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肺快要炸了,脑门上直冒汗。她的腿也酸得不听使唤了,因为她一路都是跑过来的。她在大门口停了一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早餐——一根谷物棒——塞进嘴里。这一口有点儿大,于是她接下来不得不研究该怎么嚼,因为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没人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因为他们都在里面,在泳池里热身——她也应该在里面的。
安娜还在喘着粗气,刚刚硬吞下去的食物卡在喉咙里,她一把把门推开,冲到接待台前,啪的一下把季票摁在传感器上,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等了足足三秒钟,机器才识别出她的卡,放她进去。绿灯终于亮了,安娜飞奔上楼,冲进更衣室。
这里并不安静。更衣室里挤满了已经做完热身的选手,他们正在擦干身子,准备穿上俱乐部的T恤和运动服。有一个男生胳膊上挂得满满当当,正手忙脚乱地想把东西放进柜子,安娜喊了一声“抱歉”,接着便啪地关上柜门,把他的地盘抢了,惊得他目瞪口呆。她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换上泳衣,把硅胶泳帽使劲儿朝头上一套,然后匆匆忙忙把露在外面的碎发往里塞,弄得头皮一阵刺痛。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她还没到泳池,半路上就撞见了教练。他的脸红通通的,因为泳池这里的温度很高,非常闷热,被他身上那件醒目的艳红色俱乐部队服一衬,更是红得吓人。安娜从他的目光看得出来,他的脸红还有另一个原因:愤怒。
“对不起,”她喘着粗气,“我的闹钟没响。”
谎言轻而易举就从她嘴里说了出来,但是教练似乎并不买账,或者,他似乎并不相信。
“赶快进去,”他低声吼道,“你的时间只够放松了。”
他转身背对着她,气冲冲地往看台上其他队员集合的地方走,安娜赶紧溜进最近的一条泳道。水让她烧得通红的脸凉爽下来,但是对她身体里的感受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又愧又窘,刚才匆忙吞下去的早餐也在胃里翻腾,难受极了。
破天荒地,水让安娜感到陌生起来。她伸出去的手指感到笨拙,身体也非常别扭,在其他选手游出来的波浪里晃来晃去。她坚持游着,想等自己的呼吸均匀下来,等肌肉回忆起水流的感觉,可是,还没来得及等到那一刻,刺耳的哨声响起,标志着这一环节已经结束。
安娜感觉浑身僵硬,烦躁得很,她从浅水区爬上来,用毛巾把身子擦干。她刚把俱乐部的T恤套到脖子上,就听到一个熟悉而又不太高兴的声音在说:“好家伙,你在这儿呢!”
贾站在她身后,身上已经穿着泳队的运动服,头发半干,双手抄在屁股上。
“我知道!我知道!”安娜摘下泳镜和帽子,用毛巾擦着头发,“教练已经对我吹胡子瞪眼了,你就不用这样了。”
“对哦,好吧。”贾一个转身,气鼓鼓地走了,安娜一头雾水地瞪着她的背影。
其他队员在泳池边上占了整整一排座位,安娜过去之后并没有机会跟贾说话,问她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行为,因为她的朋友故意坐在队伍中间,还选了紧挨着教练的座位,安娜可不想再去听他尖酸刻薄的责骂。
安娜在队伍边上最矮的那排找了个位子坐下,耷拉着肩膀,竭力不让自己感觉像被抛弃了一样。这种感觉糟透了,她可不喜欢。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等待第一个项目开始。她扫视了一圈楼上的观众席,很想能看见斯雷特的影子一眼。他不在——她早该知道他不会在。在她手忙脚乱地准备出门时,斯雷特告诉她,他要回嘉年华办点儿事。他没有细说,安娜当时也没空细问。
她可以给他发短信,但是教练有规定,比赛期间不允许用手机,所以她至少得等到开头的环节结束。安娜叹了口气。今天上午会很难熬。
贾还是对她很冷淡。她气呼呼地过去参加50米仰泳时,安娜轻轻对她说“祝你好运”,她连理都没理。虽然受了冷落,安娜还是和其他队员一起来到泳池边,为朋友呐喊助威——贾赢了,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六分!”其中一个年纪小一点儿的男生尖叫起来,“那我们就是第二名了!”
看台上情绪高涨,可是安娜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她回到座位上,远离大部队,有点儿孤零零的。1500米自由泳公开赛开始了,她闷闷不乐地盯着一漾一漾的水面发呆,感觉这个项目无比漫长,总也结束不了。早上赶过来的慌张和与康纳争执的难堪场面让她心烦意乱,也让她想起昨晚和斯雷特在一起的情景,那些画面不知怎么变了味儿,于是安娜一想起自己和斯雷特的那些轻柔的吻还有他的胸膛在自己手心下面的温度就浑身焦躁。她满脑子都是刚刚过去的十二小时,又满脑子都在让自己不要去想,以至于连贾坐到她旁边来,她都没注意。贾已经换了一套新的泳衣,重新穿上了俱乐部的运动服,准备参加下一个项目。至少,在贾开口说话之前,安娜都没注意到她。
“我昨晚给你发了无数条短信,”贾顿了顿,“还有今天上午。”
安娜扭头看着自己的朋友,注意到她嘴唇紧闭,眉头紧锁,眼圈也红红的,不像单纯是因为泳池里氯气含量太高。
“对不起,”她说,“我看见了。我只是没机会回你。”她苦笑了一下,“或者说,我都没机会仔细看。”
贾别过脸去,盯着泳池里的选手。他们正一上一下奋力划着,每一下都划得很远,这种流畅的动作是专门设计的,有助于他们坚持游完这个距离最长的项目。
“对不起。”安娜又说了一遍。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拉下脸来,可是贾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几条短信而已,而且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八成就是作业什么的。
不过,贾也不像是为一点儿小事就勃然大怒的人。
“你还好吧?”
贾没有立刻回答,安娜以为她又不理自己了。她刚想大声咂咂嘴,或是换一个位子,这时,贾扭头望着她,安娜看见她的眼里含着泪水。
“不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其实并不好。”
“怎么了?是你爸妈吗?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贾摇摇头,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你跟吉玛吵架了?”吉玛也给安娜发了一条短信,她也没来得及看。
“不是。”贾哽咽道。
哦。
“是……达伦?”
贾眨眨眼睛,抽抽鼻子……接着,她的脸哭丧起来。
“我——我觉得他有别人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你为什么这样想?”安娜吃了一惊,笨手笨脚地伸出一只胳膊把贾搂住,帮她挡着脸,不让队里的其他人看见。尽管如此,看台周围还是传来了窃窃私语的“贾哭了”。安娜扭头狠狠瞪了声音最大的那人一眼,让她不敢继续八卦。
“他昨晚应该跟我出去的,”贾又开口了,于是安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这位明显已经心如刀绞的朋友身上,“然后他突然给我发短信,说他有事去不了了。”
“说不定他真的是临时有事。”安娜安慰她,“他跟没跟你说是什么事?”
她不明白贾为什么愤愤不平地白了自己一眼,直到贾回答:“他说他要跟康纳出去。”贾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太好听的苦楚,安娜忍不住感觉是针对她的。她本能地想要辩解,但是忍住了,接着,贾一边摇头一边说:“可是他俩都好久不在一起了,所以我知道他在撒谎。我一向他提出这个问题,达伦就变得不可理喻,然后我就给你发短信想要对证——”她狠狠地瞪了安娜一眼,满眼都是责备,“可是你没回。”贾响亮地吸了吸鼻子。“他是跟别的女生出去了,我就知道。我敢肯定是他们年级的女生。他的朋友总是拿我俩的年龄差来笑话他——”
“康纳昨晚是跟他在一起。”安娜插了一句。
“什么?”贾眨眨眼睛,“是吗?”她的眼睛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你确定?”
“康纳跟我是这么说的。他本来应该在家陪我的,但是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他说他要去达伦家,我信他了。”
康纳脸上愤怒的表情,还有他声音里传达出来的他所受到的伤害,都让安娜无法怀疑。
“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安娜凝视着自己的朋友,她看出贾仍然是一脸错愕,但是其中也含着一种渴望,甚至都没有试图去掩盖,“你真的很喜欢他,是吧?”
“是的,”贾小声说,“是的,我——”她在座位上动了动,羞涩地垂下眼睛,“我觉得我爱他。我是说,我们还没有对彼此说过什么,也没有做过什么,但是,我爱他。”
“那太好了。”安娜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贾先是眉开眼笑,接着又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这事很复杂。他的朋友确实会笑话他,因为我年纪小,而且我父母也担心这个年龄差。其实我自己压根儿没注意。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达伦,我就是贾。”
安娜的笑容变得苦涩。要是她和斯雷特的关系——不管能不能称之为“关系”——有那么“复杂”,就好了。
“会好的。”她在对贾说,也是对自己说。
贾开心地笑了。
“我要给他发条短信。”她突然说。她狡猾地扭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教练正跟一位即将参赛的选手聊得热乎。“陪我去趟厕所,咱们从储物柜那儿走一下?”
“不行,”安娜说,“再过几分钟就到我了。而且,我今天可不想再惹教练生气。”
“也是。”贾做了个鬼脸,“你说得对,你可不能去。”
“是啊,就是。”安娜微微耸耸肩,不过,这一回被提醒自己现在这样完全是由于教练的慷慨,不像每次那样让她感到刺痛。她不想跟贾一起去的真实原因,是怕自己会经受不住诱惑,抓起手机也给斯雷特发短信,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某些烦人的少女,离开他四个小时都受不了。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贾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行,好吧,轮到你之前我一定回来给你加油。”贾最后一次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教练,然后一骨碌从座位上跳下来,朝更衣室奔去。
安娜刚有机会喘一口气,教练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肩膀上,下一秒钟,他已经在她旁边坐下了。
“准备好了吗?”教练的眉头习惯性地锁着,问道,“叫埃文代尔的那个女生,最近几个星期进步真的很大,上次比赛几乎赶上你了。不能自满啊,安娜。现在,你要……”
教练在做她的赛前动员,安娜顺从地点头。她拼命想让自己全神贯注地听,又是深呼吸,又是回味自己只差一场就赢了本赛季所有蝶泳项目时的那种状态,可是平静和沉着的感觉就是不肯出现。相反,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感觉自己在抢夺空气,可是却没能正儿八经地呼吸到一口。
她晕晕乎乎地从泳池边上过去,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和参加这个项目的其他选手一起坐在了裁判旁边。接着她又站到了起跑器后面,可是感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在荧光灯的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泛着涟漪,在她的眼前伸展开去。
“打起精神来,安娜。”她对自己嘟囔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了吗?”负责她那条泳道的官员诧异地看着她。
“没有。我很好。”安娜不再说话,把脑门上挂着的泳镜拉下来,卡住眼眶,确保水进不去。没有什么比瞎着眼睛比赛更可怕的了,水会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晃来晃去,辣得她眼睛疼。
第一声哨响了,她在起跑器后面站好,一只脚踩在粗糙的表面上。第二声哨响,她单脚跳起,最后一次坚定地遥望泳池最远的地方,然后便俯下身子,直到手指抓住起跑器的边缘,双腿弯曲,准备能量迸发的一刹那。
“各就各位。”发令员喊道。安娜的肌肉紧张起来,手也抓得更紧了。
电子枪的声音短促而又响亮,她往前一跳,划入水面,就像一把滚热的刀切在黄油上……可是,刚一进入水里,一切都不对劲儿了。
她感到很笨重,胳膊甩出水面的每一下都很费劲儿。而且,她的身子也漂不起来,高度几乎只够用嘴呼吸。水就像空气一样从她的指缝间溜走。她用余光看到两边的选手都游到了自己前头,她们拍打出来的水花时高时低,几乎要把她沉下去。
安娜拼命踩水,想让自己浮上去,想要深吸一口气,可是吸进来的却是一大口水。
她被呛住了,肺也痉挛起来。她的泳镜依然清晰,里面并没有雾气,也没有水来遮挡她的视线,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水凉冰冰的,比正常状态下要冷得多,而且似乎在她周围形成了漩涡,裹挟着她,把她往深处卷,越卷越深,直到池底……
她溺水了。安娜惊讶地意识到这一点,更慌张了,慌到她以为自己会尖叫——要是她还有一口气,还能叫出声的话。她在往下沉,汹涌的水流在她的耳边轰隆作响。在这黑乎乎、空荡荡的水里,她不停地沉下去,再沉下去,这样她会死的。
她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从安娜的脑袋里冒出来,她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的胳膊疼得动弹不得,头也猛地撞在一堵墙上。
墙。
她沉到池底了。她重新浮起来的时候,朝泳池边上迅速瞄了一眼,然后才转身往前游。教练站在那儿,气冲冲地朝她喊。谢天谢地,她听不见他喊的是什么。
面对一望无际的水面,她又沉了下去。突然间,泳池上方的灯光,旁边人群的加油呐喊声,还有恒温泳池的热气闯进了她的大脑,她猛吸一口气,感觉四肢终于恢复了知觉。
她在比赛。她在比赛,她得动起来。出于本能的反应,安娜从池底弹起来开始踩水,她的胳膊——现在更沉重,也更无力了——从她的身体下方划出水面,然后又向上抬起,向前伸开。接下来往下划水时,她的头抬了起来,吸入了比实际需要的更多的氧气,还扫了一眼其他选手。
她垫底。
而且,泳池不过五十米,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疼痛和针扎一般的麻木感让她的四肢软绵绵的,但她还是一头扎下去,强迫自己咬牙坚持。她的肺里火辣辣地疼,需要她每划一下都起来呼吸一次,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定下一个节奏,每划三次才抬头呼吸。她从来没有游得这么拼命——她要追上她们了。她是全区最好的选手,她只需要再多一点儿时间,再远一点儿的距离……
池壁来得太快。安娜第二次撞上了绑在泳池两端的电子计时板,她知道,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但还是不尽如人意。她靠在那儿停了几秒,只顾大口喘着粗气,接着,她绷紧肌肉,一个转身,去看成绩公告板——第二名,比她的个人最好成绩慢了整整三秒钟,更糟糕的是,打败她的就是那个叫埃文代尔的女生,那娘们儿整个赛季都瞄着她,此刻正笑嘻嘻地冲她龇牙咧嘴,一脸的得意。
“游得不错,”她一边说,一边摘下泳帽,撒下一头瀑布般的金发。
“是啊。嗯。”安娜咬紧牙关,“干得漂亮。”
安娜转身过去背对着她,躲到泳道之间的绳索下面,一直触到台阶。她起身时,胳膊不停地颤抖,她都不确定自己的两条腿还能不能撑得住身体。其他选手排队离开,而她则靠在旁观席下方铺着瓷砖的池壁上,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泳池里,在参加比赛,然后……她又没在这里。她在别处,在某个又黑、又冷、又可怕的地方,就像——可是,那不可能。安娜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又不是斯雷特,她不会产生幻觉。她只是一时恍惚分散了注意力,仅此而已。
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可即便她这么想,她也知道这不是事实。
她的身子还不太稳,可是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关切的表情促使她赶快回到看台上自己的队伍里。她每一步都摇摇晃晃的,两腿发软——是因为惊恐,而不是因为刚才太用力,尽管她的确费了太多的力气。第二段时,她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她拼命想要迎头赶上,可还是未能如愿。
教练站在看台旁边,两只手抄在屁股上,一脸的怒气,他看见她,便忙不迭地指出了这一点。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第一段是睡着了吗?”
“我的泳镜进水了。”安娜小声嘟囔,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
“转身的时候融化了,是吧?真是怪了,你都那样碰到池底了,他们居然还没取消你的资格。你能双手触地,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对不起。”
教练深吸了一口气。安娜壮着胆子抬头看他,以为最糟糕的已经结束。
可是并没有。
“我看你就没把心思放在比赛上,安娜。接力赛你就不要上了,让费依顶替你。”
“什么?不行!我可以的,我能做到。我可以的!”
“就这么定了,安娜。今天没你的事了,换衣服去吧。”
安娜感到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赶紧向更衣室奔去,赶在第一滴泪水滑落之前把自己锁进一个隔间里。她用毛巾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动作笨拙而僵硬。被氯水泡过的头发乱成一团,不过,她之后会洗的。她无法忍受站在淋浴房里被人看见,因为淋浴房正好对着整个泳池,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她在镜子旁边把乱蓬蓬的头发绑到一起,这样她至少在回家路上还能见人,这时,贾过来了。
“你没事吧?”贾问道,“教练真是太小气了。你差点儿就能追上第一那个女生了,就差几米。”
“可是没有那几米了,不是吗?”安娜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她看见朋友脸上受伤的表情,便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对不起,我只是……”
“没事。”贾立刻说。她看见安娜已经套上牛仔裤,外套也披在肩上。“你不准备回去看到比赛结束吗?”她顿了顿,又说,“我觉得教练会希望你这么做。”
“看着费依在接力赛里把我那一棒搞砸吗?不用了,谢谢。”
安娜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一幕……而她同时热切地想去见另外一个人——斯雷特。她需要见他,跟他说说话。看看他能否解释刚才在泳池里发生的怪事,刚才她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也搞不清自己在哪儿——比赛当然也输了。
“我回头给你发短信。”安娜一边对贾说着,一边已经转头向更衣室的门口逃也似的走去,“祝你在接力赛里表现出色。我希望你们能赢……不过,仅仅是因为你的最后一棒特别棒,把费依落后的那一程追了回来,因为她实在是太烂了。”
贾的笑声追着她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