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杀道:“给我拿药来。”翡翠忙走到一幅幔幕后面。
等她从幔幕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个盘子。
盘上放着三个白玉瓶,大小不一,却都是上好的白玉所造成。
翡翠快步走上了丹墀,将盘子放在杜杀面前,然后又退到丹墀之下。
看来杜杀并不喜欢别人接近她,即使翡翠也一样没有例外。
——白玉瓶中放的到底是什么药?杜杀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宫殿,公孙白迫不及待的问道:“龙兄,你看那个杜杀到底是怎样?”
龙飞道:“看情形,好像是身体突然感觉不适。”
公孙白道:“她——可是天人?”
龙飞道:“你相信她说的话?”
公孙白道:“有点怀疑,龙兄呢?”
龙飞道:“亦有同感——她说的话中,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
公孙白道:“我倒希望她真的是一个天人。”
龙飞道:“因为她的武功实在太高强?”
公孙白颔首道:“平生仅见。”
龙飞道:“我也是——但人间,真的有她那么厉害的武功内功,亦不是没有可能。”
公孙白道:“不错,天下之事,无奇不有。”
龙飞道:“倘若她真的是一个普通人,那倒有点像是旧患发作了。”
公孙白道:“方才我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冲动——想再上去一试她有何反应。”
龙飞苦笑道:“岂独你而已。”
公孙白道:“我们都没有上前。”
龙飞道:“这大概因为我们都不是乘人之危的那种人。”
公孙白道:“龙兄侠名天下皆知。”
龙飞道:“公孙兄岂非也是侠义中人?”
公孙白道:“现在我倒希望不是。”
龙飞道:“事情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公孙白道:“不错。”说话间,两人已转了两个弯,龙飞的房间已经在望。
公孙白一顿接道:“可是她说到水晶的时候却非常认真。”
龙飞道:“关于水晶那些话,我倒是一点怀疑也没有。”
公孙白面上露出了苦恼之色,道:“水晶若是已经死了,我们所看见的水晶……”
他的语声颤抖了起来:“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我们都是见鬼了。”龙飞苦笑,一声不发。
公孙白道:“我实在难以相信——龙兄!”他突然怪叫起来,语声中充满恐惧。
龙飞道:“什么事?”
公孙白面色苍白,指道:“萤火虫!”
龙飞循指望去,就看见几双萤火虫幽然飞过来。
“不错,是萤火虫!”龙飞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公孙白收住脚步,哑声道:“为什么又会有萤火虫,难道——水晶又要出现了?”
龙飞道:“我们得留意周围。”不等他这句话出口,公孙白已经在东张西望了。
这不过片刻,萤火虫已多了很多双,漫天飞舞,碧芒飞闪。
龙飞不由自主亦东张西望,水晶人并没有出现。
公孙白面容忽然一暗,道:“水晶只怕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龙飞道:“你相信杜杀的话?”
公孙白点头,道:“她生存的可能性的确并不多,她若是只是一个鬼魂,这一次出现,必是心事未了。”
他叹息接道:“听杜杀所说,她未了的心事就只有两件,一是再见我一面——方才她已经见过我了。”
龙飞道:“那么这些萤火虫的出现若是象征她的出现,现在她应该是在杜杀面前出现的了。”
公孙白道:“杜杀那么说的时候非常认真。”
龙飞道:“那是说,水晶的鬼魂现在乃是在准备杀死杜杀?”
公孙白苦笑,道:“鬼魂难道也能够杀人——尤其是天人?”
龙飞道:“也许我们现在应该回去看一看杜杀。”
公孙白道:“水晶若是一个鬼魂,她目的不是在见我们,我们相信也看不见她。”
他摇头叹息,道:“而且,没有杜杀的许可,我们又如何进去?”
龙飞点头,道:“这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公孙白道:“入乡问禁,我们到底乃是客人。”
龙飞微喃道:“这也就是所谓做人的原则。”
公孙白道:“而且水晶若是有本领杀杜杀,我们也阻止不了。”他苦笑起来。
苦笑未已,一声惨叫突然剧空响起!惊心动魄的惨叫声,那刹那,整座宫殿仿佛也震动起来。
——是谁的惨叫声?一声惨叫未绝,又是一声!再一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天仿佛为之崩,地仿佛为之裂!
杜杀的身子不停在颤抖,可是一双手仍然还很稳定,一直到拿起其中一个白玉瓶,那双手才颤抖了起来。
她颤抖着拔开了白玉瓶的塞子,一股芬芳的药香立刻蕴斥殿堂之内。
杜杀随即从玉瓶中倒出一颗血红色、龙眼般的药丸,反手拍进嘴巴内。
然后她吁了一口气,拿起了第二个玉瓶。
这个玉瓶才拿起,她的面色就变了。“霍”的将瓶塞子拔开,往手掌一倒。
没有药丸从瓶里倒出来,什么也没有,杜杀面色一变再变,将瓶子抛开,拿起了第三个白玉瓶。
她的面色立时又一变,手背上青筋陡现,“噗”一声,那个玉瓶突然在她手中碎裂。
瓶中什么也没有。
杜杀任由玉瓶的碎片从手中纷纷的散落,沉声道:“在这两个玉瓶之内,本来各还有七颗药丸。”殿堂中只有她与翡翠两人,这句话当然是对翡翠说的。
翡翠面色亦变,道:“我不知道。”
杜杀厉声道:“药丸在那里?”
翡翠哀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杜杀道:“你不知道谁知道?”目光刀一样,像要割开翡翠的心房。
翡翠倒退了一步,道:“我没有拿走那些药丸。”
杜杀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些药丸?”她的语声和身子越来越颤抖得更厉害。
翡翠开口应道:“水晶!”
杜杀一怔,道:“可能吗?”
翡翠即时一声惊呼,道:“萤火——”
不知何时,殿堂中已然出现了一双萤火虫,晶莹碧绿的一点,鬼火般幽然移动。
杜杀也看见了,那张脸立时变得纸一样苍白。
她的嘴唇不住在哆嗦,好像正要说什么,但一个字也都说不出口,那个身子颤抖得厉害了。
她霍的倾首左顾,左面幽然飞舞着三四双萤火虫,也不知从哪处飞进来。
而右面也跟着飞进了好几双萤火虫,萤火闪烁,杜杀左顾之际,才不点十几点,到回过头来,周围的萤火虫已接近百点之多,而且不停增加。
不过片刻,萤火的数目已数之不清。
翡翠的面色也变得白纸一样,畏缩着一步步退后,一直退到一条柱子前面。
她后背撞在柱子之上才发觉,挨着那根柱子,身子一下不停的发抖。
杜杀一直都显得非常镇定,面对龙飞公孙白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男人,可是这时却一点男人的味道也都没有,她的额上忽然有汗淌下,是冷汗。
然后她突然喘息起来,苍白的脸庞忽然间变红,那却是一种不正常的红色。
她不自由主伸出双手,握住了身旁那两支绿玉杖。
那双手的青筋蚯蚓一样一条条突起来,可是并没有停止颤抖。她缓缓举起了那双绿玉杖,现在竟有如千斤重铅。
殿堂中异常寂静,那些萤火虫幽然上下飞舞,就像是条条碧绿色,发亮的丝线交织成一道发亮的网,将杜杀罩在其中。
杜杀双眉已紧锁在一起,忽然道:“水晶,你出来!”
没有人回答。
杜杀倾耳静听,汗流更多。
翡翠听得真切,背靠着那条柱子,惊慌得左顾右盼。
杜杀静听了一会,忽然哑声道:“翡翠,你上来。”
翡翠“嗄”一声,道:“我……”
杜杀嘶声道:“快上来,快!”
翡翠终于举起了脚步,才举起又放下,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照壁。
那面照壁围着一些奇怪古拙已极的图案,当中画着一幅天女散花落图。
天女七人,散花千朵,那些花朵这时候赫然正在照壁上一一散落。
杜杀也听到了,霍地倾首,一双眼睁大,盯稳了那面照壁。不过片刻,照壁上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洞。
这个洞周围的墙壁旋即蛛网一样裂开,散落,崩塌出了一个大洞来。
一大群萤火虫相继从洞中涌出,照壁的后面本来是另一个殿堂,那里并没有萤火虫,杜杀绝对可以肯定,那么那些萤火虫从何而来?
杜杀正奇怪,萤火之中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裳,一张脸碧绿而晶莹,就像是罩着一层水晶。
杜杀即时近乎呻吟的叫起来:“——水晶!”她的语声嘶哑而颤抖不已。
一丝丝一缕缕的烟雾同时在水晶的身上散发出来,她整个身子都凄迷起来。
萤火幽然闪烁,水晶拥着白烟飘然从崩塌的照壁后走出来。
她的行动异常的缓慢,简直就不像人的举动。
她根本不像是走出来,而像飘出来。
杜杀瞪着她,神情变得很奇怪,既像是惊慌,又像是诧异。事实她甚至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也许眼花,但是翡翠呢,难道也眼花?
翡翠这时候亦近乎呻吟的呼唤道:“水晶姊姊!”
水晶似笑非笑,在照壁缺口之前停下了脚步。
杜杀即时再问道:“你——真的是水晶?”
水晶没有回答。
那刹那,所有的萤火虫突然都向她飞投过来,一部份在她的头上凝聚成一盏萤灯,还有一部份围绕着她飞翔不已。
碧绿的萤灯之下,水晶的脸庞更加晶莹,说不出的美丽,说不出的妖异。
杜杀已半举的那双绿玉杖倏地落下,握着绿玉杖的那双手急激颤抖,十指简直就像是震动中的丝线。
她忽然又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水晶没有回答。
杜杀目不转睛,接道:“你的尸体是我葬的,当时肯定你已死亡。”她的语声有如梦呓。
水晶终于发出了一下笑声,银铃一样笑声,虽然悦耳,但是在杜杀听来,却只觉心寒。
从她说的话听来,水晶无疑已死亡,而且尸体是由她下葬的,可是水晶现在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告诉龙飞公孙白,水晶原是一块万年水晶,是她将之雕刻成人形,再赋与生命。
事实是否如此,当然就只有她才清楚了,翡翠当然也清楚。
所以她同样知道,水晶已经死亡,死了三年,所以她现在已惊恐得魄飞魂离。
——眼前的水晶难道是一个鬼?世间难道真的竟有鬼?翡翠看样子是相信了。
杜杀显然仍然有点怀疑,她接道:“你一定不是水晶,死人怎会复活?”水晶又是一笑。
杜杀给笑得毛骨悚然,却仍道:“我看你一定是别人假扮成的水晶。”
她霍地侧首,喝问道:“翡翠,一定是你串同什么人算计于我。”
翡翠双手乱摇,一句话也说不出。
杜杀冷笑道:“你们若是以为将药丸偷去,趁我旧患复发的时候,就可以将我置之死地,可就错了!”
翡翠嘶声道:“她——是鬼!”这几个字出口,她已经瘫软在地上。
杜杀看见翡翠这样,如何还说得出话来,水晶也就在这个时候再次举起脚步。
杜杀脱口道:“你待要怎样?”水晶没有回答,一双右手落在腰间配剑的剑柄上。
晶莹碧绿的右手,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活力,难以言喻的魔力。
杜杀目光落在剑柄上,道:“你……要杀我?”水晶右手一紧,“卡”的一声,剑已出鞘三寸。
杜杀嘶声道:“你——你敢?”水晶冷笑,右腕暴翻,长剑完全出鞘!
剑锋如一泓水,鲜明的剑锋却只是刹那就变得迷蒙起来,剑锋上仿佛有一丝丝,一缕缕的白雾在散发,是杀气!
激烈的杀气刹那蕴斥整个殿堂,群萤乱飞,接近水晶的几双刹那被杀气摧落。
杜杀的面色一变再变,颤抖着的双手举起了绿玉杖又放下,汗从她的额上流下,冷汗。
她的双手亦被冷汗湿透。水晶盯着她,剑高举,逆握着剑柄!
翡翠都看在眼内,却像着了魔一样,一动也不动。
杜杀目光再落在翡翠面上,看她的神色,实在想叫翡翠助她一臂之力,可是翡翠却一点反应没有。
杜杀由心寒出来,她的面色却非独没有变白,反而继续在发红。
不过片刻,已经喷血一样,那种红色,无疑极不正常,灯光下,逐渐就像是一团的火焰在燃烧。
杜杀的肺腑现在也正是火烧般的灼然,她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那完全是因为服下了那颗红色的药丸。
三个玉瓶的药丸颜色完全不同,有碧绿如水晶,有殷红如鲜血,有洁白如玉璧。
每一种药丸都是用名贵的药材炼成,三颗服下去,足以抑制她多年的宿疾,但若只服一种,甚至是两种,非独一点功效也没有,反而会引起相反的后果,使她的状态更趋恶劣。
杜杀知道会有这种后果,也是第一次尝到的后果。
她的内力尽管深厚,现在却一分也施不出来,方才被她舞动如飞的一双碧玉杖,现在如举千斤重铅。
她体内有如火焚,流出来的反而是冷汗,应该怎样?她完全不知道。
非独方寸大乱,她的精神亦已开始崩溃。
她的面上露出了恐惧之色,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恐惧。
她不由自主嘶声道:“水晶——”
语声未落,水晶窈窕的身子已飞起来,飞射向杜杀,三尺青锋匹练一样,飞刺向杜杀!
杜杀惊呼,双臂青筋怒突,一对绿玉杖疾扬了起来!她显得非常的吃力,但一对绿玉杖总算被她举起来,迎向水晶下刺的利剑,那一对绿玉杖一点变化也没有。
杜杀心中明白,水晶显然也看得出,毫不闪避,剑一引,连人带剑从双杖中欺入!
杜杀惊呼滚身,双掌再也把持不住,脱手落地。
水晶一剑刺空,身形一落即起,一起即落,又是一剑刺下!
杜杀拚命滚身,人从丹墀“骨碌碌”滚下去!
水晶尖啸一声,剑与人合成一体,丹墀上飞燕般扑下!她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美丽,可是杀气奔腾,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支剑!最低限度杜杀就有这种感觉,她只有不停的滚动。
有生以来她从未这样狼狈,若换平日,别人问她会不会这样闪避,她一定会回答宁可死。
可是她只想拚命闪避,希望奇迹会出现。
千古艰难惟一死,这句话她时常挂在口角,但是到现在,才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意。
那不过片刻,在她已有若几个时辰,她的思想已几乎完全停顿,已接近空白。
然后她突然感觉一阵锥心的刺痛从背后传来,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一阵刺痛刺激之下,她浑身的气力仿佛都恢复正常,惨叫声惊天动地,整个殿堂也似要为之震憾!
惨叫声未绝,又一阵锥心的刺痛,杜杀发出了第二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子疾转了过来。
她看到了水晶那支剑,那支剑染满鲜血,触目惊心,那光一闪,水晶握剑又刺下!
剑破空尖啸,沾着的鲜血飞虹一样脱离剑锋激溅,洒落!
杜杀看着剑剌来,实在想闪避,但浑身虚脱,完全没有闪避的气力。
她瞪着剑向自己胸膛刺下,发出了第三声惨叫!这一声更加凄厉!也是杜杀最后的叫声。
“好像是杜杀在惨叫!”公孙白总算听清楚。
龙飞点头,道:“不错!”
公孙白道:“殿堂那个方向传来……”
龙飞点头道:“我们快去看看!”公孙白不敢怠慢,紧追在身后。
两人奔到殿堂附近,就看见无数萤火虫从殿门飞出。
“萤火——”公孙白惊呼未绝,萤火飞闪之中,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的从殿门奔出来。
那是翡翠,一面惊惶之色,显然受了非常大的惊吓。
翡翠才奔出,那一个女孩子又在殿门出现,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脸庞晶莹如水晶,美丽而妖异!
她手中握着剑!闪亮的长剑,血渍犹未干。
一追出殿门,她的剑就刺出,飞刺向翡翠!
剑迅速而凌厉,刺向翡翠的后心,翡翠竟然不知道闪避,才奔下门前石阶,脚步一乱,就摔了一跤!
也幸亏摔这一跤,刺向她后心的一剑变为刺在她的左肩上!
鲜血激溅,翡翠惨呼!公孙白那边看见,不由自主,失声大叫道:“水晶——”
龙飞却呼道:“不得伤人!”身形如箭也似地射前去!
水晶听了呼叫,身形一凝,第二剑没有刺出,方凝的身形陡然一动,疾往上拔起来,咻的掠上了宫殿前的滴水飞檐!龙飞刹那射至,落在翡翠身旁!
翡翠左肩衣掌已被鲜血湿透,面色苍白,看见龙飞,惊喜交集,扑入龙飞怀中,身形一栽,便要倒下。
龙飞慌忙一把拥住,连随伸手封住了翡翠左肩的两处穴道,制止鲜血外流。
公孙白一旁掠至,急问道:“什么事?”
翡翠惊魂甫定,颤声道:“有鬼……”
龙飞一怔,道:“你说水晶?”
翡翠一个劲乱点头,语无伦次的说道:“水晶她不是水晶,不是人,是鬼……”
龙飞公孙白不由自主抬头望去。
水晶正站在飞檐之上,并没有离开,无数的萤火虫飞舞在周围!
她忽然探手,抄住了几双火虫,纳入了樱唇中!
萤火虫继续在她的皮肤内飞舞,她本已晶莹的脸庞更晶莹,散发着一蓬幽淡的,迷离的碧芒。
她到底是人,是鬼,抑或水晶的精灵,有谁敢肯定?翡翠现在却说得那么肯定。
龙飞不由脱口道:“你说她是鬼?”
翡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道:“她已死了三年化为厉鬼,又回来。”龙飞实在听不懂。
翡翠嘶声接道:“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可是——她为什么连我也不放过?”
龙飞目光一落,道:“杜杀怎样?”
翡翠道:“给她杀死了,她不会放过她的。”
龙飞惊问道:“杜杀也不是她的对手?”
翡翠道:“她是鬼,杜杀见了她,已吓得失魂落魄。”
公孙白插口道:“杜杀可是一个天人,连我们两人合力都打不过她,天人难道也敌不过鬼魂?”
翡翠摇头道:“这事你们不知道。”
公孙白道:“不知道什么——杜杀难道并非什么天人?”
翡翠连连摇头,她的情绪显然极不稳定,极为混乱。
龙飞插口问道:“她用剑刺杀了杜杀?”翡翠颔首。
龙飞又问道:“也用剑将你刺伤?”
飞龙一顿又接道:“鬼魂怎么会用剑杀人?”
公孙白这时才明白,道;“到底会不会,我们却也不能够肯定。”龙飞不能不点头。
公孙白又道:“说不定那是一支‘鬼剑’!”
龙飞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你不说,她也许是一个人?”
公孙白又是一怔,道:“可是……可是……”可是什么,他却也说不出来。
翡翠插口道:“公子是说这个水晶可能是别人假扮?”
龙飞道:“不无可能。”
翡翠苦笑道:“天下间怎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龙飞道:“水晶并没有姊妹?”
翡翠道:“没有——而且那些萤火虫……”
龙飞不由得心头一沉,这无疑是最主要的关键,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怎样,我们追上去一看便知。”他的目光又落在滴水飞檐上。
水晶仍站在那里,樱唇张处,飞舞在她面部皮肤内的萤火虫一双又一双飞出来。
龙飞的目光才转向她,她窈窕身子已开始飘动,仿佛随时都会往天外飞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拍拍”的声音突然在宫殿之内响起来!
那种声音非常奇怪,就像是无数人在拍掌,但细听之下,却又不像,到底是什么声音?
公孙白龙飞都觉得奇怪,翡翠却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面色一变再变,惨白如纸。
龙飞无意中瞥见,忍不住问道:“那到底……”
翡翠颤声道:“是鸽子拍翼!”
龙飞一呆,道:“什么?”话未说完,无数双白鸽突然在宫殿之内飞了起来!
刹那间漫天鸽影,一阵奇异的叮叮声同时响彻长空!每一双的白鸽右腿上赫然都缚着一个金铃,群鸽乱飞,金铃震动,那些金铃虽然都很小,但同时齐响,也甚是惊人。
众人那刹那只见眼前白影乱闪,耳中叮叮的铃声不绝,都不禁有一种天就要塌下来的感觉。
翡翠的面色更难看,喃喃自语道:“鸽飞天下,天灾就要降临了。”
说话间,群鸽四散,疾飞了开去,众人只看得怔在那里。
水晶似乎也没有例外,那些白鸽也不知多少,竟好像飞之不尽。
羽翼拍击声,金铃叮当声,不绝于耳,连珍珠的脚步声也掩去,到龙飞他们发现珍珠的时候,珍珠已快将走近。
她面上又露出白痴一样的笑容,却显然与平日不一样。
龙飞看在眼内,不觉脱口呼道:“珍珠!”
珍珠收住了脚步,痴笑道:“龙公子,我们宫主在叫了。”
龙飞奇怪道:“叫了又怎样?”
珍珠道:“她吩咐过我们,一听到她叫,就将在床下那些钢环扭动,看到了鸽子飞,就可以喝下那壶酒。”
翡翠恍然道:“那些鸽子原来是你们放出来的。”
龙飞却问道:“那是什么酒?”
珍珠道;“不知道,很香很可口——”
她的语声越来越脆弱,身子一晃,突然倒下去,七窍之内,紫血迸流!
翡翠失声道:“是毒酒!”
翡翠呆呆的应道:“她死了,也不让别人活下去,不过这对于她们,亦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龙飞点头道:“嗯。”
公孙白即时振吭呼道:“水晶——你别走!”
龙飞抬头望去,只见水晶窈窕的身子从萤火之中脱出,幽灵一样向前飘去!
“追!”龙飞扶着翡翠,朝水晶飘去的方向追去,公孙白身形亦展开!
水晶飘然从滴水飞檐落下,落在右侧官墙上,沿着宫墙继续向前飘。
龙飞紧追,不时问一句翡翠:“你可支持得住?”
翡翠点头,道:“我伤得并不重”话未说完,黛眉一皱。
龙飞连忙取出一瓶金创药,洒在翡翠肩膀的伤口之上,霍地撕下一双衣袖,匆匆将翡翠的伤口裹起来。
翡翠的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欲言又止。
龙飞接笑道:“我这瓶金创药虽然比不上这儿的灵丹妙药,也是有效的。”
翡翠轻声道:“谢谢你!”
这片刻耽搁,水晶已飘出很远,公孙白伤重方愈,轻功并未能够施展得开来,也被水晶远远的抛下,与龙飞相距不过数尺。
龙飞目光及处,道:“你们随后追来,我先走一步,看能否将她追及!”
语声一落,身形陡急箭矢一样射前去!水晶的身形亦同时快起来,竟好像不在龙飞之下。
她若是鬼魂,根本用不着这样离开,大可以随时隐去身形。龙飞此念方转,水晶已从宫墙上跃下,奔向湖边,在那里赫然一叶小舟,水晶迅速翻越栏干,落在小舟之上。
“乃”一声,小舟荡了开去,突然一折,竟回向宫殿这边荡过来,直荡入宫殿底下。
龙飞远远看见,既是奇怪,又是焦急,身形放尽,迅速几个起落,赶到那边湖滨。
凭栏下望,水面上有几个涟漪,人舟俱杳。
龙飞不由得束手无策,莫非她逃进了宫殿底下?
他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翡翠公孙白双双追来,翡翠忙问道:“水晶呢,在哪里?”
公孙白道:“莫非又跳进湖水里?”
龙飞摇头道:“这儿泊有一叶小舟,她是跃上了小舟。”
翡翠极目望向湖那边,奇怪道:“湖上并没有小舟。”
龙悄道:“她好像催舟驾进宫殿底下。”翡翠一怔。
公孙白仍问道:“是不是人舟在湖上烟云般消散?”
龙飞道:“绝不是。”回向翡翠问道;“这儿有没有第二艘小舟?”
翡翠道:“有二艘,泊在那边石级下。”她手指的地方并不远。
龙飞道:“很好,我们上舟追进去。”
翡翠道:“追进殿底下?”
龙飞道:“殿底离开水面好像有一丈高下,行舟其间,应该可以。”
翡翠道:“可以的,我行过。”
龙飞道:“这就更好了。”
翡翠道:“可是水晶行舟殿底下,有什么目的?她荡舟湖上,我们也不一定追得上她的。”
龙飞道:“也许她是预防万一,亦不无可能,殿底下原是她藏身的地方。”
翡翠皱眉道:“她若是藏在宫殿底下,的确是出人意料之外。”
龙飞道;“我们上舟去再说。”翡翠立即起步奔过去。
前行不远,一道石级斜伸入湖水里,在石级之下,果然泊着两叶小舟。
也就是翡翠接载龙飞公孙白进来的那种小舟。
公孙白抢先第一个上了其中一叶小舟,道:“小舟有二艘,龙兄,我们分两路进去!”
龙飞道:“公孙兄……”
公孙白道:“我的伤势已经康复大半,龙兄不必为我担心,再说,水晶也不会伤害我。”
龙飞道:“万一……”
公孙白叹息道:“就是死在她剑下,我也甘心!”
语声一落,已拔起舟旁的一支木竿,往岩边一点,小舟如箭般射出。
龙飞那里阻止得住,公孙白那叶小舟在湖面上一转,就向殿底下驶进。
龙飞忙跃上另一叶小舟,翡翠紧跟着他,亦纵身跃落那叶小舟上,身子才落下,就一晃。
龙飞忙伸手扶住,道:“姑娘,你还是留在岩上。”
翡翠道:“殿底的环境,我比你熟悉,而且,现在一个人留在殿内,我……”
她欲言又止,从神色看来,无疑已有点害怕。
龙飞一想也是,道:“那么你小心坐好了。”取过木竿,催舟前进。
也正当此际,湖上的石灯陡然暗下来,眨眼间完全熄灭。
在灯火熄灭那一瞬,翡翠的面色更难看,颤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龙飞道:“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出口,灯火已完全熄灭。
周围立时陷入一种奇异的黑暗中,这种黑暗本来是正常的,但是在这个地方,却是反常的了。
碧绿的宫殿那瞬间仿佛完全失去光泽。在宫殿之内,仍然有灯火,可是比方才,已失色得多。
灯光射不到湖上,反而天上的冷月,洒下了满湖清辉。
那刹那在龙飞的感觉,仿佛就进入了第二个地方。
翡翠无疑也有这种感觉,忽然叹息道:“湖上月色,原来也非常美丽。”
龙飞道;“我现在却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翡翠哑声道:“我也是,这简直就像是变了第二个地方。”
龙飞道:“可不是。”
翡翠道:“那些灯怎么会突然完全熄灭?”
龙飞道;“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翡翠道:“我们还要不要进入殿底?”
龙飞道;“公孙白已进去了。”
翡翠点头道:“所以我们也非进去不可。”
龙飞道:“小心!”竿一落,小舟驶进了殿底,驶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若是石灯没有熄灭,灯光可以射到殿底,这在龙飞初来的时候已经知道。
在支持宫殿那些石柱之上,本来也都嵌着碧绿的石灯,但现在都已熄灭。
月光更射不到。黑暗一片——
宫殿建筑在一条条粗大的石柱之上,那些石柱应该有一定的规则,但置身其中,仍不免有陷身迷阵的感觉。
龙飞一催舟驶入,立即取出了一个火折子剔完,那刹那之间,小舟险些就撞在一条石柱上。
火光照耀下,他看得非常清楚,那些石柱接近湖水的尺许地方,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那尺许之上,却异常干爽,灯光照射下,散发出眩目的光泽。
龙飞及时一点竿,小舟擦着石柱没过,龙飞突然一探手,抓住了那条石柱,小舟也就停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石柱嵌着的石灯上,石灯的座子内并没有灯油,灯蕊已被烧成灰。
翡翠站起了身子,也望了一眼,惊讶的道:“这些石灯无时不满载灯油,怎么现在变成这样子?”
龙飞道;“事情就是这样子奇奇怪怪?”
翡翠道:“现在非独你,连我也糊涂起来了。”
龙飞道:“无论什么事情,总会水落石出一天。”翡翠沉默下去。
龙飞转问道:“那些石灯燃烧着的是什么,以致灯光变成绿色?”
翡翠沉吟了一会,道:“是一种黑色的油,来自极西的地方。”
龙飞道:“哦!”松开手,小舟向前没行,转了一个弯,环顾四周,就只见一条条的石柱。
火折子的光芒并不怎样的强烈,但也不须怎样的强烈,因为他们目光所能及的范围并不大。
小舟再一转,龙飞连方向也都分辨不出,早已在他意料之内。
翡翠好像看透龙飞的心意,道:“你不用慌张,这些石柱并没有经过特别排列。”
龙飞道:“我现在担心的只是一件事——公孙兄的安危……”
语声未落,他们就听到了公孙白的呼唤声:“水晶——”
每一声都激起无数的回音,殿底中“水晶”之声嗡嗡不绝。
每一个回音都不同,就像是无数人在呼唤水晶一样。
那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声响,完全就不像是人声,倒像是幽冥鬼魂的呼唤。
幽冥鬼魂的呼唤是否如此?龙飞不知道,可是那刹那,他却生出这样的感觉。
翡翠听着轻呼道:“莫非他已找到了水晶?”
龙飞道:“若是已找到,就不会这样乱叫。”
翡翠道:“他这样叫实在不是办法,水晶不难知道他所在。”
龙飞叹息道:“他本来就是要找水晶。”
龙飞道:“不知道他与水晶是什么关系?”
翡翠道:“他没有跟你说过?”
龙飞道:“没有,你知道?”翡翠点头,一声叹息。
龙飞道:“这……”
翡翠截口道:“原则上,水晶应该不会杀他的。”
龙飞道:“依我看,他对于水晶显然痴心一片。”
翡翠道:“水晶对他也是的,否则不会送给他那张羊皮地图。”
龙飞道:“嗯。”
翡翠道:“可是现在的水晶,与昔日的水晶已不同。”
龙飞道:“你是说……”
翡翠道:“她现在已经是一个鬼……所以对于杜杀也胆敢冒犯。”
龙飞道:“也许她本来就不喜欢杜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