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落叶萧萧,古道上一片苍凉,时已接近黄昏。
龙飞锦衣白马,正走在这条古道上。
他神采飞扬,看来并没有被眼前的苍白气氛感染,也许因为他仍然年轻。
年轻人对于残秋日幕的感觉本就该没有中年人老年人那么敏锐。
更何况在江湖上,他现在正如日正中天。
江南武林,双剑三枪九飞环,人尽皆知。
萧立三枪追命,丁鹤一剑勾魂,据说都未曾逢敌手,然而俱已是二十年前成名的英豪,如今已于退隐的状态。
有道是一山不能藏二虎,不过这两人却是结拜兄弟,至于这两人私底下有没有互相切磋,武功谁高谁低,只怕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江南武林的后生一辈,对于这两人已逐渐淡忘,所以两人的生死存亡,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这说来,又已是半年前的事情。
萧立三枪,丁鹤一剑,双剑三枪九飞环,还有的一剑九飞环,都是属于一个人。
——龙飞!
龙飞出道不过三年多,声名已凌驾丁鹤萧立二人之上,他却绝不是为了声名才去行侠仗意。
这一点。认识他的人都不难明白,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他这个朋友。
黑道中人却例外,对于龙飞简直就恨之入骨,赤松林的强盗头子一阵风曾经散发绿林帖,要与千里内十个大寨联手对付龙飞,只因为龙飞废了他唯一那个宝贝儿子的一身武功。
他这个建议并没有被接纳。
盗亦有道,他那个儿子却是有他自己的一套,完全不管那许多,一切只看自己的喜恶。
他有些作为非独龙飞瞧不顺眼,就是那些绿林朋友也为之侧目。
所以他们的袖手旁观其实不难理解。
龙飞听到这个消息,无动于衷,他并非瞧不起那些绿林朋友,只是他自问并没有做错,无愧于心。
当时他废去一阵风那个宝贝儿子的武功,并没有顾虑到将会有什么后果。
骏马嘶风,铁蹄过处,踢起了无数的落叶。
落叶“沙沙”的激飞,蹄声“得得”的作响,惊碎了古道的寂静。
这条古道龙飞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趟,一直都不觉察得有什么特别,这一趟却觉得与以往不一样。
实在太静了。
这条古道乃必经之路,平日很多人往来,现在却冷清清的,只有龙飞一骑。
龙飞却并不在乎,策马继续向前,速度始终没变。
转过一个弯,他总算看到一个人,还有一匹马。
那个人静静的坐在道旁一株大树下,书生装束,年纪约二十七八,面如冠玉,英俊潇洒。
他面带笑容,这笑容却不知怎的,显得很特别。
那匹马就立在他身旁,也是静静的,半晌才踢一下脚。
这一人一马像是在歇息,但给龙飞的却不是这种感觉,他只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这个人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这一人一马给他竟然就是不知在干什么的感觉,人也许就因为那种特别的笑容,但马呢?他不由放缓坐骑。
书生也许因为听到蹄声,早已转面望向龙飞这边来,看见龙飞,目光陡然一亮。
龙飞这时候亦已看清楚那个书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这个人是谁?
他正在沉思,那个书生已站起身来,招呼道:“龙飞兄!”
龙飞一怔,催骑奔至书生身旁,其间他已经搜遍枯肠,始终想不起来。
——怎么近来记性这么坏?
他暗叹了一口气,勒住了坐骑,道:“阁下是……”
书生道:“公孙白!”
龙飞一言惊醒,道:“原来河北小孟尝,失敬失敬。”
公孙白抱拳道:“龙兄言重,黄鹤楼一别不觉也有一年了。”
龙飞道:“也有了。”
公孙白笑道:“当日我们一伙二三十个朋友连袂齐登黄鹤楼游玩,得会龙兄,闻名已久,俱都早有结识之意,那肯放过机会,当时都纷纷将姓名报上,二三十个姓名,龙兄一时间如何记得那许多。”
龙飞苦笑道:“当时我约了一个朋友在那儿见面,打算去做一件事情,诸位才到不久,那个朋友也到了,心中有所牵挂,来去又匆匆,何况我的记性不大好,所以不能够稳记下来,休怪休怪。”
公孙白道:“哪里的话,若换是我,到现在,只怕一些印象也都没有了。”
龙飞道:“大家都好吧?”
公孙白道:“都好,只有一个例外。”说着苦笑一下。
龙飞看在眼内,道:“莫非是公孙兄?”公孙白无言点头。
龙飞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公孙白摇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应付得来。”
龙飞道:“公孙兄这样说可是不将我当朋友。”
公孙白盯着龙飞,忽然大笑道:“有龙兄这句话,公孙白死已无憾!”
龙飞皱眉道:“什么事?”
公孙白却反问道:“龙兄要去那儿?”
龙飞道:“到前面清水镇,找一间客栈歇宿罢了!”
公孙白仰眼望了一下天色,道:“时已不早,这里距离清水镇仍有一段路程,龙兄现在应该动身。”
龙飞道:“那么公孙兄……”
公孙白道:“我必须留在这里等。”
龙飞道:“等什么?”
“死!”公孙白仰眼望天。
龙飞又一怔,道:“公孙兄莫不是约了什么人到这里来决斗?”
公孙白道:“不是。”
龙飞正要追问下去,立在公孙白旁边那匹马突然一声悲嘶。
公孙白应声目光一转,道:“我这匹坐骑也是神骏非常,相信绝不在龙兄那匹坐骑之下。”
“不错!”龙飞半眯起眼睛,道:“但它看来有些不安。”
公孙白道:“它也在等,等死!”
话未完,那匹马已倒下,一股黑血从口角流出来。
龙飞目光及处,动容道:“中毒?”
公孙白道:“毒药暗器!”
龙飞道:“什么时候被暗算的?”
公孙白道:“半个时辰之前,可是到现在才发作。”
龙飞道:“是什么暗器?”
公孙白道:“阎罗针。”
龙飞道:“毒阎罗?”
公孙白道:“他的左右双判施放的,他本人也快来了。”
龙飞道:“你坐在这里,就是等候毒阎罗到来要你性命?”
公孙白道:“不等不成。”
龙飞目光一转,道:“这里……”
公孙白道:“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我不走倒还罢了,一动身,只怕立即要变成蜂巢!”
龙飞道:“为什么现在不动手?”
公孙白道:“等他到来,在他未来之前,只要我不走,他们是绝不会动手的。”
龙飞颔首道:“原来如此。”
公孙白道:“不过,毒阎罗即使已到,要杀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龙飞道:“我知道这个人有一种怪癖,不喜欢在太阳未下山的时候杀人。”
公孙白道:“他的手下却没有。”一顿接道:“龙兄现在既然已清楚,应该离开了。”
龙飞道:“这是什么话,除非我不知道,既然已知道,又怎能撇下不管。”
公孙白道:“龙兄。”
龙飞道:“公孙兄不必多言,莫说他要杀的是我认识的朋友,即使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笑笑又道:“毒阎罗这个人,我早就想会会他了。”
公孙白叹了一口气,道:“在这个时候遇上了龙兄,也不知是我走运还是龙兄倒楣,不过……”
龙飞大笑道:“河北小孟尝风闻快人快语,怎地会如此婆妈?”
公孙白一愕,苦笑道:“龙兄这样说话我还有什么话说?”
龙飞“唰”地翻身下马,跃落公孙白身旁,笑道:“敢与毒阎罗作对的人实在不多,真不愧是个河北小孟尝!”
公孙白苦笑,道:“龙兄这样说,倒叫我无地自容,这一次可不是我找毒阎罗麻烦,是毒阎罗找我的麻烦!”
龙飞道:“哦!”
公孙白盯着龙飞,摇头道:“龙兄连毒阎罗什么事找我都未知,便说要助我一臂之力,侠客毕竟是侠客。”
龙飞道:“毒阎罗为人如何人皆尽知,公孙兄就算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相信动机也不坏。”
公孙白苦笑道:“我倒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只知道有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龙飞道:“哦!”
公孙白接道:“这个秘密想知道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在此之前,已经有两个人问过我。”
龙飞道:“结果怎样?”
公孙白道:“我没有说,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因为他们的武功远不如我。”
龙飞道:“可是,如果他们很想知道的秘密,他们只怕会找人帮忙。”
公孙白道:“已经找了,他们找来的都是高手,而且不止是一个,我既不能说,就只有逃避。”
龙飞奇怪的盯着公孙白。
公孙白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逃避了七日夜,可惜无论我到哪里,总是很快就被他们找到。”
龙飞只是盯着公孙白。
公孙白叹息接道:“他们即使找到我,我坚决不说,相信他们也不会拿我怎样,一来他们是侠义中人,二来对于公孙世家他们都不无顾虑。”
龙飞道:“毒阎罗不同。”
公孙白点头,道:“而且我可以肯定,在问出秘密之后,必定会下手杀我!”
龙飞道:“这个人心狠手辣,依我们所知,从来没有一个开罪他的人能够保住生命!”
公孙白道:“所以我已决定必要时以死守口!”龙飞没有作声。
公孙白苦笑一下,道:“其实现在我就已经可以死了,我坐在这里,就是在考虑生死这个问题。”
龙飞道:“一个人要活着固然不容易,要死也要下很大的决心的。”
公孙白道:“反正是毒阎罗到来,事情简单得多,因为,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龙飞道:“嗯。”
公孙白道:“若是我现在已经七老八十,行将就木,也根本无须多作任何的考虑。”
龙飞道:“你现在却是如此年轻。”
公孙白道:“龙兄是瞧不起我这种贪生畏死之徒?”
龙飞摇头道:“易身而处,我也是不甘心就此丧命的。”
他目光一转,道:“但坐在这里等死,也不是办法!”
公孙白道:“若是我不怕死,早就拼命闯!”
龙飞皱眉道:“这里的埋伏,真是那么厉害?”
公孙白缓缓站起身子,戟指道:“龙兄可有留心那边的地上?”
龙飞循所指望去,那边地上的枯叶堆中,赫然倒毙着几只鸟儿。
公孙白道:“那些鸟儿是他们放出来的,但随即被他们以毒针射杀,这是警告。”
龙飞皱眉道:“若是强弓大弩倒还罢了,如此细微的暗器,可真不容易应付。”
公孙白道:“据说周围一共有七七四百九十支这样的毒针筒伺候着我,全部以机簧发射。”
龙飞笑道:“若是如此,非独你不敢动,天下高手中相信也无一人敢妄动。”
公孙白道:“龙兄现在仍然来得及离开,因为他们只是受命将我一人留下,这之前,也有不少人经过,他都没有加以留难,只是呼喝他们赶快离开这附近。”
龙飞道:“倒没有对我呼喝。”
公孙白道:“龙兄若是没有被我留下,再前行数丈就会听到的了。”
龙飞道:“但现在即使我前行,相信也不会听到呼喝,只会有毒针射来。”
公孙白道:“怎会?”
龙飞道:“很简单,我跟你谈了这么多话,不是朋友又是什么,他们难道不怕我与你前后夹攻?”
公孙白皱眉道:“我本不该与你……”
龙飞大笑道:“河北小孟尝难道真婆妈如此?”公孙白苦笑。
龙飞伸手一拍公孙白的肩膀,道:“他们到底躲藏在什么地方?”
公孙白道:“树上树后。”
话未完,前后约莫二十丈开外的树上人影一闪,两条人影飞鸟般跃下来。
那两人身材俱是差不多,虬髯如戟,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一穿黑衣,一穿白衣。
除了服色不同,两人骤看来都好像没有多大分别,就连相貌也简直一样。
一入眼,龙飞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脱口道:“这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孙白忽道:“是不是一些庙宇中的阎王殿?”
龙飞一怔,点头道:“阎王殿中塑的判官与他们的确是有些相似。”
公孙白道:“他们正是毒阎王左右黑白双判。”
龙飞道:“如其名,果真是判官那般模样,看来毒阎罗对于手下倒也经过一番严格的选择,只不知他本人又如何?”
公孙白道:“这个倒不清楚,我还没有见过这个人。”
龙飞道:“我也是。”
目光一转又道:“他们既然现身,我们无妨上前跟他们谈一谈。”
公孙白忽道:“龙兄还没有问清楚我一件事。”
龙飞道:“你知道什么秘密?”
公孙白道:“龙兄难道不想知道?”
龙飞道:“与我可有什么关系?”
公孙白道:“也许。”
龙飞道:“听你这样说,你知道的那个秘密与很多人似乎都可能发生关系。”
公孙白无言颔首。
龙飞不觉追问道:“到底是……”话到一半又停下,他想:若是与他自身有关,难保不追问下去,到时候,公孙白必定大感为难,也知如何回答。
公孙白看得出龙飞的心意,道:“不过那也许与龙兄一点关系也没有。”
龙飞苦笑一下,欲言又止。
公孙白道:“龙兄……”
他一顿,一咬牙才道:“龙兄可曾听过水晶人?”
龙飞听了一怔,道:“水晶人?”
公孙白道:“是水晶人,一个杀手。”
龙飞想想道:“我听过有这个人,据说苏伯玉、魏长春等好几个高手,都是死在这个人的剑下。”
公孙白道:“那是三年前的事,敢情死在她剑下总共有十九位武林高手!”
龙飞道:“十九个?”
公孙白道:“只是十九个,然而每一个都是真真正正的高手。”
龙飞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公孙白沉声道:“因为我认识她!”
“水晶人?”
“是她告诉我的。”
“这个水晶人可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公孙白接着摇头道:“但又好像不是。”
龙飞道:“哦!”
公孙白苦笑道:“因为我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水晶的精灵。”
他的目光逐渐朦胧起来,接道:“有时我看她分明是一个人,但仔细再看,又发觉她好像是用水晶雕刻出来,并非真的是一个人。”
龙飞呢喃一声:“奇怪。”
公孙白又道:“而死在她剑下的人,据悉都以为她不是一个人,只是水晶的精灵化身。”
他苦笑一下又道:“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我实在不敢肯定。”
龙飞伸手摸着自己的面颊,道:“那么,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一点我倒可以肯定,毫无疑问,是一个女的!”公孙白的目光更朦胧,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道:“一个很美丽,很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
“她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她若是一个人,武功倒真不简单”,龙飞不觉接问道:“你是在哪儿看见她的?”
公孙白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龙飞好像这时候才发觉自己问了那样的一句话,笑笑道:“不说不要紧,我这个人好奇心虽然很大,却不喜欢强迫朋友将隐私说出来。”
公孙白无言。
龙飞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听说毒阎罗只有一个儿子,二年前被人刺杀,刺杀他的莫非就是水晶人?”
公孙白道:“所以毒阎罗要找我。”
龙飞道:“查问水晶人的秘密?”
公孙白道:“她的所在!”
龙飞道:“怎么这么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公孙白叹息道:“酒醉误事,我是醉酒中不觉说了出来,当时好些朋友在旁边,我虽然叫他们千万要保守秘密……”
龙飞道:“这么多人知道的事情,又怎能够再保守秘密?”
公孙白苦笑道:“所以我回家没多久,就有人找到来,我实在不愿意带给家人任何麻烦。”
龙飞道:“你只有离开逃避。”
公孙白道:“不错,这七日七夜,我也没有去投靠任何朋友。”
龙飞道:“你也不愿意带给朋友任何麻烦?”
他笑说着又一拍公孙白的肩膀,道:“不过你也该知道,真正的朋友,根本就不会计较你给他们添麻烦。”
公孙白一呆,终于放声大笑道:“他们若是有龙兄你那么好的身手,我一定去给他们添麻烦,可惜他们并没有。”
笑语声中,那两个判官也似的大汉已然前后举步缓缓的走过来。
龙飞看在眼内,道:“他们终于耐不住了。”
公孙白道:“只怕另有用意。”
龙飞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这也是我们突围的好机会。”
公孙白明白龙飞的话,道:“不错,投鼠忌器。”
龙飞道:“见机行事,必须要尽量小心!”
公孙白道:“彼此!”
这句话出口,那两个大汉已然先后停下脚步,在龙飞前面那个旋即振吭呼道:“白马锦衣的可是一剑九飞环龙飞兄?”
龙飞应声道:“正是,阁下又是哪一位?”
“毒阎罗属下黑判官!”
另一个接道:“白判官!”
龙飞道:“黑白双判,龙某人久已闻名!”
黑判官道:“龙兄名满江湖,我们早已如雷贯耳,今天总算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龙飞道:“有话不妨直说,那些客套话,我以为不说也罢!”
“好!快人快语,我们也就直说了。”
“洗耳恭听。”
“我们教主想向那位公孙朋友打听一些事情,尊驾有事,请先离开。”
龙飞道:“我可没有事,老朋友道左相逢,正准备好好的聚一聚,前面路口小镇有一间小酒家,贵教教主来的时候,劳驾他走一趟,我们在那儿等他!”
黑判官道:“龙兄何不先走一步,我们教主现在已赶来此,跟公孙朋友谈过之后,自当送他到那间酒家与龙兄相聚。”
龙飞道:“此处既无椅,又无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白判官那边冷笑一声,道:“公孙白好像并没有你这个朋友。”
龙飞道:“阁下又何以得知。”
白判官道:“对于这个人的事情,我们调查得很清楚。”
龙飞道:“最低有一件事情还未清楚。”
白判官道:“是哪一件?”
龙飞道:“就是我与他并非今天认识,今天才成为朋友。”
白判官道:“既然如此,交情想必非浅,怎么从未听过你们时常往来?”
龙飞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白判官冷笑道:“好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
黑判官接道:“废话少说,龙朋友老实给我们说一句。”
龙飞道:“说什么?”
黑判官道:“准备怎样?”
龙飞道:“已经说过了。”
黑判官道:“龙朋友若是真的要与姓公孙的一起走,那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
龙飞道:“那便又如何?”
黑判官道:“那些鸟尸龙朋友相信已见到了。”
龙飞道:“公孙兄也跟我说过,你们在周围埋伏了七七四百九十支毒针筒,若一发动,每管最少有四百九十支阎罗针筒同时向我们射来!”
黑判官道:“事实如此!”
龙飞道:“果真如此,你们又何必迫我单独离开,干脆将我射杀就是了!”
黑判官冷笑道:“我们这是敬你一条好汉,再说,也不是你一人例外,任何人经过这里,没相干的我们都催促他快离开。”
龙飞道:“这是你们怕暴露实力,如果我推测没有错误,射杀公孙兄那匹马的阎罗毒针只怕也是数量有限。”
黑判官冷笑。
龙飞接又道:“依我所知,毒阎罗的阎罗针虽不致珍如拱璧,也不轻易送与人,你们双判是他的心腹左右,得到他的阎罗针不足为奇,但是其他人,若是每人一支,可就奇怪了。”
黑判官面色一沉,那边白判官即时一声冷笑,道:“你说得如此肯定,不妨与姓公孙的试闯过去!”
龙飞立刻道:“正是试一试!”
语声猛一沉,道:“闯!”按在公孙白右肩上的左手霍地一抓一挥,将公孙白抛上自己的坐骑,身形同时如箭般向前射出,射向黑判官!
公孙白也不是呆子,立即策马奔前!
马快如飞,他双手一翻,左右手已然从双袖之中抽出一对短剑!
那对短剑长只尺许,阔仅两指,晶光闪耀,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公孙世家秘传袖剑绝技,据说也曾打遍两河,然而却已是多年旧事。
公孙白这个公孙世家的子弟又如何?
龙飞身形箭射,竟然比奔马还要快!
一个起落离黑判官已不到七尺,身边多一支尺许钢剑,身形一落即起!
黑判官看在眼内,左手一翻,已然长的铁管子,对准了龙飞!
“卡”一声机簧响动,七点寒芒疾射向龙飞!
是七支蓝汪汪的毒针——阎王针!
龙飞人在半空,黑判官所有的动作他都全看入眼,他的右手已握在剑柄上!
“铮”一声,剑出鞘,匹练也似的剑光一闪,七点寒芒全都被震飞!
黑判官心头一凛,手一翻,那支铁管一转,前端变做后端,后端转为前端!
龙飞的左手即时一抬,“呜”一声,一枚巴掌大小的金环疾飞而出,闪电般疾打在黑判官那支铁管之上!
这正是黑判官那支铁管方转定的刹那!
“叮”一声,金环激飞,那支铁管亦被打得从黑判官右手中脱手飞出去!
黑判官并不是没有发觉,可是那枚金环来得实在太快,他一个念头尚未转过,铁管便已打得脱手飞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黑判官惊呼一声出口身形已冲天拔了起来!
一道剑光刹那从他的脚下飞过!
这一剑虽然没有穿中,激厉的剑风已激起黑判官的衣袂,黑判官浑身毛管不禁悚然!
龙飞剑到人到,身形一转,“飕!”又是两剑刺出!
两剑都落空!
黑判官身形冲天一拔三丈,一滚身,斜落在旁边一株树的树干上,身形方稳,一声吆喝立即出口:“射!”
弓弦声应声四起,数百支弩箭分从两旁树上,树下,树丛中,草叶中射出。
箭如飞蝗,乱射龙飞!
公孙白一骑同时从龙飞身旁奔过!
龙飞一声:“小心!”左手一翻,“霎”的将外罩长衫撕下,“呼”一声,疾扫了出去。
他右手长剑亦划出。
“劈劈拍拍”一阵异响中,数十支弩箭大半被龙飞的长衫扫飞,还有向他射到的几支,也被他右手长剑击下!
他身形一凝,又向前射去。
一掠两丈,第二蓬乱箭便如飞蝗般追射到来!
龙飞长衫飞卷,身形闪跃腾挪,箭雨中继续向前飞射!
这片刻之间,公孙白一骑已经奔出了数十丈,两旁疏疏落落的也有几支箭向他射到,但都被他双手短剑一一封开!
他的骑术显然也不比寻常,双脚紧夹马腹,上半身翻滚,左右短剑穿梭般飞舞,护住了自己,也护住了龙飞那匹马。
再奔前十丈,已没有弩箭射来。他双腕一翻,坐正了身子,不知何故,浑身突然一颤,一俯,紧伏在马鞍上!
马不停蹄,公孙白紧伏在马鞍之上,也没有催策坐骑,就让那匹马自行前奔。
那匹马无疑是骏马,也彷佛通灵,好像知道危险,逗留不得,四蹄怒洒,迅速奔前。
龙飞一面从箭中突围,一面也兼顾公孙白,看见公孙白那样子,暗呼不妙,身形更加迅速!
黑判官在树上看得清楚,不由自主脱口一声:“好一个龙飞!”
语声未落,白判官已经从那边飞掠到来,身形在树下一顿,仰呼道:“如何?”
黑判官道:“追!”手一翻抄住了身旁一条树藤,大喝一声:“停止放箭!”身形已疾射出去!
那条树藤也长得可以,黑判官手抓树藤,一荡两丈,手一探,又已抓住了另外一条,再一荡,已追到龙飞!
只见他手一松,身形便怒雕般扑下,半空中双手一翻,已撤出倒插在腰带上的一对判官笔,凌空疾向龙飞刺下!
龙飞耳听风声,身形一顿陡转,一剑划出,叮叮两声,已将那双判官笔接下。
黑判官身形一翻,左右判官笔“双龙出海”,一齐扎向龙飞双肋!
龙飞长剑一震,两道剑光飞出,再接双笔,半身猛一旋,即时“卡”一声机簧响动,七点寒芒在龙飞身旁射过!
白判官也已到了!
他手中一支铁管一射落空,“霍”一转,机簧声响处,又七支阎王针射向龙飞!
寒芒闪处,龙飞倒踩七星步,闪身让开,左手一翻,一枚金环飞出!
白判官阎王针一再落空,铁管往腰旁一插,双手一翻,亦迅速撤出两支判官笔!
也就在那刹那,龙飞那枚金环已飞到,白判官目睹金光一闪,判官笔知道来不及对挡,一个身子已经在撤笔同时疾闪,但竟然慢了一分!
“波”的裂帛声响,金环正打在他右肩之上,鲜血激飞!
白判官闷哼一声,左手判官笔“呛啷”堕地!
龙飞金环出手,长剑亦出,一刺十七剑,分刺黑判官十七处的穴道!
这十七剑竟然同时刺出,简直就像一柄剑突然变成了十七柄也似,出手之快,实在骇人!
认穴之准,更加骇人!
黑判官也知道厉害,双笔全力施展,连接十六剑,还有一剑!
那一剑从双笔空隙中刺入,刺在黑判官右臂上!寒芒一闪,血光崩现!
黑判官右肩上三寸长一道血口绽开,穴道竟然同时被封住,半边身子一刹那完全疼麻!
龙飞这时候再加一剑,必杀黑判官无疑,可是他并没有再出手,十七剑一刺过,身形便倒翻了出去,一掠三丈!
西风落叶。龙飞逆风掠前,身形一点也不受影响,其快如箭。
他是以一剑九飞环成名江湖,武功方面的造诣,绝不在九环一剑之下。
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九丈。
那身形过处遍地的落叶不少激飞起来。
激飞的落叶再落下的时候,龙飞人已不知何处。
黑白双判看着那些落叶激飞,落下,龙飞的身形迅速消失,他们齐皆怔住在那里,并没有追上去。
因为他们都知道,凭他们的轻功,无论如何追不到了。
两旁的树木叶中箭射不停,但没有一支追得上龙飞的身形。
等到龙飞远去,树叶中仍有箭射出,三三两两,疏疏落落。
黑判官看在眼内,忍不住厉声叱道:“人都不在了,还放什么箭,住手!”
给他这一喝,箭立时停下。
他方才被龙飞以剑封住的右臂穴道这时候已冲开,感觉到痛楚,左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伤口之上。
这样轻微的伤势,对他没有多大影响,只是感觉到痛楚的那刹那,他仍然不禁由内心寒了出来。
方才他无疑已经在鬼门关之前转了一趟,只差一点儿便要与真正的阎罗爷打交道。
以龙飞出手之快,方才无疑可以再加一剑将他刺死剑下。
白判官也看见当时的情形,那刹那亦替黑判官捏一把冷汗。
现在看见黑判官手按伤口,他右手不觉亦按向自己左肩的伤口。
方才他处境的凶险绝不在黑判官之下,龙飞那一枚金环打的若不是他的左肩,是身上其他要害,只怕他一样闪避不开。
他手按伤口,苦笑道:“这个姓龙的小子果真名不虚传。”
黑判官道:“他来的不是时候。”
白判官道:“在公孙白来说却正是时候。”
“莫非是相约好了。看情形不像,龙飞只是碰巧在这儿经过而已。”
“当真巧得很。”
“那公孙白走运,却是我们倒楣了。”
“龙飞那个小子武功的高强,实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不错,依我看,若是单打独斗,也许只有我们头儿堪足与他一战。”
“说到头儿,也该到了。”
“纵然到了,在黑夜未降临之前,他是绝不会出现的。”
“这是老习惯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
“他若是看见我们没有将公孙白留下,必定雷霆震怒。”
“技不如人,可也怪不得我们,头儿若知道将公孙白带走的是龙飞,相信他也明白绝不是我们所能阻止。”
“其实即使龙飞不来,公孙白若是拼死闯出去,我们也一样留不住他的。”
“因为头儿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公孙白,万不得已才取他性命。”
“那厮到底是贪生畏死,总算被我们虚张声势唬住了,可恨龙飞偏就在这个时候到来,看破了我们的狡计。”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
黑判官突的冷冷一笑,道:“依我所知,聪明人都不长命。”
白判官亦冷笑道:“聪明而又好管闲事那就更短命的了。”两人相顾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