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帮钱伟?我没听错吧?”猴子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瞪着我上下打量,像在看什么稀罕物。
我拨开他的脸,说:“是的。”
“你没毛病吧,你这是,这是……”猴子太激动,居然没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半天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
“犯贱。”大嘴在一旁接过了话。
“没错,犯贱,你这是犯贱,你知道不?”猴子的手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了。
我打开他的手,说:“毕竟是条人命嘛,再说,现在帮他,不就是帮郭薇吗?”
“帮郭薇?NONONO!”猴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你不帮他,才是在帮郭薇,那刘月梅现在不是正想要他的命吗?正好,他死了,那两个死鬼凑成一对,那刘月梅就放过郭薇了,郭薇就能回来了不是?”
“万一那刘月梅走了,郭薇又回不来,该怎么办?”
“呃,这个……”猴子卡住了,过了会说,“那郭薇就死了。”
我翻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嘴问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有点烦,说:“不知道啊就是,这不是和你们商量着嘛,黄师傅又老不回来,唉。”
“嗯,是没办法。”大嘴应道,低头抽起了烟。我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乱如麻。猴子侧躺在一旁,手撑着半边脸,若有所思。
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大嘴开车,带着我和猴子,又去了趟土凹。出发前,我几乎不抱希望,当黄师傅那张皱纹交错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猴子一声大叫:“哎呀,黄师傅!你总算回来了!”看他那激动的样子,就差没扑上去和黄师傅来个热烈拥抱。
黄师傅看见我们,很高兴,咧着嘴笑个不停,寒暄了几句,招呼我们进屋喝茶。我急不可待,屁股没坐下,就开始跟他讲起了郭薇的事情。这事说起来真长,我讲了一个来小时,期间大嘴和猴子不时为我拾漏补充,等讲完后我觉得舌头都快焦了。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黄师傅提起茶壶,准备替我再斟,猴子见状赶紧接过,把我的茶碗倒满。
“黄师傅,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吧?”我见黄师傅一脸波澜不惊,以为自己没说清楚。
黄师傅点点头,说:“明白,我听明白喽。”这么久没见,黄师傅的普通话居然大有长进。
猴子笑着说:“嘿嘿,黄师傅,你普通话标准了不少哦。”
黄师傅蛮谦虚,说:“还可以,还可以。”
猴子还想啰唆,被我扬手打断了,我问:“黄师傅,那你说,郭薇还有没有救?”
黄师傅想了想,说:“现在还不好港(当地方言,讲),她现在什么样子?”
我说:“现在不知道,她在上海。”
“哦。”黄师傅端起茶碗,没喝,又放下了,他问我,“那个钱、钱什么?”
“钱伟。”
“嗯,钱伟,这个赖子(当地方言,男孩子),现在怎么样?”
“他啊,应该还好吧,昨天晚上我才见过他,应该没什么事。”
“嗯。”黄师傅应道,若有所思。
“黄师傅,你说那个刘月梅,就是死掉的那个,她会害那个钱伟吗?”
“这个,讲不好,不过那个女孩子还冇回来,现在应该冇事。”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啊……”黄师傅想了想,告诉我,先弄清刘月梅埋在哪里,接下来,就等郭薇回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哦。”我有点失望,我觉得黄师傅应该用霹雳手段,三两下把刘月梅那冤鬼给劈了,再让郭薇恢复正常。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也的确做不了什么,郭薇人还在上海不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黄师傅本事再大,主角不在,也没法搞。
这时猴子问:“黄师傅,你说,如果那个钱伟死了,那么郭薇,会不会自己恢复正常啊?”
“怎么,你还想跑去把他杀了呀?”
“哎,什么话,我的意思是,如果钱伟死了,郭薇就能恢复正常,那我们也就懒得忙了,我们就坐着,坐山观虎斗,等刘月梅把钱伟掐死了,郭薇就可以自己回来,那多好,是吧?”猴子看看我和大嘴,自我感觉好极了。
黄师傅摇头不已,对猴子说:“你这个想法不地道,不地道哦。”
猴子不服气,说:“我这是为民除害。”
临走前,黄师傅对我说,你回去告诉钱伟,晚上睡觉前,把鞋子一正一反放在床边,这个方法叫阴阳阵,别看容易,威力却不小,能挡去不少煞气。
回到镇上,我们马不停蹄地去烟草局找钱伟,却被告知他今天没来上班。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感到有事要发生。我赶紧问到钱伟的手机号,拨号过去——关机。
完了完了,该不会出事了吧?我心急如焚。大嘴开着车,一圈又一圈地在镇上兜,看到认识钱伟的人就问,可是没人看到过他。
猴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他不会挂了吧?”
挂了?那郭薇……难道郭薇回来了?我想都没想,打通了孙茗的电话,孙茗说没听说郭薇回来的事,要我等会,她打电话去问问。很快,孙茗打回了电话,说郭薇还没回来。我向她道了谢,正要挂电话,孙茗却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她叫:“等等,别挂,我还有事要说。”
“什么事?”
“我听我妈说,郭薇到上海后,去医院检查说没什么问题,后来她家有个亲戚或是朋友吧,说郭薇是中邪了,被鬼附了身。”孙茗说到这儿,声音变了。我虽然看不见她,也大概能猜到她此时的表情,十有八九,面无人色。
“嗯,那怎么样?”
“后来她家人就带她去找一位听说很厉害的师傅,我妈听她妈说,那师傅可厉害啦,一见到郭薇,就发现了不对劲,拿起筷子还是什么的吧,一下就夹住了郭薇的手指。当时郭薇的脸一下变得好古怪,阴惨惨的,还说了很多怪话,对了,她说话时的声音,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她说的什么?”
“哦,不知道,反正当时恐怖得要命,连郭薇爸妈都被吓得半死。”
“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说,那东西被赶走了,不过那东西一被赶走,郭薇就昏过去了,然后就一直没醒来。”
“那师傅就没什么办法?”
“好像说不行了吧,说什么郭薇的魂离身太久,难招回来了。对了,听说那师傅给郭薇弄了样什么东西带着,说这个东西可以保住她一段时间不咽气,但如果这段时间她的魂还回不来的话,那就……”孙茗说到这儿,停住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觉得奇怪,问:“郭薇她妈也真是的啊,女儿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打电话来和你妈说这些啊?”
孙茗说:“哪儿啊,她妈要我妈帮忙处理下这边的事儿,说他们可能暂时不回来了,然后就顺便说了这些,她妈什么事都和我妈说呢。”
“不回来了?”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哎呀,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都被震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不回来,在那边不是更不好招魂了吗?郭薇是在这里出的车祸啊。”
“哦,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怕,哎,不晓得,说不清。”
“那这样吧,有什么消息你通知我,好吧,嗯,谢谢你,再见。”
挂上电话,我把手机递给了大嘴。
大嘴问:“怎么,郭薇父母也知道她中邪了?”
“对。”
猴子问:“还找了师傅是不是?那刘月梅被赶走了?郭薇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好了?”
“好像刘月梅是被赶走了,但郭薇昏迷了,一直醒不过来。”
“啊!”猴子他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我心乱如麻,这一切,太突然了。原有的计划统统被打乱,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看着大嘴他们,没了主意。
“那个……”大嘴和猴子面面相觑。
我一挥手,说:“走,再去土凹!”
黄师傅眉头深锁,沉默不语。我急得乱蹦,催他说:“黄师傅,有没有什么办法,现在?”黄师傅喝了口茶,还是不说话。我急得要上梁了。猴子拍拍我,说:“你别那么急嘛,让黄师傅想想先。”
终于,黄师傅开口了,他说:“现在危险的,是那个钱伟,他在哪里?”
钱伟?我差点都把他给忘了,我说:“不知道,回镇上没找到,不知去哪儿了。”
“电话也打不通。”我补充说。
听了我的话,黄师傅脸色凝重起来。
“怎么,他有危险?”
黄师傅沉吟了会,说:“这样吧,你们回去,赶紧找他,找到后,带到我这里来。”
“那郭薇怎么办?”
“她人不在这里,我也冇办法,先看看那个钱伟怎么样了吧。”
“哦。”我有点不高兴,这刘月梅都走了,我还替钱伟操什么鸟心!
回去的路上,猴子说:“操,难不成我们还真要去找那钱伟?”
大嘴看看我,问:“你说呢?”
说实话,我也老大不愿意。这王八蛋的死活,与我何干?可是郭薇……我想了想说:“再去找找吧,也许救他就是在救郭薇,他王八蛋归王八蛋,多少是条命,救人一命,胜……”
“哎!”猴子打断我的话,说,“要找你去找,我没这心情。”
“行,等会我自己去找,你们就先回去吧。”
猴子气鼓鼓的,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说:“算了,一起找吧,就当积德了。”过了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救这种人,会缺德也说不定。”
大嘴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临近黄昏,我们终于找到了钱伟。这小子开着他老爸的车,朝我们迎面驶来。大嘴按按喇叭,他停了下来。我赶紧跳下车,他也下了车,对我笑,递烟给我,我摆摆手,问他:“你哪儿去了?找你大半天了。”
“我送一个朋友去N市了,刚回来。”
“嗯,昨晚上怎么样,有没遇着什么怪事?”
钱伟脸色微变,说:“没啊,怎么,有什么情况?”
“回头说,你开你的车,跟着我们走。”说完,我往面包车走去。
上车前,我扭头看了眼钱伟,他愣在原地,傻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我火了,吼道:“喂,发什么呆,快走啊!”
“哦哦,好!”钱伟缓过神来,赶紧上了自己的车。
“土凹?”大嘴看了我一眼。
“对,赶紧。”
车发动时,猴子在后座发出一声闷哼,我知道他不痛快,我何尝不是?郭薇现在命悬一线,我却还在为这个王八蛋东奔西走,想想就堵得慌。万一刘月梅讨命不成,又回去缠郭薇怎么办?也许她再缠上郭薇反而是好事,至少郭薇的身体不会死。至于以后怎么办,黄师傅应该有办法。我正胡思乱想着,大嘴突然叫了起来:“哎,他往哪儿去?”
我赶紧往后视镜看去,一直紧随在后的钱伟居然没了。我放下窗户,伸出头往后看:钱伟把车开进了一条岔路,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大嘴踩下刹车,问我:“怎么回事?”
我纳闷不已,说:“不知道,跟上去看看吧。”说完,我拿过大嘴的手机,拨通了钱伟的号码。他不接。
“他妈的,搞什么名堂。”
大嘴正在掉头,问我:“不接电话?”
“嗯。”
“还跟不跟?”
“跟吧,看他搞什么鬼。”
猴子在后面冷笑,说:“他是怕咱们把他带到荒郊野外阉了他吧。”
我一肚子气,没说话。等我们拐进那条岔路,钱伟的车已开出老远。他车速很快,带起几道尘土,在路面上空弥漫飞扬,影响了大嘴的视线,他不得不放慢车速,不一会儿,钱伟的车,消失在了一片尘土中。
大嘴开着车,嘴里骂骂咧咧的:“操,这小子跑这么急干什么,找死啊,这下好,怕追不上了。”
猴子看着窗外,突然说:“这条路,好像是去石坪的路。”
我一怔,石坪?这不是刘月梅老家吗?
“真的假的?”我转过身,问猴子。
“没错,就是去石坪的路,我几年前去过一次,就是往这儿走的,一条路到底,就是石坪。”猴子无比肯定。
大嘴看了我一眼,问:“刘月梅家好像就住在石坪吧?”
“是。”
“靠,他怎么突然想到去那里了啊?触景生情,想去拜祭一下他的老情人?”猴子瞎猜。
我突发奇想:“是不是刘月梅招他去的啊?”
“操!”大嘴一个急刹车,我毫无防备,整个人差点贴到挡风玻璃上。
“怎么停了?”
“刘月梅招他去,咱们还是躲远点好。”大嘴有点发憷。
猴子建议:“要不咱们先去找黄师傅?”
我不同意:“等把黄师傅带来这儿,茶都凉了。”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跟上去?就算跟上去,咱们也没办法啊,别回头把自己搭进去了。”
“远远地跟着看看就行,别走得太近。”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嗯,已经很远了,远得都没影了。”大嘴说着,又发动了汽车。
猴子继续瞎猜:“我说,那刘月梅是不是索命来了啊,把钱伟引到她坟墓上,然后……咔!”猴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也这么想,但嘴上没说。我说:“如果真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就算现在去找黄师傅也来不及,跟着看看什么情况吧。”我很紧张,我担心的是郭薇,如果钱伟真挂了,那郭薇怎么办?郭薇会不会随时都可能丧命?我不敢再想,点起烟抽了起来。
很快,我们就看到了钱伟的车。
“哎,在那儿!”猴子叫了起来。前面出现了一个黑点,静止的。等距离近了些,我看清了,钱伟的车正停靠在路边,人却不知是不是还在车里。
“看见了。”大嘴说着,把车速放慢些,在距那车十几米外的地方,停下了。
“钱伟呢?”猴子弓着腰趴过来,伸长脖子看了又看。
“是不是在车里啊?”大嘴问我。
“这哪儿看得到,过去看看。”
“哦。”大嘴又把车往前挪了一些。钱伟那车覆了黑膜,不凑上去看,根本看不出车里是否有人。我跳下车,小跑到那车跟前,车窗上映出我的身影,看不清里面。我敲敲玻璃,叫:“钱伟!钱伟!”没人答应。
我把脸贴近车窗,正要往里看,身后突然传来猴子的声音:“没人啊?”我吓得差点蹦上车顶。
“操,死猴子,差点吓死我了,你知道不?”我捂着胸口,心脏一阵乱蹦。
“妈妈的,就这点胆儿,我来。”猴子凑过来,贴着玻璃往里看了一会,直起腰来对我说,“里头没人。”随后他又补充说:“有没有鬼就不知道了。”
“没人?”我拨开猴子,也往车里看了看,的确没人,钥匙还插在车上。
“那人哪儿去了?”我嘀咕着,四处张望。夏天天黑得晚,虽然已是黄昏,但天色还亮,视力没有妨碍。路是土路,不宽,土路左边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溪,山溪对面,是灌木林,非常茂密;右边视野稍开阔,有一片大大小小的梯形稻田,梯田不高,再往上是山,有一条小径,蜿蜒向上,深入山间。山溪这边无路可走,如果钱伟要继续往前,那就不应该弃车,除非车抛锚了,但这段路很直,能看到很远,算算时间,他从这里开始步行向前的话,我们没理由看不到他的背影,除非他会飞。这样看来,钱伟只能是往稻田这边走了,难不成他上了山?
我朝稻田方向指了指,对猴子说:“他会不会往山上去了?”
猴子皱皱眉,望着梯田上方,说:“他上山干吗?打野猪?”
这时大嘴过来了,听见我和猴子的对话,说:“上山还能干吗,山上不就是埋死人的地方吗?”
猴子叫了起来:“哈,你是说他去找刘月梅的坟墓了?难不成刘月梅,就埋在那山上?”
大嘴点起一支烟,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要不他上山干吗,凡子你说对不?”
我正是这样想的。我点点头,说:“刘月梅,肯定埋在这山上。”
猴子摸着下巴,说:“难不成真被我猜对了,他突发愧疚,来拜祭拜祭刘月梅?”
“哎。”我摆摆手,说:“怎么会呢,钱伟根本就不知道刘月梅埋在哪儿。”
“你怎么知道?”
“我和他聊过。”
“靠,难不成他真是中邪了,被刘月梅的那个什么,引来的?”猴子有些惊骇。
“十有八九。”我点点头,心底渗出一丝寒意。
“那咱们怎么办?跟上去?”猴子问。
“就是这个意思。”我说。
“啊!”猴子鬼叫一声,没再说话。
我看看大嘴,大嘴慢悠悠的,吸了口烟,说:“我觉得吧,这天都快黑了……”说到这儿,他就住口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言不由衷地说:“要不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看看?”这话才出口,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热天的,我居然感到冷。
猴子眼睛瞪得老大,对我叫:“你疯啦?”
大嘴在一旁摇头不已,连声说:“疯了,疯了。”
我两手一摊,说:“那怎么办?你们俩胆那么小……”
猴子打断了我,说:“谁说兄弟们胆小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去为钱伟那小子冒险,不值得。”
我说:“也就是去看看,远远的,我估计没事,再说,那刘月梅和咱们没仇没恨的,犯不着惹咱们不是?”我不好意思再说是为了郭薇,说到底,大嘴他们忙前忙后,都是为了我。
“哎,大嘴,手机拿来,再打个电话看看呀。”猴子突然叫道。
“对呀!”我双手一拍,这人都被搞傻了,我居然忘了再打打钱伟的手机。
“大嘴,快,手机。”我把手伸向大嘴。大嘴摸摸口袋,没有,于是往车上跑。一会儿,大嘴从车里钻出来,手里捏着手机,愁眉苦脸。看他的表情,我以为是手机没电了,问:“怎么?是不是没电了?”
大嘴把手机递给我,说:“电有,但没信号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接过手机一看,信号显示零格,我试着拨了拨号,没用。我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了大嘴。
“怎么,真没信号啊?”猴子又拿过手机,捣腾了一小会,也放弃了。
“看来,只能上山了。”大嘴眯着眼,朝山上望去,看得出,他在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我看看猴子,猴子咂咂嘴,然后很利索地说:“行啦,去就去吧!”
我有点感动,张张嘴,不知说什么。暮色昏黄,天快黑了,我挥挥手,说:“走吧。”
大嘴从车上拿出一只手电筒,掂了掂,说:“嗯,不错,还可以防身。”
猴子闻言,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抓在手里,大嘴问:“靠,你拿这个防身啊?也小了点吧,找块大的啊。”
猴子回答:“防个屁,我是怕有蛇。”说着,他往杂草丛生的田埂上扔了两块,见没什么动静,就从路上跳了下去,我和大嘴紧随其后。
每走几步,猴子就停下来扔两块石头,然后再从地上找石头,继续扔。后来猴子在田埂旁捡到一根细长的竹竿,就丢掉了石头,改用竹竿在前面拍打探路。快上到山路时,还真被他从草丛里惊出一条小蛇来,花色斑斓,不知是什么蛇,看上去很毒。蛇受了惊,刷的一下窜走了。
猴子被吓了一跳,蹦了起来,骂道:“操,真有蛇!”
爬上山路,没走几步,猴子突然跑前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他看了看,转过身,把东西递给我看。他捡到包烟,芙蓉王。我接过烟,打开一看,还有半盒,钱伟抽的就是这种烟,这半包烟,肯定是他掉的。我把烟交给大嘴,说:“这烟是钱伟的,他肯定在山上。”
大嘴看看手中的芙蓉王,骂道:“操,比老子抽得还好。”骂完,他把烟揣进了口袋。
山路两旁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和灌木,几乎把路遮住了。猴子在前面开路,把竹竿拍得啪啪响。蚊虫很多,一蓬一蓬的,在人的头顶和眼前盘旋飞舞,挥之不去。我们闭着嘴,不敢说话,怕一张口,就会吸进几只蚊子。山路有点陡,不一会儿我就气喘吁吁起来,猴子和大嘴比我好不了多少,尤其是大嘴,跟在我后面闷喘如牛。还好这条山路并不是一直向上,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开始往右边拐,路也随之平坦起来。
天色渐暗,大嘴把手电筒传给猴子,猴子握在手上,没打开。天还不算太黑,手电筒开或不开,对视线的影响并不大。山路比之前宽阔了些,两旁的灌木丛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参天大树。我们走进了一片树林。树林里凉飕飕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这让我感觉很不好,这不是怡人的凉爽,而是逼人的阴气。晚上去殡仪馆,就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树木太密太高的缘故,天仿佛一下就黑了下来,猴子停下脚步,打开了手电筒。
猴子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小声对我们说:“这地方好阴森啊。”
我踏前两步,走到猴子身边,大嘴也赶紧蹭上来,三人贴得紧紧的。这地方其实蛮宽,三个人并排站绰绰有余。树林深处,看起来黢黑幽森。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我们的呼吸声和脚下偶尔弄出的响动,听不到其他声音。这很奇怪,在山里夏天的傍晚,怎么会听不到一点虫鸣声呢?
大嘴清了清嗓子,轻轻地问:“钱伟哩,怎么还看不到他?”
我说:“估计还得往里走。”
大嘴有点战战兢兢,说:“还要再往里啊。”其实我也心慌得厉害,不想再往里走了,这比半夜去殡仪馆还让人瘆得慌。
猴子握着手电筒,往前方一通乱照。忽然他定住了,手电筒直直地指向一处,他拿着竹竿的那只手,正不停地扯动我的衣角。
“怎么了?”我侧过脸问他。
光线很暗,我不看清猴子的表情,他下巴向前扬了扬,说:“看那边。”
我顺着电光看去,在一棵大树旁边,有一座隆起的坟包,被藤蔓和野草覆盖住了。再仔细看,一块小而陈旧的墓碑,在细密藤蔓的包裹中,在电光的照射下,露出白森森的一角。粗眼一看,分外吓人。
大嘴赶紧去打猴子握住手电筒的手,骂道:“操,还照,赶紧挪开。”以前黄师傅对我们说过,走夜路若撞见孤坟,千万别用手电筒去照,这是大不敬。
猴子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禁忌,没有啰唆,赶紧移开了手电筒,照在我们自己脚下。
“继续往前走吗?”猴子碰碰我。
“你说哩?”我碰碰大嘴。
“问我干吗,你说了算。”大嘴窸窸窣窣地摸出烟,手有点抖,不留神洒撒落了好几支。
我想弯腰去捡,大嘴拉住我,说:“别捡了,还有哩。”说完,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两支给我,我衔上一支,递给猴子一支。我们站在原地,抽了几口烟,谁也没说话。
忽然猴子把烟丢到地下,用脚蹍了蹍,说:“走吧,再往前,既来之,则安之。”
大嘴没有反对,我说好,三人硬起头皮,肩膀紧贴着,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猴子不敢再用手电筒左右乱照了,连照远点都不敢,只敢照在眼前一点的地方,能看清脚下就好。竹竿他仍抓在手里,却不再敲敲打打了。此时此刻,哪怕一点人为的响动,恐怕都会让我们惊乍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经过那座老坟时,我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头皮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动。我们屏气凝神,提心吊胆地走过了老坟。
才走过老坟一点距离,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像树枝断裂的声音。我们三人同时定住了。那声音不大,但在幽静的树林里,听起来却格外刺耳。尤其在我们神经如此敏感的情况下,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动,几乎要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什么声音?”猴子触电似的抖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颤。
“回头看看,一起转身,一、二,转!”
我们同时转过身,没发现任何异常。树林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风,什么都没有。月色应该很好,可几乎全被大树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只有几缕从缝隙间漏下,洒在暴露而粗大的树根上,霜一样。
猴子晃晃手电筒,猜测道:“是树枝吧,树枝断了,掉下来了。”
大嘴挠挠鼻翼,说:“我怎么听得像有人踩断了树枝。”
我感觉和大嘴一样,但我没说,更不敢多想,我对他俩说:“走吧,别管那么多了。”
继续往前,路边的坟墓渐渐增多,这应该是一片坟地。又走出几十米远,小路消失了,看来,我们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猴子举起手电筒,往稍远些的地方照去。
“哇!”忍不住,我们三人都惊呼了起来。猴子左右移动手电筒,电光所至,无处不是大大小小的坟墓。
“操!”猴子轻骂了一声,把手电筒移回了自己脚下。这无论往哪照都不合适,全是坟墓。
“这到尽头了吧,钱伟呢?”
“是不是这小子根本没过来?”
“怎么会呢!”我拿过猴子手中的手电筒,往周围和远处照了照。
“哎,那边好像有动静。”猴子轻声叫道。
“哪边?”我晃着手电筒,没发现什么。
“把手电筒给我。”猴子拿回手电筒,把光束移到远处的一簇灌木丛上。灌木丛一动不动。
“没动静啊。”大嘴说,探头问猴子,“你眼花了吧?”
猴子盯着灌木丛,说:“怎么可能,刚才光掠过的时候,我明明看到,那地方动了一下。”
我猜测道:“会不会是蛇?”
猴子说:“再看看。”我们眼睛不眨地盯着那丛灌木,大气都不敢出。
猴子没看错,不一会儿,我和大嘴就看到灌木丛动了一下,很快,又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我隐约听到灌木丛后,发出了一阵极细微的窸窣声。灌木丛后,有东西!
大嘴碰碰我,问:“是不是钱伟?”
我轻轻叫了两声:“钱伟,钱伟。”没人答应,灌木丛也不动了。
“钱伟!”大嘴用力喊了一声,没把钱伟喊出来,倒把我和猴子吓了一大跳。
猴子瞪了大嘴一眼,没好气地说:“走,过去看看。”蹑手蹑脚,我们走到灌木丛前。猴子手上的竹竿还没扔掉,他伸出竹竿,试探着朝灌木丛里捅了捅。
沙、沙……灌木丛里突然发出了骇人的声响,剧烈摇动起来,一条黑糊糊的东西,从灌木丛里猛地蹿了出来。猴子吓得把竹竿一抛,我们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只听哦哟一声,大嘴脚下一滑,双手乱舞,一把抓住我的衣角,我被他拽倒,两个人一起滚下了旁边的斜坡。
大嘴先我滚下,我背朝下脸朝上,像倒坐滑梯似的,直溜溜地滑到了底。坡底的野草应该很丰茂,我感觉屁股底下软软的。
猴子在上面用手电筒一通乱照,大声叫着:“喂,凡子,大嘴,你们没事吧?”
手电筒晃得我睁不开眼,我挡住眼睛,对猴子叫道:“没事,那个,把手电筒移开点。”
猴子移开手电筒,见大嘴没回答,又叫了起来:“大嘴咧?大嘴有没有事?”
对啊,大嘴呢?我借着手电筒的光,左瞧右看,没看见大嘴,我急得大叫:“大嘴,大嘴!”
“操,别叫了,我在你屁股下面。”大嘴瓮声瓮气地回答我。
我低头向左看,看见一个屁股两条腿,赶紧转到右边,终于看到了大嘴的脑袋。他趴在地上,正努力地想把头扭过来。难怪我觉得屁股下面软软的,原来我滑下来后,正巧坐在了大嘴的肥腰上。
我骂:“操,你跑我屁股下面干什么?”
大嘴回骂:“他妈的,你还不快点起来!”
我拍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大嘴哎哟哎哟地翻身坐到地上。他一边用手揉着后腰,一边冲我爆粗口:“凡子你他妈的,我的腰都要被你坐断了,哎哟。”
我忍不住乐了,说:“难怪我觉得那么舒服,原来你小子在下面做肉垫啊。”
大嘴还想骂,却被猴子的手电筒晃住了眼睛,他伸手遮住眼,仰头骂道:“猴子,你他妈的乱照什么!”
猴子在上面叫:“啊,没事吧?能不能上来啊?”
“没事,给我们照照路,看看怎么上去。”我一边对猴子叫道,一边开始打量斜坡,琢磨着该怎么爬上去。
斜坡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就是坡度很大。我试着往上爬了几下,感觉不行,又跳了下来。
“怎么,上不去?”大嘴问我。
我摇摇头,说:“困难。”
“我来试试。”大嘴说着就爬上斜坡,没爬几下,便贴着斜坡溜了下来。
“呸,呸。”大嘴吐着粘在嘴上的枯草,骂道,“妈的,爬不上去。”
猴子在上面对我们叫:“怎么样,上不上得来?”
“上不来。”
“那怎么办?”
“你下来!”
猴子犹豫了下,叫:“好,那我溜下来,你们接着我啊!”
“好!”我和大嘴应道,等猴子呼呼地滑下来时,我们不约而同地闪到了一边,猴子一屁股蹾到地上,手电筒脱手而出。猴子哎哟哎哟地半晌爬不起来。
“操,不是叫你们接着我吗?”猴子很生气。
“靠,你滑得那么猛,我们要来接,不得骨折啊。”大嘴挺无辜。
“哼,没义气。”猴子骂骂咧咧的,终于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说,“刚才那什么鬼东西,吓死我了。”
我说:“应该是条蛇。”
大嘴补充道:“大蛇。”
猴子心有余悸,骂道:“这他妈的,蛇真多。”这不奇怪,在山里的夏夜,蛇不多才是件奇怪的事。猴子弯下腰,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朝四下里照去,自言自语道:“这怎么下山哩?”
大嘴问我:“那钱伟还找不找?”
没等我说话,猴子就蹦了起来:“还找那王八蛋啊,再找他,我们三个都得搭在这鬼地方。”
我觉得猴子说得对,再找那王八蛋,我们三条小命就得陪了。我摆摆手,说:“不找了,找个屁,管他死活,走,下山。”
大嘴听了很高兴,说:“早就该走了!”
可是该怎么走呢,这里没有路,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灌木丛。猴子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路,我和大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全是灌木丛,要出去就必须穿过这些灌木丛。
猴子打算拨开一丛灌木,才把手放上去,猛地又缩了回来,我以为他又看见了蛇,问:“怎么,又有蛇?”
猴子用手电筒把灌木拨开,边走边说:“没蛇,你们小心点,他妈的好多刺。”
的确好多刺,也不知是什么灌木。我经过时手被划伤了,T恤也被挂破了好几处,我有点心痛,这可是我最喜欢的T恤。操蛋的钱伟。我忍不住暗骂。
忽然猴子站住了,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我挤上去,还没站稳,大嘴也挤过了过来。等我和大嘴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我们也惊呆了。
遍寻不着的钱伟,居然就在眼前。
在我们面前不足五米的地方,钱伟正坐在一座新坟旁边。他斜偎在墓碑旁,脑袋侧靠在墓碑顶角。他一手搂着墓碑,手掌在上面温柔摩挲,仿佛他搂着的不是墓碑,而是位心爱的姑娘。
猴子把电光照到他脸上,他既不躲避,也不遮挡,他表情温和,半睁着双眼,眼神有点迷离,透着邪味。
大嘴喃喃地说:“他搞什么鬼?”
我试着叫了他两声:“钱伟,钱伟。”他没反应,依旧搂着墓碑亲昵不已。
猴子的手在颤抖,手电筒射出的光束也随之抖动起来,猴子说:“这肯定是刘月梅的坟墓。”
他被刘月梅勾住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操,这小子看上去蛮享受的嘛。”大嘴看来缓过了劲,居然开起了玩笑。
“这怎么办?”我看看猴子,又看看大嘴。
猴子说:“要不过去拍拍他,没准他就清醒了。”
大嘴表示同意,说:“好,你去拍。”
猴子没理他,却看着我说:“凡子,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我骂:“靠,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吧,一起去。”
大嘴看着我说:“也行,要不等郭薇回来了,你也让我们一起抱抱。”
“他妈的,我把你的小鸟打个结,你抱不抱?”
“那你去拍。”
没办法,我硬起头皮,慢慢地向钱伟走去。走了几步,我心虚,扭头看了看大嘴和猴子,他们冲我挥挥手,示意我继续前进。我壮起胆,继续向前走。离钱伟越近,我越紧张,我感觉浑身的毛孔都闭合了,汗毛刷刷耸立起来,几乎要破衣而出。忽然钱伟的身体轻轻动了动,我吓得站住了,等了会儿,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我深呼吸了几下,才敢继续挪步。在距钱伟不足一米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飞快地回了下头,看见不远处的猴子和大嘴,我略感心安。
“钱伟。”我轻轻地叫他,他没反应。
“钱伟。”我再叫,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我伸出右手,哆哆嗦嗦地向他肩头伸去。就在我的手指快要碰到他时,他一直靠在墓碑上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他慢慢地转过脸,面向我。
手电筒光正打在钱伟脸上,使他的脸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我吓得呆了,手也忘记缩回了。忽然他对我眨眨眼,我猛地一抖,把手迅速缩回,蹬蹬蹬地退了好几步。因为太过惊骇,我喘得厉害,汗从我的额头滑落,滴到睫毛上,又流进眼睛里。我感到眼里一阵刺痛。我不敢闭眼,胡乱抹了几把汗,强睁着眼睛,气喘吁吁地盯着钱伟。
他应该是在看我,表情说不上古怪。我想试着再喊他一声,可“钱伟”两个字卡在喉咙中,怎么也吐不出去。我正想抬起手,招呼猴子他们过来,手才举到腰际,钱伟突然张嘴说话了。
他说:“再等一会吧。”声音是他的声音,可听起来却很奇怪,像被谁捏住了嗓子,阴阴柔柔的,又像在故意学女人说话。
“什么?”我听清了他的话,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没理我,转过脸,又将头靠回了墓碑上,像刚才那样,不停地抚摸着墓碑,神情迷离而略带悲伤,花痴一样。
我惊愕地看着钱伟,不知该怎么办,要不再喊他几声?还是……大嘴和猴子走到我身后,我竟然没有发觉。
“凡子,怎么回事?”
猴子的声音来得太突然,我紧张过度,想都没想就挥拳往身后打去,幸亏猴子反应快,及时躲开,不然这一下,他肯定OVER。
“别慌,别慌,是我。”猴子举起双手,挡在面前。
我浑身汗涔涔的,嘘了口气,气呼呼地说:“你们以后走路能不能出点声,不要像鬼似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飘过来,会出人命的,知道不?”
猴子颇无奈,说:“我们已经走得很响了,是你没听见。”
大嘴走到我身边,看着钱伟,问我:“刚才他好像和你说话了,说什么?”
“他说,再等一会吧。”
“什么?”大嘴和猴子的反应和我刚才一样。
我重复了一遍:“他说,再等一会吧。”
“什么意思?”
“我哪儿知道。”
“你刚才不是在和他说话吗?”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猴子向右走了两步,绕到墓碑前,举起手电筒往墓碑上照了照,很快便一个箭步跳回我身边,小声说:“没错,是刘月梅的坟。”
废话!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个,他不会被刘月梅附身了吧?”猴子把嘴凑到我耳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怎么办?”
“不晓得,要不然我们找黄师傅去?”
“这么远,来得及吗?万一钱伟那个,挂了,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
“你俩讲什么啊?”大嘴见我和猴子在不停地耳语,赶紧凑了过来。
猴子对大嘴做了个嘘的手势,说:“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去找黄师傅来。”
大嘴和我想的一样,说:“这来不及了吧。”
猴子说:“那我们在这儿又能做什么?”说着,他看了眼钱伟,补充道:“看他这样一直花痴下去?”
我想到了个简单有效的老办法,说:“要不过去甩他两耳光?”
猴子啊了一声,说:“你不要命啦,他现在被刘月梅附身了,你给他两巴掌,不就是给刘月梅两巴掌吗,嗯?”
猴子这一声嗯得我心惊肉跳,心想没错,这万一惹恼了刘月梅,大家都得吃不了了兜着走。我又怕又急,没了主意。
大嘴看看钱伟,想了想,似乎有了好办法。他把我和猴子拉到稍远些的地方,说:“我分析吧,他刚才说再等会,意思就是他还要和……”大嘴顿了顿,又看看钱伟,继续说:“他还要和刘月梅再亲昵一会,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看着,再等等,没准过一会,刘月梅就放他走了。”
猴子问:“万一等会他那个了呢?”
“怎么了?”
“挂了。”猴子的声音像蚊子叫。
“不会吧。”大嘴显然没想到这点,他摸摸后脑说,“如果真有意外,那我们就回去,报警。”
“操,我还以为你要说,直接把他往后车厢一扔,拉回去咧。”
“妈的,你当我像你这么蠢!”
“嘿嘿,开玩笑嘛。”猴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非常不安,如果等会钱伟真做出什么骇人举动,难不成我们真就袖手旁观,看着他去死?虽然我不喜欢此人,但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变成一具尸体,也的确是——难以接受。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很黑,没有星星,月亮也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除了手电筒所照之处,其余的地方漆黑一片。刘月梅的墓地建在那片坟地下方,刚才一跤,让我们跌出了那片树林。身边少了那些粗大高耸的树木,逼仄压抑的感觉也随之消失。现在给我的感觉是,恐惧似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忐忑和不安。
我们站在墓地几米外,敛声屏气,一动不敢动地看着钱伟。好几次他扭了扭脖子或动了动腿,我们以为他要起来,紧张得要命,谁知他只是稍换了个姿势,继续搂着墓碑卿卿我我。
猴子忍不住轻骂了一声:“妈的,他还要这样搞多久!”他话音刚落,钱伟像是听到了猴子的话,猛地一下抬起头,向我们看来。这个动作太突然,即使我们之前有心理准备——他随时会有什么动作,但还是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要干什么?”猴子用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他吓得声音都哑了,他担心自己刚才那一声不耐烦的骂,把刘月梅惹怒了。
“不要慌。”我从猴子另一只手里拿过手电筒,他抖得厉害,弄得手电筒也跟着乱抖,几乎都照不到钱伟了。
看样子,钱伟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瞪了会我们,似乎在埋怨我们叨扰了他的约会。他又低下头侧过脸,对着墓碑,低语了几句。他的语气很低很快,让人根本无法听清内容。终于,他站起来了,面向墓碑呆站了会儿,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把脸朝向了我们。他对我们笑了下,然而并不恐怖,是很苦涩很无奈的那种笑。
没等我们作出任何反应,他开口了。令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对我们说了声:“谢谢。”还是刚才我听见的那种阴柔的口吻。说完这两个字,他就像醉汉似的,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他昏了。
然后,千真万确,我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从他身后迅速腾起,只这么一闪,就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了。
“操,什么东西!”大嘴吓得一抖一抖的。
“白影,是白影。”猴子比大嘴好不了多少。
这俩人像是同时打起了摆子,我被他们挤在中间,不抖也被震得抖了起来。好一会儿,三人终于平静了些,猴子战战兢兢地问:“他刚才说话的口气,怎么像女人?”
我说:“之前他和我说那一句话时,也是这口气。”
大嘴说:“是刘月梅。”
刘月梅?嗯,极可能是刘月梅借钱伟在和我们说话。她对我们说谢谢?这卖的是什么药?不论如何,这话表示她没恶意。想到这里,我放心多了。我踏前几步。钱伟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呼吸均匀,脸色正常,看起来就像睡着了。我喊了他几声,他没反应。我壮起胆子蹲下身,轻轻推了推他:“钱伟。”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了我一声,这回声音对了,不再让人听着那么别扭。
我一阵欣喜,又拍拍他,叫:“钱伟,钱伟。”
“啊!”钱伟猛地张开眼睛,看见我,突然惊呼起来。我毫无防备,被吓得刷地站了起来,这时猴子在我身后,正想弯腰来看,我这一站,后脑重重地撞到了他的面门,猴子痛得哇哇乱叫,捂着鼻子原地跺脚。
“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你们,你们……”钱伟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地上,指着我们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钱伟?你是钱伟吧?”我不放心,还得确定一下。
“我?”钱伟低下头,紧张地摸了摸自己,说:“是我啊,怎么回事这是?月月呢?”
“什么月月?谁是月月?”话刚问出口,我就反应过来了,他是在问刘月梅。真他妈的鬼迷心窍,之前还一口一个刘月梅,现在被鬼一迷,居然改口“月月”、“月月”的了。
“你问刘月梅吧?怎么,你看见她了?”
“我,那个……”钱伟显然还有些迷糊,忽然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坟墓旁边,吓得跳了起来,往我身后跑。
我抓住他,说:“别慌,你刚才还情深款款的,现在跑什么?”
“这,这,这是,月……”钱伟指着刘月梅的坟,口吃得厉害。
“这是刘月梅的坟。”我替他说完。说也奇怪,经过刚才那一阵子,现在的我,是一丝恐惧都没有了。我心里满是疑问,只想让钱伟尽快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刘月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知道这是刘月梅的坟地后,我以为钱伟又会惊乍一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走到刘月梅墓前,呆呆地站了会儿,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墓碑,深情款款地。我暗中叫苦:要命,不会又中邪了吧?
“钱伟!”我叫他,他转过身,我有些吃惊,他眼里居然噙着泪花。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你,那个……”我居然也结巴了起来。
钱伟说:“走吧,到车上我告诉你。”
大嘴站在我旁边,碰碰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不知道,等会就明白了,走吧,猴子呢?”我扭头去找,猴子正站在一边,仰头望天,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我也仰起头,看看天,月亮从乌云里出来了,很亮,天上飘着几片奇形怪状的黑云,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问猴子:“喂,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猴子用力吸着鼻子,没好气地说:“看屁,我鼻子被你撞出血啦!”
钱伟闻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猴子,猴子没说谢,接过来抽出一张撕开,揉成团塞进了一只鼻孔里。嗯,看来这小子的鼻子还蛮结实,刚才那一下撞得那么重,我脑袋现在还隐隐作痛,他居然只有一只鼻孔出血。
猴子把剩下的餐巾纸还给钱伟,钱伟说:“你留着用吧。”
猴子摸摸鼻子,想了想,把餐巾纸装进了口袋,对钱伟说了声:“谢谢。”
钱伟摇摇头,猴子没再说什么,从我手里拿过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说:“走吧,回去。”
这里并没有路下山,但要回树林里从原路走,一来不好爬上去,二来那鬼地方到处是坟墓,实在阴森骇人。我们看了看地形,决定就从这里直接下去。虽然没有路,但只要不怕被灌木刮蹭,要下山并不困难。
“走吧。”猴子晃晃手中的手电筒,往山下走去。临走前,钱伟扭头看了眼刘月梅的墓地,似乎有些不舍。
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陪她?我心里想着,一肚皮的莫名其妙。下山时,好几次我忍不住要问钱伟,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也不急这一会儿,等会上了车,他自然会说。
下了山,来到两辆车旁。我对大嘴说:“我坐钱伟的车,你们走前面。”
大嘴看看钱伟,不放心地说:“不会有事吧,你确定?”
我说:“没事,等会你别开那么快,看着我们就行。”
大嘴甩甩车钥匙,说:“那行,你小心点。”
“嗯。”
猴子拍拍我的肩膀,说:“保重。”看他那副表情,好像我入了敢死队。
“快上车吧你。”我推他一把,转身向钱伟车上走去。我刚拉开车门,大嘴忽然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叫我:“喂,凡子!”
“怎么了?”
“回镇上还是去……”
我看看钱伟,他对我说:“回镇上吧,没事了。”
钱伟的表情很镇静,略带哀伤,我疑问满腹,但没多问,转头对大嘴喊道:“回镇上!”喊完,我上了车。
钱伟在驾驶位上坐着,等我关好车门,对我笑了笑,开始摸口袋,结果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摸出来。
我笑了笑,对他说:“找烟吧?别找了,掉在路上大嘴捡了,可惜我今天没带烟。”
“哦,呵呵。”钱伟拉开储物柜,里面丢着好几包芙蓉王,他掏出一包,递给我,随后把车发动了。
他一边挂挡一边对我说:“这地方还蛮安全,钥匙还在车上,居然什么都没丢。”
“那是你运气好。”我拆开烟,拿出一支点上,把剩下的还给他,顺手把我的打火机也一起递了过去。
钱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塞进嘴里点着,深吸了好几口。狭小的车厢空间里,顿时烟雾朦胧。
我放下车窗,朝外掸了掸烟灰,问钱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钱伟开着车,紧跟在大嘴车后。他嘴上叼着香烟,烟雾腾起,熏得他的眼睛无法睁开,他放下车窗,把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扔出窗外。他沉重地呼了口气,对我说:“我错怪月月了。”
“刘月梅?”
“嗯。”他点点头,说,“我想我们都错怪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头顶上飘满了问号。
“我慢慢和你说。”钱伟把车窗关上大半,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车开到刚才那里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月月的坟前,反正是稀里糊涂的,我感觉自己突然来到了一座房子前。房子不大,是砖房,坐落在一片花草中,看上去很漂亮。我很奇怪,刚才还是晚上,怎么突然就白天了,还有我明明正开车跟着你们,怎么眨眼间就到这地方了,这过程就像做梦一样,跳跃的。我正奇怪着,突然一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当我看清这人的面貌时,我差点没吓死。”
“是刘月梅吧。”我看了看钱伟,车里没开灯,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口气来判断,现在他似乎一点恐惧也没有。
“对,是月月,当时我吓得要跑,可是腿软得厉害,好像一点劲都没了,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跑了。然后她向我走了过来,我不敢看她,捂着脸,对她大叫,我说我知道对不起她,求她不要害我。她没有说话,走到我身边,这时候我已经吓得跌在地上了,我用手捂着眼睛,抖得厉害,我想看看情况,又不敢看,就在这个时候,她把手放到了我的肩头上,不瞒你说,这一下,我差点魂飞魄散。这时她说话了,她叫我不要怕,她不会害我。可我还是怕,还是不敢松手看她,她又安慰了我一会儿,我听着感觉她好像真的没恶意,于是我壮起胆,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的脸没我想象中的恐怖,嗯,应该说,一点都不恐怖,就和她生前一样。她对我笑,很温柔地,这时我稍稍放了点心,便放下了手,但还是不敢正眼看她。
然后她又和我说了很多,说以前我们在一起的那些事,说着说着,我的恐惧慢慢消失了,真的,就这么奇怪,消失了。我问她,你把我引到这里,是不是想把我带走。问这话时我豁出去了,反正跑不掉,死也死个明白吧。谁知她说,她没想害我,她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我问她什么事,她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出车祸,不是意外,是被个,被个女鬼害的。”
“什么?”我吃了一大惊,赶紧问,“女鬼,什么女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给你说。”钱伟示意我不用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月月说那天晚上,我扔下她走了以后,她一个人怕得要命,正打算走路回镇上,走了没多远,突然感觉有人狠狠地推了她一下,这一下,把她推到了马路中间,然后她看到一阵刺眼的光,又听到一声巨响,就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路旁,她身边还坐着个女人,那女人看着她,眼神很凶,她吓得大叫,想跑,那女人抓住她,不让她跑,说她独自在这儿没人管她,她很寂寞,要月月留下陪她。”
我听得有点毛骨悚然,风有点凉,我关上车窗,同时生出疑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究竟是谁?难道郭薇,根本不是刘月梅害的?
“月月不肯,说要回家,但那女人凶得很,硬是不肯放月月走,她把月月拉到一片树林里,带到一个洞里面,说这是她住的地方。”
“一个洞?”
“是的,一个洞,很黑很潮湿。后来那女人就和月月说起了自己,说她被人害了,被丢在这儿没人知道,月月这时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听到这些,非常怕,那女人就告诉她,其实她也死了。”
“怎么?刘月梅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事儿?”
“应该是的,然后那女人就又把她带回到马路上,站在路中间,一辆车迎面开来,撞过她们,可她们却安然无恙,像空气一样,那司机也没发现她们。这时月月才知道她的确是……”
“当时刘月梅应该没死吧,她不是成植物人了吗?”
“对的,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后来那女人又害了郭薇。”
“什么?郭薇是那女人害的?”我吃惊不已,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对,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我当时听到这儿,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事说起来有点长,不知道武浩以前有没有接到过奇怪的电话?”
电话?钱伟不提,我几乎都快忘了“神秘女子来电”这事儿。自郭薇出事后,我们都认为,那电话是郭薇打的。可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就是在我第一次接到那电话时,郭薇还不认识我们,更别说知道大嘴的手机号了。而现在钱伟居然提到那个电话,莫非事情另有玄机?
“有,还不止一个。”我点点头,之后把我和大嘴接到神秘电话的事儿给钱伟说了一遍,时间,地点,所有我知道的细节,我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钱伟。当我说到郭薇变脸说出那句“快来接我”时,钱伟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车子差点失控,幸亏他反应快,瞬间便把车子重新控制住。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钱伟抱歉地对我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吓了一跳。”
我对他说:“我吓得更狠。”我吐了口气,问他:“怎么你反应突然这么大,刘月梅告诉你什么了?那电话,是刘月梅打的还是……”我想到那个女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难道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是那个女人打的。”没等我把话问完,钱伟就回答了我,他看了看惊愕不已的我,继续说,“月月说,郭薇第一次出车祸,纯属意外,没有任何东西害她。就在郭薇车祸后没多久,武浩开车经过那里。武浩的车比较特殊,可能是阴气比较重的缘故吧,反正就被那女鬼盯上了。”
“什么?那女鬼曾经想害大嘴?”我叫了起来,又惊又怕。我记得,那段时间大嘴的确是出过几趟业务,不过我和猴子都没跟。
“不,不是,月月说,那女鬼知道那是什么车,她是想让武浩把她的尸骸带走。不知怎么的她就知道了武浩的手机号,然后就打了电话给武浩。”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我接到的电话,是那女鬼打的。可她到底是怎么弄到大嘴电话的呢,这个问题,在我们回到镇上后,在我把这些事情说给大嘴他们听了之后,得到了解释。大嘴说:“应该是我在车上,给业务家属报手机号的时候,正巧被她听到了。”
“可她为什么要害郭薇啊?还有,那女鬼傻啊,既然想要大嘴去给她收尸,那也得把话说清楚,就那么冷冰冰的四个字,谁猜得透?”我气得直犯嘀咕,想不明白那女鬼为什么这么蠢。
钱伟笑了笑,现在他反倒比我冷静多了,他说:“应该是不方便吧,毕竟阴阳隔绝。”这点后来我从黄师傅那儿得到了证实,的确不是因为那女鬼蠢,而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无法准确告知大嘴。这其中的原因,因为涉及阴阳天机,黄师傅也没和我们多说。
“那她为什么要害郭薇?”我又问了钱伟一遍。
“是因为你们一直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后来五一那会儿,你们和郭薇她们出去玩,回来的时候,那女鬼引下郭薇,附上了她的身,又提醒了你们一次,可是你们还是没理解她的意思。于是,那天晚上,郭薇就出事了。”
“他妈的这是报复啊!”我忍不住骂。
钱伟点点头,说:“应该是的,郭薇出事时,月月就乘机上了郭薇的身,她本来是想借机逃跑,可后来,我希望你不要怪她,她也是,也是,为了我。”钱伟的声音越来越低,显得十分内疚。
“嗯,你继续说吧。”我现在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怪刘月梅吧,这罪魁祸首毕竟不是她,不怪她吧,她为什么又偏偏去附郭薇的身来谋己私欲。
“当我发现郭薇,不,是月月附身的郭薇不对劲后,要和她分手,她当时很生气,也的确想过要,要带走我吧,所以我那段时间,总做那个怪梦。后来郭薇父母带郭薇去了上海,月月没想到,郭薇父母居然找了一个师傅,那师傅把她从郭薇身体里给赶了出来,再后来,就是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些事情了,月月说,她也觉得对不起郭薇,她占用了郭薇的身体。所以刚才她告诉我,说郭薇现在应该还被那女鬼困在那个地方,你们只要找到那个女鬼的尸骸,郭薇应该就可以回来了。”
“真的?”我激动极了,差点忍不住去拥抱钱伟。
“是的,月月应该不会骗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怪她就好,她也是……”钱伟说到这儿,居然哽咽了,看来钱伟并非我想象中那副模样。
我叹了口气,说:“说到底,我还得谢谢她。”这是实话,现在在我心里,非但不怪刘月梅,反倒对她生出了一丝愧疚,的确是误会她了,即便她曾自私地占用过郭薇的身体。这女人,太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