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钟醒来时,他觉得自己感觉很好,直到他把腿从沙发上挪了下来,坐了起来后,才发出一声几乎闷在嘴里的尖叫呻吟,他只能先坐了一会儿,希望自己能同时护住后背、膝盖和右臂。手臂的感觉是最糟糕的,所以他只好护住手臂。他在某个地方读到,人在恐慌中可以凭借力量完成几乎超自然的行为,能把汽车从被困的婴儿身上抬起来,或者徒手勒死杀人的杜宾犬。他们当时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在情绪的浪潮消退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多么地过度劳累。现在他相信了。他用力推开了楼上浴室的门,用力得震掉了一个铰链。他挥舞火钳的时候有多用力?根据他今天早上后背和右臂的感觉,应该比他想象的还要用力。他也不想去想,楼上的损害在别人眼中看来又有多严重。他确实知道他要自己弥补损失……或者至少是尽可能弥补损失。莫特认为,格雷格·卡斯泰尔斯肯定已经对自己的精神状况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尽管他的话与此相反,但看一眼坏掉的浴室门、砸坏的淋浴间门和摔坏的药柜,绝对不会让格雷格对自己精神状态有所改观。他记得当时他在想,舒特可能是想让人们相信他疯了。现在,他在白天仔细看了下自己的周围,这个想法一点都不显得愚蠢,可以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合乎逻辑、更可信。
但他承诺九十分钟后在教区会堂与格雷格会面……现在时间快到了……要去和汤姆·格林利夫谈谈。坐在这里数自己有几个地方疼并不能让他到那里。
莫特强迫自己站起来,慢慢穿过房子,走向主浴室。他把淋浴器开得热得直冒蒸汽,吞下三颗阿司匹林,然后爬到淋浴器下。
等他出来的时候,阿司匹林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熬过这一天了。这样做并不好玩,而且他觉得熬过的这点时间感觉像过了好几年,但他认为自己能挺过去。
这是第二天了,他边穿衣服边想。他感到一阵恐惧。明天是他的最后期限。这让他首先想到艾米,然后才是舒特说的如果我能,我会把她排除在外,但我开始觉得你让我别无选择。
让他纠结的感觉又回来了。先是那个疯狗杀死了胖胖,然后他威胁了汤姆·格林利夫(他肯定威胁了汤姆·格林利夫),然后,莫特意识到,舒特真的有可能烧毁了德瑞镇的房子。他以为自己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当然,舒特的主要目的是烧掉房子,烧掉杂志。像舒特这样疯狂的人,根本不会想到那本杂志到处都有副本。在疯子对世界的认知里,是没有这种事情的。
胖胖呢?那只猫可能只是他后来想杀才杀了。舒特回来,看见那只猫在门廊上等着被放进来,看到莫特还在睡觉,就心血来潮杀了那只猫。然后快速往返德瑞镇可能有点紧,但这是可以做到的。这一切都说得通。
现在他威胁要把艾米牵扯进来。
我得警告艾米,他想着把衬衫塞进裤子后面。今天早上给她打电话,把事情彻底说清楚。亲自和这个人打交道是一回事,看着一个疯子把我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卷入她一无所知的事情……这是另一回事。
是的。但首先要和汤姆·格林利夫谈谈,从他那里弄到真相。如果没有汤姆证实舒特确实在附近,而且非常危险,莫特自己的行为会显得可疑或疯狂,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所以他得先去找汤姆。
但在卫理公会教区会堂见到格雷格之前,他打算去鲍伊杂货店,吃一份格尔达著名的培根奶酪煎蛋卷。大兵雷尼,军队饿着肚子是没法行军的。你说得对,长官。他走到走廊前面,打开挂在电话桌上墙上的小木箱,摸着别克车的钥匙。别克车的钥匙不在里面。
他皱着眉头,走到厨房里。钥匙就在那儿,在洗涤槽旁边的柜台上。他把它们捡起来,若有所思地在手掌上抛了两下。他昨晚跑到汤姆家回来时不是把它们放回盒子里了吗?他试着回忆,却想不起来……他也不确定。回家后把钥匙扔进盒子里是个习惯,多一次少一次根本分不清。如果你问一个喜欢煎蛋的人,他三天前早餐吃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他会以为自己吃过煎蛋,因为他经常吃,但他不能确定。车钥匙就像这样。他回来时又累又痛,心事重重。他实在不记得了。
但他不喜欢这样。
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走到后门,把门打开了。门廊的木地板上放着约翰·舒特那顶圆顶黑帽。
莫特站在门廊看着那顶帽子,一只手紧握着汽车钥匙,下面垂下来的黄铜钥匙扣映着晨光。他能从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脏在刻意缓慢地跳动着。他有点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那顶帽子就放在舒特留下手稿的地方。再往前,车道上停着他的别克车。他昨晚回来时把车停在了拐角处——他记得——但现在车到了这儿。
“你在搞什么?”莫特·雷尼突然对着晨曦尖叫起来,一直在树上漫不经心地叽叽喳喳的鸟儿突然安静下来,“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但就算舒特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他,他也不会回答。或许他觉得莫特很快就会知道他干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