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王媛可在精疲力竭之后,终于再次回到呆滞的状态,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不睡。
李组长先回去了,我和大龙留在医院守候。
午夜时分,大龙困得直打哈欠,我让他先去休息,就在我也困得不行的时候,我听到对面重症监护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缓缓跳下休息椅,进去的人是王明涛,他手中端着一个饭盒。
我悄然跟了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见到病房内的李女士已经靠在一边的休息床上睡着了。
王明涛坐到床边,突然低声哭了起来。这是自我见到他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哭泣。我躲在门外,虽然听不到他的哭声,但我可以判断,他的声音很小很细碎。
那就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悲伤吗?
不敢面对众人,不敢面对警察,不敢面对媒体,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妻子,只好在寂静的午夜黯然哭泣。
将悲伤嚼碎了,咽下去,然后再化成几颗眼泪。
这时候,王明涛将放在一边的饭盒拿过来,他好像要给王媛可喂食。
他不知道王媛可的记忆被锁住了吗,为什么还这么做?
这时候,王明涛缓缓起身,将嘴巴凑到王媛可耳边,然后她突然张开嘴巴,王明涛将饭菜喂到了女儿嘴里。
我确定自己没看错,王媛可确实开口吃东西了!
这么看来,刚才王明涛在王媛可耳边说的是……
口令!
这个想法让我瞬间打开了全身的毛细孔——王明涛果然不是那么简单,他也是空白的人?
那一刻,我本应该冲进去,直接揭穿王明涛,但我没有,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将饭盒里的饭菜全部喂到了王媛可口中。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总归也是一个父亲。
当王媛可吃完饭菜后,王明涛又朝她耳边说了什么,王媛可便再次回到那个痴然状态。
他起身走到门口之时,蓦然发现早已站在那里的我,他刚才太过专注地给王媛可喂食,却忽视了外面的一切。
良久,他才干涩地说:“陈警官,小可突然可以吃东西了,我喂了她一点儿吃的,然后她又变成那个样子了。”
漏洞百出的谎言,明明已经被揭穿,却还说得若无其事。
他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我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之前王媛可在检查时突然跳楼自杀,也是你发出的口令吧?”
王明涛一脸茫然地说:“陈警官,你说什么呢,我发出口令?我发出什么口令了?”
“可以让王媛可有所反应的口令,刚才是你发出口令,她接收后,才开始吃饭。”王明涛否认道:“陈警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是空白的人吧?”
王明涛摇摇头,说:“什么口令,什么空白的人,我真是越听越听不懂了。”
我不理会王明涛的佯装无辜:“你是空白的人,你女儿王媛可也被空白的人带走了,被抹去记忆,填充了新的程序,然后被做成类似于机器人的人形奴隶,供其他人使用,这一切你都是知情的,也就是说,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王明涛的脸色瞬间垮掉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我继续说:“王明涛,你也没想到你会再见到你的女儿吧,还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王明涛垂下头没说话。“你一定既痛苦又绝望吧!”
王明涛终于显出一丝急躁:“你不要说了。”
我没有听他的,继续说着:“你失踪的女儿再次出现,却变成这个样子,被铺天盖地地报道,你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拯救女儿,甚至还想要杀死她,你一定生不如死吧!”
王明涛喝斥道:“我说了,让你闭嘴!”
李女士被惊醒了,在对面房间不断打盹的大龙也来了精神,他们走到我们身边。
其实,我也曾想过王明涛会否认我的话,只是没想到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将他逼到这种地步,他心里的压力和痛苦可见一斑。
那一刻,我甚至动了恻隐之心。
想一想,他也是个可怜的父亲。
但这个念头随之被打消,我不能因此就放弃真相。
于是我追击道:“你想想,你女儿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毁掉了她的人,也毁掉了她的一辈子!”
李女士不明所以,拉着王明涛问:“陈警官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你毁了女儿?”
王明涛被逼到了绝境,他推开妻子:“你别问了。”
我穷追不舍,指着病床上的王媛可:“你看看病房里的那个女孩,那是你女儿啊,那些你安然入睡的夜里,她正被人用各种方式抹去记忆,然后送到陌生地方,被陌生人享用,她被她所谓的主人指使,做仆人、做奴隶,那些你佯装若无其事的日子里,她正在经历着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地狱生活……”
我的话句句戳心,虽然我也不想揭人伤疤,但此刻唯有此法才能真正刺激到王明涛那颗还残存的慈父之心。
我相信人性本善。
就凭借刚才他偷偷给王媛可喂食的举动,我知道他并非无药可救。
我只能痛击他这一点!
王明涛情绪终于崩溃了,蹲到了地上,抱头呼喊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的,不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