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占车怨灵《目睹殡仪馆之诡异事件》|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正在加载下一篇,请稍等...
《目睹殡仪馆之诡异事件》
11.占车怨灵

第二天醒来,我感觉好多了,头已经不晕了,伤口也不太痛,只是浑身酸疼,像跑了五千米。医生嘱咐了我几句,让我回去休息几天,每天来换个药,大概一周后就可以拆线。

猴子把我送回房间,又去单位帮我请了几天病假,就急匆匆地赶去上班了。白天我以为大嘴会来,可直到中午也没见他现身,倒是猴子带着几个朋友提着一些水果跑了过来。

“兄弟们听说你受伤了,特意赶来慰问慰问。”猴子把水果放到桌上,乐呵呵地说。

几个人挤在屋子里聊了会儿天,他们听说我昨晚的经历后,都吓得不轻,最后一个朋友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噩梦,没事,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回头好了喝酒去。”猴子说下午单位没什么事,就不走了,留下来陪我。我问猴子大嘴哪儿去了。猴子说不知道,估计有业务了吧,管他哩,他没事了自然会过来。

临近晚饭时大嘴才现了身,说是殡仪馆昨天下午就接到个业务,可自己当时去执行遣送任务了,就只好在殡仪馆放了一个晚上,等今天再送去火化。说到这儿,大嘴端起水杯咕噜噜地灌了几大口水,说:“你们知道不,就在抬尸体上车的时候,又他妈出怪事了!”

“什么怪事啊?”我和猴子问。

大嘴说:“在把尸体抬出停尸房的时候好好的,可就在要抬进车的时候,那尸体突然变得好重好重,那两个人抬不动,就放到地上,歇了会儿想继续抬吧,那尸体就他妈的像连在地上一样,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又叫人呗,最后连老子都过去帮忙了,八九个人啊,手都放不下,那尸体居然还是抬不起来。”

我和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那后来怎么办?”

大嘴摇摇头,点了支烟说:“后来王师傅说可能是死者不愿意走什么的,于是他们家属又烧香又磕头的,还让他长孙刺破手指弄点血涂在担架上,乱七八糟地搞了半天,操!”

猴子说:“然后就抬起来了?”

大嘴深吸了一口烟,说:“抬个屁!”

我问:“那最后怎么办?”

大嘴说:“最后没办法,就说先不去了吧,但这尸体放在外面怎么行,也不能原地放把火烧了吧,然后有人说他是不愿意去火化,也许抬回停尸间应该可以,然后他们又试着往回抬,真他妈邪门了……”

猴子眼睛睁得老大,问:“这就能抬起来了?”

大嘴点点头,说:“结果一抬就抬起来了,你们说这事邪门不?”

猴子也点着头,说:“邪门。”

我说:“唉,这世上邪门的事情多了去,你说我们遇到的那些事情不邪门吗?操,昨天晚上那事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对劲,我估计就是那死人不愿意火化。”

“嗯嗯嗯,”大嘴嘴里衔着烟不停地点头,赶紧把烟夹在手上,说,“凡子说得没错,后来我们也想到了,应该就是那死人不愿意火化,搞得没办法,他们家属说去看看附近农村能不能买块地,土葬算了。”

猴子问:“现在还能土葬吗?”

大嘴切了声,以藐视猴子的孤陋寡闻,说:“现在乡下还不是有那么多土葬的?”

猴子说:“乡下我知道,可他是单位上的吧?你们民政局不管呀?”

大嘴撇撇嘴说:“单位的怎么了?只要有钱,随便你怎么葬,还管他土葬还是水葬咧。”

猴子说:“那倒是,那他们这个土葬也要你去送?”

大嘴说:“妈的,不我送还有谁,不过要等几天,先要找地,还要临时去打口棺材,我和他们说打口小点的,打大了后面放不下,现在那尸体还放在停尸间里。”

大嘴坐了会儿,说要走了,晚上还有事,那狗操的张阿八(张所绰号)老家来人了,晚上要把他们送回去。猴子说要不要他陪大嘴去,大嘴说算了,有好几个人,车坐不下,反正也近,没事。

大嘴走后,我和猴子去街上吃了晚饭,胡乱逛了会儿,我觉得累,叫猴子自己去活动,我回房间睡觉。这晚睡得不太安稳,整夜都是梦,一个接一个,乱七八糟的,醒来后却完全记不清楚。

第二天,我从医院换药出来,才出大门,就迎面遇见了大嘴,大嘴一见到我就叫了起来:“凡子!快快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听大嘴口气很急,似乎又出了什么事。

大嘴拉过我,做贼似的往周围看了看,轻轻地说:“你说那天你做梦听到我那车的铁皮有响声是不是?”

我说:“对,没错,难道你也听到了?”

大嘴脸色微变,说:“就是,我也听到了,昨天晚上我送他家人回去,回来时就听到铁皮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我一拍手,说:“对对对,我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后面用手指敲铁皮一样。”

大嘴猛地一皱眉,说:“是呀,就是这样,我开始还以为我听错了,因为当时我放着音乐,后来我把音乐关掉,又响了几下,操,把我吓得,你摸摸,现在心跳还这么猛!”

我问:“那后来呢,后来有没出什么事?”

大嘴说:“要出了事你还能看到我吗?响了几下就没响了,当时吓得我差点弃车而逃,幸亏兄弟我的胆量还可以,硬着头皮把车开回来了,我操他个张阿八,老子两次撞邪,都是因为他。”

我想了想,说:“你有没有打开后车厢看看,是不是新弄的那个钢条门没焊牢啊?”

大嘴说:“没,我哪儿敢啊,你看我今天车都没开,我昨天听到那声音就猛地想到你说做梦时听到的动静,我当时还琢磨不会这么凑巧吧,难道凡子做梦还能预测?我操,不行,等会叫上猴子,我们再去检查检查,也许真是没焊牢。”

我问大嘴:“车现在放在哪儿?”

大嘴说:“在我住的楼下。”

“那行,我们先去找猴子,然后一起去看看。”

“好,走!”

听完大嘴的述说,猴子开始还不相信,以为我和大嘴合起来耍他,见我和大嘴一本正经的样子,才将信将疑地跟我们来了。

大嘴住在菜市场旁,时值上午,周围人来人往,没什么好害怕的,大嘴摸出钥匙,把后盖打开。我们三个伸着脖子往里瞧,看看没什么异样,大嘴又跳上车,左敲敲右打打,还伸手拉了拉钢条门,转过头对我们说:“没什么问题,很牢啊。”

我和猴子也跳了上去,三个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半天,的确没发现什么异样。猴子对大嘴说:“哎,我估计你是听了凡子的梦话,神经过敏了,我说我陪你吧,你又不要,你就是幻听。”

大嘴歪着脑袋疑惑不解:“不能啊,我听得太清楚了,绝对不可能是幻听,他妈的,你以为我想一个人去啊,不是坐不下嘛,狗操个张阿八的!”大嘴忍不住又问候起他们所长来。

我相信大嘴不是神经过敏,更没有幻听,我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问题出在哪里,我又实在是稀里糊涂的,我提议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去找王师傅问问,看他有什么说法,实在不行,就去找黄师傅。”

猴子说:“行,怎么去?别告诉我要走啊。”

大嘴一挥手,说:“走个屁,三个人一起怕什么,上车!”

到了殡仪馆,我们找到王师傅,把事情一讲,王师傅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说:“这个哦,肯定是个过路魂扒到车上了。”

大嘴指指车说:“你是说现在那东西就在车上?”

王师傅点点头,说:“十有八九。”

“哎呀——”离车近的猴子发出一声怪叫,迅速跳到另一边。

大嘴问:“那怎么办!”

王师傅说:“这个容易,找点干艾叶,点起来在车里熏熏就行了。”

大嘴不相信:“真的?这么简单啊!”

王师傅无比笃定:“就这么简单,熏完了保证就没事了。”

大嘴松了口气,说:“唉,那就好,回头就去找点艾叶,不过这时候艾叶都才刚长出来吧,哪儿去找干的?”

王师傅说:“这个好找,中医不是有那个艾条吗?用这个就行。”

大嘴说:“哦,那回头去中药店买几根,真的管用吗?”大嘴还有点不放心。

王师傅拍拍胸脯,说:“管用,不管用你找我,以前在水泥厂开车的那个赵前达,就遇到过这种事,搞得车都不敢开了,后来还是我告诉了他这个法子,一用就灵。”

“哎,”猴子一听就来了劲,赶紧摸出烟递给王师傅,说,“他遇到什么事了,说来听下。”

王师傅接过烟,告诉我们,在好些年前,水泥厂的赵前达晚上送水泥回来,车开到半路,突然听到车后有人在说话,男男女女,像有一伙人,说的声音还蛮大,叽里呱啦的,但听不懂在说什么,赵前达就奇怪了,这大晚上的,还是蛮偏僻的地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可能是车外的路人在说话,再说,车开得那么快,就算是路人说话,在车里也不可能听到。他又想是不是有人扒车了,想想也不对,这运水泥的车是什么车,后面就一个大罐子啊,怎么可能有人扒这个车,并且一扒还是一伙,男的女的都有。耳听着那伙人越聊声越大,赵前达坐不住了,停下车跑到车后去看,这不下车还好,一下车把赵前达吓得是魂飞魄散,那些说话的声音,居然是从装水泥的罐子里发出的,当时赵前达吓得呀,屁滚尿流的,连车也不要了,拔腿就跑,跑到附近找来几个人,那里头的东西还在呱呱地说个不停,有胆大的爬上罐顶,打开进料口,用手电筒照着往里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不过那里头的声音也一下消失了。

第二天赵前达把车开回水泥厂,和厂里人说,大家都不相信,几个年轻人还说,晚上他们就要守着这水泥车,听听是不是有人在里头说话。结果那天晚上,过了十点,那几个年轻人果真听到车罐子里传出了一伙人的说话声,男的女的像是有七八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和赵前达说的一模一样。这下可把大家吓住了,没人再敢碰这车,可水泥厂当时就这一辆车啊,你不开我不开,那拿什么运水泥?当时恰好王师傅在水泥厂附近办事,听到这事儿,就跑过去告诉他们,这是过路魂把那车罐子当窝了,用艾叶熏熏就会全部跑掉的,于是他们找来艾叶,熏完后当天晚上就没动静了,以后一切恢复正常,罐子里再没发出过那些声音了。

王师傅说到这儿,颇为得意地摸着下巴说:“为这事儿,水泥厂罗厂长后来还塞给我两包烟哩。”

猴子笑了起来,说:“两包烟也小气了嘛,要不是王师傅你,他们那辆车就得报废了,要我看,给两条还差不多。”

王师傅乐了,连连摆手说:“要知足,要知足,呵呵。”

大嘴从中药店买回来一大把艾条,猴子一看这么多,叫了起来:“我靠,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啊,鬼都会被你熏死的。”

大嘴嘿嘿一笑,说:“要熏死的就是鬼。”

“拿一下。”大嘴把艾条塞到猴子手里,转身蹿进办公室,乒乒乓乓乱翻了一阵,翻出一个破旧无比的搪瓷脸盆。大嘴把破脸盆举在头顶,对着阳光,气壮如牛地喊了句:“希瑞,赐予我力量吧!”我和猴子险些栽倒在地,别人请神请太上老君,这小子居然异想天开请希瑞,这种大胆和创新,真叫我们佩服死了!难怪猴子老爸以前说,别看大嘴平时憨憨的,那是大智若愚。现在看来,猴子老爸的眼力确实犀利。

“猴子,拿艾条来!”大嘴把脸盆放到地下,精神抖擞,看来希瑞很照顾他的面子。

“哈哈……希瑞,我操,你他妈,怎,怎么想出来的,绝了,哈哈……”猴子笑得脸都变形了,鼻涕和眼泪齐飞,手中抓着的艾条也随着身体的剧烈抖动掉落下来。

“操,艾条都掉地上了,你快,你笑什么,猴子,啊,快,哈哈……”大嘴硬憋没憋住,也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一时间我们三个笑成一团,殡仪馆大院里笑声朗朗,这大概是自开馆以来从未有过的怪事儿。

“好,好了,不笑了不笑了,快做正事儿。”大嘴抹了把眼角笑出的眼泪,招呼着我和猴子。

我们把艾条全部点燃,放进脸盆,一股白烟从盆内直直升起,大嘴眯着眼睛端起盆,放进后车厢,把后盖放下,看着车屁股冷笑了几声:“哼哼,熏不死你!”

我觉得他说得不对,便纠正他:“他本来就是死的。”

大嘴不屈不挠,又说:“那就叫他死了又死!”

或许是王师傅教的法子确实管用,又或许是因为这几天没有业务没跑夜车,这几天那车里太平得很,没再出现过任何怪事和发出过任何怪声。

这天,那死者家属跑来殡仪馆,说用来土葬的地已经买到,棺材也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就绪,打算明天就出殡入土。

第二天,家属把死者抬出冰柜,放进棺材,就在几个人呼哧呼哧地把棺材抬出停尸间,靠近车尾时,和上回一样的怪事又出现了:在即将进入后车厢的时候,装着死者的棺材在瞬间变得巨沉,抬棺那几个人吃力不住,棺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大家吓傻了,大眼瞪小眼愣了老半天,有人说:“是不是他不愿意走啊?”这时一个老太太猛地扑到棺材上,拍着棺材哭喊道:“你这个老死鬼哟,是不是成心不让我们好过哟,要火化你不肯,现在让你全身入土吧,你还是不肯,你说,你说你到底想怎样,我伺候了你一辈子,现在你死了死了吧,你还要折腾我,你是不是想叫我也陪你去啊,好啊,你等着你啊,我这就陪你去,我这就陪你去……”老太太一边哭叫,一边把自己脑袋往棺材上撞,几个子女赶紧把老太太拉开。这时恐怖的事情出现了:棺材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轰轰的声音,大家以为地震了,可脚下却感觉不到一丝震感。

“难道是诈尸了?”有人心惊胆战地猜测。这话把大家吓得汗毛倒竖,胆小的赶紧跑开,远远地躲在一旁偷看,刚才哭喊着要寻死觅活的老太太此刻也被吓得没了声音,嘴巴张得像山洞,一脸惊恐地瞪着无端抖动的棺材。

几十秒后,那棺材忽地静止下来,四周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只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过了老半天,大家见棺材不再抖动,才又聚拢起来,死者的两个儿子壮着胆子走近棺材,推开馆盖,有人不敢看,用手蒙住眼睛,可传说中的诈尸并没从棺材里跳出来,死者依然保持着被放入棺材时的姿势,两手交叉放在胸口,双目紧闭,表情安详。

大家瞧了会儿,瞧不出什么异样,于是又把棺盖盖上,重新再抬。四个人抬不起,再上人,还是抬不起,继续上人……直到人多得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了,那棺材还是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扎了根。

死者家属彻底没辙了,这烧不能烧,埋不能埋,总不能放殡仪馆一直冷冻下去吧。这下那死者的儿子也崩溃了,狠狠一拳砸到自己腿上,哭着吼道:“爸呀,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呀!”其他家属见状,也纷纷跟着哭喊起来,一时间场面如山崩地裂,乱极了,大嘴和其他几个外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后来还是大嘴先开了窍,他试探着提议:“是不是他不肯上这辆车啊,要不换辆车看看?”一语惊醒所有人,大嘴话一出口,死者家属立刻行动起来,两个多小时后,一辆小货车开进了殡仪馆。

结果还真被大嘴说中了,换了辆车,棺材很顺利地抬了起来,装上了车。临走前,死者的两个儿子握着大嘴的手感激不断,说:“小武师傅啊,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爸就得永远放冰柜了。”大嘴嘴上说着不客气,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难道这车还有什么问题吗?连死人都不愿意上,那活人……没等大嘴琢磨清楚,又一个业务来了。

张晓静的外公去世了。猴子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弹了起来:“不是吧?那我得赶紧去!”

马不停蹄,猴子赶到了殡仪馆,看到眼泪汪汪的张晓静,立刻亲切而沉痛地表达了他的哀悼和慰问,本来人家张晓静还是两眼含泪,经猴子这一慰问,忍不住悲从中来,哗啦啦的泪如雨下起来。

猴子一下慌了手脚,这不慰问还好,越慰问还越糟糕了,安抚了半天,张晓静终于平静了些,梨花带雨地对猴子说了声谢谢。这声谢谢让猴子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心神荡漾魂魄飞扬,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猴子一拍胸脯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全力以赴。”说完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就上蹿下跳地忙了起来。

张晓静她妈不认识猴子,见猴子在灵堂里忙得焦头烂额,便拉过张晓静问这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张晓静不好意思说这是追了她七八年的小流氓,就支吾着说她也不认识,应该是殡仪馆的职工,好像姓杨吧。张晓静她妈心想这姓杨的小伙子真不错,对待工作不是一般的认真,急家属之所急,想家属之所想,脏活累活抢着干,简直就是个大劳模嘛。后来她遇见张所张阿八,就对他表扬起猴子来:“哎呀张所,你们单位的那个小杨人真不错,帮我们布置灵堂拿这拿那的,这么好的职工,你得给他加奖金啊。”张阿八一愣,说:“我们这没小羊,只有个老猪(副所长姓朱,长得胖,人称老猪)。”张晓静她妈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张阿八什么时候会幽默了。

下午,我见单位没事,就到殡仪馆去找大嘴他们,大嘴正坐在办公室门口跷着二郎腿抽烟,猴子却不见踪影,我问他:“猴子人呢?”大嘴往灵堂那边努努嘴,说:“在里面忙呢,真他妈的,跟死了自己外公似的。”我从办公室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和大嘴坐着聊天。

不一会猴子过来了,出灵堂时还表情肃穆,一靠近我们就原形毕露,猴头猴脑地笑了起来。

“猴哥,忙完啦?”我笑着问他。

猴子从大嘴口袋掏出烟,点上,说:“暂时没什么事了。”

“张晓静呢?”

“在里头呢。”

“不进去陪着呀?”

“她家人都在呢,太热乎了不好。”

“操,人家要你陪不,还热乎,你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吧?”

“谁说的,不是兄弟吹,经过这件事,张晓静对我好感倍增,不出几日,嘿嘿……”猴子笑得真淫荡。正说着,张晓静那三岁多的小表弟手里抓着个苹果跑到院子里来了。

“嘿,小子,过来,过来!”大嘴冲他招招手,小家伙迟疑了下,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你吃的什么啊,吃苹果呀,给我吃好不好?”

“别给他,他是大坏蛋,给我吃。”

我们正逗着他,张晓静找来了,猴子看见张晓静,立刻恢复了一脸沉重。张晓静眼圈红红的,冲我们笑了笑,转过身呵斥起她表弟来:“你怎么乱跑,不是叫你好好待着吗?”

小家伙看来一点都不怕她,看也不看张晓静,捧着苹果大啃特啃,张晓静问他:“你哪儿来的苹果,谁给你的?”

小家伙抬起头说:“爷爷给我的,姐姐,给你吃。”说着把啃得惨不忍睹的苹果递给张晓静。

小家伙这话一出口,张晓静的脸立刻变得煞白,我们几个也吃了一惊,要知道,小家伙的爷爷就是张晓静的外公,现在正躺在灵堂中央供人悼念。我怕听错了,拉过他又问:“你刚才说什么,这个苹果是你爷爷给你的?”

小家伙点点头,说:“是呀,爷爷刚才给我的,你吃不?”说完又把苹果递给我,他还挺大方的,我赶紧让开,说:“谢谢谢谢,你自己吃吧,我可不敢要。”

张晓静一把把苹果从他手里夺掉,喝道:“别胡说,快跟我回去!”说完招呼也不和我们打,拽着她表弟就回灵堂去了。

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猴子才说:“她表弟不会见鬼了吧?”

我说:“搞不好是,不是说小孩子容易看见这个吗?”

猴子打了个寒战,说:“唉呀,那我刚才还在里面忙了半天,靠,她外公不会一直都盯着我吧?”

大嘴点点头,说:“十分有这个可能。”

猴子没了声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嘴推了推他,说:“喂,发什么愣啊,里面等着你去表现咧。”

猴子摇摇头,说:“算了,我还是在外面表现吧,万一她外公看我不爽怎么办,别回头晚上来找我。”猴子说完,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仿佛张晓静外公的亡魂就躲在某个角落,正冷森森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晚上吃饭时大嘴和我说:“这几天我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发慌,老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你是在想那车里还有古怪吧?”

大嘴沉吟了会,说:“我总觉得尸体抬不上车那个事吧,不是那尸体在作怪,而是车有问题,你说,明天张晓静外公去火化,不会也抬不上去吧?”

我摇摇头,表示说不准。大嘴突然紧张了,放下碗筷,说:“万一也抬不上,那就肯定是车的问题,到时候怎么办?”

我说:“明天的事明天说,你怎么知道到时候就抬不上?没准就是那死人不肯上这车,你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车有问题,到时候咱们去找黄师傅不就得了,你瞎担心也没用,来来来,吃饭。”

大嘴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却举在半空不去夹菜,很明显,他忧心忡忡。其实我更不乐观,我那样说,无非是想宽慰他,我甚至觉得,明天张晓静外公去火化时,肯定会出问题。

果然,第二天上午,在抬遗体上车时,同样的事情发生了,遗体在靠近后车厢时,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迫使抬遗体的人把担架放了下来。这回大嘴有了经验,他告诉张晓静家人,得换辆车,不然不管加多少人,那遗体还是抬不上去的。那天的事张晓静家人也有所耳闻,听了大嘴的话,二话没说就跑去找车。就在大家等车的空当儿,张晓静表弟突然指着面包车说:“爷爷说,那里头有个人,好凶好凶,不让爷爷上去,他是大坏蛋。”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张晓静舅妈,也就是这小家伙的妈妈,赶紧拉过儿子,训道:“你瞎说什么呢,啊,什么爷爷说,小孩子家,不许胡说八道,知道不?”

小家伙觉得委屈,撅着嘴说:“我没胡说,本来就是。”

大嘴赶紧跑过来,指着车屁股问他:“你爷爷说这里有个人,你爷爷是怎么告诉你的啊?那这个人长什么样啊?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没等小家伙开口,张晓静舅妈就冲大嘴翻了个白眼,说:“小孩子的话你也信,什么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回头别把我家宝宝吓到了!”说完一把抱起小家伙,和家人说了几句什么,急匆匆地走了。大嘴戳在原地一动不动,既尴尬又郁闷,这时张晓静走过来,轻轻地说:“对不起啊,我舅母就这个脾气,有点急,你别在意。”大嘴忙说没事没事,也就是随便问问。

车来了,遗体被顺利地抬了上去,家属走光了,只剩下殡仪馆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几个人围着车子转了十来圈,看不出有什么名堂,张阿八一声令下,全体集合(包括临时工在内),到所长办公室开会去。

会议围绕着为什么死人突然就不愿意上殡仪馆的车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大家一致认为问题就出在车上。大嘴建议换车,认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张阿八提出反对,说这辆车才刚买一年不到,现在就要换,怎么和局里说?说车子闹鬼?领导干部带头宣扬封建迷信,上头不把他撤了才怪。大嘴一摊手,说那怎么办,总不能以后都让死者家属自备灵车吧,再说了,我们这儿不能火化,现在连运输业务都要停了,以后大家喝西北风吗?张阿八说谁说我们要停运输业务了?谁说我们要喝西北风了?我们是铁饭碗硬单位,谁家不死人?谁人不会死?除非人都死完了,我们才会喝西北风。

大嘴嘀咕道,那你把死人抬上车我看看,再说现在这车那么邪乎,谁晓得还会出什么事,我不敢开了。张阿八说车我们不是还有一辆吗?那换下来的旧车还没处理掉不是,去修理厂换几个零件先用着,好歹能顶段时间。大嘴说就那破车啊,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怎么开啊,还有那个牌号,后头一溜全是四……张阿八说你不想开是不是?你不想开大把的人想开,还嫌牌号不好,你去给我弄个888挂上面啊。

大嘴在心里把张阿八的祖坟刨了个底朝天,说行,我开,那新车怎么办,总不能当废品卖了吧。张阿八小眼一瞪说,谁说要当废品卖了?这车一直是你大嘴开的,由你全权负责,现在出了问题,理当也要你来解决。大嘴差点没晕过去,什么?我负责?我怎么负责?张阿八说我不管你怎么负责,反正得把车给我弄好了,如果弄不好,你就一直开那破车吧。大嘴还想说什么,张阿八却不给他机会,一拍桌子说那就这样吧,这事别到处乱说,注意影响,好了,散会!

“张阿八,我操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大嘴面朝大山操个不停,清冷的月光下,他像一头发情的公狼。

“好了,别操了,再操你的小鸟就废了,还是留着给你未来的老婆享用吧。”猴子见大嘴操个没完,忍不住说。

大嘴余怒未消,又操了几句才住口,他问我们:“你们说,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开那破车吧?”

猴子说:“那能怎么办,找黄师傅呗。”

大嘴一拍脑门,说:“是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急傻了。”

“你本来就不聪明。”

“操!”唉,大嘴是不打算娶媳妇了。

新车不敢开,旧车还在修,我们只能坐中巴去土凹,一路开开停停,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居然跑了半小时,来到黄师傅家,却发现大门紧闭,一把大铜锁正挂在大门中央。

大嘴一看心凉了半截:“不会出远门了吧。”向邻居一打听,还真出远门了,远到去了他嫁在陕西的小女儿家,归期不定。

大嘴心凉透了,说:“完了完了,跑陕西去了,这下怎么办?”我们蔫头耷脑地坐上返城中巴,三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一路无语,各有所思。

回到镇上,大嘴唉声叹气,我仍在冥思苦想,猴子劝他:“别愁啊,开破车就开破车嘛,再破的车兄弟也不会抛弃你的,是不是,凡子?”

猴子见我不说话,推了我一下,说:“喂,凡子,想什么呢?”

我说我在想问题呢。猴子问:“想什么问题,说出来一起想啊。”

我说我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都和我们上回送色丐去S市有关,问题应该就出在路上。

“路上?”猴子皱起眉头,努力搜索着记忆,说:“路上没遇见什么怪事啊,哦,对了,难道是爆胎出的问题?你还被树枝砸了,难道是那时候有什么东西乘机上了车?”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觉得应该更早,你们记不记得,色丐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变得反常起来,下车时还大叫有鬼,我觉得,应该是这个时候出的问题。”

猴子若有所悟,斜着脑袋点点头,说:“嗯,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有点清楚了,不过在色丐发癫之前,我们没遇到过什么怪事啊,也没停车什么的啊。”

这时大嘴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

“想到了什么?”猴子睁大了眼睛,满脸期待。

大嘴兴奋得两眼放光,在空中敲着食指,提醒我们说:“你们记不记得,在色丐发癫前,我们在路上遇到支出殡队。”

“哦,对对对对对对。”我一连说了六个“对”,大嘴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我急不可待地说:“我们过去后,那出殡队好像还出了什么事,棺材都丢地上了,后来色丐就开始发癫,说有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问题应该就出在那个出殡的死人身上。”

大嘴叫道:“对呀,就是这样,我们和他们擦过时,那东西就从棺材里跑到了我们的车上,色丐能看见他,所以才吓得发癫,鬼叫着要下车,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现在出的这些怪事,都是那个东西搞的鬼。”

我说:“没错,在色丐发癫前,他好像还和谁在说话,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在和那个东西说话,昨天张晓静外公去火化,她表弟就说车上有个人,不让他爷爷上车,应该就是那个东西,他把车当成他的地盘了,不许别人上,所以,才会发生尸体抬不上车的事情。”

大嘴恨得牙痒痒,说:“他妈的,怎么那盆艾条,就没把这王八蛋给熏死?”

猴子说:“都怪你,谁叫你请希瑞,人家是不拿外国人当回事。”

大嘴挠挠头,说:“我也是开个玩笑,要不我们再烧一盆看看?”

我说:“哎,你还当真了,我想这个和你喊那一声没什么关系,应该是那东西太厉害,艾草他不怕。”

大嘴说:“那怎么办?黄师傅又不在,我们又不懂怎么搞,难不成让那王八蛋一直占车为王?操,占我的车,他活腻了他。”

猴子说:“他本来就死了。”

我说:“行了别骂了,现在大概知道了问题所在……但到底该怎么解决咧,烧艾叶也不管用,那么……对了,不如我们去找那个死者家属,先问问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然后再想解决的办法,你们看怎么样?”

我停了下,又补充说:“我想就算黄师傅在,大概也要弄清楚这个。”

大嘴说:“这怎么找?在路上碰见的,我们又不知道那死人住哪儿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这哪儿找得到!”

我说:“住址的话应该就在我们遇见他们那地方附近,至于怎么找到嘛……”

没等我说完,猴子就插嘴说:“张晓静表弟不是看见了那东西吗?找他问问看。”

大嘴挥挥手,纠正猴子说:“张晓静表弟说的是他爷爷告诉他车上有个人,并不是说他看见了,还有,张晓静舅妈那德行,唉,算了算了。”

我想了会儿,说:“要不找张晓静帮帮忙?”话刚出口,我和大嘴的视线就同时向猴子看齐。

猴子的表情让人看了就想揍,他假咳了几声,说:“找我女朋友帮忙应该没问题,不过嘛……”这死不要脸的还卖起了关子。

我一脚踹到他屁股上,骂道:“有话说有屁放!”

猴子拍拍屁股,说:“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她能不能帮上忙。”

我说:“先打个电话问问吧。”

结果令我们很沮丧,猴子讲张晓静在电话里说,她表弟当天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好像是被吓的,现在高烧刚退,不方便。大嘴听猴子说完,像泄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到椅子上,叹了声长气。

猴子又提议:“要不我们去找色丐问问?”

大嘴很没信心,苦笑着说:“色丐,天晓得他逛到哪儿去了。”

我说:“实在不行就去S市先找找看吧,实在找不到,到时候再说,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大嘴苦着脸,有气无力地说:“只好这样了,过两天等那破车搞好了,我们再去。”

殡仪馆的旧车真的很破,破到你坐里头身边过一辆自行车,骑车人的表情都会让你觉得很不好意思。猴子一见到此车就笑:“哈哈,这哪儿他妈是车,根本就是坨废铁嘛。”

大嘴没好气地催他:“啰唆什么,快上!”

才拉开车门,一股霉味立刻扑面而来,我皱着鼻子钻进去,坐上又脏又破的副驾驶位,身体才靠上座背,只听啪的一声,伴随着猴子一声鬼叫,我和那破烂不堪的座背一起压在了猴子腿上。

大嘴见状赶紧把我拉起来。“呸,呸!”猴子吐着扬进嘴里的尘末,想把座背扶起,可才放正,那座背又直直地倒了下来。

“靠,”猴子撩了下座背,说,“报销了。”

大嘴说:“报销就报销了,你换边坐就是了。”倒是我有点郁闷,座背断了,这路上我就没得靠了,坐了会觉得实在不舒服,我干脆把座背折断了放在副驾驶位上,而我则退居到后座,和猴子并排坐。

一路上这破车没少给我们找麻烦,先是大嘴一脸紧张地说刹车不灵了,吓得我和猴子差点开门跳车,接着他连蹬了几脚,又说没事,这刹车蹬一脚软绵绵的像踩棉花,继续蹬几下就有感觉了。

没事就好,我和猴子放了心,各自点了支烟慢慢地吸着,正喷云吐雾呢,只听咔的一声,车突然停了下来。

猴子伸着脖子问:“怎么了,抛锚了?”

大嘴骂道:“靠,挡杆断了!”

“不会吧?”我赶紧趴到前面去看,只见那破挡杆像骨折了似的,松垮垮地歪在一边。大嘴握着挡杆捣腾了一番,抬起头嘿嘿一笑,说:“没断,只是脱掉了,搞定!”切,什么破车!接着继续开,经过一个收费站,大嘴见收费的小姑娘长得漂亮,立刻做出一副小马哥的姿态,嘴叼香烟,潇洒地把车窗摇下,只听哐啷一声,车窗上的玻璃居然掉了下来,砸在大嘴身旁,吓得他身体一抖,嘴巴一松,香烟正好落在了大腿上。好嘛,小马哥没学成,倒把裤子烧了个洞,把人家小姑娘逗得咯咯乱笑,大嘴再也无心小马哥,耷眉拉眼地缴完费,一轰油门赶紧跑,丢不起那人。

“停车!”在快到S市的时候,我对大嘴说。

“怎么了?还没到咧。”大嘴回应道。

“这里好像就是我们遇见出殡队的地方。”我指着窗外说。

大嘴把车靠边停下,我们陆续下了车,猴子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我:“你怎么记得是这里?我是看不出来。”

我打量着四周,回答他说:“感觉。”

这时大嘴在马路对面不远处招呼我们:“你们快来!”

我和猴子小跑过去,大嘴正仰头盯着路旁的一棵大杨树看,我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根断了半截的树杈。

我问大嘴:“我上回就是在这儿被砸的?”

大嘴点点头,说:“应该是,这边这么多树,只有这棵断了这么大根树枝。”

我在地上搜寻了几眼,没发现砸我的树杈,也许被人清理走了。猴子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蹿到路边的草丛里捡起一样东西,举给我和大嘴看——是张纸铜钱,随后我们又在路边发现了不少沾满尘土的纸钱。

猴子说:“这样看,我们应该就是在这里碰到那出殡队的,凡子,你感觉还真不错。”

我应了声废话,抬眼向远处望去,这边是大片荒野和连绵的山丘,看上去十分荒凉,而在马路对面,也就是我们现在停车的那边,却可以看到大片农田,农田后面,有许多散乱的民宅,估计是个村落。从方向上判断,那天在梦里,是在荒野这边出现了依稀的灯火,可现在视线这么好,却根本看不到这边有房屋的影子。才想到这儿,我又忍不住摇了摇脑袋,唉,怎么还把梦境当真了。

大嘴四处晃了晃,走回来问:“现在怎么办?”

我挠挠额头,说:“先去S市找找色丐吧,看能不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就回来找人打听下那天出殡的是什么人,看样子应该就是这附近的。”

S市虽然不大,可要找个人也差不多是大海捞针,我们开着车转遍了各条繁华街道,也没见到那位老兄的身影,天晓得他云游到了何方,看来,要找色丐问情况,是不可能了。

大嘴看看天色,拍着方向盘说:“算了不找了,我们回那地方问问去。”

我叹口气,说:“只好如此了。”

回到那条路段,我们找到一条自公路岔出的土路,横穿农田,直达后面的村子。才进村口,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好奇地盯着我们看,大嘴停下车,递上一支烟,向他打听情况。

谢天谢地,这回终于没再让我们失望,中年男人一听我们说起那天出殡的事,就一个劲地点着头说晓得晓得,他告诉我们,那天出殡的是旁边刘村的一个男人,年轻,才三十来岁,因为老婆跟人跑了,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据说在出殡那天,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中年男人遥指着远处的公路和我们说,就在出殡队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扬起的灰沙把所有人的眼睛都眯住了,这时棺材突然摇晃起来,从里面传出一阵呜咽声……男人说到这儿,紧张得不停地眨动着眼睛。我有点疑惑,觉得他的描述有些夸大,当时我们就在不远处,看车窗外的景象,并没有起风的迹象,难道那阵风只吹到那一小片地方?不过棺材肯定是出了古怪,不然抬棺的人也不会把棺材丢下,四下逃散。

猴子扁着嘴,问:“后来呢?”男人说后来就没动静了,再后来就埋了,有人说这是他心里有恨,不甘心呢。

我问他:“那你知道死掉的那人叫什么吗?”

男人这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看着我们,问:“你们是做什么的啊?”

还是猴子反应快,胡诌道:“我们是报社记者,就是听说这里那天出殡时发生了怪事,所以来打听打听。”

“哦。”男人点点头,又看了眼我们的车,说,“你们这个报纸应该也不大吧。”

猴子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咧?”

男人做出一副你小瞧俺的模样,说:“看你们的车,就晓得了嘛,你看,连个玻璃都缺了。”

猴子摆摆手,做出一副俺就是小瞧你的模样,说:“这你就说错了,我们的报纸可不小,不要说国内,在国外都发行哩,你别看我们的这辆车不好,那是你不了解,我们的报纸是国际的,我们的观念也是国际的,我们这叫节约资源,知道不,不搞面子上的事情,反倒是那些小报纸,才会搞辆好车来撑门面啊,我们报纸那么大,不需要搞那些面子工程,懂不?”听着猴子的胡扯,我和大嘴险些喷出来,又不方便笑,只好鼓着腮帮子拼命憋着。

男人将信将疑地看着猴子,应了声:“哦。”接着又把目光转向大嘴,说:“我看你们吃(当地方言,吸)的烟看起来蛮高级的嘛,你们的报纸应该很大,赚钱哇。”大嘴明白他的意思,大方地把剩下半包烟掏出来,拍到他手上,说:“给,拿去抽!”男人赶紧把烟揣进兜里,乐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黑黄交错的烂牙,连声道谢,接着他告诉我们,那服毒自杀的男人叫刘桃根,家就住在旁边的刘村,具体是哪儿到刘村问一下就知道了。

谢过那中年男人,我们回到车上,大嘴问我和猴子:“接下来怎么办?”

猴子随口答道:“去找那家人啊。”

大嘴又问:“找到后做什么呢?跟他们家人说刘桃根的冤魂跑到我们车上来了,让他们把他带回去?”

猴子被大嘴一阵抢白,顿时哑口无言,张开嘴想反驳两句,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左右动动下巴,闭上了嘴。我想了会儿,说:“先回去吧,反正也弄清楚了那东西是谁,回去再问问王师傅,看看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

“怨鬼赖车,难搞,难搞哦!”王师傅了解情况后,吸了几口烟,眉头紧皱着蹲了下去。

大嘴赶紧跟着蹲下,说:“难搞也要搞哇,你开始还说艾草不管用就找你咧。”

王师傅面露难色,说:“开始我还以为就是个野鬼把这个车子当成窝了呢,哪个晓得是个怨魂,难搞,难搞……”王师傅一个劲地重复“难搞”二字,表示此事真不是一般的难搞。

见王师傅手上的烟快烧完了,大嘴又递上一支,说:“我也晓得难搞啊,但再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啊,你看现在黄师傅又不在,我们不找你还找谁,要不你再介绍几个懂这方面的人?”

王师傅接过烟,用烟屁股接燃,吸了几口,不屑地说:“其他人,哼,除了那个黄老头子是真有本事,其他那些人我看都是瞎扯淡,骗钱的,还冇我懂得多咧。”

大嘴说:“那不就结了,现在黄师傅不在,就只能靠你啦!”

我和猴子也在一边帮腔,说:“是啊,只能靠你王师傅了。”

王师傅低下头,想了一会,说:“我听过一个法子,不过冇见人用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快说快说!”我们催道。

王师傅告诉我们,这个法子叫引魂香,具体做法是,在死者坟头上挖一坨土,装进碗里或盆里,带到死者阴魂不去的地方,在土上插一支香,在午夜十一点整把香点燃,然后人离开,第二天来看,如果香全部烧尽,就表示死者愿意回去,再把土带回他的坟墓撒在坟头即可,不过如果香没有烧尽或几乎没烧嘛……

“那就说明他不肯走,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真的冇办法喽。”王师傅说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怎么样?搞不搞?”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搞,明天就出发!”

事不凑巧,第二天殡仪馆来了业务,大嘴无法走开,只好拖了两天,等业务弄完后才出发前往刘桃根生前所在的刘村。

一路下来十分顺利,除了那破车的挡杆会偶尔脱落外,我们没遇到任何麻烦,到了刘村,打听到刘桃根家的住宅,我们便直奔他家而去。

刘桃根家似乎出了什么事儿,院子里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叫声,院子外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我们赶紧凑上去,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哭哭啼啼地站在院子中央,在她前面,一对老夫妇紧搂着两个挣扎着叫喊妈妈的小孩,对着妇女破口大骂,老妇人骂得尤其难听,她一手揽着个女孩,一手指着那女人骂道:“你这个骚狐狸,臭婊子,你还有脸回来,你这个偷汉子的烂娘货,啊,你还有脸来看小孩,你怎么有这个脸哦,你害死了我家桃根,啊,你就是杀人犯,你要偿命,你要千刀万剐哦,叫公安局把你抓起来,枪毙了你这个狐狸精。”老妇人一边骂着,一边朝那妇女吐口水。那妇女既不躲闪,也不回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个哇哇直哭的小孩抹眼泪。

“这怎么回事啊?”猴子问身旁探着脖子瞧热闹的村民,其中一个妇女看起来十分三八,她告诉我们,里面那一对老夫妇,是刘桃根的父母,那两个小孩,是刘桃根的一对儿女,而那个被骂的女人,就是和人私奔的刘桃根的老婆。

“哦。”我点点头,问,“他老婆又回来干什么?”

那妇女看了我一眼,对着那女人呸道:“回来干什么?回来找打!臭不要脸的,呸!”

另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头说:“你也不要这样说嘛,人家毕竟还是小孩的妈妈,回来看下小孩哦。”

那妇女不依不饶,骂道:“她还有脸回来看小孩?她要不要脸哦!”

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这时刘桃根母亲突然停止了辱骂,把女孩往老伴怀里一推,跑到墙角拾起根棍子,照着那女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哎呀!”周围发出一片惊呼,那女人居然不避开,让棍子硬生生地砸在了脑袋上,很快,一缕细细的鲜血从她的额头冒出,沿着鼻梁顺流直下,划过嘴唇,流到下巴,一滴一滴地掉在她的胸前和脚下。

“呜呜……妈妈……”那两个小孩见状,像疯了般地哭叫起来,刘桃根父亲死死搂着他们,任他们哭闹,就是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母亲。这时有人看不下去了,跑去劝阻,他们夺下刘桃根母亲手里的棍子,说不能这样,会出人命的,他们又推搡着刘桃根的妻子,劝她说你还是走吧,别站在这儿惹人家生气。那女人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孩子,扭过头泪如雨下,终于还是走了。她沉重地、一步一步地挪开,如行尸走肉,任凭两个孩子在后面哭叫,她再也没有回头。刘桃根的老母亲依旧骂不绝口,朝她的背影吐口水,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怒气冲冲地收了嘴。我不知道那女人出于什么目的做出了抛夫弃子的事情,可在这一刻,我是同情她的。我听到那面善的老头轻轻地叹道:“可怜哪。”

女人走了,刘桃根的老父母把两个孩子拉进屋里,关上了大门,看热闹的村民们嘀嘀咕咕的,陆续散去。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怎么办?还方便进去问不?”

猴子看看紧闭的大门,说:“我看不方便。”

我说:“要不找村民问问吧,都一个村的,应该知道埋在哪儿。”

我们追上那位和善的老头,向他打听刘桃根的坟地所在,老头的确很好说话,也不好奇我们的来意,他告诉我们,刘桃根的坟地就在公路另一边,走过荒地,山脚下有一片坟地,本地人死了都埋在那儿,看看墓碑就知道哪座是他的。

大嘴把车开到公路边,猴子拿起准备好的大瓷碗,我们下了车。坟地集中在山脚下,东一个西一个地淹没在荒草中,显得凌乱而荒凉,墓碑都不高,只有小小的一块,远远看去,只能望见一片广袤的荒草。在穿越这块荒地时,我对眼前所见感觉十分熟悉,这应该是我梦中来过的地方,在梦里我曾想穿过这片荒地,去远处有灯光的地方找到猴子和大嘴。现在,我穿过了荒地,来到了梦境中的灯光所在地,可目光所见,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坟冢和在微风中呜咽的野草。如果在梦里我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往灯火处走去,会发生什么事?这没来由的假设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猴子和大嘴在一座新坟旁叫了起来:“喂喂,凡子,快来,找到了。”我缓过神来,小跑过去。墓碑上清楚地刻着几个字:先父刘桃根之墓。下面的落款是他一对儿女的名字和入土日期。没错,这就是刘桃根的坟地。

大嘴搓搓手,说:“那么,开始吧。”说着绕到墓碑后,撸起袖子准备刨土,我从猴子手里拿过瓷碗,正要跟过去,猴子突然叫道:“等等。”

“怎么了?”我转过身问他。

猴子盯着墓碑冲我们招招手,说:“先别挖土,你们来看,奇怪,这上面的日期是三月份,可我明明记得,我们遇见他们的那天,已经是四月多了啊。”

“对啊,”我挠挠脑袋,说,“会不会找错了?”

大嘴吓了一跳,说:“不是吧,我靠,幸亏还没动手挖,不然挖错了天晓得又会惹上什么麻烦。”说完,大嘴赶紧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拜,嘴里念叨着莫怪莫怪。

我说:“再找吧。”大嘴撅着屁股正要去找,猴子又叫了起来:“等等等等,好像是我弄错了。”

我凑过去看了眼墓碑上的日期,说:“你没弄错,是日期不对。”

猴子说:“不是,我们算的是阳历,可是农村人一般喜欢用阴历,如果按阴历来算,这上面的日期就没错。”

我恍然大悟,说:“对对,就是阴历嘛。”

大嘴还有点不放心,侧着身子问我们:“真的?没错?”

我说:“放心,肯定没错。”

大嘴放心了,转过身骂猴子:“操,你吓着我了知道不?”

猴子说:“谨慎点好,谨慎点好。”我点头说对。

大嘴在坟包上抓了几把土,把瓷碗装满压实,往猴子手中一放,拍拍手说:“搞定,收工!”

回到镇上,等到午夜,我们三个开着破车来到殡仪馆,大嘴把车停在了外边。下了车,我们站在大门口,望着黑糊糊的院子,三个人推搡了会儿,谁也不愿意先进去,最后三个人举着手电筒并排前进。大嘴把办公室门打开,把灯拉亮,这样多少有点光线,让人不那么瘆得慌。

走到面包车车尾,猴子端着瓷碗,打了个哆嗦,说:“这里凉飕飕的,我操。”大嘴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后车厢,问我:“现在几点了?”我看看表,说:“十一点差一刻,再等会。”

“那先抽支烟吧。”大嘴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烟,一人点起一支,三个烟头在殡仪馆的黑夜中忽明忽灭,看上去格外诡异。

猴子看着后车厢,战战兢兢地问:“你们说,他现在在不在里面啊?”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把我和大嘴的恐惧全都勾了出来,这半夜三更的,在阴气森森的殡仪馆,车子里还蹲着个怨鬼,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

大嘴用力挠了挠头皮,说:“应该在里面。”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应该在里面,但大嘴这一说,无疑又让我们的恐惧雪上加霜。我想到停尸间那里还放着一具无名死尸,忍不住向小道那边看去,黑漆漆的,视线的丧失让我风声鹤唳,后山上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怪叫,吓得我赶紧朝身边的猴子靠去,猴子瞪大眼睛,紧张地说:“什么叫?”

大嘴向后山看了眼,说:“没事,是猫头鹰。”

这时我又看了看表,还差两分钟十一点,我对大嘴说:“时间快到了,准备吧。”大嘴看上去比我还紧张,他搓了搓手,把手掌交错狠狠地握了一下,算是给自己壮胆。看着他的手慢慢地伸向后车盖,我感觉自己的腿绷得非常紧,若此时从后车厢突然跳出个东西,我觉得自己可以从这里一下弹到大门外。

车盖打开,我们拿着手电筒在车厢里乱照了一通,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拿起准备好的黄香,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燃,也许太紧张,又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平时一打就着的火机在这时居然怎么打都打不着,我用力甩了几下,再打,火花终于冒了出来,我哆嗦着点燃了黄香,战战兢兢地插在猴子端着的瓷碗里。猴子把瓷碗端给大嘴,大嘴的大嘴张得老大,指着自己轻声惊呼:“我去放啊?”猴子的声音比他还轻:“废话,不是你还有谁!”大嘴无奈,接过瓷碗,对我们说:“你们别跑啊,就在我后面啊。”猴子一个劲地点头,说:“放心吧,我在你左右。”大嘴猛地一颤,轻声骂道:“妈的,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我向大嘴甩甩手,示意他快点。大嘴深吸了口气,却不想被黄香的烟雾呛到,想咳又不敢大声咳,憋得呼噜呼噜的,差点背过气去。

“快点啊,时间快过了。”我催着大嘴。大嘴转过身,慢慢地挪到车厢前,把插着黄香的瓷碗缓缓地往车厢里放去,瓷碗在他手中抖得太厉害,我看得心惊肉跳的,真担心黄香会被抖下或连碗一起摔在地上,当大嘴把瓷碗轻轻地放下后,我才稍稍松了口气。等大嘴把车盖盖上,我才发现我的右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和猴子的左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滑腻腻的全都是汗。

大嘴退后了几步,猛地抱住我和猴子,打着寒战说:“哎呀妈呀,紧张死我了。”我和猴子的魂差点没被他吓飞,我推开他,骂道:“操,一惊一乍的,真他妈重!”

事情办完,我们三个赶紧跳上车,回城区去。在关车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通向停尸房的小道上有个白影飞快地闪过。因为走得匆忙,大嘴连办公室的灯和门都忘了关,让第二天最早到殡仪馆的副所长老猪吓了一跳,开始以为来了贼,看看办公室里的东西一样没少,又以为来了鬼。

第二天我因为单位有事,没时间去殡仪馆,上午正在忙着,办公室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同事小徐接起电话,叫我:“非凡,找你的。”我想一定是大嘴打来的,忐忑不安地拿起听筒,说:“喂。”

大嘴激动而高昂的声音让我彻底放松,他在电话里说:“搞定啦,操,那香烧得干干净净的,哎呀!”

我也很激动,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猴子知道了不?”

大嘴答道:“他就在旁边,怎么样,现在能出来不,去把事情彻底搞定。”

我说:“现在不行,中午吧,吃完饭就出发。”

“那好,中午见!”

吃中饭时,我们就该开哪辆车出发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猴子的意见是:既然那刘桃根愿意归根,那就表示没什么问题了,所以,开新车去。而我和大嘴的意见是: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为以防万一,还是开破车去。

二比一,猴子不服气,还要争执,被我和大嘴揍了一顿,才服气同意开破车去。

按照王师傅的指示,大嘴没有拔掉燃尽的黄香,直接在瓷碗上盖了一块黑布,放在车后的停尸位上。

在路上,想着困扰了这么久的问题终于即将解决,我们激动万分,猴子高兴地拍拍大嘴,说:“大嘴,放点音乐来听哇。”

大嘴回首微笑:“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这破车的音响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窟窿供人遐想,仿佛里面还依稀回荡着哥啊妹啊的山歌,让人春心荡漾。

车开到半途,我突然有了尿意,叫大嘴停车,跑到路边的陡坡下去放水,猴子和大嘴也紧随其后,三个人在公路下并成一排正稀里哗啦地痛快着,一声轰天巨响突然从我们头顶正前方传来,漫天的碎玻璃碴像雨点般洒落,几块大小不一的机动车残片夹在其间砸了下来,其中一块反光镜险些砸到大嘴。

大嘴刷的一下提起裤子,往公路上跑:“操,什么车撞上我们车了!”我和猴子赶紧跟上,跑到公路上一看,三个人都呆住了。

真是惨不忍睹!一辆摩托车不知怎么的居然迎头撞上了我们停在路边的车,我们那破车的风挡玻璃被撞得粉碎,车头凹进去了一大片。那摩托车更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基本散了架,乱七八糟的零件散落一地。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惨状,一时间手足无措。

“哎,骑摩托的人呢?”猴子左顾右盼,这时我们才发现,那肇事的摩托车司机居然不见了踪影,找了好一阵才发现,他居然被抛到了马路对面的斜坡下面,因为没戴头盔,他的脑袋几乎被撞成了一摊碎泥,面目无从辨认。

这时几辆过路车见这里发生了车祸,纷纷停下来看热闹,有热心的司机掏出手机打电话求救。很快交警赶到,边向我们询问情况边清理现场,一位瘦瘦高高的交警指着我们的破车问大嘴:“这还能开吗,跟着开回大队行不行?”大嘴说我看看,拉开车门才探进半个身子,突然大叫起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家赶紧跑过去一瞧,车内阻隔前、后车厢的挡板被撞倒,一个女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后车厢内,看上去已无生命迹象。原来那摩托车司机还带了一个人,司机被抛了出去,而坐在后头的那个女人居然飞进了我们车内,也真是奇事一件。

“糟糕,那碗土!”大嘴忽然想起放在后车厢的瓷碗,等交警把那女人从车里拖出,我们才发现那瓷碗已经被压碎,泥土散落得到处都是,那支插在土中黄香的香杆却不见了踪影。

大嘴傻了,呆呆地看着狼藉一片的车厢,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

交警以为大嘴心疼这辆破车,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这车也该报废了。”

“怎么是她!”猴子一声惊叫把我们的视线带到那女人身上,当我和大嘴看清那女人的五官时,也忍不住惊呼起来:“是她!”

没错,就是她!这女人竟然就是我们昨天在刘桃根家见过的、他那和人私奔的妻子!我傻了,大嘴傻了,猴子更是傻了,我们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得一塌糊涂。这是天大的巧合吗?昨天才见过的一个大活人,今天居然就死在了我们的车上,而在她被拖出车厢前,在她身下压着的就是她丈夫坟头上的那碗土,那根原本插在土里的竹制香杆,如今正深深地插入了她的心口,只露出极短的一截,浸染在仍在微微渗出的血沫中。更令人惊异的是,在如此强烈的撞击下,她的面部居然没有受到丝毫创伤,她额头上有一道伤口,那是昨天在她婆家留下的。

呆若木鸡的大嘴喃喃地说:“这绝对不是巧合。”

旁边的交警奇怪我们的表现,不解地问:“你们认识她?”

我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不认识,但见过。”

做完笔录,从交警队出来,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你们说,我们还要把那些土放回去吗?”

我摇摇头,叹息道:“我想没必要了,他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猴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大嘴按张阿八的电话指示,就地处理了那辆破车,我们在当地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坐班车回到了镇上。

才到小镇,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殡仪馆。虽然从表面看,问题应该彻底解决了,但我们毕竟差最后一个步骤没有完成,若不亲自试验下,我们那颗空悬许久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殡仪馆,张阿八已恭候良久,一见大嘴,就劈头质问:“我说小武,你说你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啊?这新车的问题还没解决,那旧车你又给我搞报销了,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张阿八气得脸红脖子粗,两撮不安分的头发在头顶两端昂然耸立,让我一下就联想到了美国影片——《愤怒的公牛》。

大嘴摆着手说:“你别急,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大嘴边说边摸着钥匙往停尸房走,公牛气哄哄地跟在后面,喘着粗气说:“我看你怎么证明。”

大嘴打开停尸房,拉开冰柜,招呼上闻讯而来的王师傅,两个人合力抬出那具已存放半年的无名死尸,我和猴子见状赶紧把车后盖打开。当大嘴和王师傅抬着尸体一步一步地迈向车厢时,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一旁的猴子则干脆咬住了自己的食指。

“哇!哟!”尸体被成功地抬进了后车厢,我和猴子顿时欢呼起来,在空中对击了几下手掌,像读书时进球后庆祝。大嘴更是得意,挥舞着双手在原地转了一圈,仿佛他不是把尸体抬进了车厢,而是把足球灌进了对方大门。

欢呼完的大嘴走到公牛面前,示威般地跷起大拇指,问:“怎么样?”

公牛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瞪大了牛眼,问大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好了,你是怎么做的?”

大嘴故作神秘状,勾勾指头把公牛的脑袋引到嘴边,轻轻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呀,你这个大嘴!”公牛急得小武都不喊了,大嘴懒得理他,和王师傅把尸体搬回冰柜,然后招呼我们去办公室喝茶。

张阿八疑惑不解,从公牛变成了呆驴,绕着车子转了几圈,这摸摸,那瞧瞧,没瞅出什么名堂,便傻愣愣地对着车屁股发呆。


目录
首页
专题
TOP

目录 共33篇

正序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