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血鬼《目睹殡仪馆之诡异事件 2》|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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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殡仪馆之诡异事件 2》
23 血鬼

虽说大嘴对猴子的种种猜想不以为然,但也觉得这又是血腥味又是血手印的十分蹊跷,于是留了个心眼,即便没业务,白天也要去殡仪馆转一转,试图有所发现,结果转了几天,却什么名堂也没转出来。倒是猴子,有天中午吃过饭陪大嘴去殡仪馆办事,在院子里瞎转悠时,捡到一张五十块的大票,看那张钱饱经风霜的模样,掉在殡仪馆里,怕是有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被人发现,幸好还能用。猴子很高兴,说昨晚打牌刚输了几十块,今天就给补回来了,真是老天开眼啊。

大嘴开玩笑,故意吓唬猴子:“我劝你啊,这钱最好别捡,搞不好有问题哦。”

猴子从大嘴话里听到一股子酸臭味,说:“会有什么问题?难不成到第二天还会变成一张纸钱不成?猴爷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大嘴嘿嘿笑了笑,没说什么。

晚上在大嘴住处,猴子在卫生间洗澡,大嘴跟我讲起中午猴子捡钱的事情,说完后,从兜里摸出一张纸钱,指指猴子丢在椅子上的长裤,不怀好意地笑。我明白他的意思,表示非常赞同。

大嘴从猴子裤子口袋里找出那五十块钱,捏着钱在屋子转了一圈,最后把这张钱藏到他认为猴子打死也想不到的地方——他把钱折成条,塞进了自己那双臭鞋的鞋垫下。藏好钱,大嘴把那张纸钱塞回到猴子的裤子口袋。一切弄妥,大嘴拍拍手,神情十分得意,踢掉拖鞋爬上床。这时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想必猴子已经洗好,我和大嘴赶紧佯装聊天。

猴子心情不错,趿拉着拖鞋从卫生间里晃出来,头发梳得光光亮,脸上抹得喷喷香,嘴里还在唱小曲:“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小心跳蚤好多泡泡,嗷嗷嗷……”

“晚上洗澡,精神爽啊!”猴子一屁股坐上床沿,拍拍大嘴说,“你不洗个吗?真的好爽!”大嘴摇摇头,说不洗。

我笑着问猴子:“猴啊,听说你今天发财啦?”

猴子笑:“哎,发什么财哟,不就是捡到五十块钱,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嘿嘿。”猴子说着,看了看时间,跟我说,“凡子,今晚就住这儿吧,别回去了,反正郭薇加班,下班也要回家的,等再晚一点,咱兄弟几个去搞点夜宵爽一下,五十块钱,好的搞不起,搞两个下酒小菜还是没问题的嘛,哈哈。”猴子说得高兴,摇头晃脑。我有点忍不住了,趁猴子没注意,侧过头去偷笑。大嘴看见,赶紧咳嗽几声,示意我憋住,别露馅。好吧,我憋。

我清了清嗓子,对猴子点点头,故作自然状,笑着说:“嗯,那晚上我就睡这了,难得猴子你活了一把岁数,第一次捡这么多钱,不容易啊。”

“哪里!”猴子叫起来,“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捡到过一张一百块……你们想想,那个时候,一百块,相当于现在多少?啧啧,多值钱哪,唉,可惜我那时单纯啊,捡到钱后,想都没想就交给老师了,唉,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候真傻,亏哦。”猴子说着,大摇其头,一脸悔不当初。

又聊了会儿,无话可说了,猴子和大嘴各自握着手机玩起了游戏,我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乱翻大嘴的最爱读物——《人之初》。不知不觉,快十点半了,大嘴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叫猴子:“猴子啊,时间差不多了,怎么样,出去搞点夜宵啊。”

猴子慢腾腾地放下手机,揉揉肚子说:“怎么?你就饿啦,我好像还不怎么饿。”

大嘴捞起一本杂志就往猴子身上砸,嚷嚷道:“每次轮到你小子请客你就没胃口,讨打是吧?”

猴子嬉皮笑脸:“的确是不饿,不过没事,走走走,吃去。哎,凡子,你快起来。”我扔开杂志,下了床,穿鞋的时候,大嘴冲我使个眼色,两人偷笑。

猴子穿上外裤后,大嘴故意问他:“猴啊,钱在身上吧?回头别又说钱忘带了。”

“忘不了,一直装在这儿。”猴子一边说,一边往裤子口袋里掏……随后,一声意料之中的鬼叫自猴子口中发出。

“我……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猴子举着那张纸钱,双眼圆瞪,眼珠外凸,看样子随时可能从眼眶中弹射出来。

大嘴一个箭步跳到猴子跟前,也跟着惊呼起来:“我的个天哦,这个这个,怎么还真变了?!”别说,这家伙装得蛮像。为配合大嘴,我也跟着惊呼了几声,表示非常惊骇。

“这不对啊。”猴子冷静下来,皱眉想了想,猛地盯住大嘴,“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小子搞的鬼?”

大嘴挤出一脸无辜态,说:“怎么可能,你用脑子想想啊,从你捡到钱以后,你就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哪有机会搞鬼?是不是?”

猴子哪有这么好蒙,笑着说:“你少来这套,我洗澡的时候,裤子不就脱在外面,对了,凡子!”猴子噔噔走到我面前,“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和大嘴同谋?”

“哎,你胡扯什么?我和大嘴怎么同谋啊?我是吃过晚饭以后才过来,过来才知道你捡钱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这大嘴房间里又没纸钱,就算我们要整你……你也想想看啊,你洗个澡多长时间?我们去殡仪馆拿张纸钱要多长时间?”我说得有板有眼,猴子晕了,又把矛头对准大嘴:“那肯定是你搞的鬼!”

大嘴继续装:“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哪有机会搞鬼,除非车上有纸钱,车上有没有这东西,你还不清楚吗?”

“这个……”猴子没话了,喃喃道,“难不成真的又撞邪了?”

“还难不成,肯定是啊!”大嘴叫起来,说,“在你捡到钱的时候,我跟你说了,这钱可能有问题,当时也是开玩笑,想不到还……真他妈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大嘴十分入戏,绝对演技派。

猴子有些慌神:“那这个这个,怎么办?”猴子举起手中的纸钱,想扔又不敢扔。

大嘴建议:“下楼去烧了吧。”

猴子犹豫:“这样……可以?”

大嘴说:“哎,你捡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给人家送回去,除了烧掉,你告诉我怎么送?”

猴子点点头说:“嗯,那就烧了吧。”正要往门口走,忽然折过身,说,“哎,我是在殡仪馆捡的啊,要不要去那边烧?”

大嘴忙不迭说:“不要不要,这么晚过去,没事还给惹出事来,下楼烧了就行。”猴子想想觉得没错,飞快跑下楼,把纸钱给烧掉了,回来时一脸郁闷。

我和大嘴笑得肚子痛,听见猴子回来,赶紧端起脸,做出一副“怎么又撞邪了”的模样。

“烧掉了。”猴子垂头丧气地走进屋,点了支烟,吸了几口,想想不放心,问大嘴,“喂,大嘴,你说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大嘴一本正经:“我估计吧,应该没事,幸亏发现得早,没过夜。”

猴子纳闷:“和过夜有什么关系?”

“那个,过了十一点嘛,阴气重嘛,反正我是这样想的。”大嘴没多说,怕再说下去就得笑出来,他走到猴子跟前,拍拍猴子说:“别想那么多了,肯定没事的。”

猴子吐了口长烟,叹口气,说:“唉,人要背,天下金子也会被砸残废,拉倒拉倒,不提了。”

大嘴说:“要不这样吧,还是出去吃夜宵吧,我请客。”

猴子摇摇头:“算了,不吃了,本来就没什么想吃的,这样子一搞,更没胃口了。”

“走走,老子请客你还不去,不给面子是不是?”大嘴边说,边把猴子往门口推,我也跟着帮了几句腔,猴子拧不过,从了。

到了饭馆坐在位置上,猴子还在嘀咕没胃口,结果菜一上,这没胃口的王八蛋胃口最好,吃得最多。大嘴中途去了趟卫生间,我知道,他是去把藏在鞋里的五十块钱拿出来,从卫生间出来后,他背着猴子去结了账,看来他没打算现在就把真相告诉猴子,于是我也就没说。

于是猴子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那天,真是中了邪。

至于大嘴用以调换的纸钱是怎么瞒着猴子弄来的,后来等猴子不在时,我问了他。大嘴告诉我,这也是凑巧,那天从殡仪馆回来时,是猴子开车,大嘴破天荒地坐在了后排,点烟时,火机不小心掉脚下了,他弯腰去捡,结果看见座位下有张纸钱,估计是上次业务时死者家属不小心掉的。

“于是乎,当时我就有了一个非常过瘾的想法……”大嘴的原话。

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后,终于停了,天色开始放晴,气温却没回升,化雪时,反而感觉比下雪时还要冷。

难得今天郭薇不用加班,我们一块吃过晚饭后,跑去逛超市买零食,还没逛一会儿,大嘴打来电话,说有事商量,让我赶紧去他房间,我不想去,说郭薇在,好容易有机会二人世界一下,有事明天再说吧,大嘴却在电话那边显得很着急,说要说的事有点严重,可能和那个小鬼有关,让我无论如何去一下。

小鬼,又是这个小鬼。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于是带着郭薇,来到大嘴住处。推开门,发现屋里除了大嘴和猴子外,刘俊居然也在。

“嚯,今天倒是凑齐了哈。”我笑着,拉着郭薇往屋里走。

猴子看见郭薇,嬉皮笑脸道:“嫂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享受天伦之乐了。”

郭薇脸红了,呸他:“死猴子。”

我抬起腿,正想踢猴子,被大嘴拉住:“行了凡子,别理猴子,来来,赶紧说正事。”

“嗯,那个小鬼?又出来了是不?”我问大嘴。

大嘴递给我一支烟,说:“昨天殡仪馆不是来了个业务吗?晚上是老猪值班,结果老猪今天告诉我……”

我忍不住问:“又有人闻到血腥味了?”

猴子插口说:“不但闻到了血腥味,老猪说,其中一个家属,还说看到了一个浑身血红的怪物,趴在灵堂门口,一闪就没了,说这股子血腥味,肯定就是这个怪物发出的。”

我吓了一跳,问:“就一个人看见了?其他人呢?”

大嘴摇摇头说:“其他人都没看见。”

“是不是他眼花啦?”郭薇这话话刚出口,又哦了声,自言自语道,“那味道是假不了的。”

大嘴说:“没错啊,虽然就他一个人看见了,但是大家都闻到了味道,还有老猪,他告诉我,在他过去看的时候,也的确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我问:“那怪物长什么样?那人看清楚没?”

大嘴说:“具体长什么样他说他没看清楚,因为那怪物的行动速度非常快,但他说,那怪物像特别小的小孩,你说,这特别小的小孩是什么,不就是婴儿吗?”

我又问:“没留下什么痕迹吗?”

大嘴摇头说:“没,我和老猪特意去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猴子说:“我开始就说吧,这小鬼肯定变了,你们还不信,现在怎么样?”猴子说着,哼了两声,见我们都没答理他,又哼了两声。

我感觉脊背发冷,喃喃道:“难道那小鬼真的变了?”

大嘴吸了吸鼻子,说:“很有这个可能。”

“那会变成什么?”

“吸血鬼!”猴子斩钉截铁地说。

“刘俊,说说你怎么想。”我见刘俊一直站着没做声,不知他在想什么。

刘俊沉默了几秒,开口说:“我觉得吧,是不是吸血鬼不好说,不过这小鬼的变异,肯定和血有关,还有就是,这个小鬼吧,不管他到底变成什么了,我估计,他对活人的兴趣应该不是很大,他感兴趣的,应该是死人,可是他对死人的什么感兴趣呢,也许是——血?”

“血?!”郭薇捂着嘴巴惊呼起来,“你说他是想喝死人的血?可是,这人死了,血也都该凝固了吧?怎么吸呢?”

刘俊摇摇头,说:“人死后,血液的流动虽然已经停止,血液因重力会产生尸斑,但这不是真正意义上凝固。凝血是种生理现象,活人才有,死人是不会有的,如果因外伤血液流出体外的凝固,那是水分被蒸发了,而在死人身体里,血是不会凝固的,只会腐败。”

大嘴惊骇地叫:“难不成这个小鬼想喝死人的血!我的个天,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怪物?!”

“吸血鬼嘛!哎呀!”猴子很不耐烦地说,这小子跟吸血鬼铆上了。

郭薇问猴子:“吸血鬼不是只吸活人的血吗?”

猴子挠挠脸,说:“我想,他是变异的嘛,什么都有可能,这世界上的事,哪有什么绝对的呢。”

大嘴叹口气,说:“哎,这黄师傅也不在,这怎么搞才好,弄得人心惶惶啊。”

大嘴说黄师傅,我却想到了王师傅,王师傅虽然没有黄师傅的本事,但神神鬼鬼的事却晓得特别多,没准他能提供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问大嘴:“王师傅晓得这个事情吗?”

大嘴摇头:“不知道他晓得不晓得,明天问他一下吧。”

我说:“嗯,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得多,也许他知道现在这小鬼是什么东西。”

大嘴点头:“嗯,那明天问问再说。”

大家沉默了会儿,郭薇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了,你们又能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一种,一种,嗯……一种特别厉害的东西,你们怎么办?”

大嘴苦笑:“还能怎么办?跑呗,惹不起,至少躲得起吧。”

刘俊笑:“我们躲是没关系哦,你怎么躲?不打算在殡仪馆干啦?”

大嘴一扬手,说:“那又怎么样?这东西真要闹起来,以后殡仪馆还会有业务吗?真闹大了,这事也轮不到我操心了吧,该怎么的怎么的。”大嘴这话虽然有些赌气,道理却没错,这事发生以后,真正火急火燎的人,是所长张阿八。

第二天上午,大嘴本想去王师傅的住处找他,在半路上,接到张阿八的电话,让他赶紧去殡仪馆一趟,有会要开,事情紧急,要大嘴立即就去。

赶到殡仪馆,大嘴看见王师傅居然也在张阿八办公室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张阿八的话就已经噼里啪啦地出来了:“小武来了,快快快,赶快拉凳子坐,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讲。”张阿八要讲的事,大嘴已经猜到,肯定和那个小鬼有关。

果然,张阿八一开口就说:“前天晚上,老猪值班时发生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就不重复说了。这件事的发生,对我们单位的影响很不好啊……现在镇上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说我们这在闹什么怪物,还说要吸人血,这个这个,讲的是什么嘛……搞得今天一大早,廖局就来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哎!”

大嘴问:“那张所你怎么和廖局说?”

张阿八叹口气,说:“我能怎么说?就说这个是谣言啊,大家说殡仪馆闹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回肯定也是那些个守夜的家属神经过敏搞的……廖局听了,又跟我说,这肯定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所以让人家有了误解,要尽快澄清,要不然越传越大,影响不好。”

老猪说:“可这事是真的啊。”

张阿八吹胡子瞪眼,说:“我也没说是假的啊,可对领导能这样说吗?”见大家没吭气,张阿八接着说,“我是肯定相信老猪说的这事,有那么多人证明嘛,总不见得大家都神经过敏了嘛,对吧。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解决这个事情啊,不能搞得人心惶惶啊。”

大嘴轻轻咳了两声,说:“其实这个吧,我上一次值夜班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时大嘴,才把事情的所有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从那袋纸钱不翼而飞开始说,一直说到元旦那晚值夜班时发生的事。

这一说说了快一小时,把在场的人听得是目瞪口呆,等大嘴说完,张阿八的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惊骇,指着大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说你……小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出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提都不提一下?”

大嘴说:“我这不是守口如瓶嘛,这也是按张所你以前说的做的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出去了,影响不好啊。”

张阿八气得直哆嗦:“这守口如瓶,是对外人而言,自己单位的,你守什么守啊?”

大嘴嘀咕说:“这说了又有什么用,谁会抓鬼?”

张阿八这回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瞪着大嘴,眉毛一跳一跳的。老猪怕他气出什么毛病,赶紧给张阿八塞上一支烟,又送上火,说:“张所,你也别生气,小武瞒着我们没说,是那个什么……有点不太好,可是他说得也没错,就算说了,我们也没办法不是,再说现在这事,也不是小武搞出来的,是吧,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该想办法,看看怎么样把这个事情给解决掉。”

张阿八深吸了几口烟,平静了些,点点头说:“老猪你讲得不错,哦,对了,那个……小武,你不是认识土凹的那个姓,姓……”

“姓黄,黄师傅。”大嘴说。

“对对对,那个黄师傅,要不请他过来帮帮忙,报酬多少没关系,关键是要能把这个事给解决掉。”

“能找我早就找了,黄师傅不在,去他女儿家了。”

“那赶紧打听他女儿住哪儿呀?去请啊!”

“听说在陕西。”

“什么!这么——远?咳咳……”张阿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嗯。”

“唉——”张阿八重重地叹口气,身子往后一倒,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见张阿八不说话了,大嘴这才腾出嘴来问王师傅:“王师傅,依你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东西,不好搞哦。”王师傅迸出了他的口头禅,把手里的烟屁股送到嘴边,眯着眼使劲吸了两口。大嘴见状,赶紧递上烟盒。王师傅没跟大嘴客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夹到了耳朵上。

“从小武说的这些东西来看,现在这个小鬼变的嘛,我估计啊,搞不好和那个血鬼有关。”王师傅慢悠悠着说。

“血鬼?!”张阿八闻所未闻,惊得几乎要蹦到椅子上。

“冇错,就是血鬼。”王师傅点点头。

“王师傅,这血鬼是什么鬼啊?”大嘴也从来没听说这东西,十分好奇。

“血鬼这个东西嘛,我也只是小时候听老家的老人说过,这种东西好像是要养的,以前的有个说法叫养血鬼,现在应该冇人晓得搞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了,解放前好像还有,法子好阴毒的哦。”王师傅一边说,一边摇头。

……

关于血鬼的种种,大嘴在晚上转述给我们听,听得大家心惊胆战,鸡皮疙瘩起了一波又一波。

据王师傅说,这养血鬼,是要用足月但还未从母体里出来的死胎养的,但这样的死胎十分难找,所以养血鬼的人,会用尽各种手段去找到身怀六甲的孕妇,骗出来,将孕妇和她腹中的胎儿都弄死,接着把孕妇体内的血给放干,用罐子装上,再剖开孕妇的肚子,把死胎拿出来,放进事先准备的装满母血的罐子里,用泥巴封住罐口,中间留个鸡蛋大小的孔,再用蜡封上这个孔,埋进土里。此后每个月的阴历十五这天,都要把罐子挖出来,把封蜡弄掉,刺破自己的手指,滴几滴鲜血进去,再封口……如此几个月,这血鬼就能养成。当然这其中过程不会这么简单,王师傅也所知有限,只讲了些大概,还不一定准确。听说血鬼养成后,仍是婴儿的模样,但身体会呈血红色,周身鲜血淋漓,行动非常迅速,凶悍异常,可供饲养人驱使,用来害人夺命,非常厉害。

血鬼养成后,饲养人需万分小心地侍奉(具体如何侍奉,王师傅不知道),稍有不慎,血鬼就会反噬主人。即便饲养者小心翼翼,中间不出任何差池,但因为养血鬼这种歪门邪道太过阴毒,泯灭人性,违背天道,饲养人的阳寿也会因此大打折扣,此生难求善终,一般若不是有深仇大恨而又无法报仇血恨的人,是绝不会去想着搞这种东西的。

王师傅最后说,大凡养血鬼的人,在达成自己的目的后,就会把血鬼封死,省得以后驾驭不住,为祸四方,也算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点德。可究竟怎么个封法,王师傅却说:“这我就不晓得喽。”

张阿八开始见王师傅讲得头头是道,原以为他能给出什么驱血鬼的好办法,可最后只听到“这我就不晓得喽”这几个字,登时又泄了气。四个人在办公室里瞪了阵大小眼,愁眉不展,最后大嘴说:“那这样吧,回头我再去土凹一趟,去问问黄师傅邻居什么的,看能不能问他女儿家的电话……”

没等大嘴说完,张阿八叫起来:“去!小武,赶紧去!这事你要能解决,年底我的奖金都归你!”

大嘴心里暗笑,把你的位置给我还差不多。

因为有事,第二天我没陪大嘴去土凹,倒是刘俊赶着了空,和猴子、大嘴一同去了,三人东奔西走了大半天,真给他们找到了黄师傅女儿家的电话。才拿到号码,大嘴就迫不及待地打过去,找到黄师傅,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血鬼这东西,黄师傅说他有所耳闻,但从来都没碰到过,这事怎么搞,黄师傅也没底,讲了半天,最后黄师傅说,容他想几天,要大嘴过几天再打电话去,也许能有什么法子。

“哎,当时我真的好想说,要不黄师傅你回来帮帮忙吧,来回路费我们单位包了,可话到嘴边,硬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傍晚他们回到城区,在大嘴的房间里,大嘴这样跟我说。

我笑了笑,说:“这当然不合适喽,现在要黄师傅回来,就算他自己同意,我想他女儿也不会同意的,这都快过年了,等几天吧,回头你再给黄师傅打电话,看看有什么解决的好法子。”

“只能这样啰。”大嘴说着,张开双臂倒在床上,做挺尸状,刘俊过去拍了他两下,这小子也一动不动,装死。

猴子闷声抽完一支烟后,又开始跟我们讲起了他的分析结果:“其实我觉得吧,这事还说不定,虽然从表面上看,这小鬼和那王师傅讲的血鬼几乎一样,可是血鬼是要人养才能成的,可是这小鬼,有谁来养他?”

刘俊问猴子:“那你是觉得这小鬼根本就不是血鬼了?”

猴子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小鬼可能是血鬼,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血鬼,我们不要被血鬼这两个字给禁锢住了嘛,如果我们现在就认定这小鬼变成了血鬼,回头就容易误导黄师傅,毕竟他现在隔得这么远,只能听我们说,就算黄师傅几天后找出了制伏血鬼的法子,我们按他教的去做,可要是这小鬼不是血鬼呢?那用来制伏血鬼的法子是不是就没用?那么我们是不是就有点那个……嗯……冒险?”

“有道理有道理!”大嘴听了猴子的话,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冲猴子直点头,“猴啊,分析得十分有道理,不错不错。”

大嘴难得夸猴子一句,猴子却一反常态,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摇摇手说:“我现在也只是假设。王师傅说那个什么血鬼厉害,可这东西到底怎么厉害,如何害人,王师傅自己也讲不清,并且到目前为止,这变异后的小鬼出现过两次,可除了吓吓人外,什么事也没做,所以那个什么,我觉得吧……”猴子说到这,卡住了,歪着脖子想了半天,也不知怎么继续,最后干脆“唉”了声,说,“说不好。”

我想了想,对猴子说:“你是不是觉得,首先王师傅说的这个血鬼,可能就只是一个经过民间渲染后的怪物,实际这东西并没传言中这么吓人!”

猴子说:“有点这个意思,但是……”说着他把头扭向刘俊,问,“刘局啊,你之前分析说这个小鬼可能是对死人的血感兴趣,那么到了现在,你还这样认为不?”

刘俊点点头说:“我觉得这个可能还是非常大。”

猴子拧着眉头,没说话,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大嘴看了他一眼,说:“猴子,你开始说得还不错,可到后面,越分析我脑子越乱,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猴子说:“我想知道的是,这个小鬼现在到底是不是血鬼。”

我双手一拍,对猴子说:“对,你想知道的没错,不过现在我们根本无法确定这小鬼是不是血鬼,要解决这件事,首先要弄明白这小鬼现在究竟是什么,然后才能有的放矢啊。”

大嘴一脸迷糊地问我:“凡子,放什么屁?”

“放你的屁。”

“靠!”

“再给黄师傅打个电话吧,问一下,有没有可能,这小鬼其实不是血鬼,哦对了,打之前先理一理话,别到时候说得颠三倒四。”我冲大嘴挥挥手。

结果黄师傅却在电话里对大嘴说,这小鬼是血鬼也好,不是血鬼也罢,都无关紧要,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它现在想干什么,会不会害人。从目前的情况看,它对活人的威胁应该不大,至于它为什么要在殡仪馆有业务时偷偷在灵堂外窥视,那说明它应该对死人有兴趣,有什么兴趣呢?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知道呢?拿死人来试它一试,当然这样做有点冒险,不过也不是玩命。

大嘴对我们转达完黄师傅的意思后,对猴子笑:“猴啊,看来你瞎操心了。”猴子鼓鼓腮帮子,没说话。

我问大嘴:“那你要不要打算试一下?”我这样问,是因为殡仪馆的冷柜里现在正存着一具无名男尸。

大嘴想了想,说:“明天问问张阿八再说吧,这事我看没什么好讲的,你们来帮忙,多少要让张阿八意思一下。”

大嘴够意思!

这天下午,大嘴和老猪把那具冻得硬邦邦的无名男尸从停尸房抬到了大厅,本来大家是打算在值班室里守上一夜的,可张阿八不愿意,说把尸体放那就行了,明天大早再过来看看尸体有啥变化。

大嘴知道他怕,说行啊,不过万一这尸体没了怎么办?谁负责?张阿八斟酌良久,小心翼翼地跟大嘴说:“要不小武,你们几个辛苦……”

大嘴说:“我是没话说,但我那几个兄弟,又不是我们单位的人,是吧?”

张阿八明白大嘴的意思,急忙说:“这好办,一人一百块。”大嘴没吱声。

“要不,两百?”

“咳咳,张所,你知道,这事冒险啊……”

“那个,五百!”

“行,我跟他们说说去。”

晚饭后,老猪借口肚子痛逃跑了,真他妈妈的。于是这天晚上,我、猴子、刘俊,还有大嘴,四个人,在殡仪馆大厅里守了一夜。

这晚出奇的冷,四个人围着取暖用的小太阳,坐到下半夜,正面烤得燥哄哄,背后却冷飕飕,大厅的门是开着的,不断有冷风灌进来,往脖子根里钻。

四个人缩着脖子,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声音压得极低。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了,小鬼没有出现。

猴子有些坐不住了,“唉”了一声站起来,因为坐了太久,腰直不起来,佝偻着身子蹑手蹑手地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扭过头对我们说:“不会白等一晚上吧?”

刘俊嘴刚打开,话还没出来,猴子忽然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几下,随即像踩着蛇似的蹿了回来。

“他妈的,我闻到味道了,好像来了。”猴子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嗓子里装了个弹簧。

“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大嘴绷着身体,伸长脖子,对着门口嗅个不停。我和刘俊,也没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你他妈鼻子过敏了吧。”大嘴骂着猴子,眼睛却紧张地盯着门口。

“这里好像……嗯,是没有味道。”猴子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又说,“门外绝对有,一股子那个血味,绝对没错,要不你们过去闻闻。”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人动,猴子催:“去啊!”

刘俊对猴子说:“要不你再过去确定一下。”

猴子说:“我已经确定过了,现在轮到你们去证实一下。”

刘俊说:“在我们去证实之前,还需要你再次确定一次。”

猴子说:“不用再次确定,我确定,情报绝对可靠,现在的确是你们去证实的时候了。”

……

若不是因为太紧张,我肯定得笑出来。

我和大嘴没吭声,只顾瞪着门口看,任凭那俩傻帽打太极,推来推去。

忽然,我隐约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随即大嘴惊呼起来:“我闻到了!”看来我鼻子没有出错。

“怎么办?出去?!”猴子问。

“出你个头。”大嘴冲猴子骂,转头对我们说:“快到里面去!”四个人像受惊的老鼠,飞快地蹿向摆在大厅靠里的几张废弃的办公桌后。猴子跑在后面,敞开的外套划过桌面,掀起一蓬灰,我跑得气急,正好张着嘴大口呼吸,差点没被这股灰呛死。我抬起脚,给了猴子一下。

“哎哟!”猴子轻声叫。

“别吵别吵,来了。”大嘴的手在空中乱舞了几下,猛地往桌下蹲去,我们见状,也赶紧跟着蹲下去,只听砰的一声,猴子和刘俊的脑袋撞在了一起。

“哇唔。”猴子闷哼一声,刘俊强忍着,硬是没出声。我蹲在桌后,踮起脚,伸直脖子,视线勉强越过桌面。过了十来秒的样子,我看见一团血红色的影子呼地从白布那面蹿出来,几乎像飞一样跃到那具尸体上面,只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又呼的一下蹿走了。这东西的速度,简直疾如闪电。它在尸体上停留的时间虽短,可也足够让我们看清它,千真万确,是个婴儿模样。

“走了吧?”不知过了多久,猴子在我身后轻轻问。

“应该是的。”

“过去看看吧?”

“再等会吧,万一又回来了怎么搞?”

等了快半小时,没见那小鬼回来,我对他们说:“估计不会来了,走吧。”

覆盖尸体的白布被掀开了一角,男尸的头颈部露在外面,一眼看去,就可以看见颈部的尸斑,因为冷冻过的缘故,尸斑的颜色呈现出一种看上去比较接近酱油色的暗褐色。

“脖子上好像有牙印!”猴子小声惊呼。

“别一惊一乍的。”大嘴拉开猴子,靠前两步,壮起胆,将头慢慢地凑过去,正要细看,忽地从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

四个人几乎同时蹦起来。

“不要慌不要慌,是鸟叫。”大嘴一边安慰我们,一边又将脖子探长,去看那尸体……

“操——”大嘴发出一声长而低的惊呼。

“什么情况?”

“真的有牙印!”因为过度惊骇,大嘴的脸几乎都已变形。

“真的假的?”我不敢信,也许是大嘴太紧张,看花眼了。

大嘴让出位置,对我说:“要不你来看看。”

我凑过去,果真在尸体的颈部右侧看到两排细小的牙印,牙印处的皮肉已被咬破,渗出些许淡黄色的液体。我突然感到有些恶心,赶紧屏住呼吸别过头。

“我就说他变成吸血鬼了!”猴子将双手交叉插在腋下,身体抖得厉害。

“我们走吧。”刘俊上前看完尸体后,退回来跟我们说。

“回值班室?”大嘴问。

“回城区吧,别待在殡仪馆了。”我说。

“那,这个怎么办?”大嘴指指那具男尸,有些犯难。

“都快要吸人血了,我们还待在这,回头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刘俊说。

“那,走!”

四个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大厅门口,停住了,猴子探出脑袋,往外面看了看,说:“好像没问题,赶紧的。”四人踮着脚,飞也似的蹿上了车子。回到城区,那颗悬到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到原处。

这一晚,四个人都待在大嘴那,几乎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大早,四人又驱车去了殡仪馆。大厅里的男尸还在,覆尸布没发现再被掀动的痕迹,男尸脖子上的牙印,也依旧是昨晚那几个,看来,我们走后,那血鬼也没再来过。

过了会儿,老猪和张阿八先后来了,听了大嘴的话,张阿八一脸不相信,直到他看见尸体颈脖上那两排细小的牙印……我有点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张阿八当时的表情,因为过度惊骇,他整张脸几乎走形,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鹅蛋,喉结忽上忽下地蹿动着,发出咳咳的声音,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老猪见状,急忙替他捶了捶后背,张阿八这才顺过气来。

“老天爷,这该怎么办?报公安局吧。”稍缓过来的张阿八慌得六神无主,嘴唇泛白,一个劲地用右手捶自己的左手。

猴子指指刘俊,对他说:“这不就是警察同志吗?你问问看,就这件事,公安局能不能立案?”

张阿八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刘俊。刘俊不知该怎么回答,干咳了两声,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嘛,我看,不是很好说。”

“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才好。”张阿八急得在原地打圈圈。

“哎,张所。”大嘴对张阿八说,“你也别那么急。现在至少知道,这小鬼大概变成个什么东西了,回头我再问黄师傅,他肯定有办法。”

张阿八闻言大喜,拍着巴掌喊:“对对对,我都忘记你认识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师傅了,哎呀,小武啊小武,就事就全靠你喽!”看张阿八那样,只差没给大嘴叩头谢恩了。

去到办公室,大嘴让猴子给黄师傅打了电话,跟他讲明昨晚的情况。电话那头,黄师傅说这事有点棘手,听上去,这小鬼像传说中的血鬼,但多多少少又有些不一样,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他还得再想想,这东西现在怪不怪、鬼不鬼的,他以前从来没遇过。接着,黄师傅嘱咐我们,让大家最近没事就别去殡仪馆了,难保这小鬼死人的血吸不成,会往活人身上打主意。

猴子和黄师傅的对话用的是免提,黄师傅说这话时,我们都听到了,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大嘴慌忙拨开猴子,问黄师傅万一那小鬼真对活人有了兴趣,那岂不是会跑到镇上去,到时候,怕是要出大乱子。黄师傅沉吟了会儿,说这应该不会,要去的话,估计这小鬼早就去了,俗话说“狗恋家,鬼恋地”,这小鬼除了殡仪馆,大概是不会去其他地方的,这个让我们尽管放心就是了。

话虽这样说,但大家还是不放心,尤其是张阿八,急得在屋子里乱转,但转也转不出办法来。一帮人在办公室里干瞪了阵眼,最后决定各回各家,等黄师傅想到办法再说。临走前,张阿八叮嘱大嘴,说最近没事,就别来殡仪馆了,出去后也别乱说,现在外面正风言风语,要是来了业务,就说殡仪馆最近在装修,无法设灵堂,只承接去J市火化的业务,至于别人要怎么猜嘛,就由他们猜去,管不了这么多了。

回到大嘴房间,几个人累得够戗,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唯有猴子,毫无倦意,双手叉腰站在房间中央,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我就说吧,这小鬼就是变成吸血鬼了,你们还不信。”

大嘴有气无力地应道:“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把那小鬼给除掉了,那我们才真服你。”

猴子一把拽过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说:“这本事兄弟就没有了。”

大嘴切了声,说:“那你讲个屁哦。”

刘俊用手肘撞了撞大嘴,问:“万一那黄师傅也没办法了,那怎么办?”

“怎么办?”大嘴打了个哈欠,对刘俊说,“那就只能你们出马了,围起来,再砰砰砰乱枪打死,枪打不死换炮,炮轰不死换导弹,导弹再不顶用,就他妈用原子弹。”

“哈哈,你就瞎扯吧。”

“哎,不过说真的,万一黄师傅真没什么办法了,那怎么办?”

“哎,想那么多干吗,总会有办法的。”

结果办法还没想出来,又出了件这么个事,镇上有个叫罗老四的人,晚上喝多了酒,居然稀里糊涂地一个人跑去了殡仪馆,还撞见了那小鬼,结果嘛……

说这事之前,我得先说说罗老四这人,罗老四是我们镇上一家宾馆的保安队长,有个外号叫“鬼见愁”。据说罗老四被叫鬼见愁,是有来历的,那是发生在七八年前的一件事了。

罗老四所在的那家宾馆里,有个老得掉牙的职工澡堂,后来不知咋的,宾馆里传出这澡堂里头闹鬼,据说这澡堂常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明明里头没人,并且供水也停了,却能听到里面传出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像是有人在里头洗澡。有值夜班的保安闻声跑进去看,却发现几个喷头根本就没有流水,更别提里头有人了。从此,这澡堂就被废弃掉了,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拆。

有天晚上罗老四当班,正巡逻着呢,走到澡堂附近时,突然有了便意,来势汹汹,最近的厕所离这地方也有些距离,这要跑厕所是来不及了,罗老四左右看了看,选中了这个废弃的澡堂,没多想,三两步奔了过去,进了门,没敢深入,脱掉裤子就开始痛快起来。这种来势汹汹的大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两分钟,罗老四就把问题给解决了,拆了个烟盒子当手纸,胡乱擦了几下屁股,穿好裤子,正要走,突然觉得身后,澡堂子的深处,有东西在盯着他看。罗老四握紧手电筒,慢慢地,转过身,往澡堂深处照去……

在强光电筒的光照下,罗老四清楚地看到,在澡堂靠里的墙根处,一个老得掉渣的老头子,正坐在一个破烂的痰盂上,冲着他阴森森地笑。罗老四被吓愣了,呆在原地,脑子里一阵抽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顺手将手电筒朝那老头砸了过去,转身就跑……

第二天罗老四叫上几个人一起来澡堂看,除了在墙角发现那只被砸烂的手电筒外,什么也没发现,包括那老头坐着的痰盂。可没人怀疑罗老四前夜经历的真实性,这澡堂子,是出了名的鬼澡堂嘛。

可比罗老四撞鬼更邪门的是,自打这事以后,这闹鬼的澡堂子,突然就太平了,此后夜半时分,在澡堂子里,再没传出过任何古怪的动静。于是大家都说,这澡堂里的鬼,是被罗老四给打走了,罗老四“鬼见愁”的绰号,由此而来。

下面该说说罗老四撞见这小鬼的经历了,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晚上,罗老四在外面喝酒,喝得有点过,有人提出要送他回家,他发酒疯,硬是不让,非要自己回,谁送就要跟谁翻脸,那人只好作罢。这罗老四迈着醉步,晃啊晃的,家没晃回去,却不知怎的,竟然晃到了殡仪馆,这发现到了殡仪馆赶紧打道回府也就算了,这家伙居然醉得连殡仪馆和自己家都分不清了,一直穿过大门,来到停尸房和大厅连接处的那个地方,挨着墙一屁股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居然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罗老四猛地打了个寒战,被冻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发现不对劲,自己不是在家啊,可这是在哪儿?罗老四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侧头一看,嚯,一个血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正飞快地朝自己扑来……

罗老四下意识地爬起来,想要跑,却不想两条腿全麻了,踉踉跄跄地才跑开两步,就啪的一下摔倒了。说时迟那时快,那血糊糊的怪物已经扑了上来。罗老四吓得魂飞魄散,体内的酒呼的一下全化作冷汗飙了出来,好在这罗老四也不是孬人,魂飞魄散归魂飞魄散,打架的力气还是有,眼看跑不掉了,干脆大喝一声,一把将那怪物抓在手里,使出吃奶的气力猛地一扭一扯,只听咔啦一声,也不知扭断了那怪物的哪地方的骨头,罗老四没敢细看,慌忙把那怪物甩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殡仪馆。

到了家,他老婆看见一脸煞白,浑身酒气,衣服上和手上都满是血迹的罗老四,差点吓晕过去,以为罗老四喝多了酒,在外和人打架,杀了人,也不听罗老四解释,硬把他拽到了公安局……

有几个不知死活的高中生,听说罗老四的事情后,当晚结伴来到殡仪馆,想看看那“吸血鬼”长什么模样。殡仪馆大门是锁着的,几个人就站在大门口,隔着铁门往里看,有人太紧张,看花了眼,不知把什么当成了鬼,大叫起来,几个人吓得扭头就跑,结果其中一个跑得慌了,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当时就疼得迈不开步子,被同学搀回到家里,第二天膝盖肿得跟发起来的面团似的,跑去医院拍片子,结果骨裂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吗?猴子讲了句歇后语很好笑:背着粪篓满街串——找屎(死)。

从罗老四这晚的遭遇来看,这小鬼怕是想打活人的主意了,让人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张阿八病急乱投医,不知从哪找来个神婆,跑去殡仪馆大院里胡乱作了一通法,完事后神婆对张阿八说,这小鬼现在非人非鬼,介于阴阳之间,十分难搞,以神婆她的法力,只能将这小鬼暂时封一封,但究竟能封几天,她也没个准……

诸如种种,一通胡扯。张阿八不蠢,知道这神婆压根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给了点钱打发去了,回头来一个劲地催大嘴给黄师傅打电话。

大嘴被张阿八催得烦了,也不管黄师傅有没想到办法,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黄师傅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说没啥,这小鬼还没到要喝活人血的程度,估计是误认为罗老四是个死人,所以跑来了,小鬼要是真打算喝活人血的话,那罗老四就算有九条命,再怎么鬼见愁,也肯定跑不出来。

至于怎样才能把这小鬼给解决掉,黄师傅说,他想来想去,觉得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没给大嘴打电话。

大嘴把这话对张阿八说了,张阿八说,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哪管有没有十足的把握,有一成的把握都得试试。

试试就试试吧。

按照黄师傅的吩咐,大嘴特意跑去T县定做了一口特殊的棺材,这棺材的用料、形状和普通棺材没两样,特殊主要体现在棺盖上,棺盖要和棺身相连接,用铰链做成活动的,开盖那端做了个插销……

黄师傅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把这小鬼引入棺材里,扣死棺盖,浇上汽油,然后一把火给烧了。初闻此法我们很诧异,既然最终目的是把小鬼给烧了,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搞口棺材,随便用个箱子或其油桶什么的岂不是更好,又节约,又省事。黄师傅在电话里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不懂?用棺材自然有用棺材的道理,这小鬼不管它现在变成什么样,说到底,就是个鬼,鬼属阴,棺材锁阴,若换成其他东西,怕是压根就锁不住这小鬼,要是用个箱子什么的代替棺材,回头把这小鬼引进去了又让它逃出来,再想捉它,那就难于登天了。

可一口全新的空棺材,小鬼也不会自己往里头蹦,黄师傅说,得让这棺材沾上尸气,最好的方法,是在棺内底部,抹上一层尸油,可这尸油哪有啊,这是殡仪馆,又不是炼油厂,总不能拿死者来炼油不是。商量了会儿,退而求其次,大嘴去了趟J市火葬场,求老耿帮忙,从火化炉里掏了包油垢带回来,一点点地抹在棺内的底部。虽说这东西不是纯粹的尸油,但也差不多了……

一切准备妥当,该动手了。

这天下午四点钟,能来的人都来了:我、大嘴、猴子、刘俊、张阿八、老猪、王师傅,一共七人。几个人先把棺材放在了殡仪馆的院子里,老猪拿了根长绳子,系在事先敲在棺盖面上的钉子上,打开棺盖,牵着绳子另一端,走到办公室,试拉了下,棺盖砰的一声盖了下来,没问题。

老猪对张阿八说:“张所,可以了。”

张阿八点点头,问大嘴:“小武,黄师傅说的那个汽油,准备好了没有?”

大嘴指指办公室说:“满满一大壶,都放在那了。”

不到五点,棺材机关已经弄好,怕小鬼突然跑出来,大伙不能回城区吃晚饭,大嘴开车跑去买回来一堆方便面和火腿肠,聊做晚餐和夜宵。泡面的空当,张阿八双手合十拜了拜,对大伙说:“今天晚上就委屈一下大家了,随便吃点,等把这件事解决掉,我老张肯定好好谢谢大家,啊。”

吃完泡面,天还没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猴子和大嘴坐在靠门的位置,方便观察院子里的动静。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几个人烟不离手,几乎是一支接一支地吸,屋内烟雾弥漫,熏得人眼睛又酸又涩。

张阿八正襟危坐,只有半个屁股粘在椅子上,两条腿一直在轻轻地抖动着,显得格外紧张。一屋子人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没人说话,办公室里静得出奇,甚至偶尔可以听见烟丝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人多的缘故,我并不觉得恐惧,紧张大概是有的,但在紧张之外,似乎还夹杂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兴奋和期待。事后我和刘俊谈及起来,他说他当时也是这么一种复杂的心情。

六点多,天几乎全黑了,这时老猪说了句:“开灯吧。”

猴子正想站起来去拉灯绳,张阿八急忙阻止:“别别别,别开!”

猴子纳闷:“都这么黑了,干吗不开?”

张阿八说:“万一那小鬼看到有灯光,不来了就不好了。”

猴子笑:“哎,张所你担心这个干吗,之前那几次小鬼来,都是开着灯的啊,大厅的灯几百瓦一个,比办公室的亮多了,它照样来,放心吧。”猴子说着,又要去拉灯绳,不想被大嘴一把拽回了椅子上。

“又干吗?!”猴子很诧异。

大嘴说:“还是别开了,屋子里开着灯,看外面看不清楚。”

“啊。”猴子愣了下,点点头说,“这倒是,那就不开了,大家凑合吧,反正也不看书。”

七点多,郭薇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情况了,嘱咐我千万要当心,我说没事这么多人呢,让她放心,随便说了几句,挂掉电话。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王师傅冲我咧嘴一笑,我对他说:“王师傅,要不讲个故事来听听吧。”

猴子闻言赶紧附和:“是啊王师傅,闲着也是闲着,讲个故事来听听。”

王师傅夹着烟屁股的手在空中摆了摆,说:“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情讲故事。”

刘俊说:“王师傅,要不再讲讲那个血鬼是怎么回事嘛。”

王师傅说:“这个血鬼嘛,我知道的,都跟你们几个人讲了。”

老猪问:“那这个小鬼,到底是不是血鬼呢?”

王师傅想了想,说:“说它是吧,它好像又不是,说它不是吧,它好像又是。”

我笑:“这说和没说一个样。”

王师傅摇着头感叹:“天底下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哟。”谁说不是呢。

一直等到十一点多,院子里依旧没什么动静,大伙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转腰扭脖子,张阿八干脆站在窗前,几乎要把眼睛嵌进玻璃里往外看。

老猪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到门口,喃喃自语道:“这该来了吧。”

大嘴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应该快了。”

十二点多了,院子里依旧平静,我正无聊地在屋里踱步,忽听到猴子一声大叫:“来了!”我当时正背对门口,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砰的一声,离门口最近的猴子、大嘴还有老猪像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我跑出门,看到一幅既可怖又搞笑的景象:小鬼已被困在棺材里,拼命挣扎要逃出来,事先谁也没料到,这小鬼的力气居然大得惊人,搞得棺材在地上砰砰乱跳。大嘴和老猪怕小鬼出来,两人居然骑在了棺材,双手紧紧抱住棺身,被颠得稀里哗啦,活像美国骑牛赛上的牛仔,猴子弓着腰,跟着棺材忽左忽右,想把插销插死,可那棺材蹦得实在太欢,猴子被弄得手忙脚乱,总是插不上口。

“快快快,一起来压住!”老猪大叫,我和张阿八还有刘俊赶紧加入,五个人一起使出吃奶的劲,好歹把这棺材给压稳了,猴子飞快地将插销插死。

王师傅早把油壶的盖子拧开,捧着油壶等在一边,见插销插好,大喝一声:“让开!”我们闻言赶紧闪开,王师傅正要朝棺材上泼油,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再咔啦一声,那插销居然被小鬼顶得松动了,大家见势不妙,又赶紧扑了上去,纷纷用身体压住棺盖,不让那小鬼撞开馆盖。

“怎么办?这样冇办法浇油哇!”王师傅捧着油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猴子!办公室靠边的桌子下有铁丝和老虎钳,赶紧拿来!”大嘴对猴子大喊,猴子应了声,转身往办公室跑去,带出来一大卷有圆珠笔芯粗细的铁丝和一把老虎钳。

王师傅放下油壶,和猴子一起往棺身上缠铁丝,从头缠到尾,我和大嘴他们则死死地压在棺盖上,一丝劲也不敢松。小鬼一直在棺材里折腾,砸得棺木咚咚直响。大嘴整个人骑在棺盖上,狠狠地砸了下馆盖,说:“幸亏用的是好木料,不然这棺材得被它搞散架。”

这铁丝缠了半个来小时才缠完,一大卷铁丝全用完了,棺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铁丝,仿佛成了一个硕大的线圈。我们几个人放开手,任由那小鬼在棺材里折腾,砰砰,砰砰砰……

老猪喘着粗气骂:“砸,你再砸,看你娘的砸不砸得出来!你娘的!”

“赶紧的,浇油!”

猴子拎起油壶,将一大壶汽油浇在了棺材各处。那小鬼仿佛知道大限将至,在棺材里垂死挣扎,居然将馆身弄得倒竖起来,又砰的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下,若不是有铁丝绑着,难保这一下棺材不会四分五裂。

老猪从兜里摸出火机,招呼大家让开,啪啪两下打燃火机,探身将火机凑向棺材,只听呼的一声,蓝色的火苗猛地蹿起,飞快地在棺身上游走和蔓延开来,不一会儿,棺材便被烈火吞噬,霎时间火光冲天,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大家全都退到了走廊上,燃烧的棺材仍在原地震动,发出咚咚的撞击声响,过了会儿,声音没了,空气里飘散着浓烈的焦煳味,非常难闻,半小时后,火势明显变小,越来越微弱,那口棺材,已被烧成了一堆火红色的炭。

“要不要过去看看?”大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铁钎,蠢蠢欲动地想要过去。

“等一下,再看一看。”王师傅拦住他。

忽然,啪啦一下,炭火不知烧到了什么东西,爆了,垒作一堆的火炭塌了下来。大伙还以为那小鬼没烧死,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七个人瞪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小鬼从余烬中蹦出来。

“这下应该没事了。”我说。

“走,看看去。”七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火炭堆,大嘴伸出铁钎,从炭灰里扒出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像鸡一般大小,这应该就是那小鬼了,已被烧得完全看不出人形,大嘴用铁钎拨了拨,又戳了几下,看上去硬邦邦的。

大嘴冲我们咧嘴一笑:“烧成硬坨坨了。”

小鬼“死了”,这把殡仪馆搅得鸡飞狗跳的小鬼居然就这么被我们一把火给烧死了,想来仿佛做梦一般,太不真实,叫人不可思议。

然而因这小鬼而起的种种怪事,更是让我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例如,为什么这小鬼要拿那袋祭品?为什么我们明明找到了他的葬身处却找不到他的尸体?他是否真的变成了传说中的血鬼?为什么他会对烂醉如泥的罗老四有了兴趣……

太多的为什么,我至今找不到答案。

王师傅把小鬼的残骸带到后山,找到蔡玉芹的坟墓,将小鬼和她葬在了一起。刘俊开玩笑似的说:“这蔡玉芹要是泉下有知,不晓得会不会记恨我们。”

我对他说:“我们怕是不会被记恨的,至于你嘛,就难说了。”

刘俊一脸惊愕:“为什么?”

我笑:“你长得帅嘛。”

刘俊摸摸自己的脸,嘴巴微张,欲言又止。

小鬼解决了,殡仪馆正式恢复营业。张阿八喜笑颜开,大嘴看他高兴,想蹭点油水,于是跑去跟他提奖金的事:“张所,你说这事要是解决了,你把你奖金都给我啊。”

张阿八打着哈哈说:“是啊,我是说过,可是这事是吧,是大家的力量,所以嘛,哈哈……”

大嘴跟着哈哈两声,说:“就算是我解决的,张所你的奖金我也不敢要嘛,开玩笑开玩笑……不过那个,张所,你看,这事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那个我的年底奖金,怎么的也得加一点吧?”

张阿八站起来,走到大嘴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小武啊,我是知道的,这事你辛苦了,你看,你那个几个朋友,我不是都给了意思了嘛……这个事情,搞得我们单位这段时间效益都不好,你是知道的,你身为职工,那个什么,做点事,卖点力,也是应当的嘛,好了。等明年效益好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加油干,小伙子,有前途,哈哈……”张阿八说着,拍拍大嘴的肩,溜了,对着张阿八的背影,大嘴险些把眼珠子翻到天灵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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