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着眉丢给他一根烟:“不干了?那他们去哪了?回家啦?”
那男人嘟囔一句:“是啊,好像是今天晚上的火车。”
我连连道谢,差点就给这几个贵州佬跑掉了。
问明怎么去,我跟李倩坐上公交奔往火车北站,发往贵州的列车就是在这始发的,北站从来不缺人,无论什么时候到这里,都能看见乌泱泱一大群人。
今天也不例外,各色带着大包小包的男女老少将站前广场挤个水泄不通,我还发现了不少穿着警服的人混在其中,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前两天我还是他们中的一员,现在见到他们居然要躲着走。
这时李倩牵牵我的衣角小声说:“那儿贴了你的照片。”
车站入口最显眼的位置贴了四五张我的照片。
通缉令还是下来了吗?我有些沮丧。
一共三个入口每个路口都站了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他们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进站的人们,而我个头太过显眼,以至于他们每次朝这个方向看来时,我都不禁紧张得冷汗淋漓。
李倩也有些焦急:“这可怎么办啊?”
“从铁路过去吧,火车怎么进站咱们就怎么进站。”
我决心绕个大弯子从火车站另一边的高台跳到铁轨上,再从那悄悄地进站。
车站边上有个立交桥,桥边上的围墙里圈着的就是列车的铁轨,我们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爬上了墙。这儿离地面有三米多接近四米的样子。
我让李倩买了两个蛇皮袋。
在袋子里灌满了沙子,我站在高墙上抱着蛇皮袋跳了下去。
借着袋子卸掉了一部分下坠的重力,李倩也在我连声催促下跳了下来,我将袋子放在身后伸出手接住了她,因为背靠着大蛇皮袋,所以手臂没有什么损伤。
“走,往检票的地方去。”
我压低帽檐走在李倩后面。
到了检票的栅栏,一个大姐老远对着我们大喊:“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我们两口子在天桥上,他把我的戒指弄进墙里,我们进来捡的。”照着我教的,李倩使劲捏了我一下,倒有几分小夫妻打闹的样子。
“那么高的墙你们就跳下来了?是不是不要命了。”大姐嗓门极大。
我赶紧装作很痛的样子:“哎哟,好像是脚崴了,大姐你开开门,我要去看医生了。”
那中年大姐应该是个热心肠,一边开锁一边絮叨:“下次不许跳了知道吗?多危险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哪。”
我们不等她说完钻了进去。
到了候车大厅,每条座椅上都坐满了候车的人们,我跟李倩混在人流当中,这时我看见了副组长刘安全正带着一队警察在大厅里快速地走动,吓得我赶紧蹲了下来。
李倩站在边上抚摸着我的背小声说:“他们在找你呢。”
她倒是机灵,这样别人看见会以为我身体不适,她在照顾我。
“贵州佬应该在K323班次的牌子下面坐着,但是老刘他们就在那。咱们先蹲这避一避,他们一走开,我们就过去。”
我咬着牙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李倩噘着嘴:“其实我可以出去帮你引开他们,你就可以单独行动了。”
还不等我开口感谢。
她又道:“不过我不那么干,那样我就不好玩了。”
“大小姐你当好玩嘛,事情结束回去你报告要写几层那么高呢。”
“我不怕,我就觉得这样挺好玩的。”她一笑露出了两个调皮的酒窝。
该死的,这人大概是有些神经病的。
好在老刘很快离开了K323班次的牌子,我弓着腰降低自己的身高和李倩偷偷摸摸地朝那边摸了过去。
仔细地从每一张座椅面前走过去,可那群贵州佬却不在其中。
点着烟,心里有些烦躁,这已经是我最后一条线索了。
那个女孩照我估计,应该是不会留下真实的信息给警方的,这时候她指不定躲在哪儿偷笑呢。
谁知道我才这么想时,却突然看见了座椅对面一个穿着绿衣服的漂亮年轻女孩带着令人动容的笑容朝我挥着手。
要不是那晚她曾经将我害得极惨,这个春天般温暖的微笑足以将我再骗一次。
我捏紧了拳头,就是这个女人害得我现在从一名警察变成了黑白两道追捕的逃犯。
她看我要过去,张开嘴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你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喊人把警察招来。”
这时我注意到边上的李倩见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那女孩见着她也一样。
“你们认识?”我忍不住用力握住李倩的手。
她挣扎着大喊:“放手,你弄疼我了。你疯了吗?”。
我只得放开了她,心里却已经肯定了她们之间认识。
难道李倩真是她们一伙儿的?这样的话我真是一丝一毫的生机都没有了。
“姐,你是不是想说不认识我啊?你这样我好伤心的。”
那个女孩甜甜地笑着,丝毫没有伤心的意思。
“你滚啊,我不是你姐。老魏你要相信我。她真不是我妹妹!”李倩焦急地说。
我点点头,对那女孩说:“我们到边上谈。”
说完率先朝角落走去,那女孩也在对面,跟我像平行线一样移动到边角。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瞪着她。
那女孩伸手指着不远处:“你们看那边K298下面看见什么没有?”
我顺着她白嫩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竖着K298到武昌的列车提示牌子下整齐地坐着两排古怪的男人,怎么个怪法呢,那些人统一穿着骚包的港胞专属的花衬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短西装,一个很大的蛤蟆镜罩在鼻子上遮挡了他们的容貌。
“他们中间有个人身上带了炸弹。”女孩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继续,“知道他们为什么穿着统一的衣服吗?”
我略一思考脱口而出:“因为有个重要的人物混在他们中间,有人要刺杀他?”
“没错,你果然聪明,死了儿子的清扬集团大老板吴德斌不但买你的人头,也跟码头上的占炳坤火拼了起来。”
“也就是说占炳坤也在那群男人里面?”我皱着眉头。
本市出海口是全国最大的几个码头,因此码头上黑社会势力也很巨大,占炳坤跟吴德斌本来就有生意上的矛盾,那天我见到了石老三跟张大头在迪厅里也正是代表各自的老板谈判。
这么看来占炳坤应该是想带着手下去武昌,坐火车去只是想避开吴德斌的耳目吧。看来这场交锋,他并没有占便宜啊。
可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哪边的?
如果占炳坤身边有人藏了炸弹的话,那么他身边就出了叛徒。
事情变得越发糟糕起来,他要是倒下了,吴德斌就会集中精力来寻找我。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跟这个占炳坤是同一战线的。
“你想我为你做什么?”我瞪着那个女孩。
她从容不迫地伸出手虚点着那群男人:“很简单,你不是聪明吗?帮我找出占炳坤身边的那个炸弹人。”
“你是占炳坤的人吗?”
毫无疑问,目前为止,占炳坤谋杀吴科的可能性最大。
“大概算是吧,你不妨猜一猜。”她神秘莫测地笑着。
“我找出那个人来有什么好处?”
“那样我会心情好,我心情一好呢或许就能帮你洗刷了杀人的罪名。而你找不到那个人的话,我心情就会不好,你也看见了到处都是警察,我随便喊喊你也就被捕了。你说怎么选呢?”
女孩轻柔的声音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事到如今只能找出那个身带炸弹的人了,我摇摇头,重新打量起前面那二十四个男人。
他们的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的,发型也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三七分,个头都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三。这些人在我眼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这些男人都紧闭着嘴,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脸上戴着的墨镜使得我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占炳坤有什么特别的个人印记?”虽然知道这人的大名,但我这样的小警察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黑道大佬。
“我要是知道就不找你帮忙了,他大概四十五岁,脾气很暴躁。其他的就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那女孩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只知道这么多。
占炳坤是个传奇人物,最早从码头搬运工人干起,干了几年隐约成了工人的头目,他成名是带领着一批工人跟自己的船老板在码头火并起来,他胜利了,从此名声大振,纠结着工人们集资干起买卖来,后来渐渐地凭着出色的头脑自己做了大船主,倒卖走私货物。带着手下盘剥进出港的红利,成了本市一个尾大不掉的毒瘤。
张大头这类悍匪仅仅是他手上诸多不怕死的手下之一,其人手段可见一斑。他跟吴德斌的这次火并应该是有预谋的,两人一个是搞运输的,另一个是码头霸主,利益纠纷已经很多年了。最近双方的冲突更是愈演愈烈,常常会大打出手。
李倩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看那人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就是第二排顺数第三个。”
显然她并不想被对面女孩听见。
果然坐在那个位置的男人一直把右手插在西装口袋里。
可李倩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呢?她提防着那个女孩什么?她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头顶的车站广播传来了悦耳的标准普通话,K298的旅客注意了,马上就要检票进站了,请携带好自身的行李。
这时我见不远处的刘安全带着的警队正朝这边走来。
该怎么办呢?
我现在最怕的是杀手突然引爆炸弹,候车室里现在坐了几千人,这要是炸起来,指不定造成多大的伤亡呢。而且我跟李倩还有警队的那么多同事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难保不会被炸弹波及。
想到这,我额头的汗流了下来,边上的李倩也是一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