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了一匹马。那牲口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飞奔时,肌肉就在他的屁股下面绷得紧紧的,有节奏地抽动着。之前短暂的寒冷天气把路上的坑坑洼洼和马车轧过的车辙都冻得硬邦邦的,简直就像钉子。如果他在思考什么问题,那他应该担心马被绊倒,摔断了腿,还有他的脖子。
不过,他并没在想什么。由于恐慌,他的大脑已经不转了,在他脑海里不停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在未来追上他之前,跑得远远的。
虽然并不是他自己迈着两条腿在路上狂奔,但斯雷特还是感到上气不接下气,肌肉也直打哆嗦。飞驰而过的空气不断地把他皮肤上由于紧张而喷涌出来的汗水吹干,可他仍然感觉衣服都湿透了,像石膏一样糊在身上。
他感觉自己仿佛溺水了。
亲爱的上帝,这是怎么回事?
斯雷特看见过一些事,也无数次听见命运之神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但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幻觉,直到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干呕着惊醒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幻觉。不,前一秒钟,他还坐在那里吃晚饭,想着要回房间去,下一秒钟,他已经在向下坠落。他砰地砸进水里,水花拍打在他身上,然后将他整个吞噬。他被水流裹挟着翻来滚去,无法呼吸。斯雷特不禁打了个寒战,寻觅空气而不得的那种痛苦,他永远也忘不了。
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在浓重的夜色里,斯雷特伏在马鞍上,催马跑得再快一点儿。
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他才停下来。他在一块长满青草的土墩上仰面躺着,尽可能离水远远的,专心致志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空气被吸进肺里,然后又被呼出来。神圣的空气,那是上帝的福泽。他慢慢回过神来,慢得让他痛苦万分。随着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恐惧和慌张感逐渐消退,随着他的神志逐渐恢复,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丢下了什么。
丢下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