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检验室,师父见我不说话,问道:“怎么突然变哑巴了?”
我说:“没有。”
师父问:“被那些尸骨吓坏了?”
我嗤之以鼻:“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师父说:“你有想法了吗?”
我摇摇头,说:“对于受害者A和十二具尸骨,我们掌握的可用信息实在太少,确定不了她们的身份,就无法通过交叉各类失踪案件进行比对分析,我们总不能指着老迟提供的那个黄色塑料牌破案吧!”
听完我连珠炮似的一通抱怨,师父笑笑,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靠这个黄色塑料牌来破案!”
回到办公室,大龙和茶壶追问尸检结果,我摆摆手,说是不要指望了。
师父立刻调阅了一年前“采生折割”案件的电子卷宗,然后找到当时拍照留存的祁阳提供的祁树海那本日记。
在日记最后一页上,我看到了四个字:空白的人。
Blank People,按照字面意思翻译,正是空白的人!
师父说:“我在看这本日记时并未在意,以为就是祁树海随便写的,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祁树海不可能在那么重要的日记本里随便记录东西,那这四个字肯定和采生折割有关系!”
茶壶说:“这么说来,这个吞下黄色塑料牌的受害者也和采生折割有关了?”
大龙说:“她们会不会也被折割了,然后被嫌疑人买下,最后用猎狗撕咬致死。”
我说:“被折割的人一般全身都会遭到摧残,而她们虽然尸骨残缺,但残存部位的骨骼并没有被折割的痕迹,这说明她们在被猎狗撕咬致死之前是完好无损的。”
师父说:“我们暂时没有其他线索,眼下只能找两个人碰碰运气了。”师父说的两个人就是祁阳和翻江龙。
当时祁阳提供了这本打开案件思路的日记,而翻江龙在案件终结阶段改变态度,供述了很多线索。
我们四人分为两组,大龙和茶壶去拜访祁阳,而我和师父则去提审翻江龙。
来到东闽市第四监狱,我恍然想起一年半之前的“雨夜清道夫”一案。
那时候,我和师父来这里见到邵斌,他策划了那起连环残杀案件,只为能在老娘绝症之时陪伴病榻,如今他还在这里服刑,他的老娘已经去世。
在邵斌老娘弥留的日子里,她已神志恍惚,却心心念念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在师父的协调下,在邵斌老娘去世当天,他们得以团聚。
为此,邵斌对师父很感激,谢谢师父可怜他们母子,师父却说:“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别人也有生命垂危的老娘,但他们没有害人,别人也有暂时无法达成的愿望,但他们也没有选择去杀人,我今天选择帮你,不是可怜你,只是为了达成一个将死的老太太的遗愿而已。”
回去的路上,我问师父:“邵斌错了吗?”
师父说:“人性这东西,可谓这世界上最难懂的了,复杂到我们可以分辨善恶,却很难界定对错,我不能说邵斌为了再见老娘,设计这么精巧的杀局是对是错,但我想说,这世界上有些恶,不能因为披着善良柔软的外衣,就可以乞求原谅,如果宽宥如此轻易,那么当时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人们,她们的惨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有再说话,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小说《白夜行》里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很多人都是这样,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以为生活会对自己的索取格外开恩,以为能够幸运地避开所有惩罚,但是到头来才明白,每个错失都无法逆转,每个伤害都要付出代价。
人生的意义,大抵如此吧!
接待我们的还是师父的老同学章鹏,随后,我们见到了翻江龙。
翻江龙入狱后,曾对师父提过一个请求,永远不要告诉他女儿他是采生师,他想在女儿心里留下一个美好形象。
师父答应了他的请求,所以在后续讯问阶段,翻江龙表现得很积极,提供了多条重要线索,多名在逃的乞丐头领被抓获归案。
简单寒暄之后,师父问及翻江龙“空白的人”,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追问之下,翻江龙说:“我也不知道空白的人是什么,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或者是别的什么。”
我和师父对视了一眼。
师父问:“你什么意思?”
翻江龙称,采生折割圈子里有一个叫癞头的元老级人物。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癞头一时微醺,就问在座的各位是否知道空白的人,大家都摇摇头,癞头就说他曾经遇到一个奇怪的买主,自称姓方,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很有文化,方姓男子会给他指定目标,事成之后再支付他很高的报酬。
平时,癞头会将大部分偷窃或贩卖而来的生坯卖给乞丐部落,当然,他也认识各种有特殊癖好的人,恋童癖、恋残癖,或者是性变态,总之是一些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古怪残忍的疯子。那些人也会购买少量的男孩女孩,但价钱通常不会太高,少则几千,多则上万,而这个方姓男子出手就是普通买主的一倍甚至几倍。
采生折割圈子里有一个忌讳,卖出去的生坯不允许问用途,但癞头实在很好奇。
有一次,他将一个女孩交给方姓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对方将购买的女孩作何用途,方姓男子并未因此而生气,反倒给了癞头一张类似兑换券的东西,正面是二十元面额,背面就是两个英文单词:Blank People。
癞头问方姓男子这张兑换券有什么用途,对方说它能买到他意想不到的东西,他又问对方去哪里买东西,方姓男子说了一个地址。
为此,癞头甚至去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普通超市,他出示了那张兑换券,超市老板看后就笑了,还说这张兑换券什么都不能买,等他积攒够了再来。再后来,方姓男子再也没出现过,癞头找人翻译了这两个单词,知道了它的含义,他也就称对方为空白的人。
师父问:“癞头有没有说方姓男子指定的女孩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翻江龙想了想,说:“这个他倒没说。”
师父问:“外貌、年龄,或是其他信息呢?”
翻江龙说:“他只说那些女孩的年龄在十四岁至十六岁之间,关于这一点,我也感觉奇怪。”
师父问:“为什么?”
翻江龙说:“一般情况下,采生师不会选择年龄超过十二岁的孩子,那样会增加难度和风险,十四五岁的女孩已具备独立思想,就算拐卖出来,也很难找到买主,除非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但那样的人也少之又少。”
师父问:“他没有问那个超市老板兑换券究竟可以兑换什么吗?”
翻江龙说:“他没说,当时大家也都没在意,今天听你们提起来,我才想到。”
师父问:“之后你有听过有关空白的人的其他信息吗?”
翻江龙说:“没有了。”
虽然翻江龙没能提供更多信息,但这些信息已经填补了关于“空白的人”的空白了,方姓男子曾经在癞头手中购买指定的女孩,并给予高额报酬。
当时身处乞丐部落的祁树海很可能也听说过这个词,所以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这四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