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半年,沈昱解送货去京城。到了京城,交割了绸缎布匹。心想这一年来,心情黯淡,早闻得京城景致,与别处不同,此次来京,机会难得,不如四处逛逛,散散心。
山水名胜,庵观寺院,沈昱都走了一遭,也走得乏了,欲回客栈,打点行囊返家。就在路上,经过御用监的禽鸟房,觉得好奇,给了看门的十几个钱,径直走进去观瞧,穿过暖廊,只听一只画眉叫得欢快,沈昱寻声去看,觉得眼熟,再一细瞧,正是儿子生前所养那只。沈昱想起,儿子曾叫那鸟学舌,于是凑近画眉,说道:「沈秀、沈秀。」
「胸有大痣,胸有大痣。」画眉尖声尖气回应。
「这是我家的鸟啊。」沈昱不禁叫了起来。
「何人在大呼小叫。」声音惊动掌官鸟禽的校尉,近前呵斥:「目无法度,不懂规矩,还不闭嘴!」
由画眉想到儿子,沈昱悲痛难忍,撕心裂肺地叫:「是我家的鸟,是我儿的鸟。」一边叫,还伸手去夺。
校尉恼怒,光天化日,一介平民,竟敢打劫御用监禽鸟房。当即将沈昱捉拿,送到大理寺。
私闯御用监,明目张胆打劫,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寻死。大理寺官员诘问沈昱:「你是哪里的人,怎敢到御用监胡作非为?若有冤屈,详实讲出。」
沈昱把儿子被杀一案讲了一遍。
官员惊呆,这只画眉,明明是京民李吉进贡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段隐情。
一刻也不耽误,官员派人火速将李吉逮捕绑来大理寺。
李吉一副良民打扮,惶惑跪于堂前。
官员开口直问:「李吉,你为何在海宁郡,杀害机户沈昱之子沈秀,又夺其画眉,来此进贡?」
这是哪儿跟哪儿?进贡进出杀人命案来了?李吉犯了片刻愣,赶忙申辩:「进贡画眉,是小人买来的。」
「买来的?」官员显然不信,转着眼珠,一连串问:「何处买来?何人卖你?价钱多少?」
「小人往杭州做买卖,路过武林门,撞见一个箍桶匠,担子上挂一只鸟笼,鸟笼里有一只画眉,小人见那鸟儿伶俐,心下喜爱,花银一两二钱买来,用以上贡。」
「好个奸猾之徒,满口谎话。」官员横眉毛立目道:「一个箍桶匠,哪里来如此精巧的鸟儿,且悬挂担子上,招摇过市。」
李吉一时语塞,样子看上去有些惊慌。
见他这副神情,官员愈发认定,此人必是凶犯。于是,趁热打铁,继续逼问:「本官再问你,那卖鸟的箍桶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李吉一个也答不出,流了很多汗,说:「小人路上巧遇,实不知他姓名,哪里人氏。」
「看来是不打不招!」官员拳头砸案上,怒冲冲道:「一番谎话,含含糊糊,驴嘴不对马嘴,将杀人罪过,乱堆他人。现有这画眉实证,强赖无益。」
李吉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官员下令用刑。
几番拷打,李吉全身皮开肉绽,受不了痛苦,冤枉招供:因见画眉生得精巧,心下喜爱,顿生歹念,杀害沈秀,夺他鸟儿,又割下其头,抛于它处。
大理寺官员将李吉打入监牢,具本上奏朝廷。几日后,圣旨颁下:李吉杀死沈秀,画眉见存,依律处斩。
大理寺官将画眉还给沈昱,放回原籍。而后,将李吉押解市曹,朱砂笔一勾,胸毛繁茂、满脸横肉的刽子手口含烈性白酒,往鬼头大刀上一喷,刀锋锵然作响,旋即举刀砍下,李吉人头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