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望天洞钻出来，正好碰到秦秘书带着两个便衣到达山洞口，他们根据李组长的指示，正准备进入地宫里详细侦查取证。听了老邢简单介绍了地宫里的情况之后，就顺着我们留下的绳索滑到山洞里去。我们三个人则离开山洞，顺着红石坡朝公路的方向走去。

西北风夹杂着残雪，像钢针一样刺痛我的面孔，我扭着头，裹紧羽绒衣，侧身迎着寒风前进。明媚的阳光照在红石坡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如此寒冷的冬日，连野狼都躲在洞穴里懒得出来。

我边走边说：“邢副处长，案子很快就结束了吧？抓住买狼人就可以挖出叶行长和孙玫红的下落。”

老邢戴上羽绒帽侧身逆风行走着，大声地说：“安丰，我们目前离最后破案还相差甚远，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决。我们即使现在确定谁是买狼人，也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买狼人不知道叶行长和孙玫红的下落怎么办？在没有掌握叶行长和孙玫红的行踪之前，切忌打草惊蛇！只有找到他俩，才能追踪到赃款。抓人容易，把相关的嫌疑人都抓起来，最后找不到主犯和赃款，案子等于没破。”

老邢的话很有道理，与李组长强调的精神完全一致，综合调查组办案的宗旨是精密细致，疏而不漏，追回赃款。如此看来，办案的难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狼吃人的问题弄明白了，白骨的问题搞清楚了，但是叶行长和孙玫红活着的直接证据还没找到，赃款更没有下落。

接近公路时，风变小了，气温暖和一些。瑞瑞告诉老邢在我们进入山洞之前，她和我看到公路上有一辆银色的旅行轿车飞驰而过，向东偏南方向开去。

老邢吃惊地说：“你们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

瑞瑞说：“当时我刚想告诉你，可是你已经进洞了。”

老邢问：“车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车里有几个人？”

瑞瑞回答：“从北面过来，向东南方向开去。距离太远看不清车里的情况。”

老邢皱着眉头，说：“那辆车不是我们的车，是从索尼特左旗方向开过来的车。糟糕，龙海老人千万别出事啊！快，我们立即到基努塔纳峡谷里去。”

我说：“你们不是在暗中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监视这个区域吗？龙海老人不会出事吧。”

老邢说：“峡谷里虽然安排人了，但是龙海老人白天要出去打猎，我们又不可能限制他活动，所以也没法保护他。”

我们三个人匆匆忙忙绕过公路右侧的红石山峰，进入峡谷，顺着峡谷里干枯的河床向龙海的帐篷跑去。龙海老人现在可是重要的证人，千万不能出事啊！

草原的天气反复无常，一大片乌云飞来，笼罩在峡谷的上空，峡谷里顿时天色灰暗，狂风骤起，尘雪飞舞。空中北风旋转，搅动空气，响起呼啸的口哨声，地面野狼沙哑的哭嗥声，像鬼魂在呼唤。在这种恶劣的气候里，待在这么一个荒凉、恐怖的峡谷中，真让人心惊胆战！

我们跑到两条峡谷汇合处，越过一个高坡，远远地看到白色的帐篷和那缕被北风吹散的青烟，感觉像突然看到了久违的太阳，心里温暖如春，悬挂在嗓子眼里的心，怦然落回胸膛。这里的一切宛如平常。

我们走到近处，看到篱笆墙小院的大门敞开着，感觉小院里十分安静，没有往日蒙獒遇见生人时发出的狂叫声。我大步迈进篱笆墙里，高喊：“龙海大伯！龙海大伯！”帐篷里没有回音。我们在院子四周转了一圈，蒙獒不在院子里，只有几只绵羊发出“咩咩”的叫声。

我们掀开帐篷门帘向屋里张望，屋子里空无一人，龙海老人没在家。他去哪里了呢？我探头往屋里仔细查看一番，室内的物品摆放整齐，没有任何异常。那三把外观完全相同的马头琴很醒目地靠墙竖立着。我们放心了，龙海老人没有出事，他一定是牵着蒙獒出去打猎了。

我们从帐篷钻出来，站在小院里，倚在篱笆墙边向峡谷四处张望。东南方向远处的土坡上，龙海老人牵着蒙獒向这边走来。“龙海大伯！我们在您的院子里。”我激动地挥手喊着。

蒙獒冲着我们狂吠几声，龙海喊道：“知道了，我早就看到你们了。”

老邢松了一大口气：“谢天谢地，平安无事！”

龙海身上裹着一件皮衣，扎着腰带，背着猎枪，手里拎着两只野兔。他进院后先把蒙獒拴好，然后招呼我们进屋。

龙海手提一个铁壶打算烧点开水，掀开炉盖发现炉子里的火刚刚熄灭，他把铁壶放在炉子上，走出帐篷，从外面抱进来一堆木柴。

瑞瑞说：“龙海大伯您歇会吧，我俩帮您生炉子。”我和瑞瑞很快把炉子点着了，炉火很旺，屋子里暖和起来。老邢掏出香烟递给龙海一支，与龙海坐在小桌子旁抽着香烟。

“我们是从望天洞那过来的。”瑞瑞蹲在炉子旁边，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们真的进过望天洞了吗？”龙海吃惊地看着我们。

瑞瑞回答：“进去过了。怎么您不相信吗？”

“嗯哪，我信。”

“我们发现望天洞下面的地宫里有一个大铁笼子，有关狼的迹象，您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龙海显得有些紧张，猛吸一口香烟沉默着。

“我们上次来，您说过您抓活狼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糊口呀！既然有人买狼，那我就去抓狼。”

“您抓狼后把狼关在哪里呢？”

“我总不可能关在我的院子里呀！我把狼关在你们刚才进去的望天洞里，就是你们今天在洞里看到的那个铁笼子里。”

“我们上次来您为什么没说实话呢？你害怕我们进望天洞吗？”

龙海脸色微红，摇摇头，说：“上次见面，我没敢说实话。我担心你们会误解我放狼出来伤人。”

“铁笼子是您自己做的吗？”

“不是，是买狼人做的。他说把狼关在公路边的山洞里，以后便于运走。”

“这么说您见过买狼的人？”

龙海老人回答：“没错。我见过买狼的人。从前，偶尔有人收购活狼，但前一段时间专门有人收购大批活狼，而且给的价格很高。”

我们三个人一下子情绪高涨，围坐在龙海身边，问：“您能说说买狼人的情况吗？他们是什么人？买活狼干什么？”

龙海思索一会儿，捋着白胡须，说：“大约在去年2月，我在镇上卖狼膏，碰到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要买活狼，而且要求不能带伤、不带病的野狼。他说他可以按照重量给我狼膏双倍的价钱。我问他要多少头狼，他说大概十几头，再多点儿也没问题。我答应他，狼可以捉到，但需要时间。他慷慨地交给我1000块钱定金。我没有问他买狼干什么。”

“您抓到那么多狼了吗？”瑞瑞问道。

“抓到了，但是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在基努塔纳很难抓到狼，我就到其他地方抓其他狼群的狼。7月份那个男人带着一个女的来到我家里，交钱办理了交接手续。我一共卖了十六头狼。”

我饶有兴趣地问：“大伯，您能抓到那么多狼，一定有什么抓狼的技巧吧？”

龙海嘿嘿一笑，说：“技巧嘛，肯定要有。群狼很狡猾，一般的机关，狼上当一次后不会再上第二次当。我一般是抓独行狼，因为独行狼抓住一个就是一个，同一种方法可以反复使用。我专门选择独行狼活动的地方，在附近盖个鸡舍，吸引狼。狼吃不到鸡不甘心，经常光顾鸡舍左右，寻找吃鸡的机会，久而久之狼慢慢放松了警惕性，围上来的狼越来越多，有一天我突然打开陷阱的机关，一下子抓住很多狼。”

瑞瑞问：“望天洞那么陡峭，您抓到狼后怎么运进洞里呢？”

龙海看看我们，说：“我猜你们连望天洞有几个洞口都摸清楚了。我一般是从公路边的溶洞进去，一直走到溶洞的大厅，这条路是斜坡，但比较平坦。然后我通过一个狭小的山洞一直向上走，进入望天洞的地宫。我把捆绑狼的绳索解开，关进你们今天看到的铁笼里。”

我问：“您解开绳索时不担心狼咬伤您或逃掉吗？”

龙海有点得意地说：“嘿嘿，我哪里那么傻呀，直接解开捆绑它的绳索它不咬我吗！我把捆绑着的狼扔进笼子里后再用刀子挑开绳索。”

一直没开口的老邢突然问：“每天谁进去喂狼呢？”

“开始时是我每天进去喂狼，后来，我把狼卖掉了就不管了。”

“您能保证关进笼子里的狼不会跑出来伤人吗？”我突然想到叶行长和孙玫红出事的那天，我曾经看到从望天洞里钻出来几头狼。

“嗯哪，你们的人好像在那附近出事的。我也担心这些狼会伤人，所以昨天没敢提抓狼和卖狼的事情。”龙海接着辩解道，“不过，我是7月底就把狼卖了，以后再没去过那里。我估计8月初那个买狼人已经把狼运走了。而你们的人是8月底出事的，应该与这批狼没关系吧。”

瑞瑞问：“您知道买狼人的姓名吗？”

龙海摇摇头，说：“不知道。一男一女自称是兄妹，女的叫男的‘哥’。开始时我真以为他们是兄妹，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根本不是兄妹。”

瑞瑞问：“这么说他们在您这里过夜了。他们在您这里住几天呢？”

龙海回答：“他们只住了一夜。”

瑞瑞问：“你能描述出他们的相貌吗？”

龙海说：“男的高个偏瘦，脸型细长，眼睛不太大，额头小，半截眉毛，白天总戴着墨镜和口罩。女的，我没太注意，年轻一些，个子不高，有三十几岁的样子，一看就是个结过婚的人。”

瑞瑞说：“既然他们在您的蒙古包里过夜，您应该熟悉他们的相貌呀。”

龙海说：“那个男的说他伤风感冒了，一直到钻进被窝里都没摘掉口罩。第二天一早他们还在睡觉呢，我就外出打猎了，等我中午回来时他们已经走了。”

瑞瑞问：“如果再见到他，您能认出来吗？”

“应该没问题。他虽然白天一直戴着口罩和墨镜，但是他好像有个什么特征很明显，哦，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如果再见到他我会想起来。”

老邢问：“您开关笼门时使用遥控门锁吗？”

龙海疑惑地问：“遥控门锁？什么样的遥控门锁？”

“固定在门上的一个四方形黑盒子，盒子上有一个铁钩，人通过遥控器可以在远处控制门的开关。”

龙海说：“原来铁笼上没有这个东西，门上只有一个铁钩，我都是手动开门锁门。”

瑞瑞问：“您开门时不怕笼子里的狼咬你吗？”

“嘿嘿，我身边有蒙獒，狼见到蒙獒都吓得躲到笼子的另一边，不敢过来。”

老邢说：“龙海大伯，您要讲真话。根据我们的侦查，我们怀疑有人买狼后，人为地通过操纵铁笼门的开关放狼出来伤人。”老邢没有完全说出真正案情。

龙海脸色有些紧张，喃喃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们是警察，是来查案的。不瞒你们说，我也感觉到那个买狼的人不怀好意，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利用狼来伤人，他也太狠毒了，竟然放狼出来吃人。他为什么要利用狼来害人呢？”

老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您把狼关在笼子里后每天都喂狼什么东西呢？”

“我在镇上买了一些食料喂狼，开始时它们不愿意吃，后来饿急了就吃了。”

“您喂活鸡吗？”

“没喂过。活鸡哪还喂得起呀！一头狼一天能吃十几只鸡，连骨头都不吐。”

“买狼人交钱以后您看到他把狼运走了吗？”

“他没有马上把狼运走，他说养殖园还在建设中，要过些天才运走。但他说不需要我喂了。从那之后，我没再去过望天洞。后来，你们告诉我红石坡附近出现狼咬人的事件，我也怀疑是那些狼自己跑出来伤了人。”

“您以后又见过买狼人吗？”

“没有再见过。”

“龙海大伯，我们带来几张照片想请您辨认一下，您看这里面有没有买狼的人。”瑞瑞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白纸，放到桌子上铺平。龙海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戴上，仔细端详着这些传真照片。我伸过头去瞄了一眼，是叶行长、孙玫红、柯利郎、吕玖湖四个人的照片。

“这些照片里没有那个买狼的人。”龙海肯定地说。

“龙海大伯，您再仔细看看，您确实没见过他们吗？”瑞瑞追问道。

龙海摇摇头，说：“没见过。”

瑞瑞问：“买狼人的身高多少？胖瘦？”

龙海说：“我一米七多点，他比我高四五厘米，体型偏瘦。”

“我记得您说过，您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布鲁库斯小镇上，是吗？”老邢插话。

“嗯，那天，我正好去镇上卖狼膏，他主动找到我提出要买活狼。”

瑞瑞问：“他有没有可能是当地人呢？比如他说话的口音。”

龙海回答：“我也说不准。他的口音与当地人不太一样。”

线索中断了，买狼人仍然是个谜，他可能是一个我们还没发现的人物，也可能只是一个被雇佣的人，而关键人物隐藏在他的背后。

老邢说他早就预料到了罪犯不会轻易暴露面孔，有可能会雇人买狼。如果是他亲自出马与龙海接触过，暴露他的面孔，恐怕龙海早就遭遇到不测了。

我问：“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对老人杀人灭口吗？”

老邢说：“一般来说，蒙面或戴面具进行抢劫、绑架、强奸和盗窃的罪犯往往不会杀人灭口。如果罪犯的面孔直接暴露了，恐怕他们就会心生杀人灭口的歹意。不过，保护证人还是谨慎些好。”

老邢认为既然买狼人最早出现在布鲁库斯小镇，我们有必要到小镇了解一些情况，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然而，因为买狼人是外来人，有可能早就逃之夭夭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线索在哪断了就要在哪找回来。老邢坚持第二天去一趟布鲁库斯小镇也有道理。老邢是调查组副组长，瑞瑞也是我的领导，三个人在一起只有我一个兵，我要听他俩的指挥。

龙海告诉我们初三是集市，他要去赶集，我们约龙海后天在小镇的集市上见面。他欣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