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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禁语》秘密之窗,秘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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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特不认为人们——即使是那些对自己相当诚实的人——知道事情什么时候会结束。他认为人们常常会继续相信,或试图去相信,哪怕事实不仅在墙上写着,还写得特别大,不用望远镜在一百码外就能看得清,人们还是会坚持己见。如果是你真正关心并且觉得需要的东西,就能很轻易地欺骗你,很容易让你将你的生活和电视混淆,并且说服自己觉得错误的事情最终都会变得正确……可能放完下一个商业广告后就这样了。莫特觉得,如果人类没有自欺欺人这个厉害的本事,那人类会比现在更疯狂。

但有时真相会突然出现,如果你有意识地试图绕过真相去思考或幻想,那结果可能是毁灭性的。这就好像是一股巨浪咆哮着,不是从头上越过去,而是径直冲向挡在它前面的堤坝,把你和堤坝都冲得粉碎。

警察和消防部门的代表离开后,只剩下莫特、艾米和泰德·米尔纳三个人独自慢慢走在冒烟的废墟中,这会儿莫特·雷尼体验到了上述灾难性的顿悟。这栋绿色的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子耸立在堪萨斯街九十二号一百三十六年了。就在他们心怀悲哀查看屋子的废墟时,他才明白,他与缅因州波特兰的艾米·多德的婚姻结束了。这不是“婚姻压力期”。这不是“试分居期”。这也不会是你会经常听到的那种双方都后悔自己的决定,之后再婚的情况。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在一起的生活已成为历史。就连他们曾经一起度过那么多美好时光的房子,现在也只是一堆阴森森的、像巨人的牙齿一样插进地窖的闷烧的木头。

他们在威查穆街的小咖啡馆马奇曼的会面还算顺利。艾米拥抱了他,他也搂住了她,但当他想吻她的嘴时,她灵巧地把头转向一边,结果他亲到了她的脸颊上。就像他们在办公室聚会上说的那样,亲亲,见到你真高兴,亲爱的。

泰德·米尔纳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注视着他们。今天早上,他吹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电影里那个叫阿尔菲的角色了。他手里拿着烟斗,在过去三年左右的时间里,莫特曾在各种宴会上看到他咬着烟斗。莫特确信烟斗是装模作样的东西,是一种小道具,唯一的目的就是让烟斗的主人显得比他本人老成一些。他多大了?莫特不太确定,但艾米已经三十六岁了,他觉得穿着完美的灰色石洗牛仔裤和普莱诗敞领衬衫的泰德起码比她小四岁,可能还更小。他不知道艾米是否知道十年后——甚至五年后——她可能会陷入麻烦,然后他想,这话需要一个比自己更合适的人跟她说。

他问有没有什么新情况。艾米说没有。然后泰德接了过来,带着淡淡的南方口音,比约翰·舒特的鼻音柔和多了。他告诉莫特,说德瑞镇的消防队队长和消防队的警察局的警督会在泰德所说的“现场”与他们会面。他们想问莫特几个问题。莫特说很好。泰德问他要不要来杯咖啡,他们有时间。莫特说这也可以。泰德问他过得怎么样。莫特又说了好。每一次从他嘴里吐出来这个“好”时,他感觉越来越乏味。艾米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流,莫特能理解这一点。在他发现他们俩一起躺在床上的那天,他告诉泰德他要杀了他。事实上,他可能说过要杀了他们两个。他对那件事的记忆很模糊。他怀疑他们俩的记忆可能也差不多。他不知道这种三角恋其他两个角的情况,但他自己觉得这种记忆模糊不仅可以理解,而且也是件仁慈的事。

他们喝了咖啡。艾米问他关于“约翰·舒特”的事。莫特说,他认为情况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他没有提到猫、便条或杂志。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离开了马奇曼咖啡馆,来到堪萨斯街九十二号,那里曾经是一所房子,而不是“现场”。

消防队长和警探如约出现了,他们问了很多问题。大多数问题都是问是不是有人恨他恨到丢汽油弹进他书房的地步。如果只有莫特一个人的话,他会闭口不提舒特的名字,但就算他没有提,艾米当然会提,所以他把他们最初的遭遇讲了一遍。

消防队长维克沙姆说:“那家伙很生气?”

“是的。”

“愤怒到开车到德瑞烧了你的房子?”警探布拉德利问道。

他几乎肯定舒特没有这样做,但他不想深入探究他与舒特的短暂交锋。首先,这意味着要告诉他们舒特对胖胖做了什么。这会让艾米心烦意乱,这会让她非常难过……会让人想起一大堆难受的事,他宁可不提。莫特觉得,现在是时候再次言不由衷。

“起初他可能是这样。但我发现这两个故事真的很像时,我就在自己的网站上查找了原始的出版日期。”

“他的小说从来没有发表过?”布拉德利问。

“没有,我肯定没有。然后,昨天,他又出现了。我问他的故事是什么时候写的,希望他能提到日期比我的要晚。你明白吗?”

警探布拉德利点点头:“你是想证明你比他先写。”

“对。《播种季节》被收录在我一九八三年出版的一本短篇小说集里,但它最初发表于一九八〇年。我本来希望这家伙能选个比一九八三年早一两年的日期,这比较安全。我很幸运。他说他是在一九八二年写的。所以你看,我比他早。”

他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但消防队队长维克沙姆继续说道:“你明白了,我们也明白了,雷尼先生,可他明白了吗?”

莫特暗自叹了口气。他想他已经知道人只能在一段时间里言不由衷——如果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真相总要说出来的,要么就得编造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此时此刻已经到了这个关口。但这是谁的事呢?他们的还是他的?确实是他的事。他打算继续这样下去。

“是的。”莫特告诉他们,“他明白了。”

“那他后来呢?”泰德问。莫特有点恼火看着他。泰德把目光移开,似乎希望还能有支烟斗把玩。但烟斗放在车里,普莱诗的衬衫没有能装它的口袋。

“他走了。”泰德的多管闲事让莫特对他有些恼怒,这让他更容易说谎了,“他嘟囔着说这一切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巧合,然后跳进他的车,就像他的头发着火了,要烧到屁股一样急忙开走了。”

“雷尼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到这车的牌子和车牌?”布拉德利问。他拿出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

“那是辆福特车。”莫特说,“对不起,我没法给你车牌。不是缅因州的车牌,但除此之外……”他耸了耸肩,试图表现出歉意。内心深处,他对事情的发展感到越来越不舒服。当他只是装可爱,避开任何赤裸裸的谎言时,似乎一切都还好……他现在赤裸裸地撒谎似乎是要避免让艾米痛苦,不让她知道那个人扭断了胖胖的脖子,然后用螺丝刀捅了它。但现在他把自己置于如此的处境,他得对不同的人讲不同的故事。如果他们在一起把他说的事比较一番,他就尴尬了。要解释他说谎的原因可能很难。他觉得只要艾米没有和格雷格·卡斯泰尔斯或赫伯·克里克莫尔说话,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比较。但假设他和格雷格找到舒特,把一九八〇年六月的《埃勒里·奎因推理杂志》杂志甩到舒特的脸上,和他激烈争执呢?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大个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到这里,他又体验到了在收费站和赫伯说话时那种短暂的兴奋,几乎要开怀大笑起来。他忍住了。如果他笑出来了,他们肯定会奇怪他为什么会笑,他认为他们的奇怪是有道理的。

“我想舒特肯定是要去……”

(密西西比)。

“……他当初来的地方。”他几乎没有停顿地说完。

“我想你是对的。”布拉德利说,“但雷尼先生,我要追查这个问题。你可能已经说服了那个家伙他是错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开开心心地离开的。很有可能他勃然大怒,开车到这里来,放火烧了你的房子,就因为他生气了——对不起,雷尼太太。”

艾米别扭地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不用抱歉。

“你不认为这是可能的吗?”

是的,莫特想,我觉得这不可能。如果他决定烧掉房子,我想他来德瑞之前就会杀了胖胖,以防我在他回来之前醒来。在那种情况下,我找到胖胖的时候,血应该是干的,胖胖也会变得僵硬。但事情不是这样发生的……但我不能这么说。即使我想也不行。首先,他们会好奇为什么我把胖胖的事瞒了这么久。他们可能会认为我哪里不对劲。

“我想是的。”他说,“但我见过那个人。在我看来,他并不是那种会烧房子的人。”

“你是说他的姓不是施诺普斯。”艾米突然说。

莫特吃惊地看着她——然后笑了。“对。”他说,“他是南方人,但不姓施诺普斯。”

“这个意思是?”布拉德利有点警惕地问。

“是个老笑话,警督。”艾米说,“施诺普斯那家人是威廉·福克纳小说中的人物。他们是从烧谷仓起家的。”

“哦。”布拉德利茫然地说。

维克沙姆说:“雷尼先生,没有专门烧房子的那种人。他们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相信我。”

“嗯……”

布拉德利说:“如果可以的话,再多说一点汽车的事。”他把铅笔放在笔记本上,“我想让州警察注意到这个家伙。”

莫特突然决定再撒点谎。其实他要撒很多很多谎。

“嗯,那是一辆轿车。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

“嗯。福特轿车。哪年的?”

“我想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他相当肯定,舒特的旅行车实际上是在一个名叫奥斯瓦尔德的人枪杀肯尼迪总统后,林登·约翰逊变成美国总统那年制造的。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车牌是浅色的。可能是佛罗里达的。我不能保证,但很有可能。”

“嗯。他本人呢?”

“平均身高。金发。戴眼镜。约翰·列侬曾经戴过的那种圆形细框眼镜。我就记得这些……”

“你不是说他戴着一顶帽子吗?”艾米突然问。

莫特觉得他的牙齿咔嗒一声合在了一起。“是的。”他愉快地说,“对,我忘了。深灰色或黑色。更像是鸭舌帽。”

“好吧。”布拉德利啪地合上了笔记本,“从这里开始。”

“这难道不是一起简单的故意破坏、纵火取乐的案件吗?”莫特问,“在小说中,每件事都有联系,但我的经验是,在现实生活中,有时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可能是这样。”维克沙姆赞同道,“但检查一下这些明显的联系也无妨。”他朝莫特严肃地眨了眨眼睛,说,“你知道,有时生活仿效艺术。”

“你们还需要什么吗?”泰德问他们,一只胳膊搂住了艾米的肩膀。

维克沙姆和布拉德利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布拉德利摇了摇头:“我觉得没了,至少目前没有。”

“我这么问只是因为艾米和莫特得花点时间和保险经纪人打交道。”泰德说,“可能还要和总公司的调查员谈。”

莫特觉得这个人的南方口音越来越烦人。他怀疑泰德来自美国南部,比福克纳老家更北的几个州,但这仍然是一个他本可以不考虑的巧合。

警探和消防队长与艾米和莫特握了握手,表达了他们的同情,并告诉他们说如果有任何事情发生,请与他们联系,然后离开了,留下他们三个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

“我为这一切感到抱歉,艾米。”莫特突然说。艾米走在他们中间,回头望着他,显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吓了一跳。也许只是因为莫特声音里的真诚。“所有一切。真的很抱歉。”

“我也是。”她轻轻地说,摸了摸他的手。

“好吧,加上泰德是三个。”泰德严肃认真地说。艾米又回头去看他,在那一刻,莫特非常想高高兴兴地掐死那个人,直到他的眼球拉着视神经爆出来为止。

他们现在正沿着房子西边的街道走。这里原来是他的书房与房子相接形成的一个深深的角落,不远处是艾米的花园。现在所有的花都死了,莫特想这也许也无妨。火已经热得足以把废墟周围十二英尺远的地方的青草都烤得干干净净。如果花开了,它们也会被烤得皱起来,那就太让人感到悲哀了,那应该会……

莫特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了那些故事。那个故事。你可以叫它《播种季节》或者你可以叫它《秘密之窗,秘密花园》,但是一旦你拿掉表面的华而不实的东西,看看下面,它们都是一样的东西。他抬起头来。除了蓝天什么也看不见,至少现在是这样,但在昨晚的火灾之前,他正在看的地方应该有一扇窗户。那是洗衣房旁边那个小房间的窗户。那个小房间是艾米的工作室。她在那里开支票,写日记,打电话……他怀疑艾米几年前就是在这个房间开始写小说的。写小说的梦想消逝以后,艾米把梦想体面而安静地埋葬在那个房间的某个书桌抽屉里。桌子一直靠窗。艾米喜欢早上去那儿。她可以在隔壁房间开始洗衣服,然后一边做文书工作,一边等待洗衣机发出提示音提醒衣服洗好,再把衣服拿出来丢进烘干机。她说,这个房间离主楼很远,她喜欢这里的安静。这里有安静、清晰、神清气爽的晨曦。她喜欢不时地向窗外看,看房子和书房形成的深邃角落里长着的那些花。他听见她说:这是我们家最好的房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因为除了我,几乎没人去那儿。它有一个秘密的窗户,能俯视着秘密花园。

“莫特?”艾米叫道。有好一会儿,莫特都没有注意到她,他把她的真实声音和她在自己心里的声音混淆了,那是记忆中的声音。但这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虚假的记忆?这才是真正的问题,不是吗?这似乎是一段真实的记忆,但在舒特、胖胖和屋子的大火之前,他就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难道他有可能在体验……一段记忆幻觉?他想让自己和艾米的过去在某种程度上符合那个该死的故事,那个男人疯了,杀了他妻子的故事?

天啊,我希望不是。我希望不是,因为如果我是,那就离精神崩溃不远了。

“莫特,你没事吧?”艾米问。她烦躁地拽着他的袖子,至少暂时打断了他的恍惚状态。

“没事。”他说,然后又突然地说,“不。说实话,我有点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吃的早餐。”泰德说。

艾米看了泰德一眼,莫特觉得好受了一点。那不是友好的表情。“才不是早饭,”她有点气愤地说,她对着烧焦的废墟挥了挥手臂,“是因为这个。我们离开这里吧。”

“保险公司的人中午就会到。”泰德说。

“好吧,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我们去你那儿吧,泰德。我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我想坐下。”

“好吧。”泰德用一种略带恼怒的,仿佛你没有必要那么大声的语气说,这让莫特心里好受了些。尽管那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他本来说泰德·米尔纳的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去的地方,但他还是毫无异议地陪着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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