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贵拿一张蒲叶,包裹死婴。按邵氏的意思,是找个地方埋了。而得贵与支助早有约定,出了门,一路小跑,将死婴送去给支助。
支助收下孩子,一把抓住得贵手腕,故意提高声音嚷:「你家主母,是丘元吉之妻,丘元吉已死多年,一个寡妇,哪里来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得贵急了,申辩:「事儿是你教我做的。我还当哥哥是恩人,怎能说翻脸就翻脸。」
「还犟嘴。」支助擒住得贵领口,往上提,没提起来,恶狠狠道:「你奸骗主母,罪该凌迟,如今生小孽种,让我替你等销赃,说我是恩人,可知有恩必报?」
得贵明白了,接着问:「哥哥要我怎么报答,您说。」
「叫你家主母出一百两银子,如若不干,有这死孩子作证,咱们衙门口打官司。」支助坚决地说。
得贵乖乖回去,硬着头皮将支助要求向邵氏说了。邵氏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流着泪痛骂得贵缺心眼儿,把死孩子当礼送,授人以柄,安的什么心。
得贵知道瞒不住,一五一十讲了实情,说当初支助如何教唆自己,说自己如何按图索骥勾引邵氏。
邵氏惊骇。清白寡妇,紧躲慢躲,没曾想陷阱就在家里。
事已至此,怨天怨地不如怨自己。邵氏无可奈何,拿出四十两银子给得贵。
「他要一百两。」得贵接过银子说。
「家中只有这么多。他若不肯,你死给他看。」邵氏愤恨说罢,径直进了卧房,乒乓关上门,再不出来。
得贵两头不是人。只得把四十两银子交给得贵。支助倒挺爽快,说余下六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了,而另一求,我到府上,与你家主母相处几夜。若她顺从,两全其美,如若不从,带上孩子,衙门自首。限期五日。
「我家主母,性情刚烈,怎会答应?」得贵艰难反问。
「屁,如是贞烈,怎会与你胡搞?」支助掷地有声地说:「你家主母,活活一个假正经!」
受了羞辱,得贵灰溜溜回去,说与邵氏。邵氏又臭骂得贵一顿,接着道:「少听那光棍放屁,让他做梦去吧,不理!」
得贵既委屈,又恐慌,却不敢再多言,终日也不出门,躲在家中。
支助这边,将死孩子用石灰腌了,藏于家中隐秘处,等了五日,不见得贵来回话。耐着性子又等了五日,十日过去,连得贵的毛也不见一根。支助恼了,跑到丘家去敲门,得贵来开,吓了一跳,支助也不说话,迈步就往里闯,得贵连喊带叫阻拦,也拦不住支助。邵氏闻讯,由中堂出来,看见支助,惊问:「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民家?」
「我可不是外人。」支助似笑非笑道:「你答应我的事儿,今日该兑现了。」
「素不相识,答应你何事?」邵氏反问。
「我就是支助。」
邵氏往后倒退两步,靠门框站稳。
支助趁火打劫,上前抱住邵氏,狎昵地说:「你的死孩,现在我处,若你从我,一切后事,我帮你办得妥妥当当,若是不从,休怪我不讲脸面。」
「今朝见着不要脸本人了。」邵氏挣脱支助,跳开。
「我不要脸?」支助指着自己鼻子问,接着怒斥邵氏:「我看最不要脸的是你,与自家小厮做下苟且之事,生下私孩,又将其……」
「住嘴!」邵氏满面羞愤,哽咽道:「我从你便是。」
「走。」支助迫不及待地说:「进屋。」
「此刻不成。」邵氏说:「夜里方可。」
「当真?」
「当真。」
支助盯了邵氏片刻,转身告辞,扔下句话:「夜里我来,不怕你失信。」
邵氏回到卧房,兀自哀思,想当初,丈夫亡故,自己曾对众发誓:今生今世,若更二夫,事二姓,不是刀下死,便是绳下亡。如今中了他人圈套,清白不保,还溺死亲生孩子,受无耻之徒要挟,左右也没活路,倒不如死了干净。
邵氏抹了一把泪,推门出来,进到厨房,找到一把菜刀,回到卧房,欲拿刀抹脖子,一时又下不去手,把刀丢在桌上,伏案啜泣。
此时,得贵在府门外,望见支助出来,远去,方才提心吊胆进了家,在中堂不见邵氏,去问秀姑,秀姑说主母在卧房。
自被得贵迷奸后,秀姑屡次想离丘府,邵氏怕秀姑在外声张家丑,坚决不允其出门,秀姑又怨又恨,今日目睹光棍支助闯进府中轻薄邵氏,自己躲在一旁窥视,料定其中有事,也不上前相帮,也不询问,见邵氏回了卧房,自己也回了房,坐下来思忖。
得贵听秀姑所言,转身去了邵氏卧房,心中焦急,忘了敲门,推开就进。
邵氏闻听门响,抬眼一看是得贵,浑身一抖,怒火攻心,回想起来,正是这小奴才,与外人勾结,做下圈套,毁我一生名节。
上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邵氏越想,越觉得得贵是祸害,是仇人,手不禁伸向桌上的刀。
「干。干吗?」得贵见邵氏双眼血红,手提菜刀,心下惊惶,张口结舌。
「大家死了干净!」邵氏双手握住刀,劈面朝得贵脑门儿砍,刀如疾风,恼怒中力量加倍,得贵不及躲闪,刀锋深嵌眉心,殷红鲜血涌出,沿鼻梁滴沥,得贵眼仁儿登时无神,人往后仰,硬梆帮倒地,一命呜呼。
邵氏看着得贵尸首,魂也没了,原地僵直,大概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稍稍醒过神,解下腰间八尺汗巾,打个结儿,站上凳子,把汗巾悬挂于梁,脖颈套进去,两脚蹬开凳子,双腿一伸,呼吸逐渐困难,继而窒息身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