容易些。”

医生中断了咨询,她感觉到沃尔夫与其说想告诉她他个人的感觉,毋宁说想用争辩来打发余下的时间。她把他随身带来的信封撕开,仔细浏览着那份芬利写的熟悉的每周报告。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显然认为这纯粹是对时间、树木和墨水的巨大浪费。

“肖警探似乎对你过去几天处理压力的方式感到非常满意。他认为你百分之百合格。上帝知道他是根据什么标准评价的,但是……祝贺你吧。”她烦躁地说道。

沃尔夫凝视着窗外安妮女王大门街对面的几幢大宅。每一幢都维护得无懈可击,忠实地恢复了它们昔日的荣光。如果不是这个混乱城市的喧嚣从远处隐隐传来,预示着接下来忙碌的一周,他甚至有一种旅行后及时归来的错觉。一阵清风吹进阴凉的房间里,外面的气温已经快到28℃了。

“我建议,在处理这个案件期间我们应该每周见两次面。”普雷斯顿-霍尔医生说。她还在仔细阅读芬利报告(由沃尔夫口述,芬利用他潦草的字体写就)的细节。

沃尔夫笔直地坐在那里,留意着不在心理医生面前攥起拳头。

“感谢你的关心……”

这话听上去言不由衷。

“……但是我没有时间,我要让杀手落网。”

“这正是问题所在:‘我’这个字。这就是我所关心的。之前难道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抓凶手并非你一个人的职责。你有同事,有人支持你——”

“我的责任更重。”

“而我有责任告知你。”她最后说。

沃尔夫清楚地感觉到,如果他和她争辩的话,搞不好她会要求他一周来三次。

“好吧,那就这样定了,”她翻了翻日志,“星期三上午可以吗?”

“星期三我需要全力以赴阻止凶手杀害那个叫维贾伊·拉纳的人。”

“那么星期四?”

“行。”

“九点?”

“行。”

普雷斯顿-霍尔医生在工作手册上标记了一下,愉快地笑了笑。沃尔夫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还有,威廉……”沃尔夫转过身看着她,“你自己小心。”

度过备受煎熬的一天后,西蒙斯坚持要求沃尔夫星期天休息。沃尔夫猜测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免受指责,确保沃尔夫在回到岗位之前拿到心理医生的签字。

他在乐购便利超市前停下了脚步,买了足够的食物以备度过周末余下的时间,心里估摸着他那幢公寓楼的入口处也许会有一群记者焦急地等待着他。幸运的是,他能够跟着一大群人一起穿过警察封锁线。法医已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但封锁线还没有撤掉。

他利用假期把安德烈娅几个月前给他打包送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清理了一下。所有东西堆放起来也只占了半个房间,他当然相信安德烈娅不会把汽车塞进放在墙边的任何一只纸板箱里。

从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她接连给他打了十七个电话,但他都不予理睬。当然,他接了老妈的电话,她抱怨了四十分钟隔壁栅栏倒下的事,最后两分钟倒是真的为他担心起来。沃尔夫保证会在七月份的某个周末去巴斯帮老妈修好栅栏,这不是为了安慰老妈,至少他要赶在第十四天被残忍杀害之前办妥此事。

当沃尔夫走进凶杀与重罪科办公室时,迎接他的是一阵钻孔声。一队技术娴熟的工人正在修复那间被水淹透的会见室。他艰难地穿过办公室时,注意到同事们对他的反应不同于以往。许多人向他投以鼓励的微笑,有个他不认识的同事还给他端来一杯咖啡,另一个(甚至不是这个专案组的)则信心满满地对他说:“我们一定会逮住他的。”有些人则躲着他,好像在躲有毒的鱼、药物或植物一样,生怕杀手处决他时会拿他们当垫背。

“终于哦,”当沃尔夫走向巴克斯特和埃德蒙兹的办公桌时,巴克斯特说,“我们为你做了所有的事,休息日过得可好?”

沃尔夫没有理会她的嘲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即将爆发的敌意:不高兴——咄咄逼人,困惑——对抗,难堪——暴力。自从那条新闻在星期六晚上播出后,她便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安静,她没有试图联系他,尽管他当时最想倾诉的人可能就是她。她似乎想表现得像从未听说过沃尔夫被凶手列入待杀名单这回事,而沃尔夫也愿意配合她。

“结果证明,这个小浑蛋,”她对埃德蒙兹做了个手势,后者坐在她旁边,“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巴克斯特把最新进展告诉了沃尔夫。在听到一位专家宣称这种花能在国内任何一间温室里生长后,他们只得放弃了查询豚草花这条线。同样,每一束花都是从全伦敦不同的花店里买来的,每笔交易都是通过邮政现金支付的。

在埃德蒙兹的带领下,他们去了全能食品厂。现在他们已有了纳吉布·哈立德被毒害那晚所有值班人员的名单。更重要的是,他们恢复了监控拍下的视频,视频显示那天凌晨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入了那个地方。埃德蒙兹骄傲地把存有那段视频的U盘递给沃尔夫,那表情好像等着人家拍他的脑袋表扬一番。

“里面有些东西在我看来已经相当清楚了。”埃德蒙兹说。

“别再来这套了。”巴克斯特抱怨道。

“我发现被污染了的食物还被送到了别的地方。还有三个人也食用了含有河豚毒素的食物,其中两个已经死了。”

“第三个呢?”沃尔夫关切地问。

“没什么希望了。”

“这些人只是碰上了,他们不死也会有其他人死。”巴克斯特说。

“没错,”埃德蒙兹说,“只是没有按照杀手给的名单中列出的顺序,这个名单上有六个确定的名字,那么,杀死的三个——”

“两个半。”巴克斯特打断他。

“……是随机的,杀手甚至没宣布对他们的死亡负责。连环杀手不会这样。这是另外一个案子。”

沃尔夫看上去很满意,他转身面向巴克斯特。

“我明白你喜欢他的原因了。”

埃德蒙兹开心极了。

“没有吧。”

埃德蒙兹的笑容消退了。

“在她受训的那六个月里,我可没有让她跟我共用办公桌。”沃尔夫告诉埃德蒙兹。

“快干正经事!”巴克斯特吼了一句。

“你们找回那个呼吸器了吗?”沃尔夫问。

“那个小罐子后来给焊好了。里面一点儿药都没有,只有一种我叫不上名来的化学物品,”巴克斯特说,“我们对它做了分析,很明显,这种化学物品是在学校的化学实验室里合成的。这完全不是开玩笑,你别抱太高期望。”

“说到这个,”埃德蒙兹插嘴道,“杀手必定在谋杀前不久接触过那个呼吸器,很可能就在那天早上。他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杀害市长?这意味着他不是想报复,更多是想造成戏剧化的效果。”

“有道理。”沃尔夫点头道。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重新谈起刚才那个似乎有些禁忌的话题,“名单上的人怎么样了?”

巴克斯特马上紧张起来。

“这一块不归我们管。我们只管鉴定已死的人,不是马上就要——”她打住了,这才意识到她在跟谁说话,“你可以去和你的搭档谈。”

沃尔夫站起来准备走开,却又停住了。

“你们从钱伯斯那里听到什么了吗?”他随意地问道。

巴克斯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疑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沃尔夫耸耸肩。

“只是想知道他是否了解事件的进展。我感觉我们需要所有人的帮助。”

沃尔夫厌倦了办公室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后背看,于是走进了会议室,那里有人用漂亮的字体在他做的两个大号尸体复制品上随意涂写了“拼布娃娃”几个字。他的心情越来越沮丧,固执地拒绝承认自己不知道怎样用电视播放那段监控录像,而它就被困在那个愚蠢的U盘里。

“电视机边上有个插孔,”比他年长十五岁的芬利走进了房间,“不,在这儿,在下面——哦,我来弄吧。”

芬利拔出了插在电视机背面出风口的U盘,重新插好。蓝色菜单页只显示出一个文件夹。

“还有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

“我们派了警员去保护加兰、福特和洛克伦。我们只能先关注那些在伦敦的人。”

“向我发起挑衅,然后又去其他地方杀人?”

“没错,应该是这样。另外的警力用来保护名字相同的人,但他们不是我们要关注的。”芬利说,“关于维贾伊·拉纳的所在,你的猜测和我们差不多。他是个会计师,住在伍尔维奇,五个月前失踪了,当时税收检查员发现他在耍花招。他在诈骗科嫌疑犯的名单上,但他们那里似乎没有太大进展。不管怎样我要求他们随时通报信息。”

沃尔夫看了一下表。

“离星期三还有三十八小时。为了他好,祈祷我们先找到他吧。另外几个人呢?”

“加兰是名记者,肯定少不了敌人。我们找到了两个艾什莉·洛克伦,一个是女侍,另一个才九岁。”

“但我们要求警员对这两人都加以保护,对吧?”沃尔夫问。

“当然。福特是个保安,我想他可能请长病假了。”

“有联系吗?”

“没有。还没联系上。之前提到的人都已经找到了,并且派人去守着他们的住所了。”

沃尔夫有一瞬间陷入了沉思。

“你在想什么,伙计?”

“不知道维贾伊·拉纳拿着他那做了手脚的账本在躲避谁,这种做法真的好聪明,让我们替他们去找那个失踪的家伙。”

芬利点点头。

“如果我们由着他躲藏,不去找他,这样对他也许更好。”

“也许。”

沃尔夫的注意力转到了芬利带进来的一沓文件上。最上面那页里有一张中年妇女的照片,穿着件性感内衣估计是在挑逗某人。

“那是什么鬼东西?”

芬利笑了起来。

“你的粉丝!他们称自己是‘沃尔夫帮’。现在你成名人了,所有那些从阴暗角落里爬出来的疯子都跑来向你求欢了。”

沃尔夫飞快地翻过前面几页,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同时,芬利在另外三十页里翻找着,将不合格的随手丢到会议室的地板上。

“有创意!”芬利说,“这个女孩子穿着‘放过沃尔夫’字样的T恤。我也给自己搞了一件,不过跟她的不一样。”他咕哝道。

沃尔夫觉得自己本该料到这一幕的。他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某个恶魔一般的罪犯被判刑后,有几天时间会被邮件淹没。同理,他在勾勒一个杀手的某些特征时,几乎可以描绘出这些绝望的写信者的形象:孤独的、不善社交的女性,长期遭受家暴,深受错误理念戕害,认为没有人是真正的恶人,只有她们才有可能拯救这些被误解的法律的受害者。

沃尔夫知道这种令人困惑的消遣在美国非常盛行,那里有些组织鼓励人们去和三千名死到临头的囚犯通信。诱因是什么?他真是想不通。沉溺于一段关系的悲情的电影式结局?因为那些人大限将至所以不存在承诺问题?又或者只是想在重大事件中插上一脚,而非平凡地度过他们的世俗人生?

他知道不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公之于众,不能因为怕被人指责政治不正确就对有争议的真相做出义愤填膺的反应。那些人看不到这些人的罪行,只有像沃尔夫这样的人才不得不凝视这些邪恶的掠夺者毫无悔意的眼睛。他真想知道,如果这些消息闭塞的人经历过自己的鞋子被犯罪现场的血浸湿,看到过笔友的恶制造出的破碎家庭,他们中有多少人还会拿起笔来写这种信?

“呵呵,瞧瞧这个!”芬利喊道,他的声音有点过于兴奋,办公室里好几个脑袋都转了过来。

他举着的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丽的金发女子,穿着化装舞会上的女警装束。沃尔夫愣住了,说不出话来,这张照片可不像来自男性杂志的封面。

“丢了。”这种为了博他眼球的自恋狂行为实在让他受够了。

“可是……小姐……来自布莱顿……”芬利读着这封邮件剩下的部分。

“丢了!”沃尔夫吼道,“我要怎么播放这个录像?”

芬利坐到沃尔夫旁边的椅子上,随手把那封邮件丢进了垃圾桶,按下了遥控器。

“如果两星期后你死了,你可别后悔哦。”他喃喃地说。

沃尔夫没有理他,专心盯着大屏幕。粗糙的画面来自全能食品工厂的监控器。双开门被一只盒子顶开,背景是压抑单调的光线,廉价劳工们正机械地做着重复动作。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边。毫无疑问,是个男的。埃德蒙兹重看了一遍录像,以门框为尺度估算,这人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这个男人与其他工人一样穿着一条沾满油渍的围裙,戴着发网和口罩,但他是从外面进来的。他自信地走了进来,犹豫了一小会儿要往哪个方向去。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他在食品包装盒那里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然后又走向双开门,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嗯,这是浪费时间。”芬利叹了口气。

沃尔夫要他倒带重放,并停顿在凶手图像最清晰、像素最高的那个镜头。他们凝视着那张被遮住的脸。技术团队已经做了处理,不可能有更高的清晰度了。他戴的发网下面似乎没有头发,是个秃头,至少剃得极短。唯一可以辨别的是那条围裙,看上去似乎沾有干了的血迹。

纳吉布·哈立德原本是不可能被外人接触到的,只能说凶手做了最缜密的计划。沃尔夫估计(显然是错误的),凶手是在杀死了哈立德之后再去对付更容易的目标。他不知道另外那五个受害者是否在这之前就已经被肢解了,更重要的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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