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南行,依然走汉中道,顺汉水而下。
老金一路忐忑,说要不要给太白山带个信儿,免得阿幽小主担惊受怕,恐怕有人误会老金和中山绑架甚至杀害了主人。
到了武汉三镇,秦北洋写了一封亲笔信,寄信到上海浦东的墨者天工公司,通过飞鸽传书可以送到太白山。他让阿幽不要担心,也勿怪罪老金与中山,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一定会回来的。
老金这才安心,去了名为“黄鹤楼”的小饭馆,与中山对着武昌鱼大快朵颐。秦北洋说起三国典故——东吴亡国昏君孙皓欲从建业迁都武昌,丞相上疏“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老金光顾着挑鱼刺,没听出主人话里有话。
吃完武昌鱼,吞下热干面,啃光鸭脖子,老金打了个饱嗝,中山干脆放了个臭屁。
老金羞愧地请罪:“主人,我生在太白山,打从断奶起,每日两餐都是猕猴桃和甘露水。虽说太白山的猕猴桃,吸取天地日月精华,三颗桃子的营养,赛过半斤羊肉泡馍,又无肉食的荤腥油腻,可谓人间极品,但我已经吃了四十年,早就吃到吐了!”
秦北洋笑而不语。他们坐上慢吞吞的绿皮火车,进入春天的湖南。铁路在长沙中断。三人、一兽下车步行。老金到长沙南门妙高峰,代替孟婆送上几支干菊花,烧了三炷香,献给在此中炮升天的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秦北洋掐指一算,孟婆竟已做了七十年的寡妇。
他们在湘江边雇了一艘木船,艄公升起风帆,逆流而上。
又是夜航船。秦北洋与九色在船头,再也不敢“伸伸脚”。
静水深流,岳麓山影影绰绰。对岸灯火,如梦幻一场。月亮像一锅翻滚的浓汤,将自己煮得半生不熟。
路过江心的橘子洲,秦北洋想起欧阳安娜、齐远山……同学少年,如今都在天涯何处?
春风湘江,夜凉如水,钻进船篷,头枕着湘江波涛入梦。
行舟三日,过了南岳衡山与衡阳,转入湘江支流耒水。这一路水浅流急,逆流而上,两岸丘陵夹杂水田,秦北洋驱使九色上岸拉纤。直到山区,弃舟上岸,步行赶赴岭南。
是夜,撞见盗墓贼明火执仗挖墓。征得主人同意,老金用矿工镐削掉一个盗墓贼的脑袋,剩下的抱头鼠窜。秦北洋在这座被盗掘一空的南宋古墓里睡了一宿,感慨山河破碎、血流千里的北洋乱世,已沦为史上最疯狂的盗墓乐园。
次日,老金爬上一处高坡说:“翻过这座山,离我老家就不远了。”
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大山,横亘于湖南、江西与两广之间,合称为南岭,是为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
秦北洋看着身高体壮的老金问:“你不是生在太白山上的吗?”
“别看我一口西北土话,祖上却是广西人。”
原来,早在金田起义之前,老金的爷爷,就跟随杨秀清耕山烧炭,后来加入太平天国土营——史上第一支专业化工兵部队,“私挖地道,暗置地雷,以轰城墙”,为天国屡立奇功。
天京陷落,老金爹娘追随幼天王逃上太白山。荣光大殿、秦始皇地宫复制品、天王陵墓等浩大工程,都由这一家负责完成。
老金是天国第三代,秉承家传手艺。他的“刺客道”只是勉强毕业,挖洞掘墓却是兴趣所在。天上地宫中的镇墓兽,大部分是他亲手捕获的。
天色已黑,他们就在南岭上扎营露宿。
“自古以来,只有我们秦氏墓匠族可以操控镇墓兽。”秦北洋生起一堆篝火,触摸着九色说,“老金,请问你们又是如何做到的?”
“金田起义时,从越南来了一位老者,自称姓秦,明朝皇家工匠后裔——明清兴替,他的祖先效忠南明朝廷,逃入缅甸。永历皇帝被吴三桂在昆明篦子坡绞杀,他这一支逃往越南,娶妻生子,繁衍两百年,效忠黎、郑、阮等朝。东王杨秀清突发奇想——若将镇墓兽驯服,讨伐清廷,岂不妙哉?这位秦氏老者没有后代,便将操控镇墓兽之术,传授给了我的爷爷。”
“太平天国曾用镇墓兽打仗?”
老金用树枝插了一只野兔,放在篝火上烤得焦香四溢:“太平军初期不过数万人,武器原始落后,为何得以突破重围,入湖南,下武昌,直取天京?盖因几次关键大战,镇墓兽将清军杀得片甲不留,奠定了东王杨秀清的地位。”
“除了九色,通常镇墓兽一旦离开地宫,就会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钢铁疙瘩。”
“太平军中亦有学过西洋蒸汽机者,对古墓中挖出来的镇墓兽进行简单改造。”
“原来,灵魂机械体的近代化改造,最早还是我们中国人。既然,太平天国控制了镇墓兽军团,为何还是败亡?”
“我们只学会镇墓兽的操控之术,却不知如何制造。遇到火药与大炮,同样灰飞烟灭。跟墓匠族的高超技艺相比,‘地宫道’不过学了个皮毛。转折点是天京事变——太平天国称‘洪杨革命’,洪与杨平起平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天王不过是东王的傀儡。”
“老金,天国的规矩变了,不必讳言。”
“天京事变,东王杨秀清被害。那一夜,镇墓兽集体失控,在天京街头狂奔暴走,杀死成千上万的士兵与百姓,甚至攻击天王府。我的爷爷只能将镇墓兽诱入火药库,点火爆炸……战无不胜的镇墓兽军团就这样完了。天王降旨,不得再捕获镇墓兽,免得出现失控的灾难。”
秦北洋心想:这就是太平天国败亡的转折点吗?最后一个疑问:“为何历史上从未见过镇墓兽战争的记载?”
老金回答:“清廷消灭或篡改了所有文字,无论是湘军的官方记载,还是民间的私人笔记,无一幸免。在他们笔下,太平天国还是杀人如麻的长毛贼呢。清廷不想让世人知道镇墓兽的存在,害怕叛乱者大量挖掘镇墓兽,甚至动摇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君主根基。”
秦北洋看着天上的星空,惊觉九色双眼放射着绿光。
三天后,沿着西京古道,步行到了韶关。重新坐上火车,辗转一昼夜到了广州。来不及去逛荔湾西关的上下九,三人在火车站露宿一夜,便转乘九广铁路东行。
蒸汽火车穿越东莞、深圳,进入香港新界。彼时,广东与被英国侵占的香港之间,所有人都可自由往来,终点站是九龙半岛的尖沙咀车站。
香港。
北望狮子山,南眺维多利亚港,隔着一湾海峡,便是香港岛。太平山顶,如海上突兀的巨兽。海面上,白帆点点,轮船呜咽。弥敦道尽头,半岛酒店正在兴建。碧蓝的海湾中吹来湿热的风,秦北洋第一次亲眼看到南中国海。
日暮时分,他们决定在九龙先住一晚。秦北洋告诫自己两个字“藏拙”,此番南行,他要求不显山不露水,绝对不住饭店,客栈也是能免则免。
没有老金搞不定的事儿,他带着主人来到九龙半岛东北角,有一排荒芜破败的城墙。城门洞子上四个字——九龙寨城。
城内是无数破败房屋、衣衫褴褛的贫民。光屁股小孩骑在城墙的老古董大炮上玩耍。城上挂满被单、小孩尿布、女人内衣,甚至裹脚布,如经幡般飞舞。夕阳下,犹如一片金色的古墓废墟。
“这是什么地方?”
“主人,我们正站在中国领土上。”老金走过污水横流的小巷,“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割去了香港岛;第二次鸦片战争,又割去了九龙半岛;戊戌变法那年,英国强租新界。唯独这块九龙寨城,为清朝驻军管理之所,主权仍然属于中国。”
“这就是国际法所谓的‘飞地’?可如何不见五色旗?”
“英国刚侵占新界,便武力驱逐了九龙寨城的清朝官员,但碍于中英之间条约,便成了三不管的法外之地。理论上,中国政府有权在此行使主权,但北洋军阀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到这里?”
中山忍不住问:“金叔,你咋对这里如此熟悉?”
“我来过香港两次,都住在九龙寨城。第一次,太白山遭遇大灾,我到南海寻觅鲛人,香港是必经之地。第二次,辛亥革命,我和老爹、阿海奉命来此,潜入中环的香港总督府,刺杀一名参加宴会的清朝大臣。总督府戒备森严,我的‘刺客道’水平稍逊,胸口中了一枪。阿海为了救我,割断数名警卫的喉咙,竟然刺伤了香港总督!”
秦北洋脑中生出一幅“三刺客夜袭港督府”的画面:“阿海对你有救命之恩?”
别看老金像个粗鲁的西北矿工,脑子却比猴还精,听出秦北洋话中带刺儿。
“主人!阿海救过我的命不假,但他背叛了太白山,哪怕是我亲爹也要千刀万剐。”
中山干脆拉了一张小板凳坐下:“金叔快说吧!”
“那一夜,九死一生!老爹背着我,阿海杀出血路,三个人逃出重围。香港全城大戒严,英国兵、印度兵、廓尔喀兵全出动了。还是老爹机智,将我送到九龙寨城,躲在这片中国领土内。名义上是清朝的领土,但清朝又无法派人过来。三合会的兄弟保护了我,让我藏了七天养伤,最后躲在一口棺材里,伪装出殡的麻风病人出逃。”
“还好碰到辛亥革命,清朝马上覆灭了。”
“捡回一条命,我再也不敢参加刺杀行动了,老老实实待在大西北,放下匕首,拿起矿工镐,整天跟古墓与镇墓兽打交道。到现在啊,我的胸口还有块疤呢。”
老金解开上衣,炫耀似的露出胸肌,明显是枪伤的疤痕。
秦北洋爬上寨城最高的屋顶,眺望九龙半岛与香港岛:“好,今夜,我们就住在这片中国的飞地。”
九龙寨城虽是三不管,其实有人在管,就是香港黑社会,这个黑社会有个更响亮的名字:三合会。
是夜,新月高悬。
三合会的兄弟宴请老金,在鸽子笼般密密麻麻的贫民窟中间,摆开一桌黑暗料理的酒席。
老金要将上座让给秦北洋,介绍这位太白山的新主人。秦北洋一上来就打断了老金,自称无名小卒的工匠,跟随“金叔”出来见见世面。他的年纪又轻,一身寒酸的工匠服,几天没洗的油腻腻的长头发,还牵着一条大狗,没人怀疑他的话。
老金竟会说几句半生不熟的粤语。原来他小时候被孟婆传授,那才是太平天国的乡音,当年天京朝堂上,老天王跟兄弟们亲切交流的语言。若是太平天国改朝换代成功,如今的国语就是广东话。
所谓三合会,乃洪门天地会的分舵。席上有位潮州帮的老大,说当年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战死,接班人天佑洪英号称“天时、地利、人和”,故名“三合会”。洪门洪顺堂印信为三角形,三合会也用三角形为标志,英国人将之翻译为“Triad”。
洪门宗旨反清复明,不少太平天国的残部余党逃亡到香港,成为三合会老大。老金作为正宗的天国后裔,受到三合会大佬的盛情款待,摆出“九龙寨城大宴”——桂花蝉、新鲜血蛤、粤西沙虫、黑鸡拆烩老猫公、油炸蚯蚓,最后是不可描述的牛欢喜。
秦北洋只吃几口,便心生恐惧,停箸不动。老金却不亦乐乎,法国红酒配干炒牛河,最后左拥右抱两个日本雏妓,进了三合会安排的春宵帐。
中山也看得双眼放光,秦北洋警告一句:“你莫学他这样子。”
“主人,为何您会允许老金放肆呢?”
“我需要观察你们每一个人的本性。老金是物极必反,早晚会有教训。”
秦北洋租了一个鸽子笼,便跟中山、九色挤进去,暂且熬过这一宿,明早再觅船出海。
漫长的旅途让人疲倦,眼皮一合就睡着了……
他梦见九龙寨城,在飞速变幻的日月星辰中,拥入越来越多的人,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生活,搭积木般一层层垒砌楼房。地球上最伟大的蚁穴蜂巢,堪比古埃及金字塔的奇迹,又像一座反向生长的地宫墓穴,犹如白鹿原魔方大墓,成千上万间墓室与棺椁,向着天空扩张腐臭的版图。那才是真正的钢铁丛林,亚马孙雨林般暗无天日。星空被不夜的灯火玷污,大地被流动的欲望强暴,苍穹充斥着飞行的野兽。肉体是神经网络的一部分,灵魂反倒成了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流浪者。
等到那个年代,镇墓兽,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梦醒时分,秦北洋睁开眼睛,回到公元1922年的春夜,香港腹地的九龙寨城。
鸽子笼外传来嘈杂声,小孩子的哭闹,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还有牲口的嚎叫……
九色双眼发出绿光,头顶鹿角峥嵘,浑身长出青铜鳞甲。中山掏出怀里一支快枪。贫民窟乱作一团,仿佛马蜂窝被小孩子捅了,马蜂却不知敌人在哪儿。
九龙寨城。
秦北洋爬到楼顶。月亮隐入浓云,此岸狮子山与彼岸太平山都陷于黑暗,唯独脚下九龙寨城,已被灯火团团包围。数千名香港警察,全副武装的英国驻军,包着大头巾的印度部队,正在攻打九龙寨城。这座城不是中国领土吗?英国人凭什么要进来?城里的中国居民们取出武器,害怕贫民窟遭遇强拆。
城外响起大喇叭,先是华人警长用粤语喊话;接着英国警长用英语喊话,秦北洋只听懂了大概意思,其中有“抓捕”“逃犯”等词语;最后来了个华人警长,居然喊起了山东话。原来香港警察有“山东差”,自威海卫租借地招募而来,后世的香港特首梁振英便是威海卫警察后裔。
秦北洋的亲娘是山东威海人,他从小跟父亲学过山东话,北京西郊骆驼村里也有卖烧饼的山东人,立马听懂了警长喊话——这次行动不是强拆,九龙寨城的全体居民都出来,警方要来搜捕通缉犯,罪犯非常凶恶,包庇者立即捉拿起诉。
三不管的九龙寨城,终于要被管一次了,还得冒着中英外交争议的风险。英国人如此兴师动众,好像世界大战又爆发了,究竟是什么通缉犯?
老金浑身酒气与脂粉,跌跌撞撞地冲到秦北洋身边,跪下来说:“主人,这些王八蛋是来抓我的!”
“因为……辛亥年的香港总督府刺杀案?”
“都过去了十一年,这帮英国人还记在心上呢!我以为,三合会的兄弟们都是赤胆忠心,没想到,如今世道变啦,这帮孙子为了赏金,就把俺老金出卖了。”
“你怎知道是三合会出卖了你?”
“刚才那两个日本小婊子,居然在床上给我下迷药。幸亏老金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悬崖勒马,没有色迷心窍,这才杀出了重围。否则啊,小头就要害死大头了!”
秦北洋反而冷笑两声。天国的纲纪虽然严明,坚持禁欲和苦修,却无法阻止手下人在“走南闯北”之中声色犬马、放纵欲望,可见号称“人心坚如磐石”的太白山不过如此。
“那怎么办?”中山到底是个孩子,“既然有人出卖,必然会有内奸引导英国鬼子来抓我们。”
话音未落,大批港英军警已冲入九龙寨城,将中国居民拽出来,收缴武器和违禁品,按照通缉令上的画像,一一甄别清查。
尽管贫民窟的房间与走道密如蛛网,但警方每一间都不会放过,眼看要爬上九龙寨城的制高点。
“你们准备好了吗?”秦北洋指着百步开外的城墙问道。
老金皱起眉头:“主人,你是说要我们跳过去?”
“‘刺客道’轻功,你们都没学过吗?”
“但这距离太远了吧!已经超出轻功极限的两倍!”
“给你们这个!”秦北洋从屋顶拔下三根竹竿,“以此摆渡,分成两次跳跃,可达城墙。”
老金接过这根晾衣服的竹竿,在半空中挥舞比画,长度足有三米。
“别犹豫,九色先跳!”
秦北洋与小镇墓兽之间无须语言交流,彼此心领神会。化身幼麒麟镇墓兽的九色,当即纵身一跃,从九龙寨城的最高峰,冲向军警密集的地面。
火麒麟冲向人头攒动的黑夜。英国军队以为有炮弹来袭,纷纷躲开,城中大乱。九色稳稳降落到地面,仿佛屋顶跳下来的野猫,尾巴尖还带着火苗。
警察才注意到这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警犬狂吠着冲上来,九色瞪着幽绿色双眼,喉咙里滚动低沉的咆哮。它体内的数枚灵石,集结了东海恶龙、童男童女、鹰头女神、红山玉龙、汗血宝马等镇墓兽的力量。德国黑背们发出老鼠般的“吱吱”叫声,哀号着抱头鼠窜,反把华人警察冲得七零八落。红头巾的印度锡克部队向九色开枪,幼麒麟镇墓兽喷出琉璃火球,飘飘然绕过华人警察,奔着英国与印度士兵而去。
九龙寨城变作人间地狱……
最高的屋顶上,趁着底下大乱,秦北洋施展“刺客道”轻功,手执晾衣竹竿,飞出去数十丈开外。他背着三尺唐刀、十字弓、洛阳铲,竹竿撑在地面,犹如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撑竿跳,重新续上力量,又往前飞出去数十丈,落到九龙寨城的城墙上。
中山是少年郎,体态轻盈,练习“刺客道”也不错,如法炮制,施展平地飞升的轻功,加上竹竿撑地的续力,勉强登上城墙。
老金的体重成了大问题,肩上还背着大包袱与矿工镐。香港警察已爬上屋顶。他就是港英当局悬赏十万英镑的要犯,只能纵身一跃。
老金使出浑身解数,晾衣竿只达到三分之一。九色飞快地冲到地面,用自己后背接住竹竿,再用力往前一甩……
小镇墓兽力大无穷,竹竿具有柔韧性,犹如弹弓皮,将老金变成弹丸,以抛物线冲向城墙。幸亏秦北洋伸出双臂迎接,否则老金必得在城墙上脑袋开花。
九色直接用鹿角撞向城墙,竟将九龙寨城撞出个大洞。毕竟这堵墙低矮破旧,二十多年无人维护,许多城砖被拆下造了贫民窟,脆弱得不堪一击。
秦北洋一跃而下,正好骑到九色的后背。才走几步,却发现无路可走。前有黑漆漆的大海,后有港英当局的追兵。他举起十字弓,准备决一死战。
老金像个汉子那样说:“主人,这是我惹下的祸,让我一人来背好了。您和中山、九色先走,我断后,哪怕被乱枪打死,也不会连累主人。”
“我怎能弃伙伴而去?”
秦北洋豪气干云天地说话间,中山却指了指水边的灯光:“好像有艘船!”
一艘单桅小帆船,中间有乌篷船舱,船尾高高翘起,船体狭长,适合航海。大伙儿都跳上来了。船上只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女,老金抽出匕首,架在老头脖子上,逼令他赶快驾船出海。
秦北洋与中山一起划船,月光也被乌云吞噬。到了维多利亚港的中心,才升起中国式的硬式风帆。九色不知疲倦,绿色的双眼注视维港两岸,只有港岛上太平山的剪影。
老金扔给船家五十块大洋。老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以为天上掉下了财神爷,熟练地操纵风帆,绕过港岛最西端的青洲,穿越南丫岛与大屿山之间的西博寮海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