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在响。睁开眼时,我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因为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墙纸。几秒钟后,我才想起这是美和子的房间。感到墙纸陌生,是因为之前一直摆着家具,没有机会仔细观察墙壁。
响的是我房间里的电话。我按着太阳穴走到隔壁,拿起话筒。看了看表,才上午八点多。
传进耳朵里的是说话非常快的女声,音调非常高,害得我不得不把话筒放远一点。我的大脑还没醒过来,所以很难理解对方的意思。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电视台的人。他们想听听美和子对于穗高死亡的看法。
我说她现在根本不是能说话的状态,然后挂了电话。挂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想到,方才那简短的说明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信息。
我顺便往大学打电话,说今明两天要请假。对于亲戚发生了不幸这个理由,办公室的人并没有怀疑。
刚放下话筒,电话又响了起来。又是电视台的人。我告诉他们,若想知道案件的情况,可以向警方咨询,然后便挂掉了电话。
不知他们是从哪儿查到电话号码的,之后也有很多新闻媒体的人打来电话。我甚至想,要不就把电话线拔了算了,但还得考虑大学那边也许会有紧急通知的可能性。
早报的社会版大篇幅刊登了有关这件事的报道。此事之所以备受瞩目,一是因为死者是个有名的作家,二是因为死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仔细读了报道,并没有发现写着什么新的内容,顶多也就提到死因可能是中毒。至于鼻炎用胶囊,压根就没有提及。
但那帮记者已经嗅出他杀的嫌疑了。正因如此,他们才拼命地搜集信息。我想,他们要是察觉到鼻炎胶囊的存在,事情可能会变得比较麻烦。
正一片混乱时,对讲机的铃响了。我不耐烦地拿起了话筒,还以为是媒体的人直接找上门来了。
但对讲机里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说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
我到一楼打开玄关门,发现是昨天那两个警察——姓山崎的中年人和姓菅原的年轻人。
“按照你说的进行调查后,我们发现了新的事实,所以想向令妹了解一下情况。”山崎说道。
“我说的?”
“就是站在穗高先生家院子里的那个白衣女人。”
“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查到是谁了吗?”
“嗯,算是吧。”山崎摸了摸下巴,看来他并不想马上就说出具体的内容,“能让我们见一见令妹吗?”
“妹妹还在睡觉,而且她还没能从精神打击中恢复过来。”
“能不能通融一下?”
“可是……”
这时,背后传来了踩地板的动静。两个警察的视线同时看向我背后,山崎微微张开了嘴。我转过头,美和子正在下楼梯。她穿着牛仔裤和运动衫,右手搭在墙上,小心翼翼,脸色很难说有多好。
“美和子,你没事吗?”我问她。
“嗯,没事。比起那个……”美和子走下楼后,看着警察,“请你告诉我方才那件事。白衣女子是谁?站在穗高先生家的院子里又是怎么回事?”
山崎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难道你没有对令妹说那个女子的事……”
我回答说没有。因为昨天那种状态根本没法告诉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告诉我,我已经没事了。”她的声音像是在恳求。警察们看着我。
“那么,两位请进。”我对他们说道。
在有壁龛的和室里,我们兄妹和两位警察面对面坐了下来。首先,我对美和子讲了周六那天看到的那个白衣女子。果然如我所料,她不认识那个女子。
山崎告诉了我们女子的名字,好像叫浪冈准子。
“她在动物医院工作,与骏河先生住在同一栋公寓。”山崎补充道。
“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穗高先生家的院子里?”美和子不知所措地问道。
山崎和旁边的菅原对视了一下,然后再次把脸转向美和子。他们的表情都有点发窘。
“穗高先生以前没跟你提过她吗?”
“从来没有。”她摇了摇头。
“这样啊……”山崎又摸了摸下巴,这好像是他在犹豫该怎么说时的一种习惯。最后,他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听骏河先生说,那个女子好像是穗高先生以前的女友。”
听到这句话,美和子立刻挺直了后背。我感觉到她好像收起下巴,咽了一口唾沫。“所以呢?”她问道,“为什么前女友那天会出现在穗高先生的家?”令我意外的是,她的语气很坚定。这让我不由得看了看她的侧脸。
“我们也不大清楚详细情况,但清楚的是,那个姓浪冈的女子好像对穗高先生结婚很不满意。”
“那是……为什么?”
“其实,昨天晚上警方去浪冈小姐的住处拜访时……”山崎好像是出于犹豫停顿了一下,然后舔了一下嘴唇,“她已经死在房间里了。”
我不由得挺直了后背。那人死了——
旁边传来美和子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呼气声。“是因为……生病吗?”她问道。
“不是,死因好像是药物中毒。”
“中毒……”
“是一种叫硝酸士的宁的药物。”山崎打开警察手册,扶了扶眼镜,“这种药作为给动物用的中枢神经兴奋剂,在发生呼吸不畅或心肌梗塞时使用。由于药的见效量与致死量相差不大,所以弄错药量会有死亡的危险。这种药在浪冈小姐上班的动物医院是常备的。”
我点了点头。我对这种药的药效很清楚。那家伙由于我给的毒药死亡,那场面至今仍印在我脑海里。
“这么说,那人是自杀……”我试着问。
“现在只能说,那种可能性比较大。”
“请问那人的死亡与穗高先生有什么关系吗?”美和子问道。她用挑战性的眼神看着警察。
山崎对菅原使了个眼色。年轻警察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桌子上。
“请看这个。”山崎说道。
我在美和子旁边看了一眼。照片像是用宝丽莱照的,上面是放在面巾纸上的胶囊,看着很眼熟。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胶囊?”
“好像和穗高先生的……鼻炎药很像。”美和子回答。
“这是在浪冈小姐的住处找到的。”山崎说道,“里面的药已被替换成硝酸士的宁。”
“什么?”美和子抬起脸,眼睛瞪得很大。
“另外,”山崎以例行公事般的语气继续说道,“昨天去世的穗高先生,死因也是硝酸士的宁中毒。”
山崎声音的回音比之前要大,也许是听到这句话后我们都保持沉默之故。美和子的表情像是被判了刑的被告一样,一直注视着对面的警察。甚至都没有动过一下眼睑。
“那是……”说完我咳了一声,因为无法顺利发出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的死因相同,而且毒胶囊出现在那个姓浪冈的女人住处。难道是她在穗高先生的药里动了手脚?”
“现在无法确切说明什么,我们只是在传达事实而已。”山崎说道,“但可以这么说,曾经谈过恋爱的两个人几乎在同一天,死于同一种药物中毒,这种事绝不可能是偶然。”
“那里,”美和子动了动嘴唇,“放着毒胶囊,是吗?就是那个,我交给他的小药盒里……”
“美和子。”我看着她苍白的脸颊说道,“就算是这样,也不怪你。”
如此平淡无奇的话根本起不到抚慰她的作用。
美和子好像也无法继续在警察面前故作坚强。她紧闭着嘴,看着下方,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榻榻米上。“太过分了。”她自语道,“这么做,太过分了。”
“我们现在想了解的是……”山崎开口说道,他好像也非常为难,“能否往穗高先生的药瓶里混放那种毒胶囊。如果能,究竟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从穗高先生那里拿到药瓶是什么时候?”
“周六的白天。大家一起去意大利餐厅之前,他把药瓶交给我,让我保管。”
“之前瓶子放在哪儿?”
“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平时就放在那里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
“有没有见到过穗高先生以外的人碰过那个药瓶?”
“没有,我也不记得。”美和子用双手捂住了脸。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警察先生,”我说道,“能不能就到此为止?”
看到美和子这个样子,警察们好像也知道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山崎好像还想问一些问题,所以露出一丝惋惜的表情,但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让美和子留在房间,随后把警察们送到玄关。
“你可能觉得怎么这种时候还不体谅人,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实在抱歉。”山崎穿好鞋,客气地鞠了一躬。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我试着问道。
“请说。”
“那个叫浪冈准子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我是说,是在穗高先生死亡之前还是之后?”
山崎思索了片刻,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他最终判断这点信息还是可以说。
“发现浪冈小姐的尸体时,已经是死后一天以上了。”
“那么就是……”
“穗高先生去世时,她已经死亡了。”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谢谢你。”
“请多保重。”说完警察们就离开了。
我锁上玄关门,然后开始思考。
尸体是昨晚发现的。那么,浪冈准子是在前天晚上之前死亡的。
这说明给我发恐吓信的,至少不会是她。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