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特醒过来,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他转动手腕看了看表。时间到了两点一刻,当然,手表昨天晚上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停了。他是在上午十点左右找到汤姆的吉普车的,现在不可能是下午。他昏过去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这还不算令人惊讶。但没有人会晕倒三个半小时。
然而,手表的秒针正在平稳地转着圈。
我坐起来的时候一定弄得表又继续走了,就是这样。
但不只是这样。太阳改变了位置,很快就会消失在布满天空的云层后面。湖水的颜色已经暗淡,变成了一种无精打采的灰暗的颜色。
他开始昏倒,然后呢?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他想他一定是睡着了。过去的三天很伤脑筋,昨天晚上他直到三点钟才睡着。所以应该称之为身心俱疲。他的大脑刚刚停止运转。而且……
舒特!老天。舒特说他会打电话的!
他试着站起来,然后“啊”的一声又倒下了!他的左腿弯在身下,直不起来。他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和惊讶,仿佛到处都是大头针在疯狂地扎他。他一定是压在该死的腿上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他为什么不把别克车开来?如果舒特打电话来,而莫特不在那里接电话,他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又猛地站了起来,这次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但当他试着用左腿迈开步子时,腿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又让他向前倒下。他的头差点撞到汤姆的越野车的一侧,他突然从汤姆车的一个轮毂盖里看到了自己。凸出的表面使他的脸看起来像一个滑稽可笑的面具。至少他把那顶该死的帽子留在屋里了。如果看到他头上有那顶帽子,莫特想自己会尖叫起来的。他会无法控制自己。
他突然想起车里有两个死人。他们正在他上面坐着,身子僵硬了,脑袋上还插着五金工具。
他从车的阴影中爬出来,用手把左腿交叉到右腿上,开始用拳头猛击它,就像一个人试图把一块廉价的肉弄嫩一样。
停下来!一个细小的声音叫道——这是他所能掌握的最后的理智,感觉好像是他两耳之间的一大团黑色的雷暴中尚存的一点理性。停下来!他说他会在下午晚些时候打来,现在才两点一刻!时间足够!时间足够!
但如果他早点打电话呢?或者,如果南方疯子乡巴佬说的“晚些时候”是在两点开始的呢?
你继续那样打你的腿,到头来你会抽筋的。然后你就知道爬回去接他的电话有多舒服了。
这招奏效了。他让自己停了下来。这一次,他站起来更加小心,在试着走之前只站了一会儿(他小心地背对着汤姆的车……他不想再往里面看)。他发现针刺感在消退。他走路一开始明显一瘸一拐,但走了十几步以后,他的步态开始变得平稳。
快要从被汤姆的车子压垮的灌木丛小径走出来时,莫特听见有车靠近。莫特想都没想就跪倒在地,看着一辆生锈的旧凯迪拉克飞驰而过。那是唐·贝辛格的车,他在湖的另一边有一块地。贝辛格是个老酒鬼,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拿他得到的遗产买酒,喝个没完,他时常走湖滨大道这条通往贝辛格路的捷径。莫特想,唐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常年住在这里的人。
凯迪拉克开得看不见了,莫特站起来,匆匆走完了剩下的路,来到大路上。现在他庆幸自己没有把别克车带来。他认识唐·贝辛格的凯迪拉克,贝辛格认识莫特的别克。唐现在离喝得不省人事的状态可能还为时过早,他很可能会记得看到过莫特的车,它要是停在那儿,那就是停在了会有人发现可怕事情的地方附近。
他正忙着把你和这件事联系起来呢,莫特一边沿着湖边的车道一瘸一拐地朝他家走去,一边想着。他一直在这么做。如果有人昨晚在汤姆·格林利夫家附近看到一辆车,那几乎肯定是你的别克。他用你的工具杀了他们。
我可以扔掉这些工具,他突然想到。我可以把它们扔到湖里。我可能会试个一两次时间把它们弄出来,但我想我能做到。
你能做到吗?我怀疑。即使你做了……舒特几乎肯定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似乎已经想到了所有其他的事。他知道,如果你想丢掉斧头和螺丝刀,警察要是深入调查、最后又找到它们的话,你会显得更可疑,对你来说,情况会更糟。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你看出来了吗?
是的。他看见了。约翰·舒特给了他一份礼物。就像是个用柏油做的玩偶。一个大的、闪闪发光的柏油玩偶。莫特用左手敲了一下柏油玩偶的头,手被牢牢地粘住了。于是他用右手狠狠地敲了一下那个老旧的柏油玩偶的肚子,让它松开,结果他的右手也被粘住了。他一直……他一直用的那个词是什么?“言不由衷”,不是吗?是的,就是这样。这段时间里,他越来越难摆脱约翰·舒特送给他的这个柏油玩偶。现在呢?他对各种各样的人撒过谎,如果被人发现,那就糟了。在他后面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个人脑袋上插着一把斧头,像戴着一顶帽子,斧柄上写着莫特的名字,那让整件事情看起来更糟糕。
莫特想象着空房子里的电话在响,强迫自己小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