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超度的斋醮仪式仍通宵在江边围着停殡处诵唱。
赖侲莛如前那般不带任何随人,独自先是到江边,去骆金余遗体前上一炷香,默默祷告后,就向出身本地的骆家下人打听往废弃书院的方向,又揣上蜡烛和一把剪刀,就只身前去了。
书院坐落在禹门坊与崇禧塔之间的江畔偏僻处,本是一栋有内外墙的两进宅院,但果真是因为荒弃许久,大门也倒塌在一旁,地上杂草丛生,说不定就从当年骆奎扬遇到吊死鬼的事情传开后,大家再也没人敢靠近,倏忽就过了这么多年,不知宅中的吊灵是怨念深重,还停留人间痴守,又或是早已寻到替身超生了没?
可能因为天气潮湿,所以书院内虽然灰尘满布,但走进一进门庭里,倒不太觉得扬尘难受,只是这时节,废宅内不知有没毒蛇?
赖侲莛一手秉烛一手拿剪刀,小心戒备地往里面走。
这天井里青砖斑驳,石缝中早已糊满苔痕,每年春夏里到处生几茬野花草,至秋冬就凋谢,来年霉湿朽烂积在地面,成了鼠虫的温床,果真是多年无人问津的状貌。
再进到二进的庭院里,这里有三间规整的房间,其中应该就是骆奎扬当年所住的书房,赖侲莛推开一爿破门,内里顿时响起“吱吱嘎嘎”的鼠群尖叫,看来其中已完全是鼠窝了,他连忙退出来,至少可以保证附近没有蛇。
站在院中茫然环顾四下,目光在屋檐下几处横梁和窗棂扫过,当年那吊死女人的白绫应是挂在其中某一处吧?骆奎扬的神情有些闪烁,言语之间更遮遮掩掩的,但若是建塔的事情他并未参与,这吊死鬼也跟他无关,那他究竟还有什么在隐瞒?
“咻咻——”好像有一阵与此夏夜并不相符的凉风从耳边扫过。
赖侲莛背脊的毛骨都竖起来,来了?
可僵立静默好久,周遭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看看手中蜡烛,火苗健旺,烛泪都流到手上烫得生疼。赖侲莛赶紧把手势倾侧过来,让烛泪直接滴到地上,地上的一大团光影跳动不规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黑影迎面而来,“噗”地猛受一记重重拍打,耳目立刻“嗡”地天旋地转就倒了下去。
* * *
蜡烛滚到草丛间,几乎就要湮灭之际,火星靠上几根衰草,竟慢慢又重新燃亮起来,增强的火光渐渐映出那手持木板的人,居然是骆奎扬!
他眼神凄惶地看着地上昏去的赖侲莛,嘴唇抖动几下,又抬头望向远方崇禧塔的方向,半晌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俯下身似乎想要去拉起赖侲莛,但莫名一丝寒意陡然爬上胸襟,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头想转望过去,但脖颈处骨骼僵持般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这抽动的钝痛一直牵扯到下颚和耳朵,诶?不对……
地上刚刚燎起的蜡烛火苗也恍惚跳动几下,萎靡地转为幽暗的蓝绿,骆奎扬只觉脸颊两边好像冰水一样的汗珠渗下,是、是错觉?
蓦地一圈白色薄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到眼前,僵硬的脖子却不能挪动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圈渐渐环上喉咙,这是、这是——
流着血泪、眼球凸出的女人脸就在白圈另一边显现,与骆奎扬贴得如此之近,他不敢置信地瞪圆两眼,长大口想发出声音,但喉咙里全是“咯咯”作响,眼看着那女人伸出一双指甲外翻,不断流血的双手,摸上自己的脖子:“不!你、你是……”
“等等!”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暴喝!
女鬼动作一窒,骆奎扬脖子上无形的禁锢同时一松,整个人站立不稳就“扑通”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