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真的又打电话来了,大概七点左右,这一次莫特能够跟她正常地说话,好像楼上的浴室没有被打烂,没有两个死人坐在湖泊小径两旁的灌木丛后面。傍晚已经变为黑夜,那两具尸体肯定变得越来越硬了。
艾米说,自从上次通话后,她自己就和弗雷德·埃文斯谈过,她确信他可能知道一些事情,或者怀疑一些他不想告诉他们的关于火灾的事情。莫特试图安慰她,他认为自己的安慰有些效果,但他自己也很担心。如果放火的不是舒特,而且莫特倾向于相信那个人说的是事实,那么这一定是纯粹的巧合……对吧?
他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
“莫特,我一直很担心你。”她突然说。
这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我?我很好。”
“你确定吗?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看起来……很紧张。”艾米停顿了一下,“事实上,我觉得你看起来就像你之前得那个……你知道的。”
“艾米,我没有精神崩溃。”
“哦,不是。”她马上说,“但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电影公司对《德拉古一家》处理得很糟糕的时候。”
那是莫特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之一。派拉蒙公司以七万五千美元的价格买下了那本书,得到了以七十五万美元购买那部作品的电影拍摄权——真是一大笔钱。正当他们快要行使选择权的时候,有人在文件中发现了一个旧的剧本,一个叫《家庭队》的东西,这个东西和《德拉古一家》很像,可能会引发法律问题。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这是唯一一次——至少在这场噩梦之前——他被指控有可能剽窃。高管们最终在最后一刻放弃选择权。莫特仍然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担心剽窃,还是只是重新考虑了他的小说拍成电影的潜力。如果他们真的担心,他不知道这样一群娘娘腔怎么能拍得出电影。赫伯·克里克莫尔拿到了一份《家庭队》剧本的副本,而莫特只看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相似之处。艾米也认同他的看法。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写一本他拼命想写的小说,却走进了死胡同。与此同时,他为平装版的《德拉古一家》做了一次简短的公关旅行。所有这一切立刻使他处于极大的压力之下。
但他并没有精神崩溃。
“我没事。”他坚持表示,语气温和。几年前,他发现了关于艾米的一件惊人而又相当感人的事情:如果你对她说话够温和,她几乎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事情。莫特经常想,如果这是一种人类共同的特质,比如露出牙齿来表示愤怒或喜悦,那几千年前战争就应该停止了。
“你肯定吗,莫特?”
“是的。如果你有保险公司那位朋友的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
他停顿了一下。“你在泰德家吗?”
“是的。”
“这些天来,你觉得他怎么样?”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简单地说:“我爱他。”
“哦。”
“我没有跟过别的男人。”她突然说,“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一点。我没有跟过其他男人。但是泰德……他穿过你看到了我,莫特。他看到了我。”
“你是说我没有。”
“你在这儿的时候看到我了,”她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小又凄凉,“可你经常不在。”
他睁大了眼睛,做出了要争辩的准备。他要为正义争辩。“什么?自从《德拉古一家》之后我就没参加过公关旅行!而且那次的行程还很短!”
“我不想和你争论,莫特。”她轻声说,“那部分应该结束了。我想说的是,即使你在这里,你也离开了很久。你有自己爱的对象,你知道的。你只爱你的工作。”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他感觉到里面深埋着泪水,“我多么恨工作那个婊子啊,莫特。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有趣。我怎么能竞争得过呢?”
“都怪我,为什么不呢?”他问她,沮丧地发现自己快要哭了,“你要我做什么?当该死的水管工?我们会很穷,我会失业。我其他什么都不会,你不明白吗?我没有其他办法!”他本希望自己不会流泪,至少暂时不会,但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谁又擦了这盏可怕的神灯?这次是他还是她?
“我不是在责怪你。我也有责任。要不是我太懦弱,你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发现我们的事。这不是泰德的错,泰德想让我们一起去告诉你。他一直在问。我一直拖延,我告诉他我不确定。我告诉自己我还爱着你,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但我想那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我……”她屏住了呼吸,莫特意识到她也在哭,“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打开汽车旅馆房门时脸上的表情。我到死也会记得。”
好!他真想对她大喊。很好!因为你只需要看到那个表情!但我脸上却得一直挂着那个表情!
“你知道我爱什么。”莫特声音发抖地说,“我从来没有隐藏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我从来不知道,”她说,“你抱她抱得那么紧。”
“好吧,振作起来。”莫特说,“她现在好像已经离开我了。”
艾米在哭泣。“莫特,莫特……我只希望你活着,幸福。你看不出来吗?你不能过得开心吗?”
他看到的是她裸露的肩膀碰到了泰德·米尔纳裸露的肩膀;看到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万分;看到泰德的发型像个竖起来的开塞钻。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她……不管怎样,他想试一试……但还是算了。够了。他们已经互相伤害得够多了。也许下一次,他们可以再说这个。不过,他希望她没提那件关于精神崩溃的事。他没有精神崩溃。
“艾米,我想我该走了。”
“是的……我们都是。泰德出去看房子了,但他很快就会回来。我得准备些晚餐。”
“我为刚才的争吵感到抱歉。”
“如果你需要我,你会打电话吗?我还是担心。”
“会。”他说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他在电话旁站了一会儿,以为自己一定会哭起来。但伤心的感觉过去了。这也许才是真正可怕的。
伤心的感觉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