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刘俊和郭薇先后过来,见到猴子的惨样,两人的反应几乎一样,先惊讶,然后就笑,问猴子怎么搞的。猴子说被鬼搞了,两人都以为猴子在开玩笑,于是笑得更开心了。猴子郁闷得要命,说自己活到这么大,难得说一句实话,居然被他们当做玩笑,更要命的是,自己都伤成这样了,一个作为朋友,一个作为嫂子,居然连句慰问的话都没,还都笑,笑就算了,还都笑得那么发自肺腑,太他妈没人性了。
后来我跟他们说了昨晚的事,郭薇听了,睁大眼睛问我:“非凡,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以前那车里,好像也来过一个那个什么,好像还老不让其他的尸体上车,是吧?”(郭薇提到的这个事,我在上部书中有写过,个人认为在我们所遭遇的离奇事件中还算是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我一挥手:“哎,这哪跟哪啊。”
聊了会,刘俊说肚子饿了,叫大家吃饭去,说茶山那边开了个新馆子,味道很棒,今晚上请我们去搞一顿。
“茶山,有点远啊。”大嘴说。
“开车去啊,十几分钟的事。”刘俊说。
“那个,开车啊?”大嘴有点拿不定主意,问我和猴子。
猴子撇撇烂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看了看郭薇,小声问她:“你要不要坐?”
刘俊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我们担心什么了,就说:“哎,我说你们三个,怎么越搞胆越小嘛,怕个卵啊。”
郭薇冲我一笑,说:“你在我就不怕。”实不相瞒,当时兄弟心里顿时腾起一股豪壮之气,鼓荡得头发几乎都要根根立起,这时候就算有死鬼戳在我面前,兄弟我也敢弹它几个栗暴。
结果大家都上了车。吃完饭回到大嘴房间后,刘俊才发现钥匙落在饭店了。我们建议刘俊干脆晚上别回去了,睡大嘴这,钥匙让饭店老板娘收着,他明天再去拿。刘俊不愿意,说不睡自己的床容易失眠,一定要去拿钥匙。大嘴把车钥匙丢给他,说那你自己开车去吧。刘俊想找个人陪,说大晚上一个人开大嘴这车,心里有点麻麻的,大嘴和猴子晚上吃撑了,瘫坐在床上不想动,于是我陪他去了,顺便把郭薇送回家。
送完郭薇后,我俩驱车来到饭店,刘俊来之前给老板娘打了电话,饭店还没打烊,停好车,刘俊下车去拿钥匙了,我独自坐在车里等他。原以为他拿个钥匙不到一分钟就能回来,可等了近五分钟,还没见他从饭店里出来,我忍不住龌龊地想,难不成这家伙勾搭上老板娘了?
这人的感觉很奇怪,前一秒钟还好好的,眨眼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人坐在车里,心里毛毛的,突然感觉很不舒服,睁大眼睛环顾车内四周,没看到什么怪影,再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动静,也没听着什么不对,但就是没来由地自心底冒出一股恐惧,像破裂的大水管,汩汩地往外冒,堵也堵不上。我坐不住了,要下车去找刘俊,伸手去拉车门,车门居然打不开了!急得我在车里上蹿下跳,正要伸腿去踹,忽然从后排座上传来猴子的声音:“喂,你干吗?”
我扭头看去,居然看见猴子正用他惯用的姿势斜躺在后排座上,睨眼看着我,表情说不上来的古怪……我惊呆了!我没法不惊呆,猴子压根就没跟来啊,他怎么莫名其妙地突然冒出来了?
“你、你、你……”我指着猴子,瞠目结舌。猴子冲我一笑,飞快地坐直身体,将脸向我凑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张脸的五官忽地一下消失了,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削平了五官,再糊裹上一张惨白的纸,夸张地扭动、抽搐,我与这张“脸”的距离,此时只怕超不过三十公分。我感到体内似乎有另一个自己,猛地要与身体撕裂,往外飞去,事后我想起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魂飞魄散”。
我吓得大叫,转身要跑,却听到车门被拉开,刘俊忽地钻进了车内,我对他大叫:“鬼!鬼!有鬼!”
刘俊紧张万分,冲我点点头:“我晓得,赶紧跑,那店里头也有。”
“什么?店里?!”我蒙了,看刘俊发动汽车,突然想起后排座上的“猴子”,飞似的扭头去看,却发现后排座空空如也……我怕极了,一刻也不愿在这车里待,我扯着嗓子对刘俊吼:“还他妈开车干吗,下车啊,车里有问题!”
刘俊把车开得要飞,跟我说:“没事,我们不都在嘛!”我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没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又看了看在旁边全神贯注开车的刘俊,我情绪稍定,狠喘了两口气,正想点支烟安安神,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大嘴的声音:“给我也来一支吧。”我一侧头,惊骇得几乎要撞破挡风玻璃跳出车去,那开车的不是刘俊吗?!怎么这一眨眼又变成大嘴了?!真他妈的!我陡然明白,我这是被哪个王八蛋死鬼给缠上了……
“给我一支啊。”身边那化形大嘴的东西居然还颤巍巍地冲我伸过一只手来,我脑子一热,转身一拳砸过去,大骂道:“给你妈了个×!”那东西挨了我一记重拳,抱着方向盘往车门那边倒去,车子顿时失去了控制,猛地往山沟下蹿去。我两眼发黑,心想:“完了!”
忽然感觉有人在轻拍我的脸:“凡子,喂,凡子。”是刘俊的声音。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端坐在副驾座上,腰杆挺得笔直,我看见刘俊,下意识大叫起来:“啊!”
刘俊被我吓住了,身子向后仰了仰,小声问我:“凡子,你发魔怔了?”
我有点搞不清此时是真实还是幻觉,觉得最安全妥当的做法是暂时离开车,我反手拉开门,刷地跳下了车。
“喂,凡子你干吗?!”刘俊在车里叫了起来。
下了车,我才发现车仍停在饭店门口,饭店还没关门,里面灯火通明,几个服务员正在里头打扫卫生……
“喂,凡子,你怎么啦?上车走哇!”刘俊从车窗里探出头叫我。
我问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刘俊说:“哪什么久啊,才五分钟,和老板娘聊了几句,回来就看你木呆呆的,喂我说你……”
我打断他,问:“你是刘俊?”
刘俊一愣,反问我:“你没事吧你?”
我冲他叫:“我问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刘俊?”
刘俊火了,冲我叫:“我他妈是!哎,我说你……”
我打断他:“那你小子初中时为哪个姑娘和大嘴打过架?”
刘俊哭笑不得:“你神经啊,还是被鬼附身了?”
我说:“我是怕你被鬼附身了,别啰唆,赶紧回答我!”
刘俊欲言又止,摇摇头,颇无奈地说出一个名字:“赵晓珊。”(刘俊和大嘴初中同班,两人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叫赵晓珊的女生,为此还打过架,战果不详,反正最终这两位都没追上那女生)刘俊能说出赵晓珊,无疑真的是他了,那玩意再神通广大,总不见得这种事它能知道,我放心了,重新上了车。
刘俊见鬼似的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问:“凡子,你不会鬼上身了吧?”
我用力摇了摇,说:“现在别提,回去说。”刘俊看了我几秒,没继续问,立刻开车,只是车速比来时要快得多。
听完我的撞邪遭遇后,猴子拍着大腿说:“怎么样,我就说这车里有问题吧,先是我被整,接着是凡子,然后呢……”他没说,直接望向大嘴。
大嘴勾起小指挠了挠下巴,脸色极不自然,嘴上还硬:“看我干吗?你们两个阳气弱,像俺阳气这么旺的,它们是不敢近身的。”
我和猴子同时鄙夷他:“屁!”
最后,刘俊这晚也没回去,和我们一起挤在大嘴屋里睡。“睡不着就睡不着吧。”刘俊说,“困死总比吓死好。”
猴子发现他的语病,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纠正他:“困死了怎么还会睡不着咧?”
大嘴正好在往床上爬,闻言一脚把猴子踹进被窝,骂道:“就你他妈的话多!”
居然一夜无梦,第二天我们醒来,发现大嘴已经离开房间了,猴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妈的大嘴不会被鬼捉走了吧?!”
大嘴当然没被鬼捉走,大嘴是被张阿八捉走的。昨晚上大嘴关机了,早上起来开机看到个短信,张阿八发的,要大嘴赶早就去单位,有事要说。原来张阿八昨晚和园林所的所长一块吃饭,听园林所所长说到现在外面开始出现了一种叫做“树葬”的新殡葬方式,就是不立墓碑,直接将死者的骨灰葬在一棵树下,以树代碑。这种殡葬新方式,既美化环境,又节约土地,还可以引申其内在含义:死者逝去的生命在树上得到延续,听上去多美,再说了,一棵生机盎然的绿树,看上去比一座冷冰冰的墓碑让人舒服多了,死者家属,想必也愿意接受。一举多得,实在妙不可言。
张阿八听着听着,就有了主意,打算在殡仪馆开发个新业务,和园林所合作,在原有的墓葬外,再推出个树葬,以丰富业务,增加创收。大嘴和老猪听了都说好,可大嘴转念一想,万一大家都要树葬了,那王师傅岂不要失业了?大嘴和王师傅关系好,就跟张阿八提出这个问题,张阿八说:“这个小武你就不要担心了,前些时候那老张(殡仪馆里另一个造坟师傅)就和我提了,说年纪有点大了,不想干了,他一走,咱们这就剩下老王一个人,他一个人怕也忙不过来,再说了,树葬虽然好,我想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个新观念,要墓碑的还是大有人在。”大嘴想了想,觉得不错,就没再做声。
开完会,殡仪馆里没什么事,大嘴把张阿八和老猪送回家后,看看时间,还早,这时我和猴子正在上班,大嘴闲得无聊,打算去搞搞车子,这车有点小毛病,一直没顾得上搞。
大嘴常去的那家汽修厂位置有点偏,在城郊的山窝里,晚上一个人开车往那边去,多少会让人有些发憷,可现在是大白天,还艳阳高照。
据大嘴说,去时倒没遇到什么不对,事情是出在他修车回来的路上。当时他车开得好好的,忽然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越来越浓,大嘴还发现车子里渐渐地有了些烟雾,看着是由后车厢里散出来的。怪了,这后车厢里也没放什么草纸之类的东西啊。眼看这烟雾越来越多,大嘴赶紧停了车,没顾得上多想,飞快地下了车跑到不断冒烟的车尾,打开后盖……
后车厢里一片浓烟,把大嘴熏得眼泪直流,大嘴用手扇着烟,一边努力睁大眼睛往车厢里看,这不看还好,一看,用大嘴的原话说:“差点没把老子的蛋吓破了。”他看见,后车厢靠里的地方,居然坐着一个人,那人面前摆着一个火盆,那人正埋头在往火盆里烧东西,这股子浓烟,就是这人烧纸给烧出来的。
可是这后车厢里,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蹦出个“人”来?
并且这后车厢里,可一直是放死尸的地方!
大嘴被吓得肝胆俱裂,车也不要了,大叫着转身就跑,憋着劲跑到要岔气,这才停下来,掏出手机给我和猴子打电话,等我和猴子骑着借来的摩托赶到时,看见一脸煞白的大嘴正坐在路边抽烟。
大嘴领着我和猴子往回走了一段,远远地看见车停在路边,车门没关上,车里并没有烟雾腾出。
“没烟啊。”猴子推推大嘴。
大嘴揉揉鼻子,说:“奇怪啊,走,上前去看。”
三人战战兢兢地绕到车尾,后车盖大开着,除了那两排长凳,后车厢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干干净净,压根就没有什么火盆子,更别提什么“人”。
“喂,大嘴,什么都没啊。”猴子碰了碰了满头汗珠的大嘴。
“刚才绝对有!”大嘴几乎要跳起来了。
“我信我信。”猴子说,“我昨天晚上就说了啊,我和凡子都撞邪了,下一个肯定你,你他妈还死不要脸还阳气重,我呸!”听口气猴子似乎比捡了钱还开心。
大嘴狠瞪了猴子一眼,右脚蠢蠢欲动,猴子见状不妙,赶紧闪开,和大嘴保持着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回去时大嘴建议我和他骑摩托走,猴子开车跟后面。猴子听了,那表情恨不能直接把大嘴撂后车厢去,最后是我和大嘴坐车,猴子骑摩托在前面开路,风驰电掣,飙回了城区。
这接二连三的撞邪实在让人吃不消,顾不得吃中饭,我们三个跑去找王师傅,把这两天的邪门事大概和他说了。王师傅说这车子肯定是沾上脏东西,十有八九是在小岭沾上的,至于是不是小岭的那个业务,那就不好说了。猴子听了,小声嘀咕道:“这不是废话吗?”
大嘴递给王师傅一支烟,说:“王师傅,你讲点有用的哇,能解决问题的撒!”
王师傅闷头思索了半天,抽了大嘴半盒烟,最后给大嘴憋出一个主意:给黄师傅打电话。
……
草草吃完午饭,回到大嘴房间,大嘴摸出电话,在手里掂了掂,丢到桌子上,跟我们说:“老头在那么远的地方,我们还老麻烦他,不好意思啊。”
猴子咂了两下嘴,站起来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去趟小岭,找到那几个人,问问情况先,那人的死,肯定有问题。”
大嘴摸了摸下巴,踌躇道:“这个,我们去问,他们不讲怎么办?”
猴子说:“叫上刘局啊,那小子把警服一穿,就说来调查的,看他们说不说。”
“对呀!”大嘴一拍大腿,抄起手机拨通了刘俊的电话。
去小岭前,因为车的事情,大嘴和猴子争了起来,猴子觉得车有问题,不能再开了,大嘴却认为人多气旺,没什么事,我和刘俊不置可否,如果不开这车去,一时又找不到其他车,最后猴子也没坚持,说开就开吧,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有鬼吧,也他妈同撞!这话一出口,又挨了我们一顿臭骂和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