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靠近,红光愈盛。
盛全拼着全力挣着一丝清明,身体被不由自主地推进洞内,然后扑倒在地。
“轰隆隆”的山泉水像驰骋的怒马在身边奔流而下,这里居然是山涧中凹陷的一小片的瀑布,而且水流跟先前山下的泉眼水色是一样浑浊的红色。
瀑布旁边点燃着大堆干草,持续散发让人目眩的味道,盛全暗暗掐着大腿不让自己失去神识,并一边努力伸颈朝四周探看,那一小幕水帘后红光延伸,似乎内里还别有洞天。
所在一侧的洞壁上插有火把,火苗照亮脚下以及洞壁岩石的纹理,盛全忽然发现石上竟有许多粗细不一的画面,一行延伸至水帘后面。
仔细分辨,石壁画物的颜料像是某种会发光的红色石墨,质地本身就鲜红如血,纵横勾勒下,好像整面岩石正渗出鲜血一般。
眼前诡异的情景近乎不似人世,盛全完全惊在那里,但他还没从惊异中醒来,就听到几丝虚弱的人声,他的警醒立刻回笼,是郑青还是郑云?
“神仙就快活过来了!”拿火把的人忽然忍不住惊喜地喊了这么一句。
赵肆死命按着盛全的头:“进去!”说着就推搡着他转进水帘后面——
满目腥红的血池燎烧入眼,盛全一瞬间呆滞在那,郑青和郑云两个人被囫囵捆缚成两团,只有双手被拉出固定在一处,四只手腕尽被割断脉口,鲜血源源不断流入池中。
“郑青!郑云!”盛全嘶吼出声。
“放心,还没死透。”赵肆将他用力推去,径直撞在两人身上。
“唔唔!”两人果然还有意识,只是口中被绑了麻绳,只能双目圆瞪地冲盛全发出哀鸣。
“你们……”盛全急怒攻心之下,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想为二人止血,但身旁血池中却 ‘咕咚、咕咚’翻起几个硕大血泡,好像水中潜藏了什么会呼气的东西一般。
“明日九月初九……”拿火把的人似乎说了一句,赵肆手中举起盛全手中缴来的匕首:“那就把这三人的血都放了……”
盛全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方才震惊之余他脑海中就已在思考对策,眼角觑见赵肆往自己逼近,他突然用尽全力就地使出一记扫堂腿,赵肆顿时站立不稳踉跄一步,旁边拿火把的人也靠近来打算要帮忙,但盛全靠自身的体重的坠力,伸手去抱赵肆的一条腿,赵肆终于被拉德站立不住歪倒下来。
盛全就想夺刀,赵肆的右手方才被那少年飞刀伤过,所以现在拿匕首的是左手,他一刀捅来,盛全就势一滚用身子把他手臂压住,两方角力胶着几下,盛全虽然闻了迷烟草有些力竭,但目下到了以死相拼的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
拿火把的人瞅准空档,就想抬脚去踹盛全压着赵肆的肩膀,突然旁边血池发出一连串 ‘咕噜噜、咕噜噜’的碗大翻腾泡沫,那人率先望去,就指着血池当中发出惊呼:“那、那是什么?”
盛全情知有变,但此刻他没有余裕躲闪,遂挺起手刀劈向赵肆,那赵肆也挥着伤手格挡,惟一的一柄匕首就在两人之间撕扯来去,甚至’撕拉’一声刀尖在盛全的手心划错开去。
‘咕咚、咕咚’血池里的血水声音改变,紧接着 ‘哗’一下,拿火把的人就 ‘啊啊’怪叫地跌坐在地,而赵肆、盛全二人,因是在水池边仰躺的姿势纠叠在那,角度也正好能看到——
‘哗、哗’血池中陡然出水的一个人形,让众人都怔忡在那。
“神、神仙……?”不知是谁抖着牙说出这么一句,但随着血水流退,半空中 ‘咻’地一股冷风,那人手上的火苗猛地一灭,紧接着 ‘砰’地一声钝响,那人就闷哼地应声倒在地上。
盛全和赵肆二人此刻都完全力竭,满目红光即将转入幽暗时,凌空上头只觉一道黑影如风掠过,同时赵肆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他的力道一懈,盛全瞅准时机扭转刀刃就朝他身上弯去。
“啊!”不知匕首捅进哪里,但赵肆毫不意外地发出一声惨叫。
盛全仰在那里,幽暗红光中,’哗哗’踩着血水走出来的,居然是刚才在地底溶洞中被赵肆踢下深渊的少年人。
“是你?”盛全惊骇未明,那少年全身红水湿淋,喘着粗气,不知他是怎么从地底沿水道逆游赶到这里来的。
但他丝毫不迟滞地过来伸出手,盛全明白是拉自己起身的意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力气了,身后的赵肆只是受伤没死,他撑着赶紧滚到一边。
少年人冷着面目走到拿火把的人跟前,俯身拾起他刚扔出灭火的刀,那人几乎吓得尿裤子:“神、神仙活了?”
“这里根本没什么’神仙’。”少年冷冷地道,用刀指着那人:“曾家那个女孩在哪?”
“在、在……”那人嘴唇抖得根本说不出来,少年干脆一脚将他踢晕过去。
盛全缓过一口气,就去解郑青、郑云的绳子,一边看那少年的行径:“曾家、曾家那姑娘被关在另一个山洞里,刚才我上来时看到过……”
少年回头看他:“这里没有红玉尸,我被骗了……那些寨民很快就会祭出尸体,你跟你的人赶快离开这里。”
“离开?尸体?”这里的一切都不无透着诡异和谜团,盛全不明缘由,但也明白事态紧急:“到底是什么事?”想到这,他一把攥住旁边还捂着刀口喘气呼疼的赵肆:“什么尸体?你们红寨的人到底……”
但赵肆也是一脸迷惑,少年索性过来一记手刀将人劈晕,对着盛全道:“这些人也不会知道,你还能走么?”
盛全忙不迭点头,又看郑家二人,少年不作声就过去用手中刀将绳割开,又指着那堆燃放迷烟的草堆:“用那草灰敷上就可以止血。”
盛全看他要走,急了就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似乎想说什么,冷不防远远地又传来嘈杂人声。
极度的戒备冷色顿时又漫上少年的眉头,一边打手势叫盛全一起把这些人都挪到旁边,盛全眼下最担心郑家兄弟的伤势,但他俩松绑以后,除了迟缓晕眩外,倒并无大碍。
少年走到岩壁边,张望片刻。
盛全则撑着身躯到那堆迷草边,一边踩熄,一边挖了几把灰烬回去给郑家二人的手腕敷上。
少年看了一会回来道:“他们抬着尸体上来了。”
“到底是什么尸体?”
“这里的山水有时是红色的,你就不觉得奇怪?”少年觑着盛全:“你们的李毅观李大人,恐怕很快就会到。”
“李大人?巡检司李大人?”盛全差点咬到舌头,但借着微弱光线再细看少年人的脸庞,他一直就觉得少年面熟:“你……啊?你就是一直关在牢里那个?”
少年点一点头:“红寨的人一直藏着那个所谓神仙的 ‘遗蜕’,他们相信这里的金针草变红,都是神仙施予的法术,每年九月初九前几日,就会引诱外乡人来此,杀人祭那尸体。”
“难道不是?”盛全也觉得难以理解。
“这边山底本来就有朱砂矿,那个什么神仙只不过掘开了矿脉,朱砂随着地水流出,所以有时会染红罢了。”少年冷哼,同时以刀在手弓着身回到洞壁边,盛全也跟过去,朝外探看去,山路上星星火点,确实是一行人朝这方向来,距离只有十丈多远了,能看清前头的几个人抬着暗红斑斓的棺材,间隙还有个女子呼喊:“你们放开我……”
“是曾家那位……”盛全望向少年,此刻他:“寨民想把所有外乡人都杀掉吗?”
少年不作声,而是探出身子在岩石外嗅了嗅,忽然抬手掐在嘴边朝虚空发出“嘘——”的拖长唿哨。
“你……”盛全还没明白过来,就觉四处山风忽然 ‘嗖嗖’作乱,同时头顶由上而下刮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风,眼角边有一大段黑影弹飞过去——
“啊……啊啊!”下方山道间有人发出拉长的惊呼,盛全没看清状况,少年人已经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