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三牌楼案:『一案两说』疑云 第三回 错案重审《沉冤录》|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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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冤录》
第六案 三牌楼案:『一案两说』疑云 第三回 错案重审

光绪三年十二月,江宁三牌楼竹园旁发生了一起命案。官府捉拿和尚绍宗、屠夫曲学如、伙夫张克友三个嫌疑犯。三人招供因贪图钱财,谋杀了外地客商薛春芳。结果,绍宗、曲学如被枭首示众,张克友被割去耳朵,驱逐出江宁。四年后的光绪七年闰七月,周五、沈鲍洪供认合谋在三牌楼杀害了朱彪。案情与之前的三牌楼案高度重合,连细节也没有差错。同时曲家人又证明薛春芳是虚构的,并无其人。两江总督刘坤一下令重审三牌楼案。人们倾向于认为,光绪三年的三牌楼案是一起严重违反正常司法程序的冤案。

那么,四年前的三牌楼案是怎么审理的?要知道,当年的案子,也是人证、物证齐全,三名嫌疑犯对其罪行供认不讳,这些都清楚记载在案卷中。当年审讯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案发时,缉捕委员、候补参将胡金传是根据卖瓜子的小贩方小庚的口述才迅速破案的。方小庚说他在案发现场看到了绍宗、曲学如、张克友三个人。在后来的历次审讯中,方小庚都当堂指认了这三个人。所以,方小庚可以算是光绪三年三牌楼案的关键证人。

此次复审,专案组再次传讯了方小庚。方小庚交代说,案发时自己并没有到过三牌楼,他也是案发后听到大街小巷的议论,才知道有这桩人命案子的。方小庚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知道方小庚比较傻,还叮嘱他不要在外面乱说。光绪四年正月十九日早上,方小庚像往常一样,上街卖瓜子。有个兵勇假装要买瓜子,把他骗到观音庵,关在一间房子里。方小庚很害怕,喊了一上午救命,结果也没人来搭理。中午时分,有一个高级军官打扮的人走进房子。后来,方小庚才知道,这个军官就是此案的缉捕委员、候补参将胡金传。

胡金传来到房里,问方小庚:“你知道三牌楼命案吗?”方小庚摇头,说他不知道。胡金传呵斥他说:“胡说!有个乞丐说你方小庚知道内情。”方小庚一下子就被胡金传的气场给吓住了。还没等方小庚反应过来,胡金传就叫亲兵把他带到三牌楼附近的妙耳山的庙中,引他见了和尚绍宗。回到观音庵后,胡金传让方小庚向官府供称,案发当晚亲眼看到尸体旁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就是绍宗。至于另外两人是谁,胡金传说等抓到后再告诉方小庚。

方小庚人虽然傻,但是非善恶还是分得清楚的,他不愿意诬告他人。胡金传先是利诱方小庚,答应事成之后给他银子。方小庚还是不愿意。胡金传就恐吓他,说要对他大刑伺候。方小庚害怕了,退缩了,最后答应了。当天晚上,胡金传把方小庚带到了营务处,又把和尚绍宗也抓了过来。第二天,营务处总办洪汝奎提审,询问方小庚案发经过。方小庚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按照胡金传教的话说,当他一抬头,看到胡金传手持马棒,也就是驯马用的大木棒,站在洪汝奎的旁边,心里害怕,便按照胡金传昨天教的话,鹦鹉学舌般地讲给洪汝奎听。

后来,胡金传又逮捕了曲学如、张克友。胡金传派人带着方小庚从没有糊纸的窗口看清楚曲、张二人的面貌。其间,胡金传又多次对方小庚威逼利诱,强迫他不能翻供。

洪汝奎复审全案的时候,把曲学如混在亲兵队伍中,让方小庚指认。方小庚指认时,又看到胡金传手持马棒站在旁边,他很害怕,加上之前已经看清楚曲学如的相貌,所以很快就跑过去把曲学如指了出来。而张克友是方小庚之前就认识的人。方小庚虽然指控张克友杀人,但却没有和他对质过。案子了结后,方小庚就被释放回家了。

根据方小庚的供词,他事先根本不知道三牌楼案,更不是关键证人。所有的一切供词,都是胡金传教唆、强迫他说的。正是方小庚的假供词,最终导致了绍宗、曲学如被定罪斩首,张克友被割去耳朵,逐出江宁。死去的人难以复生,但是张克友还活着。专案组四处搜索,最终找到了张克友。

张克友讲述了自己是怎么被卷入三牌楼案的。案发当晚,也就是光绪三年十二月初九,张克友住在熟人陈永卓家中,并不知道杀人的事。专案组传讯陈永卓到场后,陈永卓证明张克友当天晚上借宿的事情。这样,张克友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可能参与当天晚上在三牌楼的杀人事件。

但是,案发后张克友莫名其妙地被抓进了监牢,方小庚一口咬定他杀了人。张克友当然要申辩了,他见到的第一个审讯官是胡金传。张克友称自己是无辜的,胡金传根本不给他机会申辩,马上下令用刑。严刑拷打后,胡金传逼张克友诬陷绍宗与他人通奸杀人。张克友被迫答应了。

等到严正式提审时,张克友又不肯承认杀人。他本来就没有杀人,怎么会承认呢?但是,严认为张克友狡辩,下令对他用刑。参与审讯的胡金传又喝令加刑。张克友熬刑不过,不得不第二次承认杀人。他胡乱编了一个案情,说死者是何春荣家的谢姓雇工,绍宗和谢某都和高冯氏通奸,绍宗因情杀人。结果,何春荣和高冯氏到案后,都矢口否认,他们都说没有谢某这个人。案子进展不下去了。于是,胡金传又私下威吓张克友,说什么“三人不能同抵一命”,意思是一条人命不需要三个人去抵,只要张克友配合自己,可以免他死罪。胡金传就这样软硬兼施,引导张克友改供。张克友最终编造出了“薛春芳”这个人,承认自己伙同绍宗、曲学如图财害命,杀害了薛春芳。绍宗、曲学如两个人也熬刑不过,先后承认杀人。其间,只要有人不服,想辩白,或者招供的案情和其他两个人有所不同,胡金传就下令严刑拷打。最终三人统一口径,认下命案。

张克友说,他们三个人被押回监牢后,曲学如一直大喊冤枉,说薛春芳是他乱讲的名字,根本没有这个人,他也根本没有杀人。曲学如埋怨和尚绍宗先招供认罪。绍宗也说自己不知道死者到底是谁,他责怪曲学如先招供认罪。绍宗、曲学如这两个无辜的人,生命的最后时刻就是在恐惧、绝望、迷惑和相互埋怨中度过的,然后他们被游街示众,押赴刑场斩首。

此外,专案组还传讯了当年参与三牌楼案的低级军官和兵勇。当年参与办案的把总姜志承认,自己亲眼看见了胡金传与严严刑拷打曲学如的场景。可能是被打怕了,营务处总办洪汝奎复核案情的时候,虽然没有动刑,但三个人仍照前认罪。至于所谓的杀人凶器,是兵勇把绍宗的裁纸小刀沾了鸡血,人为制造出来的。

至此,完全可以认定,已经结案的光绪三年的三牌楼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案!

对于一桩冤案来说,认定它是冤案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或者说,认定冤案相对简单,为冤案平反更难。如果说认定冤案需要高超的智慧,那么为冤案平反就需要刮骨疗伤的勇气。刑讯逼供、徇私枉法的官员要受到处理;没有参与审讯,但按照程序应该履行复核责任的官员要受到处理;沈葆桢、洪汝奎等负有领导责任的高官,也要受到处理。这无异于让官员们自己拿着刀子捅自己。怎么办?

这个难题,最后由两江总督刘坤一来解决。刘坤一、洪汝奎都和湘军系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洪汝奎前途一片光明,对于刘坤一来说,也是脸上有光的事情。退一步来说,就算刘坤一要拿洪汝奎开刀,打断骨头连着筋,难免伤及自己。怎么办呢?

洪汝奎是两淮盐运使,驻扎在扬州。刘坤一思考后,写了一封信,非常客气的信,说现在有新案件牵涉到光绪三年的旧案,如果洪大人公事不是太忙的话,请移步到江宁来,我们一起斟酌办理。刘坤一在信的末尾特别提到,洪大人当年在报告中有建议另派官员复核,以成信谳的话,这是在暗示,洪汝奎在此案中有认真履行责任,就算要处分,也可以从轻发落。

在三牌楼案当中,洪汝奎也许是最纠结的人。作为一个读书人,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官员,洪汝奎当然知道司法公正的重要性。冤案必须平反!但是,如果这桩冤案是自己参与制造的,那么,还要平反吗?估计,所有站在洪汝奎立场上的人,都会很纠结,很犹豫。

洪汝奎比一般人更纠结,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正如刘坤一所说的,洪汝奎在四年前的审案过程中,其实有认真履行复核责任。他不仅亲自勘察了现场,审问了方小庚,还把曲学如安排在亲兵中让方小庚辨认。应该说,洪汝奎比大多数官员都要负责。问题的根源在于胡金传逼供、教唆嫌疑人,同时欺瞒上司。虽然洪汝奎没有识破胡金传制造的冤情,没有认真推断案件的疑点,但是,当时沈葆桢身体不好,洪汝奎帮着承担了大量的工作,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对经手的每一件事情都做深入的推断和详细的审核。现在,因为多年前的百密一疏,自己就要承担天大的责任,洪汝奎难免会觉得很委屈,很难受。

第二,洪汝奎正全力向更高的官职冲击,已经胜利在望,突然发现美好的前途可能因为四年前的一桩政务化为乌有,他怎么能不懊恼。根据《清史稿》记载,洪汝奎非常能干,政绩显著。他原本就在财政领域有杰出的才能,自从担任两淮盐运使后,他继续保持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裁冗费,建义仓,疏浚扬州城的护城河。他当时五十岁出头,年富力强,经验多,资历深,正要在政治上大展拳脚。《清史稿》就明确说洪汝奎“方欲大有为”,朝廷对他也有很高的期望。

要知道,洪汝奎能走到这一步非常不容易。他出身贫寒,而且没有进士功名,自从道光年间考中举人后,多次会试名落孙山。洪汝奎一心一意要当官,就考取了教职,也就是去官办学校里当老师。教书一定年限的教职,朝廷会提拔他担任低级官职。洪汝奎就是这么获得的候补知县职位。他在太平天国起义时期,加入了湘军,此后,洪汝奎日夜奔波,为湘军筹款筹粮,供应军需,得到曾国藩等人的赏识,才有了升迁的机会。之后,洪汝奎继续埋头苦干,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和地位。这三十年,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汗水,只有洪汝奎自己知道。

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要化为乌有了。而且,如果严格依法办事,洪汝奎还有可能以命偿命。你说,洪汝奎接到刘坤一的来信后会从扬州赶往江宁,接受调查吗?

洪汝奎的对策是按兵不动。从光绪七年闰七月,冤案被揭开面纱开始,之后的三四个月内,洪汝奎没有对此事发表过任何言论,更没有赶往江宁。他不配合调查。同时,洪汝奎也没有动用自己的资源和人际关系,阻碍案情的调查和平反工作。他佯装自己是个毫不相关的旁观者,坐等事情的发展。

洪汝奎拒不配合给三牌楼案平反,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刘坤一对洪汝奎的这种态度意见很大。他动不了洪汝奎,就决定先动另外的涉案官员,从另外的角度推动案件的平反。于是,他锁定了胡金传。

胡金传是四年前侦破案子的候补参将,全程参与了审讯。根据方小庚、张克友等人的供述,胡金传涉嫌教唆犯罪,严刑逼供,人为制造冤案。同时,胡金传还涉嫌欺骗上司。他是三牌楼冤案的始作俑者。四年过去了,胡金传还是候补参将,没有转正担任实职,继续在江宁候补。刘坤一要想对付胡金传,就方便多了。他直接参奏了一本,将胡金传革职,接受调查。

胡金传非常狡猾,他到案后,坚决不承认刑讯逼供的事实。重审的专案组官员先后审问了他二十七次,胡金传不是理直气壮地坚决否认,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供词。胡金传为什么这么强硬呢?他有什么法宝呢?

胡金传的法宝是朝廷的司法制度。这真是一个讽刺!四年前,三牌楼案之所以成为一起冤案,一个重要原因是它违背了多处司法程序。现在,胡金传搬出朝廷制度来了。他说,第一,他只是一名军官,军官没有司法权,他只是奉命缉捕嫌疑犯而已,没有权力审案,也没有参与审讯;第二,此案的审讯和结案都是严等文官主持的,他并没有问案,自然谈不上教唆犯罪、刑讯逼供了;第三,四年前三牌楼案卷上的会审官员没有胡金传。既然当年的案卷上没有我的签名,凭什么说我制造了冤案?

两江总督刘坤一亲自审讯胡金传。胡金传坚持说,自己凭借眼线,缉获绍宗之后,就奉差外出办事了,不知道案情审讯的详情。现在案子有冤情,责任全在会审的诸位官员身上,与自己无关。

可见,胡金传很了解清朝的司法制度,关键时刻他以朝廷的规章制度和流程自保。不仅如此,他还充分利用这套制度,派妻子和部下,到各个衙门和高官那里呈递状纸喊冤,要求把四年前参与审讯的所有官员提解到案,大家对质。胡金传的这个要求又给刘坤一出了一个难题。把当年所有官员都叫过来接受调查,难度很大,而且一旦操作起来,得闹多大的动静啊!于是,案子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难道就治不了胡金传吗?三牌楼案又将如何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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