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由于时间过去太久,当年留存的校刊也是期数不全了。
谷老师说:“对了,你们可以找一找江天恒,或许他那里还有。他和季明慧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当时他负责发放校刊,也特别喜欢校刊。”
江天恒?
正好,他也是我们的最后一个询问对象。
在此之前,我联系到了江天恒,他在外地出差,我们说可以通过电话了解一下季明慧的情况,他说他可以回来的。
见到谷老师的当晚,我们也见到了江天恒。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眼镜,穿一身运动装,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阳光气息:“真是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车,我回来晚了。”
我为他的配合表示感谢:“真是辛苦了,让你这么晚还赶回来。”
江天恒摆了摆手:“只要是关于季明慧的事情,我多远都要回来的。”
我们相对而坐,听江天恒说起了他和季明慧的事情:“我想,整个学校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吧。”
他似乎是陷入了深远的回忆:“现在想起来,她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
我适时提醒了江天恒,他应声道:“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和季明慧是同桌,三年的同桌,从她走进初一七班的那一刻起,我就注意到她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怦然心动吧,哈哈,不过,那时候我就是毛头小子,懂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总之,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感觉特别喜欢她,想要和她说话。”
江天恒无奈地笑了笑:“季明慧喜欢写作,业余时间就喜欢写写散文诗歌,每一次,我都是她的第一个读者,每一次,她和我说起自己写那些散文诗歌的灵感,我都会认真聆听。其实,我根本没有听到心里,我只是感觉她说起那些的时候的样子很美,真的很美。”
江天恒继续回忆道:“那段时间,她总是带一些崭新的课外书,我知道她家庭条件不好,母亲是植物人,父亲有残疾,为了多挣一点钱,跟朋友去外地打工,常年不回来,她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自己还接受了小雏菊助学基金的资助,应该没有那么多零钱买书,我问她哪里来的书,她说一个朋友送的,我问那个朋友是谁,她不说,她越是不说,我越是问,后来,她说那个朋友是忘川水。”
我一惊:“忘川水,你认识这个人吗?”
江天恒意味深长地说:“当时我不知道,但是后来,我猜到了。”
师父问:“是傅庆阳吗?”
江天恒一怔,而后点点头:“是,就是傅庆阳主任。”
我又问:“你为什么会猜测是傅庆阳呢?”
江天恒若有所思地说:“在初一第二个学期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有些变了。当然了,那是一种很隐秘的变化,别人是无法察觉的,就是我作为一个关注她的同桌逐渐察觉到的。”
我追问:“然后呢?”
江天恒答道:“然后,我开始偷偷跟踪她,有两次,我发现傅主任送她回了家。当时,我也没有多想,毕竟她接受了小雏菊助学基金,帮扶人就是傅主任,我就以为是傅主任对她的关心和帮助。直至有一个周末,我买了两本书,想要送给她,意外看到傅主任送季明慧回来,傅主任离开的时候,季明慧竟然亲了傅主任。当时,我吓坏了。那个朴素可爱的季明慧竟然主动亲了傅主任,亲了那个在我们眼里和蔼正派的男人……”
我又问:“后来,你对季明慧说了吗?”
江天恒感叹道:“当然说了,她骂我是神经病,说我跟踪她,在我说明具体情况后,她又说让我保密。我说要她说实话,否则我就全部说出去,她说自己确实喜欢上了傅主任,傅主任也喜欢她,还说傅主任以后会送她去很好的高中和大学。”
师父问:“她承认了和傅庆阳的恋爱关系?”
江天恒应声道:“没错,但是我答应她的,要替她保密,我确实没有对任何人说,我只是提醒她,傅庆阳有家庭,有妻子女儿,她说自己知道,也接受这一切,她说自己能够陪伴傅庆阳一段时光就是莫大的恩赐了。当时,我非常不理解,我问她是不是傅庆阳勾引了她,她说不是,她说是自己喜欢的傅庆阳。”
我越问越深:“后来呢?”
江天恒叹息道:“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她的学习成绩开始下滑了,从班级的前十名到了十几名,然后是二十几名,我也提醒过她,让她好好学习,她说不用我管,也就是在那时候,她在校刊上发表了《写给忘川水——九个与梦有关的瞬间》,我知道,那是她写给傅庆阳的。”
师父话锋一转:“听说,当年你喜欢收集校刊,你有季明慧发表的这些文章吗?”
江天恒起身从身后的书柜里找出了一本有些陈旧的剪报:“那时候,我们特别时兴做剪报,歌星的,球星的,还有就是关于喜欢的女生的。”
我接过那份剪报:“我们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当时,我还做过一本球星坎通纳的呢!”
江天恒解释道:“这本剪报里都是季明慧发表在校刊还有一些作文报纸上的作文、散文和诗歌,还有一些她的作文,我偷偷留下的。”
在那本剪报中,我看到了季明慧以“彼岸花”为笔名发表的作品,其中就包括那个在校刊上发表上的《写给忘川水——九个与梦有关的瞬间》。
细腻的少女心事和暧昧不明的情感。
文字本身没有问题,就是写的一个叫做彼岸花的小女孩,关于华阳县的九个地方的打卡记录,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写一篇关于这个地方的小记忆和小欢喜,然后以信件的方式写给一个叫做忘川水的人。
这些地方有华阳博雅书店(现为华阳博雅图书超市),华阳中心公园,华阳蜜轩花店(现为华阳诗情画意连锁花圃),华阳清凉轩冷饮店(现为华阳快乐茶饮)等九个地方。
那九个地方就像九个普通的点,不动声色地串联了起来。
那一刻,我猛然抬头看向师父。
师父问我:“你想到什么了?”
我激动地说:“虽然这九个地方有些店面不复存在了,但是杀害傅庆阳的凶手,就是将尸块分别抛弃在了这九个地方!”
师父反问:“真的?”
我立刻摸出手机,逐一确认,确定了季明慧以“彼岸花”为笔名发表的《写给忘川水——九个与梦有关的瞬间》中提到的九个地方就是凶手抛弃傅庆阳尸块的九个地方!
我和师父都震惊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当时,我们在这九个地方找到尸块的时候,就有过这方面的推测,凶手公然抛尸,这么高调的背后必有原因。
他为什么将尸块抛弃在这九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或者对于凶手有什么特殊意义?
在之后的调查中,我们也查找过这九个地方之间的联系,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如今,我们竟然在调查与小雏菊助学基金有关的季明慧同学的时候,找到了其中关联!
我追问道:“后来呢?”
江天恒回忆道:“后来,季明慧的学习成绩一降再降,老师们也都找她谈过,但是效果不佳,她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很差,还经常请假,再后来就开始旷课,她就这么从老师关注的好学生变成了不被关注的边缘人。”
我又问:“你没有去找过她吗?”
江天恒应声道:“当然找过,我不止一次找到她,希望她能告诉我实情,但她什么都不说。我问她是不是被傅主任伤害了,她说不是,还骂我是神经病,说这一切跟傅主任没关系。”
我说:“再后来呢?”
江天恒叹息道:“再后来,我们就准备中考了。和我预料的一样,她考得很差,就二百多分,连普通职高都没考上。我记得,考试之后,我还去找过她,当时她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我说要不要通知她父亲,她就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说是朋友,她说如果当她是朋友,就永远不要管她的事情了。说真的,当时我也非常生气。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找过她了。直到出事之前,她给我家打过一个电话,当时我出去补课了,电话是我母亲接听的,她让我母亲向我转达一句谢谢,第二天我就得知了她服药自杀的消息……”
说到最后,江天恒怔怔地看着角落。
我循着那个视线而去,恍然看到了当年的季明慧,她站在公共电话亭里,然后落寞地挂断电话,转身离开,走进黑暗。
似乎意识到了有人在看她,她准备回头,却在稍稍侧脸的瞬间,又停住了,然后将头扭了回去,就那么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