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仙早知道娘会在接风宴上提这事儿,便躲在屏风后偷听,看父亲什么意思。哪知娘的会刚一出口,父亲抬手就打,张口便骂,不许她嫁范二郎,病本未痊愈,一口气堵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人一昏闷,两眼一抹黑,登时倒地。
丫鬟呼叫,周大郎置若罔闻,强硬道:“辱败门户的小贱人,死便叫她死了。”
周妈妈哪里肯依,扑到屏风后,抱住掐人中,胜仙不醒,再一摸,鼻息全无。周妈妈放声大哭,亲邻围拢来看,有略懂医者,摸胜仙脉搏,已不跳了。
“还我女儿。”周妈妈又扑向丈夫,抓住其衣襟胡乱扯。
众目睽睽之下,周大郎又气又失悔,惊慌错乱,控制不住一声吼:“此事家事,都给我滚!”
亲邻各自散去。
周妈妈抱着女儿不肯放,哭诘问丈夫:“你这狠心的,害女儿性命,莫非是舍不得那三五千贯的陪嫁?”
“亏你想得出!”周大郎火又窜上,叫嚣道:“怎是我害了女儿,明明你等自作主张,害了女儿!”
老年丧子,可遇不可求。得造多大的孽才能实现。
女儿已死,说什么都无益。只求来世她有个好去处,喝孟婆汤时往里再搁点蒙汗药,把前一世的事情忘个彻底,忘了干净,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原本你就不是我们家的,原本爹不是你爹,娘不是你娘,三头六案对证,没人认帐。爱没了,恨也没了,一切皆是烟火,一切皆是过往。女儿你别记恨我,你去了从此我也没个念想,恨不得一头扎河里淹了自己。
周大郎心如乱麻地买了一具厚重棺木,八个人抬着回府,将胜仙被放里头。周妈妈手扶棺木啼泗横流,历数女儿生前优点:“我这观音似的女儿,面慈心善,手脚伶俐,做得好针线,写得好文章,般般好,样样好,如何叫娘舍得了?”
周大郎也不相劝,也不宽慰,只赌气似的往棺木里猛放金银首饰细软,边放边絮叨:“你奚落我,说我舍不得三五千贯的嫁妆,我把值钱的都装棺材里。”
周妈妈一双桃儿似的眼,泪汪汪瞧着自己颇有个性的丈夫,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大郎也不理她,自去衙门请了仵作来验女儿尸首,随后入殓,吩咐管坟园子的张一郎和张二郎,好生看管打理,别让坟上长了荒草,这里面是我女儿。
张一郎和张二郎满口应承,让周大郎放一百个心。话说得很满,孰料,当天夜里,坟园子里就出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