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7日 星期日 晚上9:49
沃尔夫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十点那一拨的夜间检查。死气沉沉的走廊被灯光照得雪亮。热巧克力手推车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是一个颇具误导性的名称,因为每次病人把这种饮料粗暴地扔回给工作人员时,这半温不凉的饮料又会在空气中变凉几分。
一颗橡皮泥小球在他指间转来转去,这是他一周前从粉红女士那里偷来的,他每天晚上用来充当简易耳塞。虽然没法完全隔断无时不在的尖叫声,但总算能把那声音削弱很多。
他走过一个个敞开的房门,里面的人都已经出来了,他们要抢在晚上宵禁之前享受电视机前的最后一刻。他转过墙角,走到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上,从其中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传出喃喃的低语声。他走过那扇门时停留了一会儿,无意中听到那个祈祷者正压低噪子快速地背诵祈祷文。
“警探……”那个声音轻声叫道。
沃尔夫停住了脚步,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药物的作用。他朝着黑暗中张望。门半开着。一束灯光射入室内,但也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板,一具黑色的躯体半掩在黑暗中,光着腿跪在地上祈祷。沃尔夫没再听见什么,就继续向前走去。
“警探……”在吟诵下一首诗之前,那个声音又唤道。
沃尔夫小心地靠近那扇沉重的门,伸手推开。老旧的绞链发出吱嘎声。他站在相对安全的门口,在黑暗中摸索着电灯开关,他觉得那开关应该在门的右边。嵌在墙上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响声,但它上面糊着不知是食物还是干掉的血,亮度和一支蜡烛差不多,在墙上投下一道道暗影。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塑料罩子里燃烧,发出一股怪味。
乔尔中断了祷告,伸手遮挡住眼前混浊的灯光。他只穿着磨破的内衣,身上的伤疤都暴露在外,这些伤疤并不是事故或暴力伤害造成的,而是因为自虐。它们都是些大大小小的十字架,老疤已经变白,新疤则泛着红色,红肿发炎。
小房间的其他方面跟它的住客也很契合:一本页面上沾着血的《圣经》放在布满黄色污渍的床上,那些诗篇韵文都被野蛮地撕下来,用唾沫粘在所有可以粘的地方,上帝的话完全占领了这个逼仄的小房间。
乔尔好像刚从昏睡中醒过来,慢慢抬起头看着沃尔夫,脸上露出了微笑。
“警探,”他伸出手指着四周,轻声说,“我想让你看看这些。”
“我倒希望没看见。”沃尔夫说,他的声音近乎耳语,并试图用最礼貌的方式捂住鼻子。
“我一直在想着你的事……关于你的处境。我可以帮助你。”乔尔说,他的手挥过伤痕累累的胸部,“这是……这个可以拯救你。”
“自残?”
“上帝。”
沃尔夫怀疑这种以自残求得救赎的方式可能根本没什么用。
“救我什么,乔尔?”他不耐烦地问。
乔尔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沃尔夫转身就要离开。
“三年前,我妹妹死了——被人杀了。欠了钱,”乔尔说,“欠了一群坏蛋一百五十镑——他们就把她的脸割下来了。”
沃尔夫转过身看着乔尔。
“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告诉你。你知道我想要怎么做,让他们尝尝慢慢死去的滋味,让他们也感受一下。”乔尔凝视着空中,想象着报复的残忍画面,“我做好了准备,也去侦察过。但这些人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我感到很无助。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沃尔夫点点头。
“那真是绝望的时刻,对不对?这样一来,我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我做了个交易。”
“交易?”沃尔夫听得呆住了。
“用我的灵魂换了他们的。”
“你的灵魂?”
沃尔夫环视着他们周围的《圣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太无聊了,居然听他瞎扯了这么久。他这会儿听到外面的走廊上工作人员陪同病人回房的声音。
“晚安,乔尔!”他说。
“一个星期后,我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发现了一个垃圾袋,就是那种最常见的黑色垃圾袋。那上面全是血。我是说,我的手上沾满了血,我的衣服……”
“袋子里是什么?”
乔尔没听见这个问题。他好像在凝视着自己手上那些不存在的血迹,嗅着那种血腥气。他开始喃喃自语,慢慢朝着房间里少得可怜的几件家当走过去。他从那本被撕了大半的《圣经》上又撕下一页,用蜡笔在上面涂写着。
沃尔夫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背诵《圣经》。他只是在背诵数字。他小心地把那页纸从乔尔伸出的手上接过来。
“这是一个电话号码。”沃尔夫说。
“他是冲我来的,警探。”
“这是谁的号码?”
“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乔尔背诵着后面墙上《圣经·启示录》里的话。
“乔尔,谁的号码……”
“永久的诅咒。谁能不害怕?”一滴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他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直视着沃尔夫的眼睛,“但是你知道吗?”他看着沃尔夫拿在手里的那页起皱的纸,惨然笑道:
“一切都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