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铁林自从离开青山沟后一直躲在丹东市，他不住在家里，长期租住北洋宾馆的一间商住房。他每天都泡在靠近火车站的银星证券公司的大户室里，对着电脑炒股。这些天，倪铁林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和得意，他开户入股市不久，A股就出现了第一波大牛市，让他狠狠地捞了几百万。

柯利郎利用办理银星证券公司大户室的入户炒股手续的机会，拿出2000块钱买通了银星证券公司里的一个业务经理，让他帮助了解倪铁林的资金情况。这个经理趁倪铁林不在电脑桌前时，偷看了他的股票账户，里面有六只股票，总价值1910万。柯利郎得知这一消息心中大喜，只要有钱在，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那个时期在证券交易所里，只要有20万元的股民就可以进入大户室，享受贵宾待遇，自己一个单间，一台专用的电脑独立操作。

柯利郎当天办好了银星证券公司大户室的手续，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学会了通过电脑买股、卖股和银证转账的方法。他反复演练着证券至银行的转账方法，直到能熟练地独立操作为止。

柯利郎的大户室与倪铁林的大户室毗邻，从自己的屋子出来进去，都能看到倪铁林嘴里叼着香烟坐在电脑桌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敲着键盘。柯利郎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假装借火，敲敲门进入倪铁林的大户室里。“老兄，借个火。”

“老弟，你是新来的吧？”倪铁林抬头看着他陌生的面孔，拿出打火机为他点着香烟。

柯利郎说：“嘿嘿，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

倪铁林用手抿着八撇胡，笑笑说：“我听到业务经理在教你怎么用电脑炒股。老弟，别不投钱，光想着捞钱哪！”

“你怎么知道我不投钱，光想着捞钱？”

“我听到你要求业务员教你怎样把证券账户的钱转到银行账户。钱都转走了还有本钱再赚钱了吗？”

“那是。老兄说的有道理。”柯利郎看了一眼倪铁林的电脑屏幕，惊奇地说： “哇，老兄，你的股票全是红的啊！你一定赚了不少钱了吧？能不能告诉我几个好股，我确实是个新手，刚学着炒股。”

倪铁林右手一点鼠标，啪，关闭了页面，冲柯利郎春风得意地一笑：“现在是牛市，买什么股都赚钱。大炒大赚，小炒小赚，不炒不赚，关键看你有多大本钱，敢不敢投入本钱。”

柯利郎说：“老兄，我太羡慕你了。本钱我有，几百万拿得出来，但我刚学，只能小打小闹玩玩。今晚有空吗，老兄？我请你吃饭。”

倪铁林摇摇头说：“谢谢，不用客气。有什么困难尽管问我好了。”

柯利郎回到自己的大户室里坐在电脑前，毫无目的地浏览着股票目录，在这之前，他对股票一窍不通，现在多少懂了一点，大盘上的股票名称红颜色的是涨，绿颜色是跌。现在眼前的大盘几乎一片红，可是他眼睛盯着大盘，心里在想怎么才能找机会接近倪铁林，把债讨回来。

大盘红了，股市里开始有说有笑。大盘绿了，人们表情凝重，鸦雀无声。玩股票的人都是这副样子，把大盘当成晴雨表了。

“兄弟，这只股票不错。”倪铁林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他的房间，站在他的背后笑呵呵地手指着一只股票说，“这只股票是蓝筹股，市盈率低，虽然价格已经涨上去了，但有前景。”

柯利郎主动说： “老兄，我们认识一下，鄙人姓许，许利郎，做钢材生意的，初入股市还请您多多指教。”柯利郎掏出一支香烟递给他，从桌子下拉出一把椅子请他坐下。“什么是蓝筹股？”

“鄙人姓倪，倪铁林。幸会！”倪铁林心情不错，不客气地坐下来，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说：“蓝筹股又叫绩优股，一般是那些优秀企业、经济效益好的企业，买这样的股票比较把握。”

“什么价位买合适呢？”

“那当然是越低越好了。你看这是K线，股票的价格一般总是在上下波动，你要是做短线，就要高抛低吸，快进快出，这叫做波段。别人抛你就买，别人买你就抛，这叫逆向思维。”倪铁林兴致勃勃地给眼前这位新手讲起炒股经。原来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股市已经结束了，倪铁林今天战绩不菲，心情愉快，主动跑到柯利郎的屋子里来传授经验。柯利郎佯装虔诚认真的样子，听着他的韬韬大略。

“炒股者要每天看书读报，特别要关注国际国内大事。中国股市既是政策市又是经济市和市场市。”倪铁林唾沫飞舞，口干舌燥，仍不停地讲着他几个月来炒股的英雄经历，看来他很多天没找到人说话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开口，话说个不停。

“倪兄，您理论扎实经验丰富，一定没少赚钱吧？”

“哪里哪里，都交学费了。不过最近两个月小赚了一点。”

证券公司下班的铃声响了，他们关闭各自的电脑，锁好房门准备离开。在走廊里，柯利郎再次与倪铁林相遇。

“倪兄，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酒桌上我们好好聊聊，如何？”

这次，倪铁林没有拒绝，他点点头说：“好啊，许老弟，你我既然是邻居，有缘相识。”他俩一起离开证券交易所，来到了附近一家酒馆。

倪铁林自从逃债来到丹东市后，他处处谨小慎微，每天仅往来于宾馆和证券交易所这两个地方，两点成一线，其他地方很少去，也不与陌生人接触，不交朋友。他因为有酒精过敏的毛病，从来不喝酒。可是，今天他一反往常，鬼使神差地跟着柯利郎来到小酒馆，两人坐在酒桌边海阔天空地聊起来，聊到兴奋时他还喝了几小盅白酒。

没过多一会儿，倪铁林就醉倒了，他醉得奇怪，不吵不闹，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大觉。他没喝多少酒，竟然醉得不省人事，叫都叫不醒。

柯利郎看着醉倒的他，得意地奸笑：“嘿嘿，兄弟，别怪我不客气了！这世界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冲窗外招招手，两个打手从外面进来，架起倪铁林往外面走去。酒馆的老板以为客人喝醉了，帮助搀扶着客人一直送到门外，客气地说：“慢走！再见！”

他们租了一辆小货车，把倪铁林拉到郊区的一条大河边的一间土草房里。这条河名叫沙河，是一条非常古老的河流，它起自北面的长白山脉，终止于东面的鸭绿江，古称衍水河。一千年前华荣曾率军扎营于此，故名华荣河。十几年前，这条河发大水，淹没了两岸的村庄，水灾后村庄迁走了，只剩下几间被遗弃的残房破瓦。

他们把倪铁林放到草堆上，等待他自己苏醒过来。寒风夹杂着雪花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吹进来，室内几乎与外面一样的寒冷。他们用木板挡住窗户，在屋子里点燃一堆柴火取暖。

倪铁林一直到半夜才苏醒过来，他睡眼惺忪瞪着柴火边两个蒙面的陌生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俩捆绑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哪里？”他惊慌地喊道。

“嘿嘿，倪铁林，你终于睡醒了。你先告诉我们你都干了什么，否则我们不是吓唬你，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倪铁林明白了，他被绑架了，他马上想到了晚上请他喝酒的许利郎。“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我？许利郎呢？”

柯利郎这时躲在隔壁一间屋子里没有露头，这种事他不用亲自出马，他的手下比他狠毒。他相信他们一定能制服倪铁林，把债讨回来。

两个打手从倪铁林身上搜出他的身份证、证券交易卡和一张银行存折，他们开始折磨他，逼他交代银行和证券的密码。倪铁林明白了，他碰到了黑道讨债的人，那个许利郎一定是个头目。他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太愚蠢了，怎么藏在家乡呢！怎么不躲得远点呢！他埋怨自己马虎大意了。他上个月就感觉右眼皮跳动，本打算离开这个城市，换一个地方躲藏起来。要不是这几天等倪勇生来丹东，他早就离开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想活命，马上交出密码。”

“我没欠谁的钱哪！”倪铁林故作不明白地说。打手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在装糊涂，你知道吗，你欠的钱比你的命都值钱啊！”

倪铁林马上狡辩：“哦，我是欠很多人的钱。你不告诉我谁让你们来找我的，我知道该还谁的钱呢？”他想试探到底自己落到什么人的手里了。

柯利郎一直在隔壁房间监听，他大声说：“环山市合作银行。”

倪铁林听到环山市合作银行几个字，身体发抖，马上闷不做声了。他心里想，完了，这回彻底完了，环山市合作银行可是他最大的债主。如果银行起诉到法院，法院把他的账号一查封，他一分钱也没了。可是，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蒙面的彪形大汉，一点儿也不像警察，倒像地痞流氓。隔壁房间传过来的声音有点儿熟悉，像许利郎的声音。不过，他推测环山市合作银行怕暴露他们自己的小金库不敢报警，一定是找来了黑道上的人讨债。不管怎样，他决定先百般抵赖。

“我没欠环山市合作银行的钱哪！”

打手拿出一张借款协议的复印件放在他眼前。“看看这是什么？白纸黑字，有你的签名和手印，你还想抵赖吗？”

倪铁林看着自己签名的借款协议，像个泄了气的瘪气球，垂头丧气说：“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是你侄子倪勇生告诉我们的了。”

“妈的，这小子竟然出卖我！”

“怎么样？欠债还钱，没话说了吧。”

“我是欠环山市合作银行的钱，但是我做生意赔了，现在没钱。”

“哈哈，没钱不要紧，把股票卖了还钱哪！你不是有六只价值1910万的蓝筹股吗？”

倪铁林心里暗暗叫苦，他后悔自己用真名在证券公司注册，在银行里存钱。这个许利郎太狡诈了，混入大户室一天就把他的底细全摸透了。他决定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说，只要自己不被弄死，说不定可以找个机会逃跑。如果钱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决定宁死不屈。

不管两个打手怎么恐吓他，他丝毫不害怕，一个字也不说，气得两个打手要动手打他。柯利郎把两个打手叫到自己身边，布置下一步的计谋。柯利郎对他俩说：“不要打他，更不能打伤他，万一我们要干掉他，尸体会留下印记。老板说钱实在要不回来就把人干掉。”他有意提高嗓门让倪铁林听到他说的话。

倪铁林听到柯利郎说的话了。“许利郎，你小子孬种！躲在后面指挥，有种的你出来。”

“好，算你有种，我出来。”柯利郎大方地走到倪铁林的身边，“兄弟，我与你平素无冤无仇，我不想把事做绝，可是你知道，我们干这行的人拿人钱替人讨债，这是规矩。只要抓住债主，不达目的我们誓不罢休。”

倪铁林相信他落到黑道讨债人的手里了，看来他只能破财消灾了。他的眼珠子转动着想着逃脱的主意。“姓许的，不管真假，你我也算朋友一场，你现在放了我，算你对兄弟我有恩，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今后我还帮你炒股，怎么样？”

柯利郎眼睛一亮，顺口说：“你知道利息是多少吗？”

“200万。”倪铁林不假思索就回答道，“再加上5万行动经费，对吧？我给你这个数，如何？”

柯利郎的眼皮翻动两下，他明白倪铁林在动脑筋，说：“嘿嘿，你说的话有道理。每个被我逮住的人都会这么与我谈条件，不过我不能那么做，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今后在道上就没法混了。干我们这行的也要讲信誉呀。”

“我给你双倍怎样？”

柯利郎摇摇头。

“我给你三倍！”两个打手有点儿动心了，瞪大眼睛看着柯利郎。

柯利郎笑笑说：“让我想想。”柯利郎围着倪铁林转了一圈，突然收起笑容说：“再多也没用。不瞒你说，收你的钱我算违法，属于敲诈罪，将来你告我，我得进去。我与债主有讨债协议，我收他的钱是合法收入。”

柯利郎狡诈的眼神一眼就识别出倪铁林的缓兵之计，知道他想找个逃跑的机会。再说像柯利郎这种进过监牢的人，不犯法是不可能的，但他多少懂得一点儿法，犯法时尽量不留下直接的犯罪证据。

“既然如此，你们就弄死我吧。我只要活着，你们什么都休想捞到。”倪铁林无计可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架势。

“没问题，我可以成全你，让你清清白白地死。但是，你死以后，这笔债还是要还。你的女儿还会落到我们手里。退一万步，你死之后，环山市合作银行起诉到法院，你这笔遗产会被扣押还债。”柯利郎不知什么时候学的攻心战，他知道倪铁林现在正与他玩心理战。

倪铁林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浪迹社会多年见多识广，经历过风风雨雨，满不在乎地说：“就怕你不敢杀我，杀人是要偿命的！”

“好吧，兄弟，今晚就让你看看我许某的厉害。你虽然会点武艺，可是虎弱被狼欺，你现在是断腿的老虎，蹦腾不起来了。哈哈！”

北方人有一种冬季冰河里抓鱼的乐趣，据说冬天冰河中的鱼，因为没有污染，味道特别鲜美。冬天河面结了厚厚一层冰，隔绝了空气，鱼儿都附在冰水下面处于冬眠状态，刨开厚冰，隔着薄冰可以看到冰水下鱼儿在缓缓游动。抓鱼者把冰刨开一个大冰窟窿，水面上突然有空气流通，鱼儿活跃起来，都游到这里呼吸空气，甚至自动蹦到冰面上，抓鱼者趁机下网捞鱼。

冬季经常有捕鱼者在冰河上不慎落水溺水身亡的事情发生。冬季的冰水温度十分低，人一旦掉入冰窟窿里，很难活着爬上来，一方面，冰窟窿四周的冰面很滑，手很难抓住冰面，另一方面，人掉入冰窟窿里后手脚很快就冻僵了，被流动的冰水冲走。这算是意外死亡。

沙河有几千年的历史，流传着无数朝代名流与猛将激战沙河的故事，从燕国的太子丹到宋代的神箭手华荣，再到后金的老汗王太子，这条河成了辽东地区的历史名河。沙河两岸的树形奇特，沿江的垂柳挂满了洁白晶莹的霜花，北风吹拂银丝闪烁，河面白雪皑皑，长河景色带有原野气息之美。几年前的水灾冲垮了沙河两岸的村庄，河两岸的居民早已迁移到很远的地方，因此，沙河两岸没有居民。

“倪兄，沙河可是个风水宝地呀，让你不枉冤死一次，也当回名流。”

柯利郎让两个打手把倪铁林带到河中心的一个冰窟窿旁边，冰面上放着渔网和鱼篓，鱼篓里已经放着几条冻僵的鲜鱼。倪铁林心里明白了，许利郎的这一招太毒辣了，他如果不屈服的话，他们就会把他推到冰窟窿里，让他溺水淹死，造成一种警察难以破解的捕鱼不慎落入冰窟窿淹死的假象。可是他不甘心屈服，要拼着老命抗争到底。

打手在他的腰间拴上一根绳子，把他悬吊在冰窟窿里，他的两条腿浸入在冰水中，只要解开他腰间的绳套，他立刻沉入河底。倪铁林也算是条铁汉子，没有表现出惊慌和恐惧，也没有大喊大叫，显得很镇静。但是，没过多久，他的两条腿已经麻木了，失去了知觉。他浑身冰冷，牙齿嗒嗒地颤抖。

柯利郎站在冰窟窿边上俯身问道：“怎么样，老兄，你还能坚持多久?再过一小时，你就是想说也晚了，你连口都张不开了。”

倪铁林内心极度痛苦，既惊慌恐惧又犹豫不决，感觉自己像做梦，一夜之间做了千万富翁，还没来得及享受富翁的生活，突然又变回到从前。他既不甘心失败，又担心被害。与其做个穷光蛋活着还不如死了，但是好死不如赖活，他心里十分矛盾。但表面上仍旧表现出不理不睬，似乎他已经做好了选择，宁肯死亡。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已经奄奄一息，水面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他只残留一丝呼吸的气力。

“倪兄，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你没发现吗，我的绳子扣系得很松，你的腕部和腰部没有被勒过的痕迹。谁都会认为你是贪心捞鱼，不慎落水呀！”

一个打手喊道：“头，他快冻死了，解开绳子把他扔下去吧。”倪铁林睁开眼睛看到他们正在清理他们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和痕迹，意识到他们确实要下毒手了，他彻底的绝望了。他感觉头晕，眼前发黑，喘不上气来。他不想死。拼尽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话：“我服了！”然后就昏迷过去。

当他醒过来后，只提了一个条件：“给我女儿留点钱吧。”柯利郎爽快地答应了他的条件。倪铁林签署了还款同意书和银行委托办理转款同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