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那对恋人看上去有二十四、五岁。两人都染着褐色的头发。女孩子是短发,男孩子却长发披肩。而且还留着稀稀拉拉的胡子。
因为两个人在外面的橱窗那看了好久,看来这回有戏。不过,也无法过于期待。顶多会买个一、二万左右的戒指。
“欢迎光临。”即便如此,他依然笑容可掬地跟两人打招呼。
“摆在外面的镶着红石头的项链,能拿给我看看吗?”女孩子问。
“红石头,是哪个呢?”
“镶着红石头,外圈是小蛇的那个。”
“啊。”他从内侧打开玻璃门,伸手拿了出来,放在女孩的面前。“是这个吗?”
“是的,这个真可爱。”
“这挺好,是玛瑙石的。”
“哦。”
女孩似乎对中央的石头并不太关心。如果她想再知道得详细些,本打算告诉她这是人工着色,不过他已打消了念头。女孩似乎喜欢围着石头的小蛇装饰。像是她恋人的那个男子,在一旁闲得无聊,很明显在盼着女孩赶紧买完,而买什么则无所谓。
“这个,是按上面标的原价吗?”女孩手里拿着项链问。最近的年轻人对讨价还价没有丝毫的抵触。来到这家店里,他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在以前呆的地方根本无法感觉到。
当然可以便宜点。而且也是在考虑到这一点的基础上定的价。究竟能便宜到什么程度,则由他斟酌处理。
“消费税那部分可以减去。”
“哎,能再便宜点吗?”
“再便宜三千吧。”男子说。如果不帮着说句话,估计担心出了店后会遭女朋友的埋怨。
“这样我们就挣不着钱了。”他笑着说。
“哎,不可能。”女孩噘起了嘴巴。
倒是可以给她便宜三千元,刚想到这,门开来,又进来一位客人。“欢迎光临。”他反射性地打着招呼,但一看到对方的脸,他不禁吓了一跳。
曾经见过的面孔。没有修整的乱蓬蓬的头发、邋遢胡子、锐利的眼神、瘦削的脸颊,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是宝石经销商?不,不对。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见的。而且只有这一点他确信无疑,对自己来说,这个人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儿。所以刚才会吓了一跳。
“喂,大叔,那就便宜两千吧,我们支付现金。”
就这么两万元的东西,还觉得支付现金有多么了不起,真是没办法,但他想先把这对打发走了再说。
“好吧,真是抵不过现在的年轻女孩子。”
听到他的回答,那对年轻人欢呼了起来。后进来的那个男人瞅了他们一眼。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什么那人还咧嘴笑了笑。让人有些发毛。
在那一瞬间,记忆中的某一部分被鲜活地再现。他清楚地想起了那个男人是什么地方的人。他立刻僵住了。
“大叔,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对不起。”
包装商品的手指在颤抖。现在来这里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难道又是来找茬的?又打算挖旧账?——不祥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在脑中浮现。对他来说,那个男人是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拿了商品后,那对恋人走出了店,他依然踌躇是否该和那男人打声招呼。但是,很快男人主动走到他的面前。他低下了头。
“看来你还记着我。”
对,没错,他想。确实就是这个声音。曾被这个声音恫吓、责难。不堪回首的过去。
“喂,浜中先生。”男人接着说。
他无奈地抬起头。目光相对时,禁不住眨了眨眼睛。“嗯,记着。”
“好久不见了。这个,有……三年了吧。”
“您是加藤……加藤警官吧。”
“连名字都还记着,真是荣幸。”加藤长满胡子的脸露出了笑容。在浜中洋一看来,那样子就像是带来不祥之风的使者在用舌头舔嘴唇。
浜中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说道:
“有什么事吗?按说找我已经没事儿了吧。”
“看来你是烦透我了。”加藤苦笑道:“浜中,我是听你妻子说你在这里。呀,对不起了,应该说是前妻。”
这是故意的。浜中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本来叮嘱她不要随便告诉外人。”
浜中本想先讽刺上几句,但这似乎对那刑警不起作用。加藤点点头,取出了香烟盒。浜中想起这个男人是个大烟鬼。审讯室里总是乌烟瘴气。
“长野冬奥会的纪念章也在卖呀。这次日本是卖力气了。由于日本队的活跃表现,这些东西会不会升值呀。”加藤盯着橱柜说,“我早就知道御徒町里有不少贵金属店,不过进来还是第一次。和有名的店相比,这里便宜多了吧。连刚才那对年轻人都能随意进来。”说到这,他抬起头,“和银座的‘华屋’有天壤之别吧。”
“你是特意来这里挖苦我的吗?”
“不是不是。”加藤点着了香烟。“三年前的事件确实让你很不愉快,但这是彼此彼此。对我们来说,浜中先生确实有太多的可疑之处。”
浜中把头扭向一边。这是他不想再想起的话题。
加藤吐出了烟。
“关于恶臭事件,我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你。反正都这会儿了,就实话告诉你吧,那是做工极其精细的放气装置,外行人很难做到。”
“没怀疑?我当时可是吃尽了苦头。”
“其实还是你不好,只能说时机太差。一边发生了恶臭事件,一边又出了跟踪狂,一般都会认为二者有关系。”
“跟踪狂事件也……”“你是想说那也和自己没关系吧。我明白。”
浜中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他希望有顾客来。不管是买多么不值钱的商品都无所谓。
“不过,浜中先生,你承认了和一个人的关系。就是新海美冬。追踪她是事实吧?”
“到现在再问这种事,你想干什么?”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怎么着?难道想走复杂的正规程序?我倒是都无所谓,不过,你是不是会很麻烦。”加藤用指尖夹住叼在嘴上的香烟,用手咚咚地敲着柜台。“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不想再被翻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吧。既然如此,就给我说实话吧。”
浜中想,这个男人肯定没有朋友。
“那时我就说过了,我在和她交往。”
“我确实听你说过,而且也写在了报告书中。而新海美冬一直矢口否认。”
刑警竟然对美冬直呼其名,对此浜中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想先提前说清楚一点,于是低着头开口说道:
“如果你们能细致点调查就应该能明白,我们一直在交往。这是事实。”
“哦……”刑警又在往外吐烟。
浜中本以为那人肯定又在嘿嘿冷笑,抬起头一看,意外发现加藤竟然满脸的严肃。
“为什么她要否认呢?”
“那还用说。”浜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我在跟踪狂事件中是嫌疑犯,她不想和我这样的人有牵扯吧。就算是一时的,如果被别人知道是和一个曾跟踪所有女店员的男人交往,不知会被大家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在公司里也很难立足。”
“那之后和她谈过吗?”
“怎么可能。”浜中摇摇头。“有好几次想和她联系,可没那样做。如果她四处嚷嚷说我纠缠不休,那我更说不清楚了,只好作罢。不过,不论怎样,最终结果也没有太大变化。”
从警察局被放出来后,公司先让浜中回家待命。之后等待他的是挪到闲职的调令,实际上是无言地给他施加了辞职的压力。或许当时该坚持住,但那时已没有了这种精力和体力。觉得能拿到退职金就不错了,于是便递交了辞呈。
但是,袭击他的噩梦波浪并没有结束。没过多久,妻子顺子提出要离婚。还说如果不同意,就要雇律师。一旦打官司,自己不可能获胜。因为自己在警察局亲口说过曾和新海美冬交往。
房子和孩子被抢走了,还规定要给孩子支付抚养费。对他来说没有一件好事。那的确是让人生发生黑暗逆转的事件。他甚至想过自杀。
“浜中先生,”加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招人怨恨了?”
“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很同情你。”加藤再次浮现出令人生厌的笑容。“跟踪女人确实不好,但从后来的发展看,我觉得你很是不走运。社会上干同样事情的家伙有的是,可大家都想方设法糊弄过去了。而你的情况并非如此。不仅发生了什么恶臭事件,其他所有的女店员都遭到了奇怪男人纠缠的事情也浮出水面。不过,前提是假定这些都不是你干的。”
“两件事都和我无关。”浜中使劲儿瞪着刑警。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过于偶然。不论是恶臭事件,还是跟踪狂事件,若干个证据都指向了你。这难道是偶然?”
“反正不是我。”
“所以说,”加藤有些焦躁地说着,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灭,“不是你干的。但是,假设也不是偶然,那就是有人要陷害你。”
浜中看了看加藤。刑警并没有避开他的眼神,点了两三次头。
“谁会这样干?”
“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招人怨恨。”
“没记得……”
“不要这样简单地回答,好好想想。”加藤叼上了第二根烟。但并没有点着,而是继续说道:“比如说新海美冬。”叼着的香烟微微上下抖动。
“她?为什么……不可能吧……”
“你那个时候说过了吧。当问你为什么要察看她的信件时,你说为了确认她是否有了新的男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想和你分手的可能性也就有了。”
“或许是,但是……难道因为这个就要陷害我?”
“这种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荒唐。”浜中在眼前摆了摆手。“她没有必要做如此麻烦的事情吧?我又是有家室的人,如果她提出分手,我也没别的办法。但是,她并没有先提出分手,尽管最终结果是分手了。那是因为发生了那个事件……。”
“她有了新的男人?”
“这个嘛……其实到了现在,我也并不清楚。” 浜中摇摇头。
“你认为新海美冬有新男人的理由是?”
“理由……”
“肯定有什么依据吧。所以才会察看她的信件,才会跟踪她。”加藤的每句话中都是话中带刺。
浜中搓了搓脸。将目光转向店门外。依然没有来顾客的迹象。
“是听‘华屋’其他女店员说的”浜中说。
“那人说新海有男朋友了?”
“并没直接这么说。她说无意间听到美冬打电话,看样子像是在和对方约会。”
“那个女店员的名字?”
浜中叹了口气,“是田山。”
加藤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打开了其中的一页。用手指在上面指着。
“噢,记录中有,叫田山彰子。提出受到跟踪狂骚扰的女店员之一。你是从她那听说新海有恋人了?”
“嗯。”
“但是,光凭打电话无法判断是否是恋人吧?也许是和女性朋友约会。”
“我也曾这样想。但田山断言肯定是在和男性打电话……。那时,田山似乎还没受到跟踪狂的骚扰,是随便聊天时跟我说的。听她说,女人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露出本色……”
“你说的本色是?”
“听说那时美冬打电话说的是方言。也就是关西话。而且,那口气不像是对朋友,而是娇滴滴的。反正田山是这样说的。”
“关西话。”加藤陷入了深思,“听了这话,你猜到是谁了吗?”
“我的确觉得奇怪。美冬在地震中失去了双亲,而且曾说过因为长期离开关西,在那边已经完全没有朋友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美冬应该不可能有用关西话说话的朋友。”
“所以才猜测对方是男人。”
“或者说是猜测……反正想确认这件事。之所以查看她的信箱,是因为想看看有没有从关西寄过来的信件。”
一回想起当时的事,浜中浑身就像火烧火燎一般。为什么会如此迷恋那个女人呢?同时,又对事到如今还要坦白这种事情而感到懊恼。
“警察先生,行了吧。尽管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现在我与‘华屋’以及美冬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就饶了我吧。”
但是,加藤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地继续问道:
“你查看的只是信件吗?有没有打探过其他的什么?”
“其他的什么也没……”
“真的吗?”加藤用轻视的目光看着他,“我无论如何无法相信,擅自偷看信件的人,只干那些就能罢手。”
见浜中默不作声,加藤重新点了一根香烟。
“也查看垃圾袋了吧?应该也跟踪过她。”
“警察先生,我要生气了。” 浜中怒气冲冲地盯着对方。“这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现在又……。”
“正因为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并不想把你怎么样。所以你实话实说就行了。”加藤那低沉的声音甚至能响彻到胃里。“刚才也说过了,你也想保住现在的生活吧。如果再被从这里轰出去,你真的无处可去了。”
“……她,到底干什么了?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穷追不舍地调查?”
加藤叼着香烟咧嘴笑了笑,“你没有必要知道。”
“可是——”
浜中刚要开口说话,加藤从上衣内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柜台上。那像是被折叠起来的宣传册。登载着宝石及贵金属的照片,“华屋”的标志立刻映入了眼帘。
“这是什么?”
“听说‘华屋’要脱胎换骨了。你知道吗?‘华屋’和一家叫‘BLUE SNOW’的公司业务合作,开始销售和以往概念完全不同的贵金属。”
不论是进行业务合作的这家公司的名字,还是“华屋”推出新产品的事,浜中都不知道。他一直在极力避免接触与“华屋”相关的信息。
“从你的表情看,应该是不知道吧。”
“我不关心。”
“是吗。不过,如果听说了那家‘BLUE SNOW’的社长是美冬,你会有何反应?会不会多少有些兴趣了。”
浜中望着加藤那胡子拉碴的脸,“不可能……”
“这世道呀,总爱发生不可能的事。顺便再让你惊讶一回,新海美冬现在还是‘华屋’的社长夫人。因此,现在的名字是秋村美冬。”
“哎?”浜中瞪圆了眼睛。“和秋村社长结婚……她?”
“具体经过我也不知道。不知是新海美冬在‘华屋’工作期间第一次见的社长,还是因‘BLUE SNOW’的关系和社长相遇,总之,新海美冬在公私两方面都成功地掌控了‘华屋’。”浜中低声念叨着:“难以置信。”
“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女人。就在三年前还跟你有纠葛,而现在就发展到这种程度。与之相比,你又怎样了呢?在这家小店里,整日向那些钱包瘪瘪的年轻恋人们推销低档首饰。你不觉得不合算吗?”
这些屈辱性的话语让浜中很生气,但他已没有气力反驳了。既有在楼梯上一脚踏空的人,也有登上幸运电梯的人。尽管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感觉自己过于凄惨了。
“所以,浜中先生。”加藤的语气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多么细小的事情都可以,你在多方面调查新海美冬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跟男人无关的也可以。”
“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别这样说。”
“真的。除了男人方面,我确实想更深入地了解她。因为我是真心喜欢她。”
加藤像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似地用力点了好几次头。当然,也包含了浓厚的揶揄色彩。
“我曾利用休息日去过她的故乡。当时刚刚发生地震,重建工程还没好好开展。我四处转悠了整整一天,想找到一两个认识她的人。”
“结果呢?”加藤探过了身子。
“仅此而已。”浜中摊开双手。“总算找到了她父母曾经住过的地方。因为当时连交通手段都无法得到保障,我只是拍了几张堆积如山的瓦砾照片就回来了。她的朋友一个也没碰到。”
“那时的照片呢?”
“这个嘛。”浜中摇了摇脑袋,“应该放在家里了,估计早被我妻子处理掉了。”
“你把这事告诉新海美冬了?”
“我想……告诉了吧。对,没错,告诉她了。因为我还记着让她看过那些照片。跟她说去你故乡看了看。”
“她的反应如何?是不是很吃惊?”
“倒也没有怎么吃惊,只是有点生气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记得当时我回答说:想知道你的全部。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愚蠢。”
加藤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那脸上明显写着:就是愚蠢。
“我在后悔。但是,那时我是认真的。不想失去那个女人。所以才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那个女人身上具有让男人发疯的什么东西。”
听了浜中的话,加藤也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的脸上已没有了刚才嘲笑的神情。
“已经可以了吧。就算你再问,我也答不出什么了。你还是告诉我吧。为什么事到如今又开始调查这件事?她做了什么?和什么事件有关系吗?”
加藤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把香烟和打火机放进了口袋。
“打扰了。”说着向门口走去。
“警察先生。”
加藤打开门。不过,在出去之前又回过了头。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那个女人能让男人发疯。新海美冬做的就是这样的事。”他咧嘴笑了笑,说了声还会再来的,就走出了店门。
加藤走了后,有好一会儿浜中一直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或许有一种将内心深处积压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后的虚脱感。回过神来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美冬那秀美的脸庞,匀称的体形,现在依然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在以往交往过的女人中,她无疑是最具魅力的。
不过,刚刚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如此着迷。当她来自己面前打招呼,说是被分配到一层皮包柜台的新海时,只是感觉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并没有考虑将她当作婚外恋的对象。
但是,见过几次面后,渐渐被吸引住了。她看上去很坚强,但又会在一瞬间表现得脆弱无助,让你不由得想伸手帮助。尽管如此,却十分顽固,坚决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她的这种态度,有时让人感觉冷冰冰的,有时则感觉极其强硬。分寸把握得绝妙无比。再加上她的眼睛具有其他女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模仿的魔力。如果被她注视,似乎内心的最底层都被她看透了,整个人都要被吸引过去。
浜中本来就属于沾花惹草的人,以前曾和打工的店员发生过关系,但一次也没有和正式员工搞过婚外恋。然而新海美冬是例外。应该说是太喜欢她了。另外,浜中感觉,美冬似乎也希望那样。他确信,只要去接近她,肯定能成。
他的预测没有错。美冬来到“华屋”过了两周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去酒店开房间的程度了。
“我想和你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美冬在浜中胳膊里窃窃私语道,“我想随时随刻和你在一起。”
“会被店里的人猜疑。”
“现在还没事儿。我才刚刚进来,不会有人怀疑我和你的关系。”
“这么说也是。”
当时是楼层负责人的浜中,拥有向人事提出要求的权限。他策划如何能让美冬调到三层的宝石饰品专柜。他的策略很快取得了成功。
在工作单位,两人完全装作是能干的上司与新进社员的关系,而在床上,为了挥去平日的压抑,他贪婪地享受着她的肉体。浜中很满足,他不想破坏家庭,但又不想失去美冬。
“我有个梦想,将来能制造出自己独创的品牌产品。”在床上,他多次抱着美冬的胳膊说,“为此在学习首饰制作,家里还有工作台。我还想出了几种款式。”
“我也想看看你的设计。”美冬说。有一天,浜中从自己家里拿出几张图纸给她看。看了后,她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说道:
“每个都是那么漂亮。全都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她的感想听上去并不像是奉承。
“对吧。我也很有自信。”
“特别是这个,太厉害了,宝石双层重叠。”
“平面摆放宝石的款式数不胜数,但立体摆放宝石的设计从未有过。这也许能申请专利。”
实际上,浜中完全没有自信,不知自己的设计能被大家认可到什么程度。包括想独立单干的梦想,他觉得最终也只是个梦想,即便如此,听了美冬的话,心里还是特别高兴。
浜中想,估计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女人了。所有的一切,都因那一系列的事件而崩溃。
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柜台。上面有加藤放在那的“华屋”的宣传册。他歪了歪嘴,想把册子扔到垃圾桶里。但是,刚要松手扔进去时,他又改变了主意。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翻开了宣传册。
首先是醒目的宣传语——“华屋”现在正向新的舞台发展。下面印着最近刚发表的新款戒指的照片。
原本漫不经心地看着画面的浜中的眼睛,立刻变得可怕起来。拿着宣传册的手也开始颤抖。
“怎么会……太荒唐了。”他低吟似地自言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