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之间，空气中漾起肃杀寒意，一条森然巨蟒仿佛天神役使的巨怪从高处呋然降临。

夜风将山林撼动，数不清的红、黑、金光鳞甲纷纷在丛木间闪现。

寨民怎也预想不到如何会有这铺天盖地的蛇群出现，为首领队的瑶家壮汉起初还舞刀大声念诵着什么咒话，但当那条高耸如擎天大树的蟠龙大蛇立起木桶粗大身躯与他直面对峙一会后，此人的心理防线也迅速溃败下去，大喊了一声瑶话，身后抬着棺材的几个人就调转方向往山下逃去。

盛全看那少年人倏忽赶到半路，见人们要逃，又仰天发出一声唿哨，横亘前方的森然大蟒立即游附到岩石上，弯曲身形就朝抬棺的人群弹飞过去，那些人不住回头张望，也已发现状况，吓得 ‘哇哇’拼命怪叫，也顾不得许多放下棺材，甚至连火把都丢了，尽数逃命而去。

那少年的目标居然是棺材？还有……众人挟持中还有那曾家小姐，此刻也被推到路边萎在那里，盛全不知蛇群是否是少年呼唤而来，情形看来十分危急，那女子万一被咬……

“小心！他连滚带爬地扶着洞壁就跑出去：“别伤了那曾家的姑娘！”

少年已经奔到棺材前方，听到他的叫喊脚步顿了一顿，却没回头，而是径直绕过棺材继续走向数步之外的曾家小姐。

虽有火把照明，但盛全仍看不清晰，无奈身体还是使不出多大力气，更奇的是，随着寨民退去，那少年一路走来，蛇群也自动安静地退避到两边草木中去，他确定似乎没什么威胁异动，才踉跄着慢慢往山路下走，靠得近些，才见那少年竟然将刀放下一侧，单膝跪在那曾家女子面前，两人像是相识，女子并未惊惶而是对他说着几句话，而少年的侧面隐在阴影处看不真切，但对女子点一点头，还替她双手的束缚松绑。

盛全这才稍觉放心，终于挪到棺材面前。

近看这棺木比一般所见的普通棺材都要宽大，似乎樟木的纹理，但其上刷满色泽诡异的厚重红漆，棺盖的上下接口处更是画满各种看不懂的纠缠纹理。

“这到底是……谁的尸体……”盛全忍不住伸手摸到棺木上方，却猛地被烫到一般发出“啊——”地一声惊叫。

引得那边少年登时警觉地拾刀起身过来：“你别碰它。”

山路被丢弃的火把光亮熊熊地映在满身红水并未干透的冷面少年人身上，一如幽暗之中气势凌厉的地狱修罗，盛全本就发软的双腿居然就有跪下的冲动，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定过神来说：“这、这里面……有东西在动……”

“是红玉尸。”少年似乎知晓一切，淡淡地说道：“昔年有暹罗方士罗尼娑婆，言寿有三百岁，游寓粤西一带，造延年长生药……据说，其最后隐于西江南岸山谷瑶寨，逝时只有附近的瑶民知晓。”

“就是红寨人说的神仙？难道真有？”盛全讶异道。

少年摇一摇头，嘴角弯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这方士是来此粤西一带寻逐珍奇石矿的，当年州府发觉端倪后便派来官兵追捕，他便吞毒砂假死了，身体一直由红寨的人秘密保存，并且嘱咐每年定时节气要杀血供奉……表面上说的神仙法宝是当年方士用的一个红石臼，传说入泉水其中即可成救命神药，哼，只是一些欺骗山人的把戏罢了，这方士没死，但棺不能开。”

“没死？你、你怎会知道这么多……”盛全还想追问，忽然距离不远的山底下传来“乒乒乓乓”的短兵相接声音，同时还有一个雄厚男人的喊声，只是隔得远，听不分明。

少年却侧起耳朵凝神关注一下：“是巡检司的李大人带人到了。”

“吓？”盛全惊喜莫名：“真的？”

“龙、龙五……”那边厢的曾家女子却忽然唤了一声，少年立即回身赶去，盛全循声去看，此刻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女子仿佛十四五岁模样，身扶着一棵大树站那，手掌中正托着一块像是玉珮样子的东西，少年走过去似也盯着她手中东西在看——

那是一块白光琉璃般的繁复珮件，女子的话音不高却能听到她说：“这是上次你让我代为保管的 ‘死玉’，我一直随身带着，原是一团黑色混沌，刚才想起……怎就全变成这样了？”

少年人低头从女子手中接过玉珮，略长的黑发遮在脸上，但他的动作轻缓而慎重，好似接过了一方稀世奇珍般，半晌才抬头望向女子，女子也定定地看着他，两人这一眼，恍惚群山之间万籁俱寂。

直到，直到山下传来新一轮冲锋声，还有人再往山上来，少年才低声说了一句：“我去去就来。”

女子不作声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