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小玉的一只手腕受伤了,是跟那些拿绳子来绑她们的人挣扎过程中,被蛮力将手拧到背后时,听到“格拉”的脆响,她疼得全身发抖——
如今两人双臂都被捆缚在背后,被押着带到乐善亭内。
亭子里的空地上,好几个八、九、十岁的男孩女孩缩在一处,全被破布绑住嘴,害怕得瑟缩不已,不时闷声发出抽泣声,当看到那些人带着被绑的小玉们过来,个个更是满目惊恐。
而这些人勒令曾小玉她俩跟这些孩子都坐在一处。
但有些奇怪的是,好像暂时没叫他们上船的意思。
陈大头来清点过人数,又不知什么缘故,就跟另外几个人急匆匆下岸边去了,这里剩下两个持刀的男人把守。
“小玉、小玉你怎么样了?”曾小玉心里难过得忍不住眼泪一直掉,看骆小玉一脸不知是雨是汗,但仍咬紧牙关没有呼疼,几番好像想要晕厥过去,但闭一闭眼深吸一口气,还是摇摇头保持清醒。
“小玉,你挨着我靠一会。”曾小玉将身子尽量往骆小玉那里挪:“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喊你来这的……”
骆小玉用力抽几口气,手腕疼得快要说不出话,只能将太阳穴贴着曾小玉的额头,极低声道:“别、别说话,我晕得慌……”
“闭嘴!不许说话!”两个看守似乎找不到东西来塞她俩的嘴,便几番亮出腰间的尺长利刃威胁:“不许说话,听到没有,不然割下舌头。”
“嗯、嗯……”曾小玉只得紧抿住嘴,跟骆小玉挨得更紧。
但没过多久,两人身后有个黑影一晃,亭边距离最近的一个看守,身体突然就歪倒在亭柱上,并且慢慢滑下,两人惊得齐齐抬头望去,有个无声无息出现的黑衣人正将那看守轻轻托着放下。
“哎?”曾小玉发出一声惊呼,黑衣人抬手做个噤声手势已经晚了,早惊动到另一个看守,那人回头瞪大双眼,反应十分迅速,从腰间抽刀,指着自己同伴方向,但还没来得及喝问出声,这边厢黑衣人一步弹跳起身,瞬间猛地凌厉跃起,半空中举肘迎面朝那人头脸一记敲下去,那人就地仰倒下去。
“怎、怎么是你……”骆小玉瞠目结舌一眼就认出了黑衣人。
曾小玉也看清了,虽然没灯火,但黑衣人转过脸来,并没有蒙面,从那结实又削长的身形,以及夜色中冷峻目光的清俊面容轮廓,是跳月人少年阿端?
两个高大的男看守,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被他撂倒了,曾小玉觉得不可思议。
阿端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打开吹亮火星,一边再做手势叫他们都不要出声,然后将火苗凑近每个人脸上,当看清骆小玉和曾小玉的脸时,也露出吃惊的神情:“小姐,你们怎么在这?”
“小玉的手受伤了!”曾小玉虽然经过刚才陈大头的事,惊魂未定,但本能觉得阿端不会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我帮你们解开。”阿端把火折咬在口里,就过来解绳,曾小玉心里害怕:“他们、他们马上就会过来的,你、你怎么在这?”
阿端没说话,飞快解开绳子后,再问:“哪里受伤了?”
骆小玉却有点不好意思,曾小玉赶紧拉过她的手给阿端看,阿端用火折照一照,点头:“是腕骨脱臼了,没事。”
然后低头说一声告罪,拉过骆小玉的手,骆小玉正窘得什么似,阿端看似轻巧地将她手腕捏几下,猛地一按,又是“格拉”一声,骆小玉没来得及喊,他就松开手:“好了。”
庆来客栈——
陈阿周打发那些人走后,便将店门的长板一块一块阖上,然而就在阖最后一块时,“扑棱棱”一阵翅膀响动,他只觉头顶什么东西掠过,回头去看时,却是一只比乌鸦还大得多的勾喙拱背黑鸟,停在屋中一张桌上。
陈阿周愣了一愣,想起前几日楼上客人的事,怎么又出现黑鸟了?不由连声晦气,转身拿起个笤帚就去赶鸟。
没想到这些人又折回来了,站在雨里也不进屋,有个人说:“上次丢的一个,也是到这不见……”
“闭嘴。”
陈阿周听到他们这样议论,茫然地转过脸去:“客官,到底要住店吗?”
那些人却没理他,低声商量了几句什么,转身就走。
陈阿周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身后“嘭”声脆裂响,黑鸟已经离弦的箭一般飞出门去,而他屋里照明的惟一那盏油灯,却已碰倒在地,灯油溅得到处都是,还好左近没什么易燃物件,火苗在地上燃着一片,很快又熄灭了。
接下来,巡视过楼上住人的客房,今天只住了两间,看样子都是正常外地来本地路过的客商。
然后他回到楼下,到后厨察看,长期吃住在客栈里的除了他,还有个新来没几天的杂役小厮阿力,阿力这会儿还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阿力,”阿周道:“门户都关好了,今晚外头不太平,听到什么声音别出去。”
“啊?”阿力探起身。
“睡吧、快睡,明早起来开店。”陈阿周连忙摆手示意他躺下,就转身关上中门回外面去了。
接近三更时分。
窗外“扑棱扑棱”传来鸟翅的拍打,陈阿周先才已经看清了,那确实是一种通体全黑的大鸟,身形细长,只有鸟喙浅色……乍看起来很像江上常见的水鹤,但这种鸟的目光……让陈阿周想起就背脊寒毛竖起。
“砰砰砰”有人拍门。
阿周走过去隔着门板问:“谁?”
“刚才见过的,本来连夜就要运货跟船走,但船尾好像被礁石磕了个洞,下人们在想办法修补,只能过来住宿一天。”门外的人回答得倒是周全,让人不会起什么疑心。
“我们这的房间已经住满了,客人到别家去问问吧。”阿周搪塞道。
“几个桌子拼起来就行,店家开开门吧,这附近除你家没别的店了。”对方看来执意要住,而且口气越发不耐烦起来。
阿周将木棒拿在手里,心忖自己不开,对方也应该不至于砸门吧?
突然这时斜刺里又一阵“扑棱扑棱”翅膀声,屋子一侧的天窗木框同时被斧头一类的利器狠狠劈开,阿周急忙回身想去那边阻止,但砸开的窗户里,立刻有水一样的东西泼进来。
“坏了!”阿周已经闻到火油刺鼻的味道,赶紧去客堂内的水缸里取出一瓢一瓢的清水,先朝桌椅一类易燃的地方洒去。
“轰隆隆”一阵雷声。
紧接着“乓乓乓”巨响。
趁着打雷,门外的人正用什么东西撞门,那薄薄的门板估计禁不住几下。
阿周先才以为这些人不会发难,看来还是错了。
一时顾得了这边顾不得那头,赶回来看门时,那天窗外居然扔进一支火把,窗框以下立刻就被点着了。
阿周几下打开门闩,门外一根大棒就当头打进来,阿周还算有预料,侧身躲开一旁,门外的人见一下暗算不中,便狠声威胁道:“若不想烧死,就把人交出来。”
“人?什么人?”阿周也恶声顶回。
“数日前那个小子!”门外人道:“若不是你藏……”
“呔!”阿周不等他话说完,抡起大棒朝门外用力挥去,似乎正好砸在说话人的头顶,只听“吭”地,那人声音一窒,阿周心思能突破这些人的围困,恐怕也只有这一刻,便挺棍冲出门外,没头没脑就左右用力横扫,居然也真打中几个人身上,那几个人立即后退,其中一人脚步后退,却举手捏嘴唇发出尖锐唿哨,天空中“扑棱棱”翅膀声又响,阿周感觉到就在脖颈后方,原来那黑色大鸟就停在门首上头,他一回头,就觉脸上触到鸟喙的尖端——
“听说你不是被怀疑是陈三家的纵火犯,被关到牢房去了吗?”曾小玉看阿端忙着将众人的绳索尽数解开,奇怪地问道:“这么晚你怎么会出现这?”
阿端将地上的绳子收集起来,却没看她:“跳月人从小都练缩骨功,牢房的木栏那么宽,很容易就出来,大不了天亮前赶回去就是。”
曾小玉不说话了,一边帮骆小玉揉着手。
“你们先在这别动,下面江边都是他们的人,还有几个往堤坝上头去了,好像也是在找人。”阿端将绳索绕到手腕上,起身就走出亭去。
“你去哪?”骆小玉忍不住喊住他。
“我要抓住这些人……”阿端只是扔下半句话,就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