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三牌楼案:『一案两说』疑云 第二回 真凶现身《沉冤录》|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正在加载下一篇,请稍等...
《沉冤录》
第六案 三牌楼案:『一案两说』疑云 第二回 真凶现身

光绪三年十二月,江苏江宁三牌楼竹园旁,一个无名男子被人砍死。破案官员胡金传很快抓住了和尚绍宗、屠户曲学如和伙夫张克友三个嫌疑人。经过胡金传和候补知县严等人的审讯,三人供认了图财害命,杀害外地客商薛春芳,弃尸三牌楼的经过。官府还缴获了杀人凶器,找到了证人。案件上报给营务处总办洪汝奎后,洪汝奎经过一番审核,继续上报两江总督沈葆桢。为了慎重起见,洪汝奎建议总督沈葆桢另外派人对此案进行复审。但是,沈葆桢却决定将绍宗和曲学如就地正法。沈葆桢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有这么大的权力呢?

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死刑案件必须经过各级官府的层层复核,最终由皇帝决定。也就是说,所有犯人的生死大权,掌握在皇帝一个人的手里,地方总督和巡抚并没有死刑裁决权。这项制度保证了司法过程的公平、公正,防止草菅人命。但是这一制度有利也有弊,弊处就是整个过程往往要耗费一年甚至数年时间,牵涉的人力、物力众多,不仅费时费力,还存在犯人劫狱、脱逃等安全问题。

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后,各地局势动荡。官府抓获的起义军、土匪、强盗人数很多,如果继续按照原来的司法程序来办,效率太慢,而且官府忙于镇压起义,也没有人力和物力,更耗不起时间去走流程。所以,地方官府纷纷呼吁朝廷下放死刑判决权。结果,朝廷在咸丰三年(1853年)三月,以圣旨的形式明发天下,赋予地方官府“就地正法”的大权。

皇帝的圣旨是这么说的:“现在局势不同往常了,匪徒强盗纠伙抢劫,滋扰地方,如果不严办,怎么能保证社会安定?所以,各省总督、巡抚,要随时查访,用力缉拿匪徒。如果遇到匪徒聚集成群,肆行抢劫的情况,地方官逮捕审讯清楚罪行后,即行就地正法,格杀勿论。”这样,皇帝就把生杀予夺的大权,下放给了各省总督、巡抚。但是,咸丰皇帝也说了:“至寻常盗案,仍着照例讯办,毋枉毋纵。”意思是说,一般的案件,还是要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办。皇帝担心地方官员借“就地正法”的名义,无限扩张自己的司法权。

应该说,就地正法的做法,效率高,威慑力强,对各地镇压起义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咸丰皇帝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各地总督和巡抚,果然纷纷以“匪徒骚乱”为借口,肆意杀戮,扩张司法权。在平定太平天国起义后,各地继续援引咸丰三年的圣旨,把一些犯人就地正法。一项权力一旦出让了,就很难收回。所以,朝廷虽然很头疼司法大权旁落,但对各地督抚们的专权根本管不了。

当时的两江总督沈葆桢,就是一个强势的地方大员。他是民族英雄林则徐的女婿,福建籍官僚的领袖,同时是湘军系统的重要人物,他本人又非常能干,所以作风强势。《清史稿》说沈葆桢担任两江总督才三个月,就杀戮了近百人,这些人都是被沈葆桢借口两江地区局势不稳定,匪徒滋事杀掉的。

沈葆桢拿到江宁三牌楼案的卷宗的时候,也许是出于对得力干将洪汝奎的信任,他并没有对案件本身产生疑问。但是,案卷中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沈葆桢的高度注意。嫌疑人曲学如的物品中有一枚五角铜钱。五角铜钱有什么问题吗?

晚清时期,东南地区的秘密会党往往私铸铜钱,作为凭信。而两江地区是太平天国起义的核心地区,双方征战多年。战后,地方上不安宁,秘密会党风起云涌。历任两江总督,都把安定地方局势、惩办秘密会党当作重点工作来抓。曲学如的这枚五角铜钱,正好触动了沈葆桢的敏感神经。他不但拒绝了洪汝奎的建议,没有派人复审三牌楼案,也没有认可此案是“图财害命”案,而是武断地判定是会党土匪在自相残杀。最后,沈葆桢援引就地正法的先例,下令将绍宗、曲学如就地正法,张克友割去耳朵,驱逐出江宁。

命令一出,官府先把绍宗、曲学如、张克友三个人在江宁城的城厢内外游街示众,接着在光绪四年(1878年)二月二十四日把绍宗和曲学如押赴南京水西门外就地正法,枭首示众;张克友陪绑法场,看着绍宗、曲学如被斩首,然后他被割耳示众,最后被赶出江宁。这在当年的南京城,甚至在整个江南地区,都是一起轰动的案子。

此案从光绪三年十二月初九案发,到光绪四年二月二十四日案犯被斩首,前后只用了六十多天的时间。

可是,到了光绪七年,出现大问题了!开头说过,江宁官府抓获周五、沈鲍洪二人,他们交代了光绪三年十二月初九在三牌楼竹园旁杀死朱彪的罪行。周五、沈鲍洪交代的犯罪详情,和已经结案的绍宗、曲学如杀害外地客商薛春芳的案情高度重合,两者极有可能是同一个案子。那么,是不是周五、沈鲍洪在撒谎呢?他们俩不会无缘无故承认杀人。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也就意味着四年前已经审结的三牌楼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案!

我们回过头来看看洪汝奎主导审结的三牌楼案,会发现它是一起多处违背正常司法程序、牵涉众多官员的敏感案件。

说它违背正常司法程序,是因为三牌楼案并非由案发当地的府县官员侦破、审理,而是由营务处直接委派参将胡金传侦破;侦破后,营务处又绕开地方官府,指派候补官员审讯,胡金传参与结案;最后,两江总督沈葆桢没有履行死刑审批程序,武断地将两名嫌疑犯就地正法。可以说,四年前的三牌楼案,程序上漏洞百出,审理过程也是不合法的。

其次,我们说它敏感,是因为此案牵涉了一位当时正在迅速崛起的政坛明星洪汝奎,还有一位已经去世的朝廷重臣——湘军和福建官僚群体的首领沈葆桢。沈葆桢在三牌楼案结案的第二年,即光绪五年(1879年),病逝在两江总督任上。朝廷赐他谥号“文素”,对他的生平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树立为“中兴名臣”。而洪汝奎,在光绪五年升任广东盐运使,之后调任两淮盐运使。两淮盐运使掌握东南地区的经济命脉,是天下“第一肥缺”。洪汝奎仕途行情看涨。他本来就是湘军系统的重要成员,又赢得了众多朝廷官员的称赞与支持,距离封疆大吏就是一步之遥了。可以想象,要碰光绪三年已经结案的三牌楼案,就不得不牵涉沈葆桢和洪汝奎,就不得不面临巨大的政治体制内部的阻力。此外,这案子还涉及众多的参与官员,胡金传、孙云锦、严、单之珩、丁仁泽、吴元汉,等等,这些人可都还在任呢!

就是因为这事情太敏感了,所以,当周五、沈鲍洪对杀人罪行供认不讳时,负责审讯的官员脑门上不断冒汗;负责记录供词的书吏手都开始哆嗦了。他们都清楚,如果把这个案子记录下来,送入司法程序,将意味着什么。

可是,人都已经抓了,罪行都招供了,事情想掩盖都掩盖不了了。而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光绪七年闰七月,江宁城内外都传开了,说四年前三牌楼命案的“真凶”落网了!“真凶”两个字,一下子刺激了围观者好奇的神经。消息像病毒一样,越传越广,连远在上海的《申报》都刊发了信息。审讯官员不敢隐瞒,只好一级一级地把周五、沈鲍洪的案情汇报上去,最后上报给了当时的两江总督刘坤一。

四年前被枭首示众的犯人曲学如的家人听到“真凶落网”的消息,群情激愤,他们组织起来向官府诉讼喊冤。曲学如的哥哥曲学和,集合了家族五十多名亲戚,来到两江总督衙门呈递状纸,说曲学如当年蒙冤,惨遭枭首示众,现在曲家人要求申冤,要求平反!两江总督衙门在江宁城的繁华市区,他们这么一闹,围观者众多,场面相当壮观。一开始总督衙门的官员,似乎并不想接受状纸,有个官员呵斥老百姓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要攻击总督官衙吗?”但是曲家人一点儿都没有被镇住,七嘴八舌地喊冤枉,要求申冤。官员继续问:“你们都姓曲吗?无关人等,赶快散去!”结果,五十多号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我们都姓曲!”众怒难抗,两江总督衙门不得不接受了曲家的申冤状纸。

所有这些情况最后都汇总到两江总督刘坤一那里。刘坤一知道案情重大,而且舆论已经哗然,自己根本掩盖不了这件事情。与其让老百姓无端猜测,各种流言满天飞,倒不如自己出面,把四年前的三牌楼案和现在周五、沈鲍洪招供的杀人案合并审理。这样,官府还能掌握此事的主动权,也好引导舆论的走向。

所以,刘坤一决定,委派江宁布政使梁肇煌、盐巡道德寿、江宁知府赵佑宸等官员,组成专案组,合并审理这两桩发生在三牌楼的案子。

专案组成立后,确定了两项主要工作,或者说确定了案子的两个主攻方向:第一,核实周五、沈鲍洪两人供述的真实性,进而确定他们招供的案子是否就是四年前的三牌楼案;第二,重新拘捕四年前已经结案的三牌楼案的相关人等,核查当年的案子是否有冤情。

第一项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周五、沈鲍洪招供了更多的细节,官府按图索骥,拘捕了更多的人证,找到了更多的旁证。很快,这个案子的详细情况就清楚了:

光绪三年十月间,周五在江苏阜宁县西乡诱拐了王老头的女儿刘王氏,并带上和自己苟合成婚的刘高氏,乘船南下,去江南讨生活。途中,周五遇到平时认识的朱彪、沈鲍洪二人。朱彪看到和周五同船的刘王氏年轻貌美,动了歪念头,就问他们要去哪里。周五回答:“我们想去江南,但是路费短缺。”朱彪高兴地说:“巧了,我也正要去江南。”他很爽快地替周五三个人付了船费,并且和他们同船南下。当时,同行的还有被朱彪诱拐为妻的赵高氏和篾匠许嘉福一家人。他们几个人同船而行,到了江宁府六合县,住进了林三子家。

到了江宁,朱彪把年轻的刘王氏引诱到手,与之同宿,而后又把她拐跑了,两个人不知去处。周五特别生气,但他知道朱彪平时学拳,功夫了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就找沈鲍洪商量,邀请他一起找朱彪算账。沈鲍洪此时已经和赵高氏产生了奸情。赵高氏是朱彪诱拐为妻的,沈鲍洪害怕朱彪知道了,自己会有血光之灾,心想不如先下手为强。他答应和周五一起谋杀朱彪。

于是,周五偷了许嘉福的篾刀,和沈鲍洪一起到了江宁。沈鲍洪让周五买了几包石灰带在身上,准备行凶的时候用来眯朱彪的眼睛。

十二月初九,二人在江宁城内找到了朱彪,并问出了刘王氏的藏身之处。当时,朱彪因为缺钱用,正打算去三牌楼的一家香烛店行窃。他招呼周五、沈鲍洪一起入伙行窃。周五、沈鲍洪假装同意。朱彪就买了草鞋、火钵、表芯纸等物品带在身上。

当天夜里三更时分,三人行至三牌楼的竹园旁,因为天寒地冻,他们蹲在地上用火钵取暖。过了一会儿,朱彪走到一边去小解。周、沈二人密谋后,决定趁机行事。两个人偷偷靠近朱彪。沈鲍洪突然从背后扭拉朱彪的辫子,朱彪惊慌之下跌倒在地,周五立刻上前,抓起篾刀就是一阵乱砍,把朱彪辫子砍落了。这时,沈鲍洪也拔出朱彪随身携带的小尖刀,帮着周五乱戳一气。朱彪当场毙命。周、沈二人确定朱彪已死后,赶紧逃跑了。慌乱之间,篾刀、石灰包、表芯纸、草鞋等物,都丢弃在了朱彪的尸体旁边。

第二天,周五、沈鲍洪两个人来到了刘王氏藏身的缪瘸子家,找到了刘王氏。两人托缪瘸子做媒,将刘王氏嫁卖给了余应昌。

官府顺藤摸瓜,拘捕了赵高氏、刘高氏、许嘉福等人。赵高氏、刘高氏都证明,她们都听到周五、沈鲍洪商量谋杀朱彪的事。篾匠许嘉福指证三牌楼命案现场的篾刀是自己的。综合以上所有信息,周五、沈鲍洪供述的杀人案,无论时间、地点,还是现场细节,都与四年前结案的三牌楼命案一致,而案发当晚,三牌楼附近只发现了一具尸体。一起命案,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案情呢?

同时,曲学如的哥哥曲学和也做证,他曾经派侄子曲惠春到和州四处访遍,并没有查到薛春芳其人。当年,洪汝奎负责三牌楼案的时候,并没有核实所谓的“薛春芳”是否存在。现在,既然周五、沈鲍洪招供的案情和已经了结的三牌楼案高度重合,而三牌楼案的遇害者又被证明子虚乌有,所以,重审的官员们倾向认为,所谓的“薛春芳”就是朱彪,已经结案的三牌楼案就是如今的周五、沈鲍洪杀害朱彪案。

现在,问题就来了!四年前的三牌楼案是怎么回事?当时案件又是怎么审结的?


目录
首页
专题
TOP

目录 共29篇

正序 关闭
评论专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