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像个幽怨的妇一般,终日坐在府中,疗伤止痛。家奴张开悉心伺候,送上饭菜,被魏进回赠一记耳光。
“滚!”魏进指着张开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平常对你不薄,关键时刻你就下烂药!”
“老爷,小的胆小。”张开说:“一见官,什么都藏不住。“
“你这等废物,我留你何用?”魏进决绝地说:“滚出府去,别让我再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见十次,打十次。”
张开抹着眼泪儿,收拾包袱,离开魏府,越想越冤,龚老爷,郝老太太在世时,哪会这般待人?
现如今,自己孤苦伶仃,无所依靠,住没地方住,吃没地方住,只得流落街头。
张开心里,恨死了魏进。
家奴张开走后,魏进一时也无良策,再度栽赃,得吸取经验教训,寻个恰当时机,觅个妥当人选。
过了几日,魏进体肤之伤,已然养好。有心出门,走动打探,看看杨家,是否已将玉妹娶进家门。
刚一开门,一个乞丐,上前乞食,魏进觉得晦气,别人出门遇财神,老子出门就往外掏钱。
“滚一边儿去!”魏进呵斥道:“要钱没有,要饭没煮。”
乞丐这行,全凭运气。遇到善人,今日伙食,就有着落,碰上魏进这等,天生与人为恶,自家祖坟都随意挖刨,那活该倒霉。
“如此凶做甚,哪个大户人家,如你这般。”乞丐不服,嘟囔抱怨:“人家杨府娶亲,又施小钱,又施饭菜。”
一听这话,魏进愈发火冒三丈,大叫:“既他家施舍,你吃得饱饱的,还到本府来要个屁。”
“他家施舍的是午饭。”乞丐解释道:“晚饭无着落。”
“你倒会打算。”魏进气得笑了,问乞丐:“可知杨家婚宴摆几日?”
“凭什么告与你?”乞丐人穷骨气,要不到饭,索性强硬些。
“你若告之于我,晚饭我包。”魏进肚子打起算盘,很响,隔二里地,都能听到。
“此言当真?”
“不说你要后悔。”
“明日,杨家还会摆宴。老爷要去听戏不成?”
“听个狗屁的戏。”魏进冲乞丐头一偏,“随我来。”
“上哪儿?”乞丐愣在原地不动弹。
“到我府中,一块儿喝点儿。”
乞丐走南闯北,混迹街头,没见过这号的,天一脚,地一脚。
“您不实施,也就罢了。”乞丐怯生生道:“何不拿毒酒害我。”
“哪个要害你?我私藏上等佳酿,备下饭菜。”魏进说:“要吃便来,不吃拉倒。”
乞丐思量片刻,剁脚咬牙——吃!吃他娘的!饱死鬼是我心中偶像,爱咋咋的。
魏进将乞丐带进府中,摆下酒菜。
“请。”魏进举酒对乞丐。
“啥意思?”乞丐懵懂。
“喝酒。”
“还有这个讲究?”乞丐举酒一饮而尽,手抓一鸡腿,大口撕咬。
“你哪像中午吃过的。”魏进鄙夷道。
“确实吃过,明日,我还去杨府。”
“知你要去。”魏进阴笑道:“我有一事拖你去办,如若办成,我赏你金银、吃穿。”
“何事?”乞丐觉得,魏进太难捉摸,他是人吗?
“事儿不大。”魏进转着眼珠说,“成了,厚赏于你,若不成,你不能出卖我。”
“您这是打算害谁?”乞丐眼睛瞪圆,停止咀嚼,嘴里噙着肉,显得脸很丰满。
“杨家东廊,是否有一口井?”魏进问道。
“晌午挤进去瞧热闹——”乞丐想了想说:“好象有一口井。”
“深浅如何?”
“老爷若是叫我去跳井——”乞丐吐出嘴里的东西,说:“那我不吃了。”
“哪会叫你去跳井,只叫你在井上边,做些文章。”
“做文章?”乞丐惊诧道:“那还是跳井吧。”
“此文章,非彼文章。”魏进按捺住心烦,说:“我备金银首饰,装于包袱中,明日,你带到杨家,秘密丢于井内。”
“就完了?”
“此事,切不可泄露,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您图个什么?”半晌,乞丐蹦出一句。
“无须多问。”魏进说:“吃你的肉,喝你的酒,吃饱喝足,带上东西,替我办事。”
乞丐埋头,风卷残云,饭菜似长江流水,往肚子里倒,恨不得一口吃成孕妇。吃罢,惬意地抹抹嘴。魏进将包袱交到魏进手中,又嘱咐了一遍。
乞丐点点头,说办成后,定向老爷来讨赏,然后,拎着包袱出来,总觉此事蹊跷,没事儿往人家井里丢财物,自己不去,还雇人前去。
乞丐胡乱想着,身后忽然有人叫:“慢行。”
“你是何人?”乞丐转过身,看对方。
“你手中所拿何物?”那人问。
“是我的。”乞丐拽紧包袱。
“是你的。”那人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想知道,里面装有何物。”
“凭什么给你看?”
“不给我看,小心吃官司。”那人就来抢夺包袱。
“抢人啦——”乞丐一面闪躲,一面扯开喉咙喊。
过往人等,侧目而视,视若无睹,只淡淡一笑,自行其路。乞丐往前跑,跑了几条街,那人契而不舍,步步紧追。
乞丐脚也跑得软了,恰遇一彪形大汉,慌忙求助,一指追赶之人:“他,抢我!”
大汉上下打量二人,转而对乞丐:“你不抢他就算好的了。”
“什么世道啊!”乞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哀怨呼唤。
“我、我、我不过是想看看……”那人气喘吁吁地说:“看看你包袱中有何物,并不掠你之物。跑什么跑。”
“为何一定要看?”乞丐妥协地问。
“因为,我乃魏府家奴。”那人说,自己叫张开,受主人魏进指示,栽赃杨府,如此这般,沦落流落街头的地步,好在当奴仆多年,有一丁点积蓄,暂且可以填饱肚子。
“你家主子心够黑了。”乞丐听罢,评论道。
“你要替他干,下场比我惨。”张开说。
“依大哥看,当如何?”
“先看看,包袱里,有何物?”
乞丐打开包袱,二人细看细数,包袱中,有金钗一对,金簪二根,银钗一对。
“不如——”张开看着乞丐说:“你我兄弟,分了它。”
“啊,分了?”乞丐有点儿心虚,“若你家主子魏进知晓,如何是好?”
“兄弟真是二百四十九的哥哥。”张开开导说:“换掉包袱中,所藏之物,再丢入杨府井中,不就成了。”
乞丐点头,赞同此计。于是,跟着张开,去买了二斗米,铜簪、锡簪,换了包袱中的金银簪子。
张开将包袱裹好,交与乞丐,嘱咐道:明日,你照样去杨府乞食,乘机将包袱丢入井中,再找魏进,拿到赏钱,你我又分。
翌日,乞丐依言而行。挤进府内,乞到?食,在人群中听了几句唱,寻个机会,将随身所带包袱,如愿丢入井中。然后,出了杨府,直奔魏府,找魏进要赏钱。
见到魏进,说老爷交代之事,办妥当了。
魏进冷冷一笑,反问乞丐:“你乃何人?敲我府门,又这般胡言乱语。”
乞丐傻了,闷了一刻,问:“老爷不识得我了,昨日夜里,不是还与我饮酒么?”
“笑话。”魏进说,“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会与你饮酒?”
“你……”乞丐找不到话说。
“你什么你,赶紧滚,若不滚,仔细你的皮肉!”魏进面露凶相。
“你这人,太无信义!”乞丐往地啐了一口。
魏进一脚,猛踢到乞丐屁股上,接着抬拳就打,乞丐忍痛便跑,兔子似的,忍者龟都追不上。
跑到与张开约好的地点,见到张开,苦苦抱怨,“你家主子,毫无信义!”
“没拿赏钱于你?”张开并不十分意外。
“非但未拿,还动手打人。”乞丐愤慨道:“你我兄弟,同去向他讨个公道,他若再敢动手,你我一起上,你扯他头发,我扯他鸡巴!”
“不成!”张开断然否决:“你说的这两样东西,他都没有。”
乞丐很沮丧。
魏进挺兴奋,写了一纸诉状,指认杨元盗窃,所失财物,皆窝藏在杨府井中。随即,魏进携带状纸,告到县衙。
秦知县升堂,准了状纸。遂派公差,前往杨府,在杨府井中,果然搜捡到一个包袱。
杨元当了一天新郎,就成被告,被公差押到开封府公堂。
“井在你家,赃物在井中。”秦知县翻看了包袱中的赃物,问杨元,“你有何话讲?”
“大人,此定是魏进抢亲不成,栽赃于我。”杨元将前次被诬陷之事禀告。
秦知县不动声色,只说:“捉贼拿赃,赃物既在你家井中,你言魏进栽赃于你,有无真凭实据。”
杨元说不出话。
魏进磕头称:“大人英明。”
“魏进。”秦知县猝不及防地问:“你可曾娶亲?“
“娶过,但夫人已过世。”魏进摇摇头。
“既如此,本县问你,你会在娶亲前夜,去盗人家财么?”
魏进一时难以回答,说会,大约曾经偷过,至少有蓄谋偷盗之心;说不会,既然自己都不会,那杨元家底不薄,自然也不会在娶亲前夜,忽起盗心。
“你答上来,本府不逼你。”秦知县话锋一转,再问,“你可记得,状纸中,所写杨元盗你哪些财物。”
“这自然记得。”魏进道:“有金钗一对,金簪二根,银钗一对。”
“未记错?”秦知县又问。
“绝没。”
“金银首饰,何人所打?”
“打金者是本县黄美,打银者是王善。”
秦知县即派人,拘黄美、王善到堂。
黄美、王善辨认包袱中的金银首饰,回禀:小人与魏官人打过金银,不曾打过铜、锡的。
魏进傻眼了,莫非二人看错了。
秦知县命公差交给魏进仔细察看,魏进看后,果是铜、锡。心里明白,定是那乞丐掉了包,心里恼恨,但不能明说。转念一想,不如继续栽赃给杨元。
“大人,这定是杨元掉了包,将偷我之物,另行藏匿。”魏进说。
“杨元。”秦知县思虑片刻说:“从实招来,将所盗之物,藏匿何处?”
杨元只说冤枉。
秦知县将其收监,招出赃物所在,再行发落。
魏进很满意这一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