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寿儿惊呼尖叫,划过晨曦薄雾,穿透十官子巷。撕心裂肺,极具杀伤力。陆五汉听到,方才知晓,自己杀的,竟是寿儿父母!一时不知所措,寿儿越叫,心中越慌,索性蒙被捂耳,残酷睡去。
巷中邻里,听到喊声,开窗的开窗,探头的探头,脖子拉长,颈椎脱臼,争相遥望,日常生活,百无聊赖,邻家死人,还是凶杀,多么有趣。只消片刻,潘家门首,聚满民众,听说人死在楼上,众人纷纷上楼一看,果然,潘父潘母,满身是血,死在床上。众人惊异,潘家后窗,虽然敞开,而下是檐墙,无法攀越,寿儿又称,门锁完好,家中亦无外人,十分蹊跷。当即有人去报知地方里甲。里甲到来,房内墙外,楼上楼下,察看一遍,率领四邻,带着寿儿,前去报官。
可怜寿儿,首此出门,去的竟是衙门。一干人等,闹闹嚷嚷,招摇过市。
杭州府衙,江太守坐堂。
众人进去,禀报案情:十官子巷内,潘家夫妇,通宵门户未开,却被杀死,潘家小女潘寿儿,今晨发现惨况,高喊邻里,邻人找来里甲,此事重大,又甚跷蹊,特来报官。
江太守听过里甲禀报,传潘寿儿上堂问话。
“你父母,睡在何处?”江太守问脸色惨白,惊甫未定的潘寿儿,叫其抬头回话,一眼瞥之,此女容貌艳丽,却生一双勾魂狐狸眼。
“都睡在阁楼之上。”寿儿如实回答。
“几时睡的?”江太守接着问:“你又睡在何处?”
“吃过夜饭,又饮了些酒,约莫亥时,爹娘双双上楼睡去。”潘寿儿:“奴家睡在楼下卧房。”
“家中可曾丢失东西?”江太守想了想问。
“未曾丢失一物。”
“家中还有何人?”
“只有奴家与爹娘,再无他人。”
“门锁皆完好?”
“是。”
“这就奇了。”江太守沈吟自语。
片刻,江太守命几名差人,以及仵作,前去十官子巷潘家查勘。
不多时,差人回来禀报:确实门窗锁器完好,家中什物齐整,未有翻动迹象。
仵作亦回禀:潘用夫妇,皆被利器尖刃所杀,潘婆被抹了脖子,潘用则被捅数刀,心肺洞穿,流血甚多,其状甚惨。
江太守思量一会儿,又问寿儿:“你今年几岁?”
“十六岁了。”
“可曾许配人家?”
“未曾。”
“有一事,本官不明。”江太守皱着眉头问:“为何你睡在楼下,爹娘反而睡在楼上?”
“奴家本睡楼上,几日前,才换到楼下。”寿儿如实答。
“为何要换?”
“爹娘硬要更换,奴家只得从命。”
“你爹娘,是你所杀!”江太守猛然喝道。
堂上人等皆惊。
“奴家怎会杀亲生父母。”寿儿急切说:“奴家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呀。”
江太守冷笑道:“你家门户未开,却杀了人,你一小妇人,也杀不了人,只可能是里应外合,杀人者若不是你心上人,就是你奸夫无疑。”
“奴家足不出户,哪会有此勾当。”寿儿心中慌张。
“你是不出户,奸夫却可上门!”江太守虎着脸道:“你与奸夫往来,父母察觉,所以换房而卧,断了你等通奸门路,继而,你与奸夫密谋,愤然杀了爹娘。如若不是,你爹娘为何要与你换房?”
太守一言,点中寿儿心事。奸夫确实有的。一个闺中女子,毕竟未经多少事,被人说破心事,脸上哪里罩得住,红一下,白一下。
江太守一看寿儿神色,知道言中,接着追问:“说!奸夫姓甚名谁,哪里的人?”
寿儿张口结舌。任太守反复诘问,说不出半个字来。
江太守急了,下令拶指。刑具刚套上,左右公差,稍一使力,寿儿疼痛到极端,如花的脸,似玉的肤,此等摧残,怎受得住,只得招认:“有、有、有个奸夫。”
“姓甚名谁,哪里的人?江太守又问。
可怜寿儿,与陆五汉娱乐三月,却不知此人是谁,单记得张荩姓名。痛楚难忍,一时也顾不了许多,张口道:“叫做张荩。”
“做什么的?”
“只知是杭州内富家子弟,其余不知。”
“你与他如何通奸,详实道来?”太守问到此处,民众耳朵,都狗一般全竖了起来。
“夜间一更,趁我父母熟睡,张荩扛竹梯来,以咳嗽为号,奴家应了,他由院墙后窗爬上,进得卧房内。苟且三月,爹娘察觉,问过奴家,命奴家换房而卧,奴家已与他断绝来往,而后爹娘被杀,奴家委实不知情啊。”寿儿哭诉。
里甲报了张荩住处所在,江太守扔下签,令公差速捉拿张荩来审。
这时刻,潘家凶杀案,已传遍半个杭州府城,沸沸扬扬。
那日,张荩见过寿儿后,一怒之下,在妓女家中,连宿三夜,归家后,仍思念寿儿,抑郁成疾,再不出宅,闷坐家中,调养身心。
今日,清琴风风火火禀告:说那潘寿儿,与奸夫合谋,杀了自己亲生父母。
张荩惊叹:幸亏奸夫不是我,好险!潘寿儿啊潘寿儿,美色一张皮,骨子里,却是个心肠狠毒的烂货。
感慨未完,四名公差,已到府上,擒了张荩,带回府衙公厅。
江太守见张荩,标致赛女人,明显风流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左看右看,不像杀人犯,疑惑质问:“张荩,你与潘家寿儿,通奸也罢,为何要将其父母杀死?”
张荩胆战心惊,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愣了片刻,才说:“小人,确实倾慕潘寿儿美色,却未曾与她通奸,何谈杀她爹娘。”
“潘寿儿已然招认,你与她,通奸有染,长达三月,你想抵赖!”江太守厉声道。
张荩转脸,看跪在右首的寿儿,问道:“我何曾与你通奸?你与他人,风流快活,这时却来害我。”
潘寿儿低头不语。
“如此说来,你不认通奸一事?”江太守问张荩。
“断无此事。”张荩说。
“好一个断无此事!”江太守拍案道:“你既承认,倾慕她美色,却又抵赖通奸情结,由此及彼,不过是想洗脱杀人罪名,本太守问不出来,有个对象,定叫你吐露实情。”
“什么对象?”张荩心虚,以为是那汗巾证物。
“夹棍!”左右公差,拿了刑具,应声上来,正待用刑,江太守忽然觉得,张荩方才问话有鬼,于是喝住公差,转而问潘寿儿:“你与张荩通奸,他可曾赠你什么定情信物?”
“有。”潘寿儿打怀里,拿出一条红色汗巾。
公差呈上汗巾,江太守看了,摆在案桌上,问张荩:“你还有何话说?”
张荩一句说不出。寿儿与他人通奸,却随身揣着自己所赠汗巾,实令人费解。
见张荩不语,江太守认定案犯理屈词穷,即命用刑。
富家子弟,珍馐中养育,绸缎里打滚,衣裳有一疙瘩,也是不爽的,刑具一上,人就崩溃了。
“小人愿招。”张荩叩头道。
“速写下供状。”放了夹棍,太守叫张荩。
“写不出来。”?荩哭啼哀求,对潘寿儿:“通奸细节,你只管说,我都招认便是。”
潘寿儿此时,也没了主意,也不敢看张荩,只喃喃道:“你送我汗巾一条,我在阁楼,脱下绣鞋,回赠于你。“
“她所言,可曾属实?”江太守问张荩。
张荩含泪点头。
“一事真,百事真,由此及彼。快快招了,免受苦刑。”江太守威严地说。
潘寿儿讲一句,张荩写一句。二人画了押,太守看过,问张荩斩罪,潘寿儿虽不知情,但因与人通奸,而害父母,亦是斩罪。先各打二十大板,张荩羁押死囚牢中,潘寿儿收入女监。
棒打张荩的公差,知其是富家子弟,家中穷得只剩钱,对二人下手,皆有分寸,想的是日后图报,行话叫:出头棒子。也是门技术。衙役受了贿赂,手法讲究,看着出手猛,案犯并不疼。如若真打,两个细人,毋庸砍头,一顿狠棒,早打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