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我和猴子同大嘴来到殡仪馆，准备用黄师傅给的那根香来找找看，看是否能找到那小鬼的尸骸。
三人来到围墙下，猴子打量着四周，说：“就这地方就这么丁点大，如果这香管用，一点着就能找到。”
大嘴拿着火机在猴子面前晃了晃，说：“啰唆什么，赶紧的。”
猴子把香递到他跟前，大嘴撅起屁股，打着火机开始点香。风有点大，火总是灭，香点不着，两人不停变换手势，挡来挡去，就是挡不住风，我赶紧站过去，用身体帮忙挡风，这才点着。
猴子把香举到嘴边，鼓起腮帮子猛吹了几下，白烟袅袅。
“就插这儿吧。”猴子拿着香，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又指指脚下。
“嗯。”大嘴点头。
猴子弯下腰，撅着屁股把香插进了土里……这香的烟又浓又多，可烟才腾起，就被风给吹散，扯得稀烂，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猴子嘀咕：“不行啊，是不是风太大了，哎呀该死，当时也没问老头，这有风的时候能不能用。”
大嘴看了看左右，说：“要不换个地方看看。”
结果连换了几个地方，都是如此。后来三人索性把香围在中央，用身体把风挡住，可烟仍是悠悠地向上盘升，最后在半空消散，根本没有指引位置的意思。三人有些蒙，大眼瞪小眼，搞不清是香的问题还是风的问题。
或者，那小鬼的尸体就不在这里？
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想到了围墙对面，我对大嘴说：“要不我们去围墙对面看看？”
大嘴没二话：“好，赶紧的，香都快烧完了。”
三人绕到围墙对面，猴子还没来得及把香插在地上，烟气的行动就发生了变化。如我以前所见，这回烟并没像之前一样腾空散开，而是像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斜斜地往一个方向飘，突然在距墙根一米多远的地方，猛地往地面坠去……
“就是这了！”猴子兴奋地大叫。
烟雾所指的地方，表面上看不出有掩埋的痕迹，大嘴拨开枯拉拉的野草，说：“这个……看不出什么啊？”
我说：“可能是埋了很久了吧？”
猴子觉得不对：“那为什么这个小……小朋友最近才出来？”当着小鬼的面，猴子赶紧改口，生怕小鬼听到不爽，给他好看。
大嘴说：“那就不是你管的事情了，走吧，先做个记号，去拿锹铲来。”
殡仪馆近日生意不好，王师傅他们也没活可做，工具就丢在院子一角，不怕有人会偷，谁偷谁有病。大嘴和猴子各拿了把铁锹，我扛了把锄头。
虽是上午十点多钟，天色却不好，阴沉沉的，风更急了，很冷，三人缩着脖子，扛着家伙，来到先前做记号那地方。
猴子打了个寒战，骂道：“真他妈冷，要变天了。”说完将铁锹靠在胸口，搓搓手对我和大嘴说，“怎么样，开工吧。”
大嘴点点头，嘱咐我们：“动作轻点。”
没挖一会，我一锄头下去，只听噗的一声，我感觉锄尖碰到个软扑扑的东西，像锄破了个鼓囊囊的塑料袋。
我吓了一跳，没敢动，小声叫起来：“哎呀，好像挖破了！”
大嘴埋怨我：“说了轻点。”
我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说：“感觉不像啊，好像是个装满纸的塑料袋。”
猴子催：“猜能猜到什么，赶紧挖出来看看啊。”
我深吸了口气，直起腰，把锄头往外拉，不料却带出一片黑色的塑料袋碎片，还有一串元宝，挂在锄尖上，沾着新鲜的泥土。我晃动锄头，把元宝甩在一边，很是诧异：“这是谁埋的？这东西不是烧的吗，怎么还埋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啊？把这些东西埋在尸体上面？”猴子猜。
“挖出来看。”大嘴说着，挥动铁锹，把塑料袋从土里一点一点铲了出来。
这是一个黑色的鼓囊囊的塑料袋，我伸过锄头，把塑料袋从坑里勾了出来，感觉轻飘飘的。塑料袋上有个破洞，应该是我刚才挖破的，从洞口里，漏出来几沓冥币和两串元宝，我用锄头扯开塑料袋，满满一袋子的纸钱、元宝、蜡烛、爆竹之类的祭品出现在我们眼前……
大嘴用铁锹拨弄着那个破塑料袋，露出似曾相识的表情，忽然他扔开铁锹，惊恐地嚷嚷起来：“这这这……这不是……”
“是什么啊？”我和猴子十分奇怪，这大嘴的反应，激烈得有些反常啊。
大嘴指着地上这些散乱的祭品说：“这个……你们不记得了吗？前段时间我跟你们讲过，上回我们局里那个赵局来上坟，我给他准备好了一大包祭品，放在办公室，后来一转身，就莫名其妙地没了，可现在……”
“是这包？”猴子瞪着眼睛问。
大嘴点点头，说：“就是这包。”
“你仔细看下，不会搞错了吧？”
“绝对没错。”
“可怎么会被埋到这地方来？这不是那小……鬼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大嘴的表情显得错综复杂，眉头抽搐了两下，说：“会不会是……他……”我们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说，这包祭品是这小鬼偷的？
“他……就埋在下面？”猴子用铲子轻轻剁了剁土，没敢使劲。
我望着大嘴，问他：“要不要继续？”
大嘴挣扎了会，弯腰拾起铁锹，说：“继续。”
结果三人吭哧吭哧地挖了好久，汗流浃背，刨出个近两米的深坑，却再没挖出过什么。那小鬼的尸骸，并没有看到。
终于，猴子泄气了，扔了铁锹，嚷嚷道：“不挖了不挖了，下面肯定没了，再挖下面就冒水了。”说着把手放到嘴巴，一个劲地吹，两只手弯得跟鸡爪一样。
我抹掉额头的汗，对大嘴说：“估计下面的确是没什么了。”
大嘴一言不发，喘着粗气，一手扶着铁锹，一手叉腰盯着那堆祭品愣神发呆。
“老头的香不灵啊？”猴子嘀咕。
“不对啊。”猴子嘀咕完后又接着说，“应该是灵的啊，要不怎么指出了这包东西……哦，对了对了，我明白了。”猴子恍然大悟似的叫起来。
“你明白什么了？”大嘴问他。
猴子压低声音说：“我们被那个东西……施了障眼法了。”猴子口中的“那个东西”，指的是我们要找的小鬼。
那就是说，这小鬼的尸骸，我们找到了却挖不到？或者说，是挖到了却看不到？这小鬼成精啦？！
“可他要这些东西干吗？”我指指地上这些散乱的祭品，感觉难以理解。
“也许是？没人给他烧这些东西，他就自己……”猴子在用力发挥他的想象力。
“那我们把这些祭品给挖出来了，他会不会……那个，生气啊？”大嘴表示很担心。
我和猴子看了看他，觉得这担心不无道理。
大嘴拄着铁锹，思索了一会，十分没底气地征求我和猴子的意见：“要不，再埋回去？”
猴子指指散乱一地的祭品，问他：“你是说再把这些东西埋回去？”
“嗯。”大嘴点点头。
“这个，行吗？”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要不然就先去土凹问黄师傅？”大嘴说。
猴子不赞成，说：“那这里就让它这样？我看不合适吧。”
我觉得猴子说得对，但就这样埋回去吧，似乎也不妥，为什么说不出，反正感觉不对。那一锄头是我挖的，该不会怪到我头上来吧？！想到这，我感到头皮隐隐发麻。
“要不这样吧。”大嘴说，“我们再去装一袋纸钱什么的来，连同这袋，一起埋回去，你们看，这样行吧？”
“行行行，完全可以。”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把原来的给它放回去，还另送一袋，算是赔罪，这家伙要是有点人性，不，鬼性，就不该来怪咱们。
我们跑去办公室，装了一大袋纸钱元宝之类的东西，只要是殡仪馆里有的祭品，我们全塞进袋子里去了，满满一大袋，比原先那袋，多了不少。
猴子拎起袋子掂了掂分量，笑嘻嘻地说：“这么多，够他在下边荣登富豪榜了。”
埋这些祭品时，猴子有了新想法：“哎，我说，你们说我们把这些东西烧掉会不会更好？”
“干吗要烧？”大嘴问。
“给死人的不都是烧吗？”猴子回答。
“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大嘴说，“挖出来时是什么样，就什么样给他埋回去，多事干吗。”
猴子没多说，三人合力把坑填平，盖上最后一铲土，大嘴用铲背将地面拍拍平，说：“可以了。”
三人默默在原地站了会，然后拖着工具，忐忑不安地回到办公室。
折腾了两小时，累得够戗，三人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抽着烟，猴子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挪了几下屁股，说：“哎，我突然又有了个问题，就是那个纸钱，究竟是不是那个小鬼拿的？”
我说他：“我说你怎么翻来覆去的？一开始你就说是那小鬼干的，怎么现在又回过头来问是不是他干的？”
猴子说：“我那也只是推测，不过刚才我又想到，也不一定就是他干的，没准还有其他……鬼？”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觉得脑子混乱。
大嘴闷声抽了一会烟，突然迸出一句：“我们是不是有点多事了？”
猴子看着他：“怎么说？”
大嘴弹着烟灰说：“这小鬼吧，说到底也没搞出什么大事情，我是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我担心……”大嘴深吸了口烟，没把话说完。
猴子吁了口长气，直起腰：“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黄师傅？”
说去就去，三人顾不得腰酸背痛，丢了烟头，跳上车，马不停蹄地往土凹赶。
结果却令我们大失所望。对于此事，被我们看做神一样的黄师傅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告诉我们，别管那么多，万一哪天有了不对劲，再赶紧来找他就是。看着愁眉苦脸的我们，老头又安慰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吗想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这人和那些东西嘛，和平共处，万一那东西不给面子，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老头还蛮幽默，说得也是，就算现在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小鬼只要别惹咱们，咱们也就不多管闲事了，要是惹到咱头上，那没辙，干不过也要和它干啊。
中午三人厚着脸皮在老头那蹭了顿饭，吃完就回小镇了。回到镇上，三人商量，一致认为这段时间还是搬到一起住比较妥当。我和猴子收拾了些换洗衣服，搬到了大嘴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