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空白的人就像我看到的那样,就是一个私密庞大的俱乐部了。
其实,我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不,甚至连一角都算不上。
我将小可交出去后,也就理所应当地获得了更多的关于空白的人的秘密。
我知道了,供所有用户使用的空白的人分为无偿和有偿之分。
没错,无偿和有偿。
无偿和有偿的来源不同,无偿的空白的人是通过其他渠道得到“原料”女孩,然后制作成为空白的人,做短期的免费体验之用,至于有偿的空白的人则是每一个会员的女儿,做每个会员的长期体验之用。
不管无偿还是有偿,每个“原料”女孩都会被送入特殊机构,由专业人士进行操作,包括记忆消除和植入,每一种体系风格的开发和试验,以及各种突发状况的维修和检测。
这是活生生的人,却被当作机器使用,听起来也让人毛骨悚然。
我听张华说,他曾有机会去过空白的人的制作室,那里就好像一个制作工厂,每一个女孩都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从她们进入制作室直到离开,每一道工序都很完整和严密,她们被抹去记忆和感情,成了真正的商品。
空白的人会根据使用者的不同喜好而被植入一组或多组记忆程序,每套记忆程序内包含各种生活细节内容,繁复如同电脑代码,比如打招呼、聊天、做饭、清洁、唱跳等等,每种内容也可以进行更加细致的划分,但这些记忆是被锁住的,也就是说使用者必须使用特殊术语,才能让空白的人说话行动,接收不到指令的空白的人就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肉体。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其实,我也曾在工作之余,猎奇心泛滥,看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新闻和短片,其中有一个国外的视频让我记忆犹新,一个医生将女孩注射麻药,最后将其困在一个自制的容器中,成为玩具。
当时我还怀疑,这是否是真实的,如今,就在我周围发生了比这种制作真人性玩具更恐怖的事情,批量制作如同奴隶的空白的人。
除了这些,我还和张华参加过几次聚会,聚会时间是每个月二十五日,聚会人员都是俱乐部的会员,新会员可以借此互相认识,老会员可以交流工作和生活。
在那个聚会上,当大家知道我的女儿小可已经进入空白的人,且不久的将来投入“使用”,他们都表现出了巨大的兴趣,其中几个人甚至提前预定了小可的使用权。
当我听到他们用肮脏的语言彼此说笑时,终于抑制不住地冲上去,想和他们争论,却被打倒在地,其中一个魁梧的男人不屑地说:“谁不是用自己的女儿换来空白的人永久的使用权?既然是婊子,就别他妈的立牌坊!”
等他们骂够了,继续喝酒抽烟作乐。
一个男人将我扶起来,在后来的交流中,我知道,他叫吴海文,私立医院的院长。两年前,他女儿吴雨珊也被送入空白的人:“我和当时的你一样,想在平淡如白饭的生活里寻求一点刺激,禁不住好哥们的言语诱惑,最终走入泥潭。”
我们受着恐惧和绝望,但更多的人泯灭了人性和良知。
我对吴海文说:“我真希望我女儿仍有残存的记忆,有一天,我们能再相见,她还能认得我。”
吴海文摇摇头,说:“我希望我女儿永远失去记忆。”
我问:“你是害怕她残存记忆而痛苦吗?”
吴海文仍旧摇头,说:“我是想要保住性命。”
后来我才真正明白吴海文所说的话——虽然空白的人会抹去所有“原料”女孩的记忆,但人的记忆非常奇妙,并不是说要彻底抹去就会彻底抹去,有些“原料”女孩还在被“使用”的过程中,因为某些事情的刺激而突破了封锁的程序,作出逃跑的举动。
一旦作出逃跑的举动,她们将会受到残酷的惩罚。
我问吴海文是什么惩罚?
吴海文说:“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他说得没错,没过多久,我被要求参观了一次惩罚。
我和另外两个新会员被带入深山之中的小木屋,起初,我们也不知道要看什么,就一边抽烟,一边聊天。然后我们看到同我们一起来的两个男人从车的后备厢里取出一个铁笼子,笼子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孩,他们将笼子打开,放走女孩,随后又放出很多条猎狗,让那些猎狗猎杀那个女孩。
最后,我们看到了被猎狗扑倒并撕咬致死的女孩,惨不忍睹。
听说,那个女孩残存的记忆突然苏醒,然后选择了逃跑,最后被抓了回来,等待她的是死亡的召唤。
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忽然想到我的女儿小可,也明白了吴海文的意思。
自那之后,我便一直安安分分地,不敢造次,由于小可的失踪,我和妻子的关系恶化,我更多依赖空白的人,我在那里寻求片刻的宁静和慰藉。
这期间,我问过张华,也问过吴海文,是否能知道自己女儿的去向,张华告诉我,只要知道自己女儿的编号,就可以通过空白的人俱乐部的查询系统找到女儿正在服务的家庭。
我想要去看看小可,却被吴海文阻止了。
他说,他曾经查询过也去看过,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他劝我不要那么做。
而我,最终听从了他的建议。
前段时间,我接到吴海文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哭了,他说女儿吴雨珊突然回来了,还捅伤了他。
吴雨珊恢复了残存的记忆,她大骂吴海文是魔鬼,纵然如此,吴海文还是联系了空白的人,将女儿带走了,而他最终因为无法承受这一切,选择了跳楼自杀。
他死了,也就彻底解脱了。
吴海文的死给了我很大的打击,我总感觉,我的死期也不会太远了。直到不久之前,我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有人找到疑似小可的女孩,让我们夫妇前去辨认。
当时我意识到不妙,我和妻子赶到派出所时,见到小可的那一瞬间,从她空洞的眼神中,我就知道,她的记忆被锁住了,她不会对询问做出任何反应。
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警方并未从小可口中得到任何线索。随后,我接到电话,是张华打来的,他说他接到通知,一旦小可的身份暴露,空白的人恐怕会浮出水面,所以命令我利用特殊术语让小可自杀,人死之后,警方再想查起来恐怕就很困难了。
当时我拒绝,毕竟小可是我女儿,但我知道他们的残忍手段,就算我不杀小可,也会有别人出现,而且我和妻子以及家人的安全会受到威胁。
我在民警带领小可做检查的间隙对她说出自杀术语,小可接收到口令,跳楼未遂,随后我故伎重施,小可再次被救下。但我知道,小可早晚会死,就在此时,你们利用鲍旭唤醒了小可的残存记忆,导致小可被植入的记忆系统紊乱,空白的人害怕小可暴露出更多秘密,所以我必须再次动手,最后,我作出决定,我要将我经历的一切记录下来,将空白的人公布出去,但只能用这种懦弱的方式。
我知道我是罪无可恕的人,我用自己的女儿换取了邪恶的快乐,同时,我明明知道这深沉的罪恶,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害怕,
我绝望,
我不知所措。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空白的人这个神秘俱乐部会被彻底揭开,而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谢谢你,陈警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