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拼布娃娃》|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正在加载下一篇,请稍等...
《拼布娃娃》
第十七章

2014年7月3日 星期四 下午3:20

沃尔夫必须乘坐轻轨列车到佩卡姆莱车站,这趟旅行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负担。为了犒赏自己,他点了一个特大号热狗和一杯不加糖浆的双倍低脂玛奇朵,听到他后面的男人点了“咖啡,不加奶”时,他马上就气馁了。

他沿着主路朝三座高耸的议会大楼走去。在这里工作的人很幸运地对下面这件事毫无觉察,抑或只是不放在心上:别的人群视他们为眼中钉,但凡有机会就想把他们搞垮。这些庞然大物的设计者给这些楼房刷上了“可悲的、烟雾迷蒙的伦敦天空灰”,因此,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人们几乎对它们视而不见。

沃尔夫走近那座标示为“莎士比亚大厦”的高楼,心里怀疑那位伟人是否会觉得这是他的荣幸。也许从窗口伸出的那十二面圣乔治十字旗正在宣誓效忠这个伟大的国家,或者至少效忠那十一名令人失望的足球队员。一条狗——沃尔夫猜它是一只斯塔福德斗牛犬或德国牧羊犬——正在一米半高的阳台(它被关在了上面)上朝下不停地叫着,还有一些发出酸腐味道的内衣在雨中晾着,活像是怪诞可笑的现代艺术展。

一些人也许会指责他观念陈腐或阶级歧视,他们肯定没有在大部分的职业生涯中奔波于这些遍布城市的单调建筑之间。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讨厌他们。

靠近大楼时,他听到一阵叫喊声从大楼背后传来。他绕大楼走了一圈,惊讶地看到一个模样肮脏的男人。那人只穿一件背心和短裤,正站在他头顶的阳台上作势要往下跳。两个警察徒劳地把他往回拉,一些邻居从自家阳台上探出身子,打开手机镜头对准他拍摄,希望能够幸运地捕捉到他跳下去的瞬间。沃尔夫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古怪的场景,直到一个穿着睡衣的人突然认出了他。

“你不是电视上的那个警探吗?”她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

沃尔夫没有理会这个聒噪的女人。那个想跳下阳台的男人突然不叫了,往下看着悠闲地啜着咖啡的他。

“我想你就是安德鲁·福特?”沃尔夫问。

“福克斯警官?”福特说话带有爱尔兰鼻音。

“是的。”

“我要和你谈谈。”

“可以。”

“不是这里,你上来吧。”

“行啊。”

沃尔夫无所谓地耸耸肩,走进大门,福特也尴尬地从阳台栏杆上下来了。走上楼梯时,他看见一个漂亮的亚裔女警察站在门口。

“我们很高兴你能来。”她说。

当她说话时,沃尔夫注意到她微笑时嘴上现出一道口子,不禁愤怒起来。

“是他动的手?”他问她,一边用手势比着自己的嘴巴。

“不是有意的。他的身子扭来扭去,我本该随他去的。也许是我自己太蠢了。”

“他这个人不太容易保护,是不是?”

“他去年离职了。现在只是喝酒以及大喊大叫。”

“他曾经在哪里工作来着?”

“德本汉姆百货商店吧,我想。”

“他为什么要叫我来?”

“他说他认识你。”

沃尔夫看上去很惊讶:“也许是因为我逮捕过他。”

“也许。”

那个警察领着沃尔夫走进乱七八糟的房间。DVD和杂志胡乱堆在过道上,他的卧室更像是个垃圾场。他们走进狭小的客厅,那里堆满了廉价的伏特加及其他烈酒。唯一的沙发隐藏在一床被香烟烧出许多洞的羽绒被下,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汗臭、呕吐物和垃圾的味道。

安德鲁·福特比沃尔夫小将近十岁,看上去却比他老十岁。乱蓬蓬的头发东一撮西一撮地长在他有些秃顶的脑袋上。他整个人不成比例,身材瘦小,却长着一个啤酒肚,他的皮肤上有一层淡淡的黄疸色。沃尔夫朝他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他实在不想触碰这个人。

“伦敦市警察,拼布娃娃谋杀案主要负责人,警探威廉·奥利弗·莱顿-福克斯,”福特兴奋地背诵着,鼓了几下掌,“但你也叫沃尔夫,对不对?好酷的名字。羊群中的狼,是吗?”

“或者是猪。”沃尔夫不耐烦地说,同时打量着这个令人反感的房间。

福特似乎想要反驳他,却爆发出一阵大笑。

“因为你是警察。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沃尔夫的意思。

“你想跟我谈谈?”沃尔夫问,心里想着巴克斯特可能会愿意负责这个家伙的安全。

“也不全是这个意思……”他接着尖叫道,“到处都是猪!”

沃尔夫对那两个警察点点头,他们离开了房间。

“我们就像是手挽着手的兄弟,是不是?”福特说,“两个正直守法的好人。”

这个德本汉姆百货商店的家伙说自己是“正直守法的好人”,这让沃尔夫有点错愕,他没放在心上。但他有些不耐烦了。

“你想谈什么?”他问。

“我想帮助你,沃尔夫。”福特头往后仰,高声说道。

“得了,你帮不了。”

“你们错过了一些事情,”福特沾沾自喜地说,“一些重要的事情。”

沃尔夫等着他说下去。

“我知道的事你们不知道。”福特孩子气地唱起来,享受着这种千载难逢的优越感。

“刚才那位警察的牙齿是你打落的……”

“那个印度人?”福特做了个不屑的手势。

“……她说你认识我。”

“哦,我认识你,沃尔夫,但你完全不记得我了,是不是?”

“给我一些提示吧。”

“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一起待了四十六天,但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是吗?”沃尔夫不确定地回答,他希望那两个警察还没有走太远。

“我并不是一直都在百货商店工作的。我也曾是个人物。”

沃尔夫一脸茫然。

“我看到你身上还有我给你的东西。”

沃尔夫不解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衬衫和裤子。他拍了拍口袋,又看了看手表。

“有点热!”

沃尔夫卷起衬衫袖子,露出左臂上烧伤的疤痕和手腕上戴的电子表。这是块便宜的手表,是他老妈去年圣诞节买给他的。

“热,热,热!”

沃尔夫摘下手表,露出那道贯穿手腕的细长疤痕。

“码头保安?”沃尔夫咬牙问道。

福特没有直接回答。他激动不安地擦了把脸,走到厨房里拿了瓶伏特加。

“你低估了我,”他以嘲讽的口气回答说,“我是安德鲁·福特——救了火化杀手性命的人!”

他拿起瓶子猛喝了一口,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

“如果不是我那么勇敢地把你从他身上拉下来,他就不可能活下来,然后杀害最后那个小女孩了。圣安德鲁!这是我要给自己刻在墓碑上的名字。圣安德鲁:孩童杀手的助手。”

福特开始大哭起来。他瘫坐在沙发上,挺着令人作呕的啤酒肚,一个摇摇晃晃的烟灰缸被打翻在地。

“就这样,就这样了。把这些猪全都赶走吧。我不想得救了。我只想告诉你……我要帮助你。”

沃尔夫看着这个倒霉的家伙又拿起酒瓶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放儿童节目,音量被他调到最大,发出刺耳的声音,沃尔夫退到门外。

安德烈娅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摄影师罗里穿成宇宙飞船船长的样子,用一根脉冲棒(裹着锡箔纸的棍子)砍掉了一个外星人(长得有点像他的朋友山姆)的头。绿色的黏液立即从断首处喷涌而出,那具过度夸张的躯体终于不再动弹了。

罗里按下了暂停键。

“这个,你觉得怎样?”

罗里三十四五岁,穿得却像个邋遢的青少年。他有点儿超重,留着一脸浓密的深棕色胡子,长着一张友善的脸。

“血怎么是绿的?”安德烈娅说,对刚才的恐怖场面仍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刚才的场面成本低廉却富有成效。

“他是一个克虏大……一个外星人。”

“好吧。我觉得挺不错的,但埃米莉要看到的是红色的血,如果我们还想用这个画面说服她的话。”

安德烈娅安排了巴克斯特和加兰到罗里的摄影工作室“精灵星”会面,发现他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洛克利车站后面的一个车库。虽然前一天晚上还没有具体的拍摄计划,但是那天,当她、加兰、罗里以及他的制片人兼演员兼最好的朋友山姆在等巴克斯特到来的时候,他们一直在讨论让一个人假死的最佳方案。

他们看了精灵星制片工作室存储目录中的十几条死亡场景短片后,认为取出内脏不太现实,斩首更实际些,但也许会有点儿过火,而且斩首时的动作场面有时会出差错(山姆的大脚趾现在还浸泡在工作室上面的腌菜坛里)。最后大家一致同意,直接一枪打在胸口完事。

手忙脚乱的巴克斯特最后迟到了四十分钟,她对罗里、山姆和加兰现场演示的枪击表演很不看好。她和这几个人又激烈地争论了十五分钟,在此期间,加兰几次威胁着要单干,巴克斯特勉强同意不再作声,听他们解释。她审视着四周,加兰看得出来她是在怀疑这个精灵星制片团队的能力。不过幸好她还没有注意到她头顶上面的腌菜坛子。

“我知道你有疑虑,但我们真的可以做到。”罗里热心地介绍着自己的计划。他们五天前见过一面,当时巴克斯特把他心爱的摄像机踩在肯特郡街的人行道上。幸运的是,罗里不是那种记仇的人,而且对进行此类秘密活动非常感兴趣。

他和山姆生动地解释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逼真效果是怎样制作出来的,全世界的电影和戏剧的特效都是这么来的,只要在一个很薄的小袋子(一般会用避孕套)里面装满假血,并把它藏在一个人的衣服下面就行。然后做一个叫作哑炮的小型炸药,它看上去就像一根塞满炸药的细棍,用它接触衣服下面的血袋,假血就会涌出来。他们可以用手表电池提供触发封闭式爆炸的电流,并通过罗里自己设计的发射器充电。但必须在皮肤和爆炸物之间绑一条厚厚的橡皮带,以保护皮肤不被灼伤。

安德烈娅出去打电话时,罗里手忙脚乱地拿出一支格洛克二十二式手枪,那是他用来射击加兰的,他随意地拎着这个沉重的家伙,就像拎着一袋脆薯片。加兰显然有些不自在了,巴克斯特在他低头去瞧枪管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上去像真的一样。”加兰耸耸肩说。

“是真的,”罗里兴高采烈地说,“只是没有子弹。”

他把枪放到加兰手中。

“弹匣里有火药,这样枪口就会有火星,还有枪声,但里面没有子弹。”“他们把撞针拿掉了吧?”加兰冲巴克斯特的方向胡乱挥动那把枪时,她本能地闪躲了一下。

“一般来说会拿掉。”罗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这把枪呢?”巴克斯特追问了一句。

“没拿掉吧,没有。”

巴克斯特把手放到了头上。

“这是完全合法的,”罗里嚷嚷起来,“我有持枪证。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绝对安全。瞧……”

他转向山姆,后者正在调整摄影机。

“在录了吗?”他问。

“啊?”山姆回应道,他看起来有点担心。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山姆胸前迸出一股暗红色的血流。安德烈娅急忙朝里面冲去,巴克斯特与加兰则惊恐地看着这血如泉涌的场景。山姆丢下手中的螺丝刀,冲着罗里皱起了眉头。

“我本来要先去换下T恤的,你烦不烦啊!”他说着又转向镜头。

“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加兰喊道。

他们都以期待的目光看着巴克斯特,她仍然不动声色。

她转向加兰:“我们到外面说句话好吗?”

巴克斯特打开了车门,这样他们就可以有私密的谈话空间了。她把后座的东西扔到了搁腿处。

“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她说,“我们不打算让你假死。我觉得这是我听过的最愚蠢的计划。”

“但是——”

“我告诉过你我有一个计划。”

“但你难道不是——”

“我们对这些人可能过于信任了。你能想象吗,一旦伦敦警察厅只能用假死来拯救受保护人性命的消息泄露了,会有什么后果?”

“拯救受保护人的性命,”加兰重复了这句话中的关键字眼,他现在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了,“你说话时就像个警官!”

“我就是个警官。”

“我的性命由我自己做主。”

“我不会这么做的,”巴克斯特说,“这是最后的答复。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那无所谓。但我已经有了计划,我要你相信我。”

她被自己刚说出口的话吓了一跳。加兰也同样感到惊讶。他没想到自己会把即将来临的死亡当作泡妞的机会,伸手去拉巴克斯特的手。

“好……我相信你。”他说,接着马上呜咽起来,巴克斯特扭住了他的手腕。

“好,好,好!”他喘息着,直到她放开了他。

“一起吃晚餐?”他镇定地问。

“我告诉过你,你不是我的菜。”

“那哪款才是?成功的?有决断力的?英俊的?”

“命中注定的。”巴克斯特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脸上自得的表情转瞬消失。

她原本不会容忍他这种低级的追求方式,但因为前一天晚上在沃尔夫那里受了挫,她现在显然相当享受这种奉承。

“很棒的安全网,但如果你不享受一次约会就没意思了。”加兰很快又变得自信满满。

“你说得没错。”巴克斯特笑着说。

“那你的意思就是同意啰。”加兰充满期待地问。

“不。”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假笑。

“你的意思也并非是‘不’,对吧?”

巴克斯特思索片刻后回答:“对。”

高高的照明灯将月光似的灯光打在无数份秘密档案上,在一排排金属组合书柜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延伸到狭窄的过道上,好像黑暗中伸出的手指。埃德蒙兹盘腿坐在档案馆仓库的地上,几乎忘记了时间。他周围散乱地堆放着他单子上罗列的第十七号证据箱里的东西:照片,DNA样本以及证人声明。

巴克斯特和沃尔夫都有事在忙,他抓住这个机会去中央存储仓库查资料。这个有着严格安保设施的仓库位于沃特福特的郊区。通过五年令人难以置信的繁复工作,伦敦警察厅的所有资料的扫描、录入和拍照终于完成。但是,实物证据依然必须保存。

那些较少涉及犯罪的证据可能会在审判过后返还给当事人的家属或被销毁,但是所有关于杀人案或连环杀人案的证据都被事无巨细地保留了下来。这些证据会被相关的警察局保留一段时间(这取决于警察局的储存空间和资源),然后被转移到安全的、有温控的档案馆。当有新的证据出现,新的上诉被提出或者科技进步又有新发现时,案件就会被重新提起,所以,这些有关死亡的证物会比相关的人活得更长久。

埃德蒙兹伸开胳膊打了个呵欠。他几小时前还听到有人推着小车经过,但现在,整个大仓库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小心地把证据放回箱子,没有发现任何与拼布娃娃有关的线索。他把箱子放回架子上,在自己的清单上划去了这一项。这时他才意识到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七分了。他大声诅咒了两句,拖着脚步朝远处的出口走去。

他经过安检后,工作人员把他的手机还给了他。当他从地下往上走时,发现手机上有蒂亚打来的五个未接电话。他必须把公车开回苏格兰场并去办公室转一下,然后才能回家。他拨了蒂亚的手机,想象着她的反应。

沃尔夫坐在温布尔顿大街的“狗与狐”外面,马上就要喝完第二杯埃斯特拉啤酒了。他是唯一一个勇敢地坐在冰冷的室外餐椅上的人,而且这会儿雨云压顶,但他不想在巴克斯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错过拦住她的机会。

晚上八点十分,他看见她那辆黑色奥迪从街角拐了过来,正要停在路边。他丢下没喝完的啤酒朝她走去。距她的车子十米左右时,他听到巴克斯特大笑着下了车。接着副驾驶座的门也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沃尔夫不认识的男人。

“这些地方肯定有卖蜗牛的,我去买好了。”那男人说。

“用这个当作你最后的晚餐,我觉得不怎么样。”巴克斯特故意假笑着说。

“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黏滑的、肮脏的软体动物塞进我的嘴里,我是不肯走的。”

巴克斯特打开后备厢,取出自己的包,然后锁上车。沃尔夫觉得局面有些尴尬,在一个邮筒旁踟蹰不前,接着缩着身子躲了起来,没想到对面两个人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了。巴克斯特和那个人走过他身边时才注意到有个人躲在邮筒旁边。

“沃尔夫?”巴克斯特难以置信地叫道。

沃尔夫随意地站了起来,笑了笑,就好像这是他们平时打招呼的方式。

“嗨,”他打了个招呼,向那个穿着时髦的男人伸出手去,“沃尔夫——或者威尔。”

“贾里德。”加兰同他握了握手。

沃尔夫非常惊讶:“哦,你就是……”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巴克斯特不耐烦的神情。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干吗躲在这儿?”

“我担心会打扰到你。”沃尔夫指了指加兰。

“那现在就不打扰了?”她脸红了,“我们能单独聊聊吗?”她对加兰说,他朝着大街走去。

“我来找你是为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道歉,好吧,其实是为了所有的事情道歉,”沃尔夫说,“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去吃点什么,不过好像……你已经有计划了。”

“事情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

“好吧,本来就没有什么事。”

“我很高兴。”

“是吗?”

因为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这场谈话变得很折磨人。

“我要走了。”沃尔夫说。

“你走吧。”巴克斯特回答。

他转身朝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走去,就像逃跑一样。巴克斯特心里直骂自己,然后和小路尽头的加兰一起走了。


目录
首页
专题
TOP

目录 共42篇

正序 关闭
评论专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