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牧师在埃德加·赖斯的葬礼上发表了言辞激烈的演说，对撒旦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虽然他并未明确提及发出致命尖叫的海妖，但人们都明白，他是在暗暗指责海妖夺走了年轻教友的生命。出席这个小型葬礼的人们基本持相同观点。那天下午，莫顿伯里的天空乌云密布，但却没有下雨，似乎连老天都在向村民们暗示这潜伏的危险。

“验尸官下周会给出尸检结果，”事后不久，阿奇博尔德·赫斯特在客栈里说道，头上那缕叛逆的头发掉在了额前，“依我看，事情马上就会有定论。等着瞧吧！他们一定会说：‘受害者突发疯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警官将啤酒一饮而尽，猛地放下杯子，补充道：“不过坦率地说，若是让不知情的人来判断，自杀的推论也是十分站得住脚的，因为受害者原本就是性格阴郁的人。所有人，甚至他的亲属都认为，埃德加是个活在世界边缘的人，他总是消沉度日，沉迷于暗无天日的幻想，‘唯独他没有听到尖叫声’——这个诅咒对他而言是一条信息，是来自‘深渊的呼唤’，于是他来到查尔斯爵士身亡的地方，去接受命运的召唤。如同他的外祖父查尔斯爵士一样，他从那诅咒之塔坠落，也许尖叫声就是他自己发出来的。不得不说，这种戏剧化的形式恰好与他悲戚的性格完全契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对这样的事情有些热衷。

“此外，我还要申明一点，我们已经完全确定，没有任何人类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实施谋杀！埃德加被锁在塔内，没有人——绝对没有人——能够将他推下悬崖！而且，你们也都看到了，没有人能在作案后离开塔楼！还有，第二天我们一起对周边进行了彻底搜索，塔楼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你们应该还记得，案发之前曾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泥泞不堪，所有人的足迹都清晰可辨。但是，除了目击者的脚印外，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地面上没有，破旧不堪的塔楼墙面上也没有！”

“现场人员的证词还需要仔细研究，”图威斯特平静地回答道，“更确切地说，是卢卡斯和马勒森的证词，他们都声称隐约看到了袭击者……”

“那天夜里月亮时不时被云遮住，光线时明时暗。要是在验尸官调查期间告诉他们‘隐约看到’，他们肯定会嗤之以鼻！”

“可这确实是一起谋杀案，赫斯特，我们都清楚这是个非常离奇的案件。虽然受害者有抑郁倾向，但在我看来，自杀的可能性已经可以排除了！”

警官露出了微笑：“要知道，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我赞同您的看法。我刚刚收到上司的电报，几天后，我会正式接手这个案件，与验尸官同时展开调查——他们肯定查不出什么东西。本地警察局局长也认为情况太过特殊，值得我们进一步调查。顺便说一下，这是我接手的第一个重要案件。”

“可喜可贺啊！”图威斯特满腔热忱地回应道。

然而赫斯特警官却高兴不起来：“老实说，这不是个好差事。您知道吗？这里的人们都坚信，这是海妖再次作案。”

“是的，我也听说了。关于小牧羊女的谣言四起，人们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跟前几次的情况一样，这场悲剧引起的公愤再次涌向了这个家族及其唯一的后裔。我不喜欢这样的发展……谣言可能会发展成严重事态。总有一天，某些酒鬼会受到酒精的挑唆，试图在夜里‘为埃德加复仇’。事实上就在昨晚，杰瑞米·贝尔刚刚教训了一个流氓，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才阻止了他盲目的仇恨。这件事差点就酿成了恶果，卡明斯医生都被叫来处理伤口了。幸好他们还不知道调查的细节，不知道就在案发当晚，我们在粉色房间里找到了一把被折断的梳子。”

“又是个巧合！”赫斯特低声说道，“这些可恶的巧合实在是太奇怪了，事情不可能如此单纯！”

“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我原本以为，应该是马勒森夫人做噩梦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这把梳子，但这样的想法有些站不住脚，因为我们只找到了半截梳子，另外半截却不知所终。而且，庄园主第一次向我展示这个房间时，我曾在房间内仔细检查过，但我对这个物品完全没有印象。您说得没错，马勒森夫人在做噩梦后晕倒，与此同时她的表弟被海妖袭击，我们又在粉色房间里发现一把被折断的梳子……这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海妖在作祟！”

警官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牧羊女确实是幕后黑手呢？她完全有理由对克兰斯顿家族怀恨在心，而且她也并不掩饰自己的仇恨。她因为一把破梳子失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为马勒森夫人。没能被克兰斯顿家族选中，她对此一定感到十分沮丧，如果被收养的人是她，她现在会过得惬意得多，而不是住在山上的小木屋里。想想看，她差点就成了富庶庄园的女主人！”

图威斯特慢慢摇了摇头：“她现在过得很好，对钱也不感兴趣。而且，她为何要在这个关键地点留下破梳子这样明显的证据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赫斯特皱了皱眉头：“您怎么总是不由自主地为她辩护？”

“您自己去问问她就知道了！”

“我昨天下午才去见过她。不得不说，她长得可完全不像游弋在海洋深处的触手怪……不过她对克兰斯顿家族的厌恶可谓毫不掩饰。真是个棘手的案件，”警官疲倦地补充道，“充斥着幽灵、海妖、不可思议的谋杀案、折断的梳子和冒名顶替者！还有，说到庄园主，虽然我们已经大致确定他的身份，但根据您的说法，关于他的棋艺仍然存在一些小小的疑问。但这并不是唯一亟待确认的身份问题，庄园主夫人莉迪也很有问题。在她出生之前的那些情感纠纷已经足够诡异，但关于她自己的身世，我们依然有个疑点。”

“疑点？”图威斯特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什么疑点？”

“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同一天出生，长相又如此相似，谁能确定谁是谁？只因为另一个孩子曾经猛烈地推开她，这位母亲就能认定莉迪是她的亲生女儿吗？”警官冷冷一笑，然后不容置疑地继续说道，“亲爱的图威斯特，只有傻子才会如此草率地相信这样的说法！实际上，牧羊女也有可能是玛丽·克兰斯顿的女儿，而莉迪则是海拉·尼尔森的孩子。”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性，可这对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您真的觉得没有任何影响吗？”赫斯特抬高了声音，“我们真的在与海妖作对吗？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个童话故事，但您不得不承认，整个事件充斥着灵异感，而且最近我们所经历的事也证实了这一点！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海拉·尼尔森及其母亲玛莎并非谣言的受害者呢？换句话说，如果关于她们的传闻都是真的呢？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您想过这一点吗？也许她们以及她们的后代对克兰斯顿家族怀着深仇大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克兰斯顿家族的男丁。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莉迪的身世，她究竟是不是海拉·尼尔森的女儿，就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此时客栈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但赫斯特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不让别人听见。透过飞镖客栈的玻璃窗看出去，天色似乎黑得更早了。客栈大厅隐隐弥漫着一种阴暗的氛围，填满了图威斯特和赫斯特的思绪。与这股黑暗力量的决斗，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越来越令人绝望。

图威斯特不寒而栗：“真是造化弄人啊。如果莉迪·马勒森就是危险的海妖，那他们就是‘引狼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