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袋被打开了,吴科的人头从中滚了出来,那脑袋远远地看着就好像一颗带着须的大蒜。吴科的长发配着惨白的脸在路灯下怎么看怎么瘆人。
不对啊,他的人头怎么会没血流出来?我再仔细一看,吴科脖子下的切口处惨白一片,糜烂的肉像蒜泥似的不断往下掉。
这是一颗煮过的人头,为的就是让鲜血不流出来。
一个年长的警察很不客气地朝我大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多么可笑,我就是一只傻乎乎跌进猎人网子里的笨鸟,那个獐头鼠目的小偷就是一步步勾引我进入陷阱的玉米粒。
“你们几个都别走,跟我回局里录口供。”那警官取出一副手铐将我铐上了,“尸体在哪?”
冰冷的手铐触碰到肌肤,我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没想到我也有被人铐上的一天。
细想想更加可怕,有目击证人,有凶器,死者之前与我有过冲突……还是在案发现场被逮捕的。
此时黄河水都比我容易洗清。
“尸体就在巷子里面,他好狠啊,直接一刀就把人杀了。”那个漂亮女孩继续给我泼着脏水。
我瞪了她一眼:“那带我也过去看看呗,我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杀错人。”
“好小子,你还敢嚣张。”那警察踢了我一脚,我闪身躲过,“你别动手动脚的。”
他又给了我一巴掌:“你这杀人犯还不服气?”
我铐着手铐,躲闪不及,被他一巴掌打个正着,直打得脸上通红,火辣辣地疼。
“我也是警察,刑警大队的。你打个电话去问问!”
“警察队伍里也有害群之马,你就是那颗搅坏粥的老鼠屎。”那年长警察又推了我一把。
这人四十来岁的模样,下唇留了一簇胡子,两条细眼边上布满了鱼尾纹。
我不服气地撇撇嘴:“有的人的双眼是看东西的,而有的眼睛则是透气用的两个窟窿。”
“我叫王茂,我儿子叫王政,你要打击报复你随时来找我。快去指认现场。”那警察又推了我一把。
跟着他们来到小巷最里头,那儿有个臭烘烘的垃圾堆,垃圾堆上一动不动地倒着一个人。他趴在地上,一时也看不清脸。但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吴科,因为尸体上还有脑袋。
“我能看看他的脸吗?”我朝王茂请求。
现在我成了嫌疑重大的杀人犯,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更别提在杀人现场了。
王茂倒是没有继续为难我,走过去将那尸体的头抬了起来。
一见着死者那张熟悉的脸,我忍不住懊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
死者居然是那天从车上走下来的另一个流氓,他和吴科跟我起冲突时可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尸体上,正想撩起他袖子看时,王茂阻止了我:“怎么的?还想破坏现场啊?”
“你的呼吸一定很顺畅。”我收回手掌,气呼呼地看着他。
这条巷子很长,吴科的朋友则死在巷子最里面的垃圾堆里,这儿太臭,附近的居民除了早晚倒垃圾的时候应该不会到这儿来,挑在这杀人无疑是很聪明的行为。
我同时还注意到垃圾堆边上有一堵墙,墙外应该就是大马路了。凶手很可能杀人后就翻墙走了,我眯着眼找了半天也没能在斑驳潮湿的墙上找到鞋印之类的痕迹。
“今晚月色不错,挺适合杀人的哈。”王茂讥讽着我,我有些后悔一开始不该跟他闹僵。
抬头看一眼,确实是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高挂空中。
我却无暇赏月,坐在警车里,整个大脑里像世界大战了一般,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案情。
我在想如果警局里的同事他们知道了今晚的事会怎么想我?还会对我信任如初吗?昨晚家里不明不白地多出一具无头尸就已经讲不清了,今天还拎着个带人头的旅行袋出现在杀人现场,被捉个正着。
想起李铃铛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她要是知道我成了杀人嫌疑犯更要跟我疏远了吧。还有父亲,那个正在忍受丧妻之痛煎熬的可怜中年人,如果知道他唯一的儿子成了杀人犯……
与铃铛最后一次独处的场景浮现眼前,那时她还在看守所等待判刑。我忍不住去探望她。
走进探监室,面对她时,我很局促不安。铃铛就坐在我对面,她的脸消瘦了许多,双眼无神地凹陷了下去,身上更是穿着看守所的背心。
当时面对雷肖的死亡威胁,她放弃了妹妹而选择了我,我却还是选择了自己的母亲。
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使得我有些愧对她。
我酝酿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倔强地将目光移向了其他的地方。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着,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变得好陌生,也许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简单快乐的时光了。
我盯着她问了出来:“你怪我吗?”
“我放弃了自己的妹妹,你……”她还未说完便哽咽起来,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恣意流淌。
“我当时想过,如果你死了我也死,陪你一起。”我大叫着。
令我心惊的是,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不停摇着头。
那一刻我知道,完了,全都完了。
不等我回忆完,便被王茂带下车,他领着我去办理手续,然后将我丢给了一个黑脸狱警。
那狱警一路将我引到了看守所的监房。
等他走远了,监房里一个差不多和我一样高,却比我壮得多的大块头站了起来。
我冷眼看着他:“你要干吗?”
他一拳直奔我的面门,我举起戴着手铐的手迎了上去,不知道是他们忘了还是故意的,整个监房六个人就我戴了手铐。
我还注意到其他五个人看我时眼神也极其不善。
果不其然,大块头一动手,其他人也站了起来。
“你们是谁的人?”我拼命挡住大块头的拳头,这人个子大力气也大,只打了一拳,我的手臂就跟被锤子砸中一样疼痛。
我被他们逼到角落,那个大个子冲在最前面,我趁其他人还没开始动手,用力踢了他膝盖一脚,抓住他弯腰摸膝盖的机会,我双手分开,拿手铐的链子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大块头想不到我这么果敢地主动出击,一下被制住了。
我有些得意:“谁过来我就勒死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弄死两三个也他妈的不亏本。”
为了震慑他们,我故意说的凶神恶煞。
“你他妈的勒死我啊,不敢你就是我的龟孙。”那个大块头在我怀里奋力挣扎。
“你以为我不敢?”
我双手一交叉,用起力来,铁制手铐的链条立时勒进这人脖子的肌肤里。我用力极大,很快便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来,那人倒也强硬,还在反抗,他背着身子伸手想要抓我。
“勒死了,真要勒死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在押犯大叫着。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真要在看守所杀个人,我这辈子算是出不去了,赶忙松开手。
那大块头立时逃脱,他站得远远的,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喘着粗气。
我面目狰狞地大吼:“来啊,来一个我弄死一个,反正也不打算活了。”
这群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被吓住,我索性坐了下来:“反正你们也是拿钱办事何必搏命呢?咱们和平相处,过两天我就被枪毙了。”
那群人似乎有些松动,我正得意着呢,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头好像被汽车撞了一样,整个人天旋地转。
温热的鲜血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流,眼前一片血红,看见的东西都在剧烈地摇摆。
还没等缓过来,那大个子又骑在我身上,他握拳用力地打过来,鼻子一疼,我的鼻血横流,被打的仰面倒了下去,脑袋也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见我倒下,剩下的囚犯都冲了过来,那群人的拳头如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头上。
我迷迷糊糊间只知道拼命用双手护住头部。
显然这群囚犯不是奔着教训我一顿来的,他们是真的想杀了我。这群人下手非常狠,也不挑部位,只是疾风骤雨般用拳用脚往我身上砸。
我的身体到处都在疼,肚子更是像通过了一列超长的火车般所有内脏都振动个不停。
时间像过了百年般漫长,这群人还没有停手的迹象。
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也渐渐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了。
就要死在这了吗?一个荒唐的念头闯进脑海。“能去陪陪妈也不错。”这样想着,我护住头顶的手松了开来。
这时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出现了:“开门,快开门,魏西里你撑住!你他妈的可不能死。”
吴知厄来了!
这是脑海里最后一个想法。
渐渐地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