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牛车车爹叫什么名字，村里人都叫他牛老五。牛老五家里原本有五口人，他、老婆和三个儿子，牛车车、牛马车和牛拖拉。三个儿子之间均相差两岁。牛车车娘生了牛拖拉没多久就失踪了，说是外出打工，六七年没有踪影，渺无音讯。牛家有一大片草场，以收割羊草为生，爷四个每到秋天一起在草场里割羊草，羊草堆得像山一样高，外贸公司收购时只给1000多块钱就都拉走了。一家人每年就依靠这点儿羊草钱过着清贫的日子。两间土屋、一间牛棚，一个猪圈里养着两头肥猪。到年底了，杀掉一头肥猪卖钱，一家人能过个好年。

牛老五的家庭算是村里典型的贫困户。因为家里没有女人，疏于清扫和整理，院子显得肮脏、凌乱，屋子里更是空气混沌不堪，毫无清洁可言，邻居们都捂着鼻子从他家门前走过，连最亲近的叔叔婶婶都不愿意到他家串门。与隔壁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邻居牛柳村长家相比，他家门庭冷落，生活尽显孤零、凄凉。牛车车出生后不久牛家如愿以偿，添了一驾牛车，可是，老二马车都二十多岁了，家里也买不起马，拖拉机更没影。看来牛马车和牛拖拉，这两个名字算白起了。

牛老五只有小学文化，但喜欢读书，特别是读历史书籍，讲起历史故事头头是道。牛老五年轻时家境贫寒，娶不起媳妇，抢亲几次都失败了，一直到三十出头还没成家。1969年的春天，有一次牛老五在去额吉淖尔镇赶集的路上，偶然发现有一个人晕倒在路边草丛里，他跑过去一看，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从姑娘的穿着打扮看，好像是个城里下乡的知识青年。他好心把姑娘背回家安顿在自家刚刚搭建好的空牛棚里，每天给姑娘喂水喂饭，精心照料。几天后，姑娘终于苏醒了，看到自己躺在陌生人家的牛棚里，感觉恐惧，挣扎着要离开。牛老五说：“姑娘，你身体还很虚弱，还不能独自行走，再养一段时间再走吧，到时我借个牛车送你一程。”看到眼前搭救自己的这个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姑娘放心了，没有急于离开牛棚。“谢谢您，大哥！我将来一定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身体十分虚弱的姑娘在牛老五的精心照顾下，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慢慢地恢复了健康和活力。

姑娘的体貌美如草原上的花朵，平卧在草垛上显得自然和谐、娇而不艳、绚丽多彩，给牛老五消沉、死寂的生活带来了一线生机。牛老五见到姑娘时总是傻呵呵地笑着，这可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着女人，感受着与女人在一起的快乐。有一次相互交流时，姑娘告诉牛老五她姓杨，叫杨桂菲。听到姑娘的名字，牛老五乐了，眼前这位姑娘果然如同唐书里描写的杨贵妃那样美丽动人。姑娘问牛老五：“好心的大哥，您怎么称呼？怎么救的我？”

开心的牛老五幽默地答道：“姑娘，唐玄宗李隆基正是鄙人。你我有缘哪！”

姑娘扑哧一声笑了：“我又不是杨贵妃，你装李隆基有什么用。”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从此相互之间无话不谈。

杨桂菲是一个杭州下乡青年，因为不堪在异乡遭受生产队队长凌辱和折磨，打算逃回城里，没想到在草原上迷了路，又渴又饿又虚弱，结果晕倒在草地上。杨桂菲感激牛老五的救命之恩，承诺今后回城后一定涌泉相报。

一个多月后，杨桂菲打算离开牛老五家时，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没有任何惊慌、不安或吵闹的举动。在哭泣了一夜之后，她决定不走了，坚决地留了下来，嫁给了牛老五。牛老五捡了一个漂亮的媳妇，一段时间里上了村里的新闻头条。不过，大家议论最多的是，杨桂菲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一直到牛车车出生，闲言碎语还未止。从时间上看似乎与牛老五有关，可是这牛车车长得一点儿不像牛老五啊！是个从外面带来的野种吧？后来，杨桂菲又接二连三生了马车和拖拉，特别是牛拖拉出生后，长得与牛车车极其相像，此后，村里人也就不再议论了。

风水轮流转，村里好几户原来贫穷的人家都富起来了，村东头的牛丫丫家，父女俩靠养种牛和奶牛盖起十间瓦房，就连外姓人刘佬转养了七八十头奶牛也富得流油。风水轮流转，怎么还没转到他牛老五家呢？牛老五家里只有一头老牛，还是头公的，奶水没有半滴，草可不少吃。老天似乎不公，命该让牛老五家受穷啊！

媳妇看来是跑了，狠心地扔下了三个亲生的儿子，害得牛老五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把牛拖拉喂养大。好在牛车车长大了，家里家外能帮上他很多忙。看着已经长大了饿不死了的儿子们，牛老五的心里充满着安全感和成就感。虽然他时常感觉孤独，但他知足了。

牛老五有五十六七岁，是个老实人，方脸，五官端正，黑瘦瘦的，颧骨突突，眼睛凹凹，满脸布满了地图上弯弯曲曲的等高线，相貌比实际年龄至少提前了十几年。牛老五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家族到底是汉族还是蒙古族，他一句蒙古语也不会说，但是他的老祖宗在这个草原上已经生活五六百年了。他身体棒棒的，但有点儿弯腰驼背，一辈子除了喝酒、抽烟，没有什么别的嗜好。长期没有女人的生活，让他的雄性欲望一点一点地淡漠了，他都忘记干女人是什么滋味了。牛老五认为自己一把年纪了，委屈点儿没什么，但他不能让儿子委屈，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争取给大儿子牛车车娶个媳妇。他做梦都想抱孙子，甚至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不管男女，不叫“轿车”就叫“飞机”，管他以后牛家能不能买得起轿车或飞机呢，名字先起好再说。

牛老五的这桩心事成了他的不了情，令他坐立不安，没事时，他就蹲在院子里抽闷烟。可怜的牛老五，有时候他是在想老婆，心里默默念叨着：“贵妃呀，你啥时候回来呀？我李隆基在等你呢！”　

“你娘现在有消息吗？”安丰问道。

“目前没有确切的消息。我这次来杭州也打算顺便寻找一下她。我现在有钱了，想找到我娘尽点儿孝心。”

“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娘是杭州下乡知青，她有个姐姐叫杨桂芬，也是个知青，在杭州郊区一个叫什么湖旁边的村子插队，据说嫁给了当地的一个村长。我娘或许是投靠她姐姐去了，也可能嫁在了当地。”

“杭州地区有名的湖有西湖、青山湖、湘湖和千岛湖。”

“千岛湖？嗯，好像是千岛湖。”

“我有个朋友在淳安县公安局户政科工作，我先帮你打听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你娘。”

“太感谢你了，安丰。”

“不用客气。你继续说吧，你的故事很有趣，我已经被吸引住了。”

“嗯，既然你喜欢听，那我就继续讲。”牛车车端起酒杯娓娓道来，“不久后，我又经历了一次不同寻常的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