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莺走后,猴子和大嘴怅然若失,吃晚饭时,两人显得闷闷不乐,平时狼吞虎咽的劲也没了。猴子挑了根青菜,放在眼前,只看不吃,半晌,叹了口气:“唉——”
大嘴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说你吃还是不吃啊。”
猴子没理他,自顾自继续感叹:“唉,长相思,在长安……美女如花隔云端哪。”
我一口菜差点喷出来:“哈哈,猴子不错哈,会吟诗啦。”
大嘴一脸不屑:“俗!”
猴子依旧没理会他,替丁莺担心起来:“哎,你们讲,丁莺不会有什么事吧?”
大嘴骂他:“你这张烂嘴就不会说些好话吗?”
猴子摇摇头:“我这不是担心嘛。”
我放下筷子,说:“这最近殡仪馆奇怪了啊,都是小鬼闹事啊,先是张阿八老婆,再是丁莺……”
大嘴看着我,说:“你的意思是她们遇到的都是同一个小鬼?不对啊,张阿八老婆看到的小鬼说有十来岁大了,可昨晚丁莺看到的那个,说是个婴儿啊。”
我喝了口水,说:“我不是说是同一个,我的意思是,最近闹事的,都是小鬼。”
大嘴不解:“这有什么啊?”
猴子接口说:“这说明殡仪馆最近犯小鬼了。”
我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搞不好……”
“搞不好什么?”
我想了想,接着说:“搞不好,还不止这一两个小鬼。”
大嘴瞪眼望着我:“操,难不成还有一帮小鬼?!”
我摊摊手:“这谁说得准。”
大嘴挠挠下巴,问:“那怎么办?”
猴子插嘴说:“捉小鬼去。”
大嘴问:“怎么捉?你捉?”
猴子龇龇牙,说:“我又不是黄师傅。”
大嘴翻了白眼:“那你讲个鸟毛哦。”
“好了。”我一边招呼老板结账,一边对这两人说:“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是丁莺她们撞个邪而已嘛。这乱七八糟的事咱们也见过不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近大家稍微注意点就是了。”
从饭店出来,没走多远,大嘴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告诉我和猴子:几天前,老猪值夜班时,半夜醒来,隐约听到院子里有婴儿的哭声,再仔细听,却没了,老猪没在意,就继续睡了。第二天起来,想起这事,问那夜守灵的家属,那几个家属也稀里糊涂的,有的说好像有听到,有的说压根什么都没听见。后来聊天时,老猪把这事说给大嘴听,当时大嘴没当回事,过耳就忘了,现在脑子里有了小鬼,才猛然想起来。
“我靠,那丁莺看到的那个婴儿,是不是就是老猪听到的那个哦?”
“搞不好是。”
“那,要不我们过会去殡仪馆转转?”猴子建议。
我和大嘴看怪物似的瞪着他,猴子纳闷,问:“干吗这样看我?”
我回答他:“觉得你这两天胆大包天。”
猴子摸摸自己的脸:“有吗?我印象中自己一向是这么英勇彪悍的啊。”
“狗屎!”我回他一声,转脸问大嘴,“你说吧,要不要搞搞清楚去?”
大嘴想了会儿,把烟屁股一弹,说:“不搞,就算有小鬼,反正也没惹到咱们头上来,鬼不犯我,我不犯鬼嘛。”
猴子问:“鬼若犯你哪?”
大嘴想也没想,答:“能躲就躲呗。”
虽然好奇,我还是赞同大嘴的做法,这小鬼既然没惹上咱,咱也犯不着去找不自在。
这天下午,天气很好,大嘴和王师傅上后山清点墓地去了,我和猴子在办公室里坐了会,觉得有点冷,猴子看到挂在门后的羽毛球拍,心血来潮:“凡子,我们打羽毛球去吧。”
我一口答应:“行啊,好久没运动了,走,去活动活动。”
猴子拿了拍,说怎么没球,我在抽屉里翻找了好一会,才翻出一个几乎全秃的羽毛球,扔给猴子,猴子接过球就笑:“这也算是羽毛球?秃得跟张阿八脑袋一样。”
来到院子,我和猴子对战起来。猴子这厮球技奇差,球品也不好,爱使蛮力,总把球打飞,我捡球捡得火了,等猴子发球过来,猛地一挥拍,秃毛球呼啸而出,猴子蹦起老高,也没够着球,球一直飞到围墙处,撞到墙上,跌落在杂草中。
猴子骂了声靠,屁颠颠地跑去捡球,就在他捡到球准备过来时,怪事发生了。我看到,猴子在迈出两步后,右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时间竟抬不起来,猴子用力拔了拔腿,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操,怎么回事?”猴子骂骂咧咧,稳住身子,低头乱看。
我冲他喊:“出什么事了?”
猴子抬起头:“不晓得啊,我的腿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
我小跑过去,猴子告诉我:“刚才不晓得怎么搞的,我的腿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下动不了,就这么一下子,突然又没事了,你说怪不?”
“会不会被草绊住了?”我看了看猴子刚才站的地方,杂草虽多,但要绊住腿,似乎不太可能。
猴子摇摇头说:“肯定不是草,我感觉……”猴子欲言又止。
我催他:“感觉什么,说啊。”
猴子的脸色有点怪,又低头仔细看了一小会儿,才对我说:“我感觉,刚才好像是被人抱住了腿。”猴子话刚说完,我下意识地,蹦出了草丛,猴子见状,也赶紧跨出来。
猴子看看我,又仰头看看天,说:“这不会吧,这大太阳的,不会是那个什么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忽然想到那晚丁莺好像就是在这里看到那个怪婴的,我问他:“你记得不,那天晚上,丁莺……”
“哦——”我话没说完,猴子恍然大悟地“哦”起来,随即像踩了蛇似的跳起来,噔噔噔退了几步。
我瞪他一眼:“反应这么大干吗?”
猴子有点紧张:“凡子你说,刚才是不是那个……东西?”
我忍不住骂:“操,昨晚上你不是还夸自己英勇彪悍吗?”
猴子讪讪地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就这么点爱好。”
我懒得和他啰唆,转过身,跨进草丛,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猴子很快又走回来,和我一起在草丛里搜寻。
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一块小石头,砰的一声落到我面前,几乎打到我,我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左看右看没人,正想叫猴子,只见通往后山的小路拐角处有个人影忽闪了下,又是一块小石头飞来,接着是猴子一声怪叫。
“他妈的大嘴,滚出来!”我冲着那方向喊。
大嘴哈哈大笑,大手大脚地晃出来,一张大嘴开心得几乎把脸隔成两半。猴子发现是大嘴,气得从地上捞起一块石头,朝大嘴扔去,大嘴躲开了,骂道:“死猴子,老子又没打到你,你搞这么大个,想砸死老子啊。”
猴子也骂:“你他妈的,差点吓死我了。”哦,原来猴子那声怪叫并不是被砸的,而是被吓的。
大嘴从耳朵上摸下一支烟,叼在嘴上,笑着问:“我说你们两个干吗呢,抓蹦蹦啊?”(注:蹦蹦即蚂蚱。)
猴子没好气:“蹦你个脑袋。”
我挥挥手,说:“走了走了,回办公室说去,哎,大嘴,王师傅没和你一起下来啊?”
大嘴低头点烟,含含糊糊地说:“朝那边直接回去了。”我哦了声,本来还想问问王师傅,看看他能说些什么,看来只好等明天了。
回到办公室,我和猴子扔下球拍,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嘴见了说:“还坐什么,几点了,走,回去啊。”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急着走,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大嘴听了,赶紧把烟扔掉,胡乱踩了两脚,走到猴子跟前,蹲下就要挽猴子的裤腿,猴子慌忙退后:“你干吗啊,性骚扰!”
大嘴骂:“就你这猴样,骚你个头,看看你的腿,有没有印子什么的。”猴子赶紧俯下身挽裤腿,露出毛茸茸的一截小腿,仔细看了一圈,仰起脸笑:“还好,没啥。”话才说完,脸上的笑忽地又消失了,紧张兮兮地问我和大嘴,“不会过一会儿又会出现什么了吧?”
大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哪个说得准。”
猴子一脸苦相:“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大嘴还想说什么,被我用手势打断,我宽慰猴子:“你小子就别杞人忧天了。”
猴子郁闷,苦着脸,不吭声,大嘴笑:“你他妈猴胆哪去了?你不还嚷着要去捉小鬼吗?”
猴子望他一眼,说:“捉个屁,晚上我到你那睡。”
回城区的路上,我接到郭薇的电话,说晚饭不和我一起吃了,孙茗找她有事。挂了电话,我对大嘴说:“得了,郭薇今晚有事,我和你们一起活动吧。”
大嘴问:“什么事啊?”
我说:“孙茗找她,不晓得。”
大嘴笑呵呵的:“孙茗啊,好久没见到她了,叫她来玩啊。”
我笑:“你不会对她有兴趣了吧?”
大嘴大摇其头:“她不行,丁莺还可以。”
猴子歪躺在后排“切”了声,语气饱含不屑。大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猴子,问他:“猴啊,好久不听你提你们家张晓静啦,怎么样了?”
猴子无精打采:“鬼晓得。”
大嘴摇摇头:“不行啊猴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啦。”
猴子直起身,说:“哎,我怎么听你话里有话啊?”
听他俩一人一句,我实在忍不住了,说:“我说你们两个,丁莺,谁都别想,也不想想,可能吗?”
猴子趴到我后面,说:“你倒是有郭薇了,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大嘴在一旁点头不已:“就是。”他妈的,这两王八蛋又同一战壕了。
吃完晚饭,我们来到大嘴住处,坐下没多久,郭薇又打来电话。
“非凡,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吃了,你和大嘴他们在一块儿吗?”
“是啊,在他房间哪。”
“哦,那你们别走,我和孙茗马上过来,有事说。”
没等我问什么事,她就挂上了电话。我收起手机,对大嘴说:“等下郭薇和孙茗会过来,那个好像,出事了。”
猴子一听来了劲,赶紧凑过来:“什么事?”
我摇头:“不晓得,应该是孙茗的事情吧。”
大嘴纳闷:“孙茗有事?她不会也撞邪了吧,不对啊,她又不和我们一块混。”
我点了支烟,说:“等来了就晓得了。”
不一会儿,她们到了,原来并非是孙茗出了事,而是她那个在读高一的堂弟,在前两天晚上,和几个男生跑去殡仪馆试胆量,结果撞了邪。
事情是这样的:孙茗的堂弟叫孙速,上高一,很皮,是个小混混。那天晚上,他们一伙混混中某人过生日,在小饭店摆酒宴,几个人喝得醉醺醺,估计是聊到一年前在殡仪馆离奇死亡的那两个初中生,一帮小混混突发奇想,说要去殡仪馆测测胆量,说着说着,几个傻小子就去了。
当时在夜里十一点多,几个人来到乌七麻黑的殡仪馆,进去没走多远,听到院子一角有动静,像有东西在爬,孙速胆大,捡了块石头砸过去,随即听到一阵小孩的哭声,几个小混混吓坏了,撒腿就跑,其中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爬不起来,吓得哇哇乱叫,跑到前面几个人又回去扶他。几个人跑回城区后,摔跤那人才说,他当时跌在地上,感觉身子被人死死摁住,动弹不了。几个小混混听了,吓得不知所措。
到了第二天,孙速右边的胳膊突然就抬不起来了,胳膊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可就是酥软地抬不起来,像瘫掉了一样,丝毫不听大脑指令,家人把他送去医院,检查了半天,什么毛病没有。孙速自己觉得不对劲,就把晚上去殡仪馆的事情给家人说了。
孙茗说:“据他自己说,他当时就是这只手扔石头的,所以瘫掉了,肯定是那个鬼在捣鬼,你们不是认识那个很厉害的师傅吗,我想请你们帮下忙,让他来救救孙速。”
我问她:“那其他几个人,有没有事?”
孙茗摇摇头,说:“好像没有,就孙速出事了,那个摔跤的都没事,谁让他乱扔石头的,哎。”
我看看大嘴和猴子,他们望着我,没说话,郭薇拽拽我的胳膊,说:“要不你们带孙速去找找黄师傅,他肯定有办法。”
我问大嘴:“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他?”
大嘴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八点多,快九点了,要不明天吧,正好周末,不是一直说要去看黄师傅的吗,正好去一趟。”
我说行,对孙茗说:“那这样吧,你先回去,和你那个堂弟说一下,明天,我们带他去黄师傅那里看看。”
孙茗走后,猴子吹了口气,说:“小鬼,丁莺看到,老猪听到,现在孙茗那堂弟又撞到,肯定都是这个小鬼。”
我心里也这样想,但不敢确定,于是说:“明天问下孙速,看看那哭声是不是从围墙那边出来的,如果是,十有八九就是了。”
大嘴纳闷:“哎,这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就蹦出来个小鬼啊,我记得,最近也没收过这么小的业务啊。”
猴子说:“听丁莺说,那小鬼是个婴儿啊,是不是有人偷偷把他埋在那地方?”
郭薇捂住嘴:“不会这么残忍吧?”
猴子说:“哎,我又没说活埋,也许是谁刚生了个小孩,就死了,又不想花钱火化什么的,就偷偷埋在那儿了。”
大嘴点着头:“很有这个可能,哎,要不明天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再说?”
猴子瞪大眼睛:“你不会要去挖地三尺地找吧?”
大嘴似乎也觉得不妥,挠挠下巴,没说话,忽地猴子又叫起来:“哎,丁莺,不知道丁莺现在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有事?”
“给刘俊打个电话吧,他应该能联系到丁莺吧。”我对大嘴说。
大嘴掏出手机,打给刘俊,结果刘俊说不知道,回头去问问他小舅妈再说。半小时后,刘俊打来电话,说丁莺没事,好得很。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我看大嘴和猴子的表情,却多少透着点失望。当然他们不希望丁莺出什么大事,只希望她遇到点小问题,例如做做噩梦什么的啊,在那边搞不定,只好回来找我们帮忙,如此这般,这两个王八蛋就可以大献殷勤,没准一走狗屎运,还可以抱得美人归,至于是大嘴抱还是猴子抱,那不重要,这两人是乌龟对王八,半斤八两。我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来。
“凡子,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第二天上午,我在去大嘴住处的路上,接到郭薇的电话,听到令我百思不解的消息:孙速的胳膊,居然莫名其妙地好了。郭薇告诉我,孙茗刚才打电话给她,说孙速早上起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臂能动了,并且活动自如,完全恢复正常。
“怎么就突然好了咧?”大嘴有点不相信。
我摇头:“天晓得,就这么莫名其妙,好了。”
猴子撇撇嘴:“也许就是吓唬他几天。”
大嘴突发奇想:“哎,你们说是不是那作祟的小鬼知道今天咱们要去找黄师傅,怕了,所以就放过孙速了?”
我笑骂:“靠,按你这样说,那小鬼就神通广大了,难不成还会监视我们,你别忘了,昨天我们是在你屋里说的哦。”
大嘴闻言,吓得缩了缩脖子,改口说:“那肯定就是吓吓他,叫他乱扔石头。”
我说:“好了,没事多好,省得麻烦黄师傅,对了,那我们,今天还去不去土凹?”
大嘴想了想,说:“反正都是要去看黄师傅的,不如就去吧。”
“那行,我给郭薇打个电话,让她出来在路上等我们,看黄师傅一定要带上她,那是她救命恩人啊。”
到了土凹,黄师傅看见我们很高兴,开始还以为我们闹出什么事,得知我们是特意过来看看他,老头更是开心得到处张罗,说中午要整一桌给我们吃。
吃完中饭,几个人坐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猴子把殡仪馆闹小鬼的事情给老头讲了,老头认为没啥,估计就是个死婴鬼,别去招惹他就行。大嘴问黄师傅有什么法子能把那小鬼给安顿了,虽然不害人,但动不动蹿出来吓人也不好,殡仪馆还得做生意不是。老头想了想,告诉我们,现在还不晓得这小鬼是从外面跑来的还是被人埋在那的,如果是从外面跑来的,就最好别去招惹;要是被人乱埋在那的,那把尸体找到,重新安顿一下就没问题了。
大嘴觉得后者可能性大些,问题是,该怎么找到那小鬼的尸体呢,总不能抡个锄头到处乱刨吧。老头笑笑,说这个容易,回头他会给我们一支香,我们回去后,到认为可能埋这小鬼的地方,点燃这支香即可,只要看着烟往突然往哪坠,那小鬼就埋在哪准没错,五米之内,都有效。
猴子听到这,问老头:“如果在五米外呢?”
大嘴骂他:“你蠢啊,不晓得换个地方再插,对不对,黄师傅?”
老头笑而不语,点点头。猴子摸摸后脑勺,对大嘴说:“我主要是想考考你的应变能力。”
“你就扯!”
说到这寻死人的香,我想起来,之前救郭薇,找那女鬼的埋身处,用的就是这个法子,这香的奇妙处,看过上一部的读者应该有所了解。至于这香是如何制成,找死尸的原理何在,那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