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拼布娃娃》|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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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布娃娃》
第二十二章

2014年7月7日 星期一 上午11:29

“播音中”的灯一熄灭,安德烈娅就摘下耳机,匆匆走出演播室,回到新闻编辑部办公室。伊利亚把他们的碰面安排在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当她上楼去他办公室时,她还不知道,一旦他给了她她一直想要的,她该怎么说。

当她同意帮助巴克斯特时,她已经把无情的专业素养抛到脑后了,但是,她误导杀手的企图却起到了适得其反的可怕效果,与此同时,她个人的职业声誉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越是努力让自己从泥潭中脱身,就陷得越深。

伊利亚发现她来了,没等她在敲门前整理一下思路,就第一次主动为她打开了门。他身上有些微的汗味,胳膊下面有两块暗色汗斑。他穿着一件紧身的天蓝色衬衫,绷得好像一用力就会撑破似的,底下是黑色的紧身裤,更凸显了他不怎么美妙的身材比例。

他递给她一杯难闻的浓缩咖啡,她拒绝了,然后他便开始唠叨说很少有人能让他惊讶,但必须承认她表现出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杀手般的敏锐直觉。他按了一个按键,一张图表出现在他身后的投影仪上,他瞟都没瞟一眼,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报数据。安德烈娅憋着没笑出来,因为那张图表偏得厉害,有一半都投影到窗外去了,如果他不是这么自信,只要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

当伊利亚祝贺她在加兰案中出色的工作(似乎那场令人作呕的现场直播是她精心策划的)时,她完全走神了。她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加兰痛苦的表情,这时伊利亚终于转到正题上来了:

“……我们最新的黄金时间新闻主播!”

看着安德烈娅没有反应,他有些泄气。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他问。

“是的,我听到了。”安德烈娅平静地说。

伊利亚放松地倒向椅背,往嘴里丢了块口香糖,理解地点了点头。接下来说话时,他无意识地用手指傲慢地指着安德烈娅。

安德烈娅很想把那根手指扯到一边。

“我明白你的想法,”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是因为沃尔夫。你在想:他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坐在摄像机前向全世界报道我前夫的死亡吧?”

安德烈娅特别讨厌他代替她说话,但也承认他说中了要点。她点点头。

“那么,这是个硬骨头啊,亲爱的。”他咬牙说道,“这就是事情如此紧迫的原因。当人们看到沃尔夫曾经爱过的人在现场播报他的死讯,谁还会去看乏味的BBC呢?唉……惨啊!”

安德烈娅苦涩地笑了,然后起身离开。

“你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不管怎样,你总会挺过去的,为什么不在摄像机前像个明星一样经历整个过程呢?你可以说服他在前一夜做一个独家专访。这将是多么令人心碎啊,不是吗?我们可以播出你们道别的镜头。”

安德烈娅飞快地走出办公室,砰地把门关上。

“考虑一下吧!”他在她身后喊,“我等着你的答复。到底走哪条路,我等你到周末!”

安德烈娅得在二十分钟内回到镜头前。她走进卫生间,想平息一下情绪,结果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于是锁上门痛哭起来。

埃德蒙兹在空荡荡的法医实验室里等着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一直站在医用垃圾箱和冰箱之间逼仄的角落里。这里也是距离那些装尸体的大冰柜最远的地方,他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每隔几秒就朝那边瞟一眼。

他昨晚熬夜到凌晨三点,一直在筛查他放在厨房碗柜顶上的文件。蒂亚不会找到这些东西,但新来的小猫可就难说了,它攀着窗帘就可以爬到那个地方去。接下来,它会在那些包含重要证据的文件中留下自己的痕迹。今天,还没到中饭时间,他就已经感到很疲倦了。他觉得这样的劳累很值得,他发现有一个案件肯定值得进一步调查。

“哇哦!你到底怎么啦?”乔走进实验室,问道。

“没事儿。”埃德蒙兹说着从角落里走出来,不自觉地遮挡了一下破损的鼻子。

“肯定就是他了,”乔说,“那三张照片出自同一台相机。”

“说说血检的发现吧。”

“他不在我们的数据库里。”

“那就是说,我们从未逮捕过他。”埃德蒙兹说。他现在可以把大部分在档的文件都排除在外了。

“血型:O型阳性。”

“少见吗?”埃德蒙兹怀着希望问道。

“多得像烂泥,”乔说,“也没有变异和疾病,或是使用酒精药物的迹象。眼睛颜色:灰或蓝。在最近有记载的变态连环杀手中,他的血型平常得可怜。”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查出来?”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足迹的鞋码是46,鞋底花纹表明这是一种军靴,所以可能是个军人?”

埃德蒙兹掏出了笔记本。

“取证的人在脚印中发现了石棉、焦油和漆的痕迹,铜、镍和铅的含量也明显高于周围的土壤。那地方也许是个仓库?”

“我会进一步了解。谢谢你。”埃德蒙兹说着合上了笔记本。

“嘿,我听说他们确认了拼布娃娃的躯干。你把文身也复原出来了,是吗?”

“是一只企图逃出笼子的金丝雀。”

乔看上去有些困惑:“把它抹掉倒是挺奇怪的。”

埃德蒙兹耸了耸肩。

“我猜她可能意识到某些金丝雀终归是属于笼子的。”

爱尔兰大使馆是一幢引人注目的五层建筑,从某个角度可以俯视白金汉宫。天气晴朗无风,沃尔夫走进下垂的旗帜的阴影笼罩下的宽大走廊。那个堂皇的入口位于垃圾收集服务点上方,兼作通往地下室的火警通道。

沃尔夫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去过许多大使馆,都是奉命行事。那些大使馆给他留下的印象都差不多:高高的天花板,古老的画作,装饰性的镜子和看上去很舒适的沙发(好像没人有勇气坐上去)。感觉就像去一个有钱的亲戚家拜访,他既想对你表示欢迎,又怕你弄坏了什么东西。这个大使馆也不例外。

沃尔夫经过安检区,来到一个宏伟的楼梯前面,两侧的墙壁被精心粉刷成了蛋青色。他上楼时停了三次,要再次听到安德鲁·福特熟悉的嘶喊声在优雅的走廊上回荡,还真需要些勇气呢。

在走上顶楼再次面对那个好斗的家伙之前,沃尔夫在片刻的宁静中望了一眼远处的宫殿。他对门口持枪的守卫微笑了一下,进了房间。他看到芬利在安静地看着电视,福特却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一样在地板上翻滚。

这个房间原本是按照正常办公室的样子布置的,电脑、桌子和文件柜,但现在要么被移走了,要么被堆叠在远处的墙角,以安置这位毫无教养的客人。有人一接到通知就在房间里布置了行军床、水壶、沙发和电视。

福特像头动物般睡在电视机前精致的皮沙发上,他那床臭烘烘、污迹斑斑的羽绒被现在正摊在沙发上。这是一幅很奇特的画面:一个肮脏的人,周围也是一派颓唐邋遢之气,让沃尔夫不敢相信的是,他家里那些破烂玩意儿,那些又脏又臭的床上用品,居然跟着他跑遍全国,最后又被带到这里。

“沃尔夫!”福特兴奋地叫了一声,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似的。

芬利坐在没有铺羽绒被的沙发那头,向他高兴地挥了挥手。

“他见到你的时候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沃尔夫问芬利。

“恐怕我重复不了。当然不是那么友好了。”

福特站起身来,沃尔夫看见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这个爱尔兰人突然冲向窗口,朝着底下的大街嚷嚷起来。

“他来了,沃尔夫。他来杀我了!”福特嚷道。

“杀手?噢……是的,”沃尔夫给弄糊涂了,“但他不会来的。”

“他来了。他来了。他知道这里的事,是不是?他知道我之前在哪里。他也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如果你不从窗口那儿回来,他就要知道了。快坐下来。”

芬利带着点怨气看着这个孩子气的男人,他在看着他的十七个小时里简直是受够了。沃尔夫在他朋友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晚上还好吧?”他逗他。

“如果他老是这副样子,我都想杀了他。”芬利咕哝着。

“他最后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凌晨。”芬利回答。

沃尔夫的经验是,一个长期酗酒的酒鬼,断了他的酒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福特越来越焦虑,他的胡言乱语和颤抖的手都是发作的先兆。

“他需要酒。”沃尔夫说。

“相信我,我去要过。但大使不给。”

“你为什么不去休息一会儿?”沃尔夫对芬利说,“你肯定想死香烟了。”

“我才是那个要死在这儿的人!”福特在他们身后叫道。

他们都不理他。

“你出去的话,给我们带几瓶……柠檬水回来。”沃尔夫意味深长地看了芬利一眼。

西蒙斯拿着杯咖啡走过瓦尼塔的门口。

她嘴里咕哝着自己最喜欢的印地语的骂人的话。

就因为他,她整个上午都在埋头处理积压的文件和邮件。她打开下一封邮件:又是一封群发给“拼布娃娃案”相关人员的更新邮件。她注意到钱伯斯的名字也在接收者当中,不禁叹了口气。西蒙斯在得知钱伯斯的死讯后马上根据规章制度取消了他的门禁卡,但接下来还有无数关乎将他从数据库中移除以及采集他设备中的数据的工作需要完成。

考虑到让一个逝世同事的名字没完没了地出现在数据更新的邮件中不大合适,她干脆打印了一份删除他的申请书,开始着手后面的工作。

西蒙斯和埃德蒙兹已经一声不吭地工作了一个多小时,虽然他们的位置相隔不到半米。这位易怒的上司这会儿如此沉默,让埃德蒙兹感觉很轻松。也许与巴克斯特在一起的三个月把他练得皮实起来了,但让他更舒服的还是默契,两名专业人员,两个有智慧头脑的人,在专注而有效地工作,对彼此怀有相当的尊重。

西蒙斯转向埃德蒙兹,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会儿提醒我给你要一张桌子,好吗?”

“当然,长官。”

接下来的沉默让人很不舒服。

西蒙斯还在做着他的劳动密集型工作,逐一联系名单上剩下的八十七个人。他第一遍仅划掉了二十四个人。他把名单翻回第一页,再次从头开始,他相信一旦确定了最后一个受害者,整个谜团就可以解开了。

埃德蒙兹的想法是先编辑一下这个名单,但他不确定西蒙斯会在什么时候让他以何种角色来介入调查,他也不想多问。再说他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他要调查拼布娃娃受害者与纳吉布·哈立德之间所有可能的联系。

他没有发现钱伯斯和贾里德·加兰有什么联系,但他估计,警察与记者之间多年来累积的怨气肯定不小。他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在迈克尔·盖布尔-柯林斯、特恩布尔市长和女侍者艾什莉·洛克伦身上。

他沮丧地发现,有某种东西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就算知道哈立德是关键,也还是看不清全盘状况。

巴克斯特正在距沃尔夫公寓两条街的一桩严重的强暴案现场。她没有爬进废料桶帮布莱克搜集证据,而是去询问证人,这让布莱克很恼火。她心里记挂着在爱尔兰大使馆的沃尔夫和芬利,距离保住安德鲁·福特的性命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她也记挂着埃德蒙兹——她已经习惯了他像只小狗似的跟在她身边,今天早上她忍不住冲着空气吼了一嗓子。

她觉得无聊。在调查一个年轻女人一生中所遭受的最残忍的折磨时觉得无聊,这很糟糕,但她真觉得无聊。她又想起加兰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无助地挣扎翻滚的时刻。她记得自己抓着他的手,祈祷他能活下来,然后护士走进来宣告了他死亡的消息。

她失去了激情。这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假如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她愿意。她在什么地方出了错?记忆萦绕心头好过什么都没有?感到恐惧和危险好过什么感觉都没有?凶手是否会问自己这些问题,为他的暴行辩解?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决定起来做些事情。

福特在沙发另一头的羽绒被下响亮地打着呼噜,沃尔夫和芬利在看《疯狂汽车秀》的重播,把音量调到几乎听不见。福特喝了大概一瓶半“柠檬水”后终于消停了。

“托马斯·佩奇。”芬利尽可能小声地用粗嘎的声音说道。

“什么?”沃尔夫问。

“托马斯·佩奇。”

“狗屎。他打落——”

“你的两颗牙齿,在你受训期间的一个犯罪现场。我知道。”

“他一直是这种暴脾气。”

“你也总是这种神气活现的样子。”芬利耸耸肩。

“你现在为什么要提到他——”

“休·科特利尔。”芬利打断他的话。

“蠢货。”沃尔夫呸了一声,差点吵醒福特,“我第一次逮到小偷时,他就按死规则横插一杠放跑了那人。”

“他在做自己该做的事。”芬利微笑着说。他显然有意激怒沃尔夫。

“那蠢货的手表被他的客户偷走了,你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原谅这些人,你一直心怀怨恨。你或许也会因为我以前说过的话或做过的事而怨恨我。”

“说过的话。”沃尔夫假笑着澄清道。

“那个垃圾当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你肯定非常恨他。他把你的手腕拧断了……三处?”

沃尔夫点点头。

“救了哈立德的命。”

“再问一次,”沃尔夫说,“你的意思是?”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局面挺滑稽的,是不是?你负责保护的人是一个我怎么都不相信你会尽力去保护的人。”

“你说对了一半,”两人被电视分神了,过了一会儿,沃尔夫悄声说,“事情发展成这样真是挺滑稽的。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会保护这个狗——”

沃尔夫没有骂出声来,芬利对他的克制赞同地点了点头。

“……保护这个人的生命是我最想做的事,因为如果我们救得了他,也许就可以救我。”

芬利理解地点点头,在沃尔夫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回过头继续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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