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斑驳的岩石外墙勾勒出东区警局圆拱形的大门,凹凸不平的青色石板路穿过整个警局的广场。新中国成立前遗留下的复古建筑转化成的警局的办公室,更加衬托出刑侦部门威严的气势和严谨的作风。
左庶踱进东区警局办公室的时候,正巧赶上午餐时间,这是繁忙的警局一天中难得的清闲时刻,大家捧着饭盒,享受着亲人为自己准备的可口饭菜。
不知为什么,“家庭”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了单身的左庶脑海中,每当有命案出现的时候,受害者的家庭都承受着巨大痛苦,而刑侦队队员的家庭则忍受着孤独。左庶内心十分害怕将来回顾自己的人生,没有家庭,没有平常人的生活,履历上有的只是一个接着一个杀人恶魔的名字;他害怕他的一生将在追查杀人犯中流逝,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杀人犯被划上了等号。
左庶用力甩了甩头,将遮盖住眼睛的刘海甩向一侧,也把此时脑中不该出现的念头甩到脑后。推开办公室的门,诸葛警官早已等待多时了,左庶从他面前空空如也的饭盒中能大致判断出他到达的时间。
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位漂亮的女警官,她身形矫健,皮肤是健康的黝黑色,飘逸的长发随意地耷拉在毛领大衣上,下边一条褪色的牛仔裤随意搭配着一双土黄色的牛皮休闲鞋,手上捧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文件本。
“大侦探,来得这么慢?”女警官爽朗地笑着对左庶说。
“没想到林警官也在这儿啊!”左庶意识到诸葛警官要他帮忙的案件非同一般。
诸葛警官圆圆的脑袋上扣着一顶警帽,帽子上的国徽闪闪发亮,烫得不留一丝折痕的制服裹着他略显肥胖的身体。他见到左庶到来,原本的愁容稍稍消隐,因为他知道智慧超群的人总能带来希望。诸葛警官做了个手势,对左庶说:“你先坐下,今天凌晨又发生了一件棘手的案件,我们要详细地研究研究。”
“既然你把我和西区警局的林琦警官都请来这里,想必是‘死神的右手’又出现了。”左庶脱下黑色大衣,罩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动作一贯地慢条斯理。
当年“死神的右手”一案就是由左庶和林琦警官一同开始侦办的。左庶说“死神的右手”这五个字的时候,悠闲地跷起了二郎腿,可他的眉毛不自然地挑动了一下。
“最近七个月来,这也许是‘死神的右手’第一次作案。”诸葛警官递给左庶一本文件簿,同林琦手中的那本一样,是最新案件的相关情况。
诸葛警官接下去说起了案情:“今天清晨,两名清洁女工在长池路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死者是喉部气管遭受压迫导致窒息而死。死者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被性侵犯,脖子上的白金项链也安然无恙,这表明此案不是抢劫。死者身上无其他明显外伤,但她的左手掌被切了下来。”
“断掌被凶手带走了吗?”左庶问道。虽然文件上有记录,但左庶还是希望听到两位警官对此线索的观点。
“没有。”林琦答道,“这点非常奇怪,切下了死者的手掌,不是为了带走,那么凶手这么做的意图何在?”
“凶案现场的各种特征符合‘死神的右手’以往的作案特征吗?”左庶继续发问,因为斩断死者的手掌,在“死神的右手”过去犯下的命案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林琦将“死神的右手”以往的杀人模式与本起案件作了个比较:“凶器还是丝质斜条纹领带,死者脖子上的死结和‘死神的右手’以前打的死结完全一样,这显示疑犯当为同一人。除了刚才所说的断掌之谜,现在还有两个问题没有确认:第一,死者所穿的并非‘死神的右手’最爱的红色高跟鞋,而是白色的;第二,经过法医的初步检验,死者的头发似乎没有被剪过,也就是说‘死神的右手’没有按照惯例拿走纪念品——死者的头发。”
“按我的理解,这也就是说,‘死神的右手’在不断杀人中找到了让他感觉放松的方式,他的杀人手法有所改变,或者说是一种进化,显示了他的嗜好有所转变。”林琦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提出了分析。
“为什么不能做个大胆的假设,”左庶竖起一根手指说,“今天早上的命案是有人想嫁祸给‘死神的右手’而故布的迷魂阵。”
诸葛警官摆摆手说道:“我们早就考虑过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怕引起广大市民恐慌,所以‘死神的右手’犯罪的所有证据我们对外都是严格保密的,包括领带、死结的打法以及红色高跟鞋、死者人数和姓名等信息也严格对外封锁。例如今晨的犯罪现场,我们也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查取证,确保在人流高峰时段到来之前就将现场恢复原貌。如果让媒体知道了城市里存在这样一个连环杀手,他们将会为之疯狂,那时报道就会铺天盖地。所以除了我手下专办‘死神的右手’连环杀人案的警员之外,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死神的右手’作案细节的,所以模仿之说也无从谈起。”
“看来我们这次遇到的‘死神的右手’比七个月前更加凶残。”左庶挠了挠头皮,转头又问道,“那死者的身份有没有确认?”
诸葛警官摇摇头:“死者的随身物品只有钥匙和零钱,没有能够确认其身份的物品。死者的DNA也正在和资料库中的进行比对,但希望渺茫。目前只有在现场周边地区张贴认尸公告了。”
“这个被害者估计又是‘死神的右手’眼中的爱情背叛者。对丈夫不忠、与前男友分手……哪怕只是闹点小矛盾,只要有这种过去的女人,‘死神的右手’都无法容忍。以前所有受害者都符合他的这该死的标准。如果我们仍无法阻止‘死神的右手’继续杀人,那么所有的女性都可能成为这个畜生的袭击目标。”林琦外表虽然秀美,可性格刚毅,说起话来毫不顾忌淑女形象。
“显然不是我们太无能,而是对手太狡猾。在全城的警察都在夜晚的街道上转悠的情况下,‘死神的右手’依然能在杀人后逃脱,这只能说明他的作案手段在不断改进,变得简单而又致命,迅速到不留痕迹。他只留下他想要告诉我们的信息。”林琦并非在为诸葛警官和自己找托词,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我想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多年的手法,只是这起案件中有了让他更加着迷的东西。”左庶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丝光芒,“详细的验尸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最快也要明天。”诸葛警官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看样子过个安稳年是奢望了。诸葛警官用大拇指指向办公室外的警员们说:“一天抓不到这家伙,我的兄弟们就一天不能安心回家睡觉。当‘死神的右手’在上海垒起一具具女尸的时候,我们却只能在办公室里等待报警电话。”诸葛警官说完,又恨恨地骂了句脏话。
但当他把目光转向办公室外的时候,外面一位举止怪异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一边打着手机,一边到处打听着什么,最后有个警员对他说了些什么,并朝诸葛警官的办公室指了指。
左庶也随着诸葛警官的目光注意到了这个人,这个奇怪的男人正径直朝办公室走来。他甚至连门都没有敲就闯了进来。他目光闪烁,显得十分不安,用他的三角眼扫了一遍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后,将手中的手机交给了左庶,说道:“左先生,有人想和你说话。”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林琦已经起身想阻止那个男人的行为,可左庶对她摇了摇头,将一根食指抵在他两片薄薄的嘴唇上,向房间里的每个人示意,包括那个闯进来的陌生男人。
“喂!你好,我是左庶。”左庶接过电话后,从容地说道。
“左侦探,别来无恙啊!”来自地狱般的声音让左庶心里一震,只有一个人会用“左侦探”来称呼他。这声音悠远诡异,不男不女,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原来是你,‘死神的右手’!”左庶此时仍保持镇定,因为他清楚对方在对话中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破案的有力线索。
当身旁的人得知与左庶通话的人是谁时,全身都直冒冷汗,连探案经验丰富的诸葛警官都难以抑制交感神经的兴奋。
“看来我们这次对话一开始就进行得非常艰难,为此我将对你们作出严厉的惩罚。喔!——喔!——我亲爱的侦探先生,千万别插嘴,请坐着安静地听我说完。”
随后是一阵短暂的停顿,很快电话中又再次响起了低沉的声音:“诸位警官,我想和你们玩一个游戏,游戏只能由在座的四位参与,如果未经我允许有第五位参加者,那么马路上将会多一具无辜的尸体,游戏也将随之结束。那时我就不再按照习惯杀人,因为那是对你们犯规的惩罚,因此你们要慎重。假使你们遵守规则赢得游戏,我会投案自首。如果你们输了,那么我想你们也不会有机会活着看到游戏的结局了,所以你们必须按照我的提示完成每一个步骤。好了,游戏开始了!我想告诉你们,今天早上都市公寓发生了一起火灾,很快消防员就会发现一具尸体。我荣幸地告诉你们,这个城市不止我一个谋杀犯,我希望你们去搞清楚谋杀的全过程。另外,林琦警官,请你最好还是把长发扎一下,要小心火灾现场的暗火。呵呵!”电话随即挂断了。
话筒里的声音明显经过了伪装,似乎是被某种东西过滤过,哪怕洞察力敏锐的左庶也无从辨别说话者是男是女,是年长抑或年轻。左庶知道,他今生最强大的对手直接向他发起了挑衅。
林琦立刻起身向窗外张望,她额头上暴出的青筋像蚯蚓般凸在皮肤上,嘴里却冷静地轻声道:“他一定就在附近观察着我们!”
左庶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问诸葛警官:“你办公室的电话是6589开头的吗?”
“没错啊。”
“那么凶犯就是在附近打的电话。”
站在窗边的林琦突然大喊一声:“电话是从对面街边的电话亭打来的!”
左庶一把将手机塞还给它的主人,顾不得皮鞋里那双被石板路顶得生疼的脚,跟随着林琦和诸葛警官赶忙冲出东区警局的大门。
人行道上,一名花甲老人正缓缓走进电话亭,气喘吁吁的诸葛警官连忙上前劝阻:“对不起,老先生,这个电话亭正在维修,请您使用前面街角的那个电话亭吧。”
老人看见穿制服的警察,配合地走开了。
诸葛警官关上电话亭的推门,呼叫局里的勘察人员前来,指纹、毛发哪怕是一片细微的皮屑都要彻查到底。
而林琦发现,刚才拿着电话走进办公室的那名三角眼男子,正站在她身边惊恐地看着电话亭。
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刚才的电话来自此处,因为在电话亭里放置着一个红色的皮鞋盒,盒盖上粘贴着几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拼接文字:“死神的右手敬上。”
红色皮鞋盒底部受到液体的浸染而变得酥软,众人能清晰地看到,从盒子缝隙中流淌出的是一摊暗红色的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