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龙海疑虑地看着我们问道:“你们知道谁是真正的买狼人吗?”
“当然是你儿子了!”
龙海听了瑞瑞的话大吃一惊,说:“不会是钱贵吧?他虽然从前是惯盗,但是他生来胆小怕事,从不打打杀杀。上次小钩子被吃,他几乎被狼吓破胆,几年来,一直不敢来峡谷看我。他怎么敢半夜三更一个人往狼穴坡跑呢?”
“钱贵虽然胆子小,可是他的背后还有柯利郎,钱贵在镇子上出头联系办理买狼、买鸡、买尸的事情,柯利郎在望天洞里操纵遥控器,忙着喂狼、训练狼,通过遥控开门装置放狼出来,造成一种狼伤人的真实场景。总之,他们共同策划和实施了这套买狼、买尸、制作白骨、迷路、制造血案的阴谋计划。如果不是安丰的T肽检验结果揭示了一丝疑点,他们就成功了。”
龙海迷惑地问:“他们为什么要策划假死呢?”
“当然是为了钱,为了躲避法律的制裁。”
“那他们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呢?直接偷渡到国外多简单呢!”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简单、幼稚的问题。人跑了,无论跑到哪里,都可能被抓回来,除非是死掉。道理很简单,人死了就不会再被追究法律责任了。然而,假死的可以再活过来,而且在国外活得很快乐。这是多么绝妙的诡计呀!也只有柯利郎和钱贵这么狡猾的人能帮助叶新想出这个主意。
龙海终于明白了,原来隐藏在背后的买狼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钱贵!他真没想到钱贵买狼、买尸的目的是为了制造狼吃人的假案啊!他感觉是自己害死了儿子,内心惶恐不安,自言自语嘟哝着:“我有罪,都怪我!我不该卖狼!”
我问:“龙海,你真的不知情吗?”
他简单地回答:“嗯哪。刚才不是问过了嘛!怎么你不相信我?”
我继续问:“你肯定他们越境是发生在我们到你家寻人的三天之后吗?”
“嗯哪!”
我关心的是照片上的叶行长和孙玫红是否还活着。叶新和孙玫红还活着,这可是证明T肽实用价值最直接的实例呀!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心里暗自高兴:红石草原啊,不虚此行!
李所长一直瞪着眼睛注视龙海的表情,她不太相信龙海不知情这个事实,试探地问:“他们既然精密策划了这个假案,你作为案件链条里的一个主要棋子,他们有些事不可能瞒住你。”
“你是说制造狼伤人假象的这个计划吗?从来没人对我说呀!我并不知道谁委托韩宝买狼,更没问过买狼者的意图。我以为买狼人是单纯的收购动物。”
李所长厉声质问:“钱贵是你儿子,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你帮助,他不会不对你透漏什么,你至少应该知道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情况吧。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盗尸呢?不就是为了帮助他们制造白骨,使狼吃人的现场更逼真吗!”
“李所长,你这是冤枉我啊!我真的被蒙在鼓里。抓狼、卖狼的人是我,盗尸、卖尸的人也是我,但买狼和买尸的事一直是韩宝与我直接交易的,我确实不知道钱贵就是那个幕后指使韩宝买狼的人,更不知道是钱贵让韩宝盗尸。我不知道他们买尸的目的,我以为哪家要举办冥婚的人想买尸。后来,有一次,我进入望天洞看到铁笼子旁边有白骨,才意识到是买狼人要用尸体喂狼。我卖狼卖尸只是为了赚钱!我承认我有点贪财,也涉嫌犯罪。如果我知情,我会制止钱贵,不会让他这么做。即使事后,钱贵本人也从没对我说过真相,我估计他可能是不希望这件事牵连到我。但不管怎么说,当你们告诉我在第一个人遇难后的第二天下午,又有两个旅游者在公路边遇难的时候,我心里惶恐不安,一直担心是我抓的狼从望天洞跑出来伤害了人,所以没敢说实话。”
瑞瑞说:“龙海,我们有言在先,你要说实话,我们给你机会报仇。你别以为韩宝死了,钱贵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柯利郎还在,公安部门很快就会逮捕他,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那我再问你个问题,柯立帆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
瑞瑞从背包里找出一张吕玖湖的照片递给龙海,说:“你见过这个人吗?”
龙海摇摇头。
“你再仔细看看。”
“确实没见过。”
瑞瑞像疑惑地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我:“难道这个案件真的与柯立帆没有关系吗?柯立帆一路上亲自驾车,迷路的事又是怎么发生的呢?安丰,你再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
我的眼前再次像回放电影似的出现去年秋天红石草原的情景。我们当时旅行的目的地本来是锡林郭勒西北边的杂木古镇,怎么后来跑到锡林郭勒西南边位于布鲁库斯镇的基努塔纳了呢?我想起来了,一路都是叶新在看地图指挥方向,他一定是有意引错方向。柯立帆这个人年轻时就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走错路、迷路一点都不奇怪。吕玖湖和刘才宝上车后只顾喝酒,连车窗外的草原美景都懒得看一眼。汽车行驶到基努塔纳公路大转弯时,是孙玫红发话了,柯立帆才乖乖地把车停下来。这样看来,孙玫红和叶新一定事先来过基努塔纳,熟悉这里的地形。不过,这里的地形地貌也确实有特征,令人过目不忘。来的路上当我看到孙玫红迷恋窗外的草原美景时,曾经问她是不是第一次来草原,她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她点点头。看来,她当时撒谎了。至于吕玖湖激怒柯立帆、柯立帆把吕玖湖抛弃在路边不顾大家劝阻驾车跑开的情节,似乎巧合得蹊跷,令人费解。三具血淋漓的白骨,两具活了过来,只有吕玖湖真死了。这似乎意味着柯立帆与吕玖湖斗气是真,吕玖湖发生意外纯属偶然。唉,可怜的吕玖湖!
听完我的陈述,瑞瑞低声对李所长说:“龙海看来真的不知情,否则他不会第一次与我们见面时就透漏出他卖狼的事情。到目前为止我们没发现任何柯立帆参与这个案件的证据,他要么是隐藏得太深,要么是根本没参与。如果柯立帆真的没参与这个案件,那吕玖湖的死就纯属意外。看来柯立帆是黑是白,只有等到最后抓住叶行长和孙玫红时才能完全搞清楚。”
“嗯,您分析得很有道理。俞组长,您聪明机敏,我真希望今后能与您一同共事!只可惜,我们不是一个部门啊!否则,我一定把您留在我的身边。”李所长带着一种感慨和遗憾的口吻,情不自禁地夸奖瑞瑞。
我看着李所长,觉得她的话有点滑稽。一个小小的所长怎么会说这种话呢?难道你不知道调查组有多大吗?瑞瑞马上就是副处长了!怎么会到你这个荒凉的不毛之地来呢!当然,她只知道调查组是她的上级,调查组的具体情况她并不了解,我们也不会对她讲。瑞瑞对她笑笑,没说话。
我得意地望着瑞瑞,她的美丽、她的庄重、她的勇敢、她的机智、她的智慧,全都表现在她脸蛋上,我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她虽然强势,但也很温柔;她虽然敬业,但也懂得生活;她虽然严肃,但也常常甜蜜地微笑。一想到我今后的生活里拥有这样一位十全十美爱着我的女人,我的心里涌动着一种男人的得意和自豪。
接着,李所长幽默地圆场道:“当然,我知道,您是不可能到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来的。”
我指着放在门后的两只死兔子对李所长说:“你错了,这里的野兔也很肥。你瞧……”
“嗯,我只是与你们大城市做个比喻。其实,我们这个地方,除了科技文化落后一些,生活上一点都不差,土地开阔,人口稀少,资源丰富,环境优美。”
瑞瑞对李所长的夸奖无动于衷,她的脑子还在思考着案情。她严肃地问龙海:“那天夜里,你是怎么带他们到边境线的?你把他俩送到哪里了?他们随身带什么东西了吗?钱贵和柯利郎也去了吗?”她似乎更关心龙海他们那天夜里偷越国境的细节,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那天恰是狂风暴雨,正如我预料的那样,边防哨所士兵的巡逻间期延缓了。他们四个人趁着蒙蒙雨夜,在边防线巡逻兵的空隙期,从容地越过边境线,隐藏在蒙古国境内的一片小树林里。树林的另一边有人晃动着手电筒接应他们,我害怕蒙獒见到陌生人会拼命嗥叫,没陪他们过去。远远地望着他们被来者接走了,我和钱贵才往回走。
“他俩携带两个中号皮箱,箱子很沉重,一个人很难拎得动。我牵着白马拖着这两只皮箱带领他们来到边境。离边境线不远的地方,我拴好马,领着他们步行穿过边境线,我扛着一只箱子,他们几个人轮流抬着另一只。我老了,力气不如从前。我年轻时那会儿,一个人拎起这对箱子,跑几里地不成问题。狼哥与他俩一起过去,没回来。回来的路上我问钱贵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重。钱贵悄悄告诉我箱子里装的是美元,有300多万哪!钱贵说这些美元是他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在银行门前当黄牛,一点一点帮助他哥哥私下兑换的。”
“接他们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看到他的身影了吗?”
“天色太黑,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钱贵认识那个人吗?”
“钱贵说他也不知道接应者是谁。”
奇怪,柯利郎送他们过去后怎么没回来呢?他后来怎么返回的呢?他陪他们过去的用意何在?那个在边境线上接应他们的人又是谁呢?晴空再次出现一团迷雾。
我说:“看来需要请求国际刑警协助调查了。”
李所长说:“估计他们不会在蒙古国久留,也许早就混在其他朝鲜偷渡者中离开了蒙古国,说不定已经在哪个未知的国家改头换面隐匿起来了。”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地暗淡下来。龙海已经不再继续叙述了,该讲的他都讲了,他默默地流着泪水,白色的胡须在轻微地颤抖。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来走到柜子旁边,打开柜子取出一包腌制的狼肉和一瓶白酒,他的步伐显得蹒跚,淡漠的脸庞显露出无奈和绝望的表情。他坐在小桌子旁用腰刀把腌制的狼肉切成一块一块摊在桌子上。他没有像上次那样主动劝我们分享他的“美味”,独自斟满一瓷碗白酒,端到嘴边,一串泪水滴到碗里。他闭上眼睛挤干泪水,一口喝光了白酒。他把空碗放在桌子上,嘴里嘟哝着:“儿子,爹一定替你报仇,杀了这群恶狼!”他夹起一块腌得又黑又硬的狼肉,塞进嘴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两腮的咀嚼肌持续痉挛,双颞部青筋暴涨,眼球红得像喷出火光。他像一尊悲怒的塑像,像冒着浓浓烟雾的火山,就要爆发了。
其实,这与狼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为什么要侵入它们的领地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狼也懂得这个人间的道理,你侵犯我的领地我就要消灭你!可怜的龙海,他长期脱离人世,孤独生活在草原上,他已经不太懂得人世间的道理,分辨不清是非黑白,看不清人间的狡诈险恶。他除了打猎、赚钱、生存,别的都不关心;除了吃饱喝好,已经不再需要钱了,要不是为了儿子,他不会再去盗墓。即使他在犯罪时,他的心仍然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