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萧索,竹林的秋意却并不浓,秋色更淡。
触目都是青绿。
然而众人却感觉有些寒冷,这种寒冷也绝不是因为秋已深,天气已有些寒冷。
他们当然也知道为什么有这种寒冷的感觉。
司马东城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紧偎在萧七的怀中。
萧七很明白她的心情。
蝙蝠表面上仍然被囚在小楼中,事实已暗中挖了一条地道,已回复自由,可是她却完全不知道。
也就是说蝙蝠若对她有什么行动,她根本就逃避不了。
蝙蝠神智纵然是有些反常,但反常也有正常的时候,否则也不会知道要挖一条地道才能够离开那片竹林。
在他神智正常的时候,会不会忆起昔年被司马中原击伤的仇恨?
会不会想到报复?
这简直可以肯定,蝙蝠一定会想到,至于他为什么迟迟不采取行动?那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也许他早已拟好一个报复的计划,日内就采取行动。
无论如何,萧七司马东城他们这一次都总算及早发现。
所以在惊讶之余,亦暗自庆幸。
韩生雷迅的说话,她听得很清楚,沉吟着应道:“两位大概还不很清楚蝙蝠这个人的性格。”
雷迅道:“这个人的性格又怎样?”
司马东城道:“自负之极,非人间一战之前,时常夸言江湖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事实也从未用计袭击背后暗算敌人。”
雷迅冷笑道:“我那个女儿的失踪又如何解释?还有我那些手下的在茶寮被茶毒杀,又如何解释?”
司马东城道:“茶寮中下毒,以我看,乃是因为蝙蝠根本没有将他们当做敌人。”
雷迅道:“这是说他认为他们不配。”
司马东城道:“也许就是了——至于他的用计诱开令千金,不过是不希望令千金有任何的损伤。”
雷迅一皱眉,并没有再说什么。
司马东城接道:“这个人还有一个怪脾气,就是喜欢开玩笑。”
萧七一怔道:“开玩笑?”
司马东城颔首道:“只不过他开的玩笑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怕没有人会感到有趣。”
萧七苦笑了一笑,方待说什么,一阵可怕的笑声突然划空传来。
同时一阵劲风,竹涛乱响。
这一阵劲风,就像是被笑声激发出来,竹涛声响中,笑声却就更加可怕了。
笑声入耳,所有人都几乎一齐变了面色。
这种笑声对他们并不陌生,尤其对司马东城,辛五娘以及那两个婢女。
那正是无翼蝙蝠的笑声!
笑声从东面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又看见了蝙蝠。
蝙蝠远在竹林之外,高墙之外。
他竟然就站在东面那个平台上,仰天大笑,笑得那么得意。
司马东城面色又一变,道:“地道的出口,若非在高墙之外,即使是横越花阵,也必定距离花阵不远,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走到平台之上。”
萧七道:“希望就是在花阵与高墙之间。”
司马东城颔首道:“否则……蝙蝠必定要穿过那片花树,才能够来到平台,他既然能够穿过那片花树,那就非独并不是一个白痴,而且聪明得可怕。”
萧七道:“也许他对于奇门遁甲方面本就很有研究,但无论如何,要穿过那片花树,神智都必须在正常的状态之下。”
司马东城道:“这当然他就知道如何对付我们。”
萧七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大姐,有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赶快离开这片竹林?”
司马东城道:“没有,我们若是经竹林离开,必须循原路走回。”
萧七道:“那要花相当时间,而且又一定逃不过蝙蝠的监视。”
司马东城道:“就像我们方才观察他一样,他现在居高临下,我们一切的举动都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萧七微喟道:“那只好看他准备如何对付我们,才决定采取什么行动了。”
司马东城道:“除非他没有恶意,否则可以肯定的说一句,我们是休想循原路退出去的了。”
萧七不能不点头。
笑声这时候竟然还未停下来。
风吹更急,竹涛更响,天地间仿佛似暗下来,笑声更就恐怖了。
萧七目光一闪,道:“听他这样笑,若说他不是一个疯子,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司马东城道:“现在我们倒是要希望,他真的是一个疯子,白痴,无论如何,这总比一个正常的人容易应付得多。”
萧七道:“不错!”
韩生插口道:“两位是担心那厮利用竹林中的机关布置对付我们?”
萧七道:“正是!”
雷迅道:“他虽然知道这里机关的厉害,却并不知道如何开动那些机关。”
司马东城苦笑道:“那些机关我岂非说过早就已安排妥当的了?”
萧七接道:“否则我们进来之际也用不着步步为营。”
韩生叹息道:“现在我们大概得寄望那厮的神智突然又失常了。”
雷迅霍地一手握住刀柄,厉声道:“与其等死还是冲出去拼一个明白!”
韩生急忙伸手按住,萧七一步横移,道:“我们留在小楼之内反而比较安全,竹林中那些机关原就为了阻止蝙蝠离开而设置的。”
司马东城却道:“错了!”
语声甫落,蝙蝠恐怖的笑声已停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即时在众人的心里冒起来,亦同时一阵茫然。
那种感觉就像是行走间冷不防地面凹陷了一片,一脚踏空一样。
蝙蝠笑,当然就安全得多,不再笑,只怕要出手的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向蝙蝠那边。
蝙蝠瘦长的身子刹那间突然往上拔起来,凌空翻了一个斛斗又落下,右手已多了一柄刀,弯刀!
那柄弯刀,有如一弯残月,护手却是一只双翼大展的蝙蝠,闪亮夺目。
秋菊一眼瞥见,脱口呼道:“蝙蝠刀!”
司马东城接一声呻吟,道:“他那儿找来当年所用的蝙蝠刀?”
秋菊道:“据他说,这种刀一共有十三柄,却只剩一柄,其他十二柄,都送了出去。”
司马东城道:“送给他喜欢的十二个女人。”
萧七插口问道:“还有一柄去了哪里?”
司马东城道:“在我家。”接着解释道:“蝙蝠被击倒之后,人与刀都是送来这里,刀锁在家父书房一个暗格之内。”
萧七道:“现在他手上这柄刀若不是那柄刀,那十二个女之一的生命只怕就成了问题了。”
司马东城道:“那十二个女人可都是他喜欢的。”
萧七道:“可是那十二个女子会不会喜欢他?还有,今日的蝙蝠已不是当年的蝙蝠。”
司马东城沉吟道:“当年的蝙蝠,的确不曾听说过杀过任何女人。”
萧七道:“江湖上传言的确如此。”
司马东城道:“现在他以我们所知,已经杀了一个雷姑娘,而且是分尸。”
她苦笑接道:“不管他手上蝙蝠刀从何处得来,我们现在还是小心他拔刀作何打算。”
萧七道:“小弟已经在小心的了。”
事实非独他,众人的目光都没有在蝙蝠身上移开。
蝙蝠拔刀在手,举刀过首,横压在头上。
弯刀闪亮,远看来,那简直就不像一柄刀,只像是蝙蝠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道银虹。
银虹陡转,横转直,笔直在蝙蝠眉心落下,突然又静止。
刀锋向外,刀脊就压在蝙蝠的鼻尖眉心之上,刀芒已变成一线,却更加触目。
在萧七他们眼中,蝙蝠的脸庞在弯刀静止刹那,仿佛就裂成两爿。
刀仿佛就深嵌入蝙蝠的脸庞中。
——蝙蝠到底有什么打算?
众人不期再生出这个念头,也就在那动念之间,刀芒又起了变化!
那一线刀芒闪电一样从蝙蝠的面门飞出,一圈一翻一挑,平台石栏干的一截就给刀削断,接给刀挑上半天!
众人在小楼中都看得清楚,雷迅脱口道:“那厮到底要干什么?”
萧七欲言又止,脸色凝重,从他的神情看来,似乎已知道蝙蝠在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司马东城的神色比萧七更凝重,显然她也想到了。
栏干凌空未落,蝙蝠刀已入鞘。
他双手旋即一翻,将那截石栏干接在双手中,随又笑起来。
笑得更得意。
他笑着突然说道:“你们都是聪明人!”
这句话当然有很多意思,萧七司马东城相顾一眼,方待回答,雷迅已咆哮暴喝道:“蝙蝠!”
蝙蝠怪笑道:“在这里,未知道雷大爷有什么吩咐?”
雷迅到现在已能够完全肯定在平台上的这个蝙蝠就是他们今天早上所见的那个,呛啷的一声金刀出鞘,指着蝙蝠厉声道:“你真的就是那个蝙蝠?”
蝙蝠道:“蝙蝠本来就只有一个!”身子滴溜溜的忽一转。
等到他的脸再转过来的时候,竟然已变了第二个人的脸,接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司马东城脱口应道:“易容!”
她的语声虽然不怎样响亮,蝙蝠一样听得很清楚,大笑道:“聪明人到底是聪明人。”
一顿笑接道:“好像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当然知道我将要采取什么行动,也当然知道应该如何应付的了。”
语声甫落,他双手捧着的那截石栏干突然飞出,疾往竹林中飞进去!
司马东城看在眼内,面色一变,失声道:“不好!”
秋菊道:“那截断石并不是向我们这边掷来……”
司马东城苦笑道:“这与一个人闯进竹林之内又有什么分别?”
说话间,竹林中已响起“通”的一声,整块地面也震动起来。
蝙蝠那一掷所用的气力也显然不轻。
一阵奇怪的声响随即在竹林中响起来,司马东城入耳惊心,面色更难看。
秋菊的面色这时候也变了。
蝙蝠的怪笑声又响起,怪笑声中,瘦长的身子又往上拔起来,双袖暴展,整个人仿佛就化成一只奇大的黑蝙蝠,飞上半空!
只见他半空中一个风车大翻身,疾往下泻下。
这一次却不是落向那座平台,眨眼消失。
竹林中那种奇怪的声响这时候更加响亮了。
司马东城的面色越发难看,道:“竹林中的机关已经发动了!”
萧七道:“我们现……”
司马东城道:“现在闯出去只有一条死路!”
萧七目光一转,沉吟不语。
韩生道:“留在小楼中?”
司马东城道:“家父早已经考虑到蝙蝠在引发机关之后,又退回小楼之内。”
韩生心头一凛,道:“这是说,在竹林毁灭的同时,这座小楼……”
“也一样毁灭!”司马东城语声一沉,忽然道:“第五第六道的机关也发动了。”
萧七目光再一闪,忽然道:“我们难道就不可以利用蝙蝠挖的那条地道离开?”
司马东城显然已考虑到这一条路,道:“这是唯一的生路,只希望蝙蝠在地洞之内没有布下了什么陷阱。”
一顺接着说道:“到这个地步,我们也顾不得那许多的了!”日光转向辛五娘,不等她开口,辛五娘已道:“我先走一步!”
语声一落,她已跃下那个地洞。
众人当然都知道这并非她贪生畏死,地道之内若是有什么陷阱,第一个遭殃的也就是她的了。
辛五娘身形在地道之内消失,司马东城就吩咐那两个婢女:“你们两快扶秋菊先走!”
那两个侍婢不敢怠慢,左右伸手扶住了秋菊,急步往地道走去。
司马东城目光再转,道:“雷韩两位英雄……”
雷迅立即道:“姑娘先走一步,我们兄弟俩押后!”
司马东城摇头道:“现在并不是客套的时候,这里的情形,两位当然也没有我的清楚!”
语声未已,竹林中竹涛大起,一条条的竹树从中飞出,激射半天!
司马东城道:“第九道机关也发动了!”再顾雷迅韩生,道:“两位还等什么?”
雷迅韩生到底也是爽快人,不再多说,先后急往地道里走去。
司马东城即时道:“小萧,剑!”
萧七剑立即出鞘!
“嗤嗤嗤嗤”的破空声响立时四面响起,无数的暗器疾从竹林之内射出,四面八方向小楼射至!
那些暗器绝无疑问都是由机簧发射,急激之极!
司马东城衣袖一拂,卷起了那张石床,挡住了一面的暗器,右手接一抖,唿哨的多了一支软剑,迎向射来的暗器!
萧七三尺断肠剑同时展开!
刹那两人仿佛早已有默契,不约而同身子一转,背靠在一起,双剑齐飞,护住了两人的身子,也护住了那个地洞!
“叮叮”声中,射来的暗器尽被两人的剑击落,都是长约七寸的没羽弩箭!
有些弩箭射进地面,亦有些射进小楼的柱子之内,最少也射进一寸之深!
那若是射在身上,若是要害,一箭已足以要命!
小楼中长剑施展得开,以萧七司马东城的武功剑术,还可以应付得来。
若是在竹林之内,竹树纵横,长剑根本就难以尽展,当然就没有这样容易应付的。
萧七也明白,不觉道:“幸好我们并不是在竹林中。”
司马东城道:“嗯。”
她方待再说什么,霹雳声响,一道火光疾从竹林中冒出!
萧七失声道:“火药!”
司马东城苦笑道:“你以为大姐说谎?”
萧七亦只有苦笑,即时霹雳又一声。
司马东城面色又一变,顿足道:“快走!”
萧七道:“还是大姐你先走!”一把抄住司马东城左肩,推往地道。
司马东城也不推辞,拾级急步往下走,萧七亦往地道下倒退!
他一步方踏下地道的石级,小楼四面的柱子霹雳声中突然片片碎裂!
在那些柱子之内竟然都藏有火药!
火药被引发爆炸,柱子碎裂,当然再也支撑不住,那座小楼立即塌下来!
这倒塌的声响较之火药的爆炸更加响亮,震耳欲聋。
萧七虽已经在地道之中,耳朵仍然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一身灰尘,却当然顾不得整理,急步往前行。
地道中漆黑一片,他几次撞在壁上,在他的感觉,那条地道并不是笔直往前伸展。
他立即探怀取出一个火折子,方待剔亮,已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柔软的胴体,芬芳的体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萧七虽然看不见,也知道这个人是司马东城,他随即听到司马东城的声音:“小萧?”
“大姐,是我。”萧七接将火折子剔亮。
火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地道,也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司马东城一脸的关切之色,连忙拉住了萧七的臂膀,道:“若不是你,无论是什么人,我现在都怕已给吓昏了。”
萧七道:“大姐的胆子不是一向很大?”
司马东城卟哧笑道:“可是跟着来的,应该就只有你一个人,若是有第二个,那只怕就不是人,是鬼了。”
萧七笑接道:“好像这样的地方,就是有鬼出现我也不足为怪。”
司马东城听说打了一个寒噤,再也笑不出来。
萧七这时候才看清楚那条地道,上下左右都是犬牙交错,高低凹凸崎岖不平。
司马东城接问道:“你可曾见过这样子的地道?”
萧七道:“没有——这条地道似乎是仓猝挖成。”
司马东城摇头道:“下来地道的那道石级不是非常完整?”
萧七“嗯”一声,道:“蝙蝠既然能够弄得出那样的一道石级,没有理由弄条平坦的地道来。”
司马东城道:“方才我就是因为那道石级,以为下面的地道也必定很平坦,所以几次撞在壁上,也险些摔倒。”
萧七道:“这莫非是蝙蝠故意将这条地道弄成这样?”
司马东城道:“只怕就是了。”她沉吟接道:“无论他弄成怎样,对于他都没有多大影响的。”
萧七道:“因为他是个瞎子。”
司马东城道:“可是,他这条地道若是只挖来给自己行走,也应该弄得好走一点,由此得知他早已知道有此一天。”
萧七沉吟道:“蝙蝠这个人纵然很多时候不怎样清醒,在他清醒的时候,相信与当年并无多大分别,大姐,小弟现在倒真的捏一把冷汗。”
司马东城又打了一个寒噤。
’他们一面说话一面前行,地道中回声极大,他们的语声听来也不像原来的声音。
一阵阵隆隆的声响从来路传来,就像是一支怪兽在不停的吼叫。
那到底是那座小楼倒塌的声音,抑或是火药爆炸,已经分不出。
他们走过的地方,很多处泥土簌簌剥落,整条地道仿佛都在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司马东城步高步低的前行,面色已变得苍白。
萧七的面色也不怎样好看,行走间,忍不住说道:“这条地道说不定也会崩塌!”
话口未完,后面一截地道就“轰隆”地塌下来。
司马东城脱口惊呼,缩入萧七怀中。
萧七忙道:“我们快走!”拥着司马东城急步前行。
司马东城忽然道:“小萧,你害怕?”
萧七道:“大姐难道不害怕?”
司马东城摇头,道:“大概因为你在身旁。”
萧七微喟道:“可惜我也只是一个人,地道若是塌下来,也只有等死。”
司马东城幽幽地一声叹息,道:“能够死在你的面前我却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萧七苦笑。
司马东城道:“我虽然已活得不耐烦,兄弟你年纪还轻,这样死掉却未免太可惜,所以运气好坏是一件事,我们还是尽力前奔!”
萧七微喟道:“大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子伤感?”
司马东城道:“这也许才是大姐的本性,生死关头,终于露出来。”
萧七沉默了下去。
“轰隆”又一声,后面又一截地道倒塌,而且继续塌前来。
萧七面色大变,急呼道:“大姐快走!”把手一推!
司马东城当机立断,道:“兄弟小心!”身形前掠。
她当然知道若是不这样,萧七一方面要兼顾她,一方面不能放开脚步,人结果就真的只有死在一块儿!
萧七尚未来得及回答,头顶一大块泥土已塌下来!
他轻叱一声,身形前掠,反手一剑刺上去!
一剑刺出,劲风呼啸,当头塌下的泥土被他一剑抵住!
那条地道竟然紧迫着他塌下来,“轰隆隆”之声不绝!
萧七一剑剑不停刺出,藉以暂时挡住下塌的泥土,也借力掠前!
他的身形有如箭射,身上的衣衫肌肤多处被划破。
这些皮外伤他当然不在乎。
火折子已熄灭,但地道崩塌,也漏进了天光,虽然沙尘飞扬,以萧七目光的锐利,仍然分辨得清道路。
地道中尚且变成这样,地面上变成怎样,萧七实在不敢想象。
那十三道机关埋伏的厉害,他虽然没有一一见识得到,亦知道事实足以将附近一带夷平,若是身在竹林之内,有几分生机简直就可想而知了。
这十三道机关埋伏要花费多少人力金钱,要花费多少心血,更就可想而知,而目的,只为了囚禁一个白痴!
这是否值得?
萧七现在倒有些怀疑,司马中原他们的脑袋是有些问题的了。
地道终于停止崩塌,萧七的身形却没有停下,继续急掠向前。
再前七丈,又看到了天光,看到了一道石级。
司马东城就等在石级之下,神情紧张,看到了萧七,才松过一口气。
萧七亦吁了一口气,剑这才入鞘,身形一缓,三两步走到司马东城的面前。
司马东城握住了萧七的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半晌才说道:“我们上去。”
萧七道:“他们怎样了?”
一个声音应道:“没有事。”是雷迅的声音。
他接着探头道:“两位又怎样?”
司马东城道:“我很好,小萧受了一些伤。”
萧七笑接道:“只是皮外伤。”
雷迅大笑道:“你还能够笑得出,我们就很放心了。”
笑语声中,司马东城萧七拾级而上。
地道的出口乃是在花阵中,那其实已经是花阵的边缘,前行不用两丈就可以走出花阵。
那两丈距离并无岔路,也实在还未入阵。
司马东城出了地道,四顾一眼,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若说那蝙蝠是一个白痴,第一个我就不相信。”
萧七亦自叹息道:“若说他是一个瞎子我也不相信。”
司马东城却应道:“这可是事实。”
萧七道:“大姐真能够肯定?”
司马东城道:“这也根本就不是一个秘密,很多前辈都清楚。”
萧七怔了一会,道:“但这条地道简直就算准距离一样。”
雷迅接口道:“可不是,一个瞎子竟能够挖出一条这样的地道,本来就难以令人置信。”
司马东城道:“他一生的作为原就很多都难以令人置信,这条地道的所以恰好挖到这里,也许就只是巧合。”
韩生嘟喃道:“这不无可能,巧当然就巧一些的了。”
雷迅道:“奇怪的却是他没有在地道出口袭击我们,否则凭他的武功……”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以蝙蝠的武功,若是在地道出口袭击有什么结果,每一个人也都明白。
萧七叹息道:“这个人的作为也实在出人意外,总不成方才火药爆炸,惊天动地,连他也吓呆了,又或者给吓得精神再失常,忘记了应该守在地道口外?”
司马东城道:“那都不无可能,怎样也好,我们既能够逃过此劫,实在值得高兴。”
雷迅道:“现在我们该怎样,去将蝙蝠搜出来?”
司马东城道:“若是我没有判断错误,现在他只怕离开这里的了。”
她接首解释:“司马山庄虽大,可以藏人的地方不多,他若非神智错乱,应该会想到我们必定会到处搜查。”
雷迅道:“那边竹林是否还可以藏人?”
司马东城道:“竹林一带现在只怕已夷为平地的了。”
她身形接动,掠上了一株花树之上,放目向竹林那边望去。
萧七亦掠上了旁边的一株花树。
目光所及,萧七面色大变,司马东城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一看之下,亦不由变了面色。
在他们前面不到三丈的花树竟然已完全被摧毁,花阵之外的那道高墙亦已倒塌,烟硝四起,竹林之中更就是火光熊熊。
他们虽然离开那么远,也竟然觉得热力迫人。
萧七却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大姐,这场火我看人力很难熄灭的了。”
司马东城无言点头。
萧七接道:“幸好有那一道高墙阻隔,火势不会蔓延开来。”
司马东城颔首道:“以我看,家父筑那一道的墙用意也就在这里。”
萧七摇头道:“小弟实在不明白。”
司马东城道:“不明白浪费这许多金钱人力来囚禁一个白痴?”
萧七苦笑道:“前辈高手难道真的是那么拘泥固执?”
司马东城没有作声。
雷迅韩生这时候亦已先后掠了上来,看见那边竟变成那样子,亦无不色变。
萧七转顾两人,道:“我们今天亦可谓死里逃生了。”
雷迅一怔,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未尝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司马东城一笑,道:“这个也是!”飘身跃下。
萧七紧随掠下花树,道:“大姐,你有什么打算?”
司马东城道:“你是担心蝙蝠仍留在附近,我会有生命危险?”
萧七道:“不能不担心。”
司马东城笑道:“他若是要算计我,早就已有所行动了。”
萧七道:“现在不同,他的秘密已暴露,已可以放开手脚。”
司马东城道:“以你的意思?”
萧七尚未回答,司马东城又问道:“有什么地方你认为是绝对安全的?”
萧七沉吟不语。
司马东城道:“你想不出来?”
萧七苦笑,司马东城接道:“因为根本没有,反而司马山庄之内,还有一个应该很安全的地方。”
萧七一怔。
司马东城笑问道:“家父既然能够设计一个这样囚人的地方,你以为能否弄出另一个更巩固的地方?”
萧七道:“当然能够了。”
司马东城道:“一般庄院通常都有一处地方建筑得特别巩固,以备不时之需,司马山庄也不例外。”
萧七道:“嗯。”
司马东城道:“虽然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但蝙蝠纵然有所行动,要攻进去也不易。”
萧七道:“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时间,而我们由今天开始,一定全力去追寻他的下落。”
司马东城道:“我本该与你们一起去的,只是大姐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应该清楚。”
萧七道:“大姐不喜欢到处走动我很清楚。”
司马东城道:“你们却是要与我保持联络,好都我赶得及与你们联手对付蝙蝠。”
萧七道:“大姐用不着操心。”
司马东城道:“你剑术虽好,但应付蝙蝠之外,还要小心一个王无邪,大姐怎能不担心。”
萧七道:“生死有命,小弟尽量小心就是了。”
司马东城转顾雷迅韩生,道:“两位若是不反对,我想将秋菊留下。”
雷迅立即点头,道:“我们到处找蝙蝠,总不能将秋菊带在身旁,司马山庄无论如何比镖局安全,有姑娘一旁照料,我们更就放心了。”
韩生道:“小弟也是这意思。”
秋菊当然就更没有意见了。
午后云更薄,阳光却仍然非常温柔。
萧七雷迅韩生三人走出了司马山庄,在看过司马东城居住的地方之后,他们都放下了心。
那无疑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最低限度,比他们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
萧索秋风吹来了一阵阵焦臭的气味,回头望去,竹林那边硝烟冲天,火势仍然未熄灭。
他们不由又想起那片刻的凶险。
萧七已换过一身新衣,司马东城虽然说那是她父亲留下的,但无论怎样看都不像。
颜色与款式都是萧七平日惯穿的那一种,而剪裁更就恰到好处。
萧七虽然没见过司马东城的父亲司马中原,不知道他的身材是否与自己完全一样,却也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司马东城虽然没有明言那是她亲自特为萧七缝的衣裳,但从她的神态,萧七已看得出。
他没有说穿,内心的感动却已在眼瞳之中表露无遗。
司马东城却接着叹了一口气,神态也变得苍凉之极。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萧七只怕也不大清楚,只怕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一直送到庄院门外,目送萧七去远才转回,那一脸的哀愁更浓重。
山庄中的秋意也似乎因此更深了。
马嘶在秋风中,韩生忽然策马追前,问道:“萧兄,我们现在应该从何处着手调查?”
萧七沉吟了一会,道:“天龙古刹!”
韩生怔住,雷迅亦奇怪问道:“萧兄弟,莫非你忽然想起了那儿有什么可疑之处?”
萧七摇头,道:“昨夜我们虽然带了灯火,但夜间到底看得不怎样清楚,所以我打算再走一趟。”
一顿却又道:“不怕说,我总觉我们好像疏忽了一些什么?”
韩生追问道:“到底是什么?”
萧七道:“我也不知道,或者这只是一种错觉,根本没有什么被我们疏忽过去。”
韩生沉吟不语,雷迅道:“昨夜我们不是已经搜查得很仔细?”
萧七道:“所以这一趟再去,很可能亦是什么收获也都没有。”
韩生道:“不过既然是茫无头绪,我们亦无妨再走一趟,或者正如萧兄所说的,我们昨夜真的疏忽了什么。”
雷迅也不反对,道:“好的。”
萧七没有再说什么,催骑奔前。
由司马山庄到天龙古刹虽然不太远,但早一刻赶到去,就多一刻的时间观察。
他心中虽然到现在仍然捕捉不到任何意识,却知道,自己的所以生出这个念头,一定是突然发觉什么地方不妥,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突然触发这个奇怪的感觉?
到底他疏忽了什么地方?
三骑终于又来到天龙古刹。
在光天化日之下,天龙古刹虽然没有在夜间那么阴森,却是远比在夜间苍凉。
到处颓垣断壁,长满野草。
草长及膝,大半已经枯黄,秋风吹过,“窸窣”之声不绝,秋意更觉萧瑟。
萧七匹马当先冲上寺前石阶,冲入庄院,在草丛中将马勒住。
雷迅韩生两骑紧紧相随,也在草丛中将坐骑勒住。
萧七纵目四顾,“刷”地翻身下马,道:“我们仍然由这里开始。”
雷迅韩生并不反对。
萧七也没有多说什么,放步走前,他走得并不慢,但所经过的地方都非常留意。
雷迅韩生也着意到处打量。
他们所走的路线与昨夜大致上并无不同,亦没有任何发现。
一直走到后院,来到那崩塌的后殿之前,萧七突然怔住在那里,目光亦凝结,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堆颓垣断壁。
韩生第一个发现萧七神态异样,脱口道:“萧兄怎样了?”
萧七沉默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
一句很奇怪的话:“昨夜并没有下雨。”
昨夜他们整夜都没有睡觉,有没有下雨,应该很清楚。
雷迅只听得怔住,韩生却听出萧七说话另有深意,道:“非独昨夜没有,这几天也没有。”
萧七忽然笑起来,道:“现在我明白昨夜到底是疏忽了什么,离开司马山庄的时候?又为什么会有所感觉了。”
雷迅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七道:“司马山庄围在竹林外那道高墙因为火药爆炸倒塌……”
雷迅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萧七道:“两位可发觉那道高墙倒塌之后的情形与这里有什么分别?”
韩生目光闪动,道:“没有多大分别。”
雷迅道:“就是说,我们眼前这座殿堂也是被火药炸塌的了?”
萧七道:“到底是如何倒塌没有关系。”
韩生接解释:“萧兄的意思是说,这座殿堂看来也是才倒塌不久。”
雷迅动容道:“哦?”
萧七道:“若是已倒塌多时,倒塌的痕迹绝不会这样子新净,这几天也没有经过雨水洗刷,所以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座殿堂的倒塌,还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甚至也许就是在昨天!”
雷迅道:“那定是凤儿与蝙蝠恶斗的结果。”
萧七沉默了下去,韩生亦没有作声。
雷迅看着他们,接问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韩生道:“蝙蝠本意既然是不想伤害凤儿,将凤儿引到这里,必定已经作好了安排。”
雷迅道:“那么你们以为这座殿堂怎么倒塌?”
萧七道:“我在想——会不会是为掩饰什么?”
韩生道:“萧兄的意思是要将它翻开来看看。”
萧七道:“不错!这当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在毫无线索的情形之下,任何可疑的地方我们都不能放过。”
韩生点头道:“我这就去召集人手。”脚步还未动,雷迅已伸手阻止,道:“凭我们三个人的体力,相信已可以应付得来。”
韩生道:“只怕在我们筋疲力尽之际,蝙蝠突然出现袭击。”
雷迅大笑道:“凉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韩生笑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雷迅笑声接一敛,道:“大哥是怎样脾气,二弟你应该清楚。”
韩生道:“小弟早就知道大哥一定等不及的了。”
雷迅道:“那你还多说什么?”
韩生并没有多说,卷起了袖子,随又笑对萧七道:“萧兄却是要小心一些才好,若是弄破了这袭新衣,你那个大姐说不定要生气的了。”
萧七微怔,接笑道:“大姐本就知道我一袭衣衫穿不了多久。”
语声一落,一脚勾起了一条折断的梁木,接在手中,连忙又送出,撞在一片瓦面上!
“隆”然一声瓦砾飞扬,数十片瓦片被撞得疾飞了开去!
雷迅看在眼内,大吼一声:“好!”身形欺前,双掌一错一插一翻,挡在他身前一条柱子硬被他托起来!
他再吼一声,将那条柱子掷出院子荒草丛中,“隆”然又一声巨震。
那条柱子虽断去一半,重量也不轻,他双臂若是没有千斤之力,只怕也动不了它!
韩生也被激起了满腔豪气,虎跳上前,抓起了另一条梁木不住的挥动,就像萧七那样将那些瓦砾砖石挑飞撞飞!
尘土一时间漫天飞扬,轰轰隆隆的声音响个不绝。
蝙蝠听得很清楚,因为他距离后殿并不太远。
他就仰卧在前殿屋脊的阴影中,半眯着眼睛,虽然看不见,只听声音已知道萧七三人在干什么。
在萧七三人走进后院之后他才出现,蝙蝠般飞越高墙,飞进遍地荒草的前院,再飞上前殿的滴水飞檐滚进屋脊的暗处。
他的轻功非常好,整个人的确简直就像是在飞!
江湖上传说他是一个瞎子,他也不否认,而事实,亦的确像是一个瞎子。
可是这若非巧合,一个瞎子竟然知道选择阴暗处藏身,未免太不可思议。
现在他看来,就只像是一团阴影,除非跃上了瓦面,否则不容易发觉他的存在。
若不是追踪萧七三人到来,那就是他们的行动早就在他的意料中了。
这若说蝙蝠是一个白痴,又有谁相信?
瓦面上风吹更急劲,吹起了蝙蝠苍白的须发,他仰卧在那里,神态异常的镇定,整个身子却像是僵硬了的也似,一动也都不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吁了一口气,喃喃道:“萧七果然是一个聪明人,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聪明。”
然后他满布皱纹的脸庞抽搐了一下,又喃喃自语的道:“我应该怎样?”
这句话出口,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又过了半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怪异的笑容,自语道:“在密室之内,他们绝对找不到丝毫线索,我应该趁他们在洛阳附近一带打转的机会,先找那几个人!”
语声未已,他瘦长的身子就弹了起来,双袖乍展,贴着瓦面蝙蝠般掠出!
掠下前院,再掠前,飞越高墙!
毫无疑问,他是不准备再监视萧七三人。
他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要找他们?
未到黄昏,已近黄昏。
堆积的瓦砾砖石已终于被消除,后殿的地面再次出现。
萧七三人一身衣衫汗水渗透,神态亦显得有些疲倦,但又显得有些儿紧张。
在砖石瓦砾中,他们发现了好几只死蝙蝠,有的已经被压扁,但亦有两只因为在缝隙间,仍然保存得很好。
其中的一只毫无疑问是被利刃削成两片。
雷迅盯着那只蝙蝠,忽然问萧七:“萧兄弟,这只蝙蝠你可有什么意见?”
萧七反问道:“以前辈看呢?”
雷迅道:“传说中,那无翼蝙蝠能够指使真正的蝙蝠向敌人袭击。”
萧七道:“也是说,这只蝙蝠是袭击的时候被那个敌人斩杀。”
雷迅道:“毫无疑问这只蝙蝠是被兵刃斩成这样。”
萧七道:“它们袭击的那个人只……”
“只怕就是小女了!”雷迅金刀呛啷地出鞘,以刀尖挑起那只蝙蝠!
那只蝙蝠被挑上半空,他连忙反腕一刀削出!
刀光一闪,那只被斩成两片的蝙蝠又再被斩成两片!
雷迅接道:“你们看刀口是不是一样?”
刀口果然是一样。
雷迅跟着解释道:“小女所用的那柄刀重量虽然与我用的差很多,但形状弧度完全一样,铸造的金属亦是较轻。”
萧七道:“昨夜进来这座殿堂的人应该就只有令千金一个,纵然有其他的人,亦不会那么巧,用一把同样的刀。”
雷迅道:“为什么她要斩杀那些蝙蝠?”
萧七道:“前辈认为就是因为那些蝙蝠袭击她?”
雷迅道:“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是不是?”
萧七并没有否认。
雷迅接说道:“换句话说,凤儿就是在这里遇害,而在昨夜我们到来之前,这座殿堂仍未倒塌。”
萧七道:“若说是因为打斗弄至屋子倒塌,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雷迅道:“凤儿的内力并不太好,殿堂内有足够的地方交手,蝙蝠也用不着将之震塌。”
萧七沉吟道:“那是胜负已分出之后才发生的事情,目的只怕就在要掩饰什么的了。”
韩生插口道:“我敢肯定一定不是为了掩盖那些死蝙蝠。”
雷迅道:“当然了,即使他真的要清理那些死蝙蝠,也不用花这么大的气力。”
韩生目光一扫,道:“我们在清除那些瓦砾的时候,亦并无任何发现。”
萧七又沉吟了一会,道:“问题莫非就出在这块地面之下。”
雷迅一怔,道:“总不成这下面有一个密室!”他说着刀一翻,以刀柄在地面敲了几下。
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可是听到那敲击的声音,三人不由都一呆。
萧七脱口一声:“空的!”
雷迅身形立即展开,刀柄连连敲下,迅速敲遍整块地面。
萧七韩生倾耳细听,到雷迅停下动作,韩生就说道:“只有我们站立的这附近是空的。”
雷迅道:“将它破开来一看!”刀入鞘,反手托起了一条折断的梁木。
韩生一闪身到雷迅身旁,双手亦抓住了那条梁木,接呼道:“萧兄且退过一旁!”
萧七道:“好!”身形一动,倒退半丈。
雷迅韩生连忙一声暴喝,双双举起那条梁木,疾往方才站立的地方撞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碎裂,却未塌下!
两人方待再撞,萧七立足那附近的地面突然分开,出现了一个大洞。
萧七冷不提防,整个身子立时下堕!
他右手拔剑,左手急忙抓向地洞的边缘,却相差一寸抓不到,方待再抓,身形已然着实!
那刹那他已然看清楚那下面是一块倾斜的金属板,并不是什么刀山剑池。
他的剑原打算抢在身躯的前面,那刹那亦改变了主意!
就在他改变主意的刹那,双脚已落在金属板之上!
那块金属板光滑之极,他双脚才着实,立即下滑。
一那下面是什么地方?我应该怎样做?
十多个念头迅速在萧七的脑海掠过,他最后决定还是听其自然,下去一看究竟。
这时候,已根本由不得他的了,到他有决定,人已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的身形仍然不停的往下滑。
一种冰冷的感觉从脊骨直透上来,他知道自己是沿着一条金属管子往下滑。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同时袭上他的心头。
他忽然有一种想叫出来的冲动,也就在这个时候,管子猛一折,他的身子亦随着一折,刹那陷入了一种虚无的状态中!
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就在黑暗中下堕!
没有任何的凭藉,周围什么都没有,连空气防佛也都没有。
——地狱?
萧七的心头陡然出现了这两个字,动念未已,他的身子已“噗”地掉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他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他整个身子都动起来,霍地打了一个滚,跃起了身子,一支剑同时护住身上要害!
一剑虽然没有刺出,已随时准备刺出,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头刺猬,浑身上下布满了尖刺,也充满了危险!
他仍然看不见东西,眼前一片漆黑,倾耳细听,也听不到什么。
四面无风,什么声响也没有,却竟然给人杀机四伏的感觉,就连脚踏的地方也不能使人感觉丝毫安全。
那甚至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再下陷。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处所在?
萧七很自然的伸手进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刷”地剔亮!
火光迅速的驱散了黑暗。
漆黑之中,不怎样的明亮的火折子也变得明亮非常,萧七甚至感觉短暂的刺目,藉着这火光,他总算看清楚这个地方。
一瞥之下,他当场目瞪口呆,心中的惊讶绝不在当夜雷凤之下。
他惊讶未已,头顶异声响动,两个人紧跟着先后摔下来。
第一个是雷迅,跟着当然就是韩生!
雷迅刀已经在手,着地噗一个滚身,刀急连忙就挽了两个刀花!
第二个刀花才挽出,就在半空中消散,雷迅整个人都怔住。
韩生亦怔住,呆坐在管下,甚至不知道站起身来。
有生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置身一个这样奇怪的地方。
怔了好一会,雷迅陡地怪叫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
雷迅仗刀走前了几步,目注左面墙壁,呻吟道:“屁股!”
在左面墙壁之上嵌着无数个屁股,种种不同的屁股。
右面墙壁则是无数的乳房。
前面是脚,后面是头,线条轮廓都无不美丽,随便找一份嵌起来,绝无疑问就可以嵌成一个面貌很美丽,身材很动人的女人。
萧七韩生不由都点头。
韩生突然跳起来,怪叫道:“刀!”
在他身旁的锦缎之上,放着一柄刀,那柄刀他几乎立即就肯定是雷凤的佩刀。
雷迅目光一落,亦立即分辨出来,叫道:“是凤儿的!”
他随即举步走过去,将那柄刀执起来,一面看一面道:“没有错,是风儿的佩刀!”
韩生道:“凤儿曾经到过这里,是绝无疑问的了。”
萧七道:“显然也是像我们这样掉下来。”
雷迅沉痛的道:“在掉下来的时候,她只怕已经没有气力再出手的了,否则,她绝不会将刀弃在锦缎上。”
韩生突然又叫了起来:“你们看那边!”
他戟指着室正中那个平台,萧七循指望去,皱起了眉头,雷迅却变了面色。
在平台的旁边,放着一个赤裸的女人的木像,面部的轮廓在三人来说,都不陌生。
那个女人面部的轮廓实在太像雷凤,萧七虽然只见过雷凤一面,多少亦有些印象,今晨亦仔细看过雷凤的尸体,所以看到这个木像的时候,亦有一种似曾认识的感觉。
雷迅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他呆了一会,放步疾冲了过去,冲到那个木像的面前,双手捧着那个木像的脸庞。
萧七韩生双双亦冲了过去。
雷迅端详了一会,悲嘶道:“是凤儿!”
那事实就是蝙蝠替雷凤刻的木像,他虽然没有眼睛,却有一双灵活的魔手。
那个木像刻得与真人完全一样,就只是缺乏了一个东西。
——生命!
韩生的面色也变得很难看,蝙蝠是一个瞎子,如何能够刻出这样迫真的木像,实在很难想像得到。
雷迅整个身子都起了颤抖,咬牙切齿道:“蝙蝠,你等着,雷某人与你拼定了!”
萧七插口道:“前辈千万要珍重。”
雷迅大笑,道:“在未找到蝙蝠之前,我一定会珍重!”
韩生目光一转,道:“木像上染有血,地下也有!”
雷迅的目光亦转动,道:“这只怕就是凤儿丧命的地方。”
韩生道:“蝙蝠在完成木像之后就将真人杀掉,这个人难道疯了。”
雷迅道:“纵然没有疯,也绝不会是一个正常人。”
韩生目光四扫,道:“这室中那么多木像,死在他手下的人可真不少。”
雷迅道:“看木质色泽,那些木像有很多都不像是近日刻的。”
韩生道:“有些却很新。”
雷迅握拳道:“好像一个这样的邪恶之徒,司马中原竟然让他活下来,可恨啊可恨!”
韩生忽然道:“只怕他们是另有打算。”
雷迅道:“哦?”
韩生道:“以常理推测,蝙蝠纵然已重伤,又变成白痴,危险的程度仍然很高,论理他们最低限度也应该废去他一身武功。”
雷迅道:“这件事的确有些可疑。”
韩生道:“可惜连司马中原都已死亡,我们不能够细问原因。”
雷迅道:“这件事与风儿的死亡只怕并没有任何关系。”
韩生道:“应该是没有。”
雷迅道:“凤儿的失踪,当然就是蝙蝠要拿她来雕刻这木像,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相信并不是我们能够了解。”
韩生道:“这也许是他的嗜好,但无论如何,我们与他都是拼定了。”
说话间,火光已逐渐暗下来,萧七却竟似毫无所觉。
他瞪着眼睛,瞪着那个平台,仿佛发现了什么。
火光终于熄灭,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那不过片刻,“刷刷刷”三声,三个火折子差不多同时亮起来。
这三个火折子分别握在三人的手中。
萧七一手握着火折子,一手按在平台上,目光又凝结。
雷迅韩生这时候才发觉萧七的神色有异,韩生忍不住问道:“萧兄在看什么?”
萧七如梦初觉,道:“你们看这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