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是冯同》|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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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冯同》我是冯同

进了楼,我在那昏暗狭窄的楼道内摸索着,虽是白天,但是背阴的朝向以及忽高忽低的台阶让我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好不容易爬到六楼,只见左手边的门上挂了一张A4纸大小的手写招牌,“心理诊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仿佛在咧着嘴嘲笑着我似的。

“这么烂的字也好意思贴出来。”我一面嘀咕着,一面伸手敲了敲门。

“谁?”门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孙医生的诊所吗?”我回答道。

“哦,来了。”

门开了,一个如猴子般精瘦的中年男人开的门。其实说他是中年男人并不准确,只是称他为老年男人,他似乎也没有那么老,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粗糙发暗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那一副嶙峋瘦骨,剃得锃光瓦亮的脑袋上隐隐可以看见几根银白色的发根。上身胡乱裹一件白色的挎篮背心,绝对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款式,估计现在只有偏远山村或者怀旧影视剧中才能见到的那种,正面成块的染着黄色的油污,侧面还左右各破了一个洞。下身塞进一条宽大的我分不清算是七分、还是五分长的裤子里,总归是那种半长不短的样式。他冲我呵呵一笑,嘴咧开的弧度大得怕人,就连那嘴里后槽牙的牙根都一并暴露于外。

“看病吗?进来吧!”他努努嘴,把我让进屋内,并不曾让我换鞋,而我看他屋内那已经掉皮、退漆到不成样子的地板,已是完全没有换鞋的必要,也就跟着他径直走进屋内。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单人床,破旧的褥子上面摊着一条油渍斑斑的毛巾被;一个四角的书桌,一个桌腿似乎是短了一截,下面垫着一个折过的纸壳;一个开立式的木制旧衣柜,衣柜表面凸起的漆皮比地板有过之而无不及,衣柜上放着一个纸箱子,上面清楚地印着“柑橘”两个字,但是从纸箱上面积攒的落灰的厚度来看,里面放的应该不是橘子,如果是的话也早该烂没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他边走边问。此时我才发现他原来不是声音沙哑,而是完全的一副公鸭嗓,刚才隔着大门听不真切。

“哦,我在俞叔的公司里上班,俞叔介绍我来的。”我回答说。

“哦。”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不知是在回应我,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您是学心理学的吗?我大学时候也特别喜欢心理学,还旁听过不少心理学的课程呢。”我为了打破这冷清的局面,随口寒暄说。

“心理学?我哪学过那玩意儿!那不就是老外算命的东西嘛,学那干啥?”他嗤笑着,用鲁迅先生的话:仿佛在嘲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

“啊?那您这儿开的不是心理诊所吗?”我一头雾水。

“哦,你来得晚了,你要早来一段时间,我这儿就是老军医诊所或是百年中医诊所啥的了。”

“您名片上印的不是心理诊所吗?”我仍不解风情。

“哦,你说那个片子啊,那是街口复印店老汪要把店面盘出去,最后处理纸墨的时候我去印的,便宜。”他说着话,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份自得,好像成就了什么丰功伟绩似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随口对付着:“您这儿真不好找,我费了半天劲才找到。”

“那是,要是好找,卫生局不早过来查封我了?”他一脸不屑地说着。

“您这没有执照吗?”我再一次惊讶,而这次惊讶得以至于有点口吃。

“没有。”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现、现在、现在,不是没有执照的私人诊所都不能挂牌经营了吗?”我依旧结结巴巴地说着,心里一方面对于他这种无照经营依旧趾高气扬大为惊叹,同时更后悔自己上了这艘无证驾驶的贼船。

“所以我没挂牌啊,不就是在门上贴了张纸嘛,卫生局的找来了,我一撕不就好了嘛!”他转过身来,对我振振有词。

我无言以对。

“什么毛病啊?”刚一落座,他便问道。

“哦,我最近一直失眠睡不着,然后白天没精神,还有些恍惚。”我回答说。我从小见生人说话就紧张,习惯低着头说话,但又不知道眼睛该放哪儿。目光在屋子四处游移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安放,这个小房间脏乱差到一定境界了,相比之下我租的小公寓简直就是希尔顿酒店的总统套房,虽然我对于这总统套房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我猛地抬一下头,不经意间与他四目相对,还真吓了一跳,只见他小如豆粒的两只眼睛里竟不带半点黑眼仁,完全一色白。不知不觉盯着对方眼睛的时间有点长,我下意识感觉到这很不礼貌,赶忙收起目光,低头盯着地板,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他。只见他眼睛一眯,说道,“哦,这个好办,我给你开副药就好了。”说罢提笔就要写药方。

“要开中药还是西药?”因为家里没有煮中药的盆盆罐罐,我又受不起长时间熬药热气腾腾、苦味扑鼻的艰辛,便连忙关切地问道。

他似乎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眼角微微向上一翘,连带着的鱼尾纹也都立了起来,眼白泛着精明的光亮,说道:“放心,我这叫中药西吃。我给你开的虽是中药,但却是我祖上的独传秘方,这药我卖了几十年了,见效比西药还快,我这药……”

“您刚才不是说您最近才换的心理诊所吗?这药怎么已经卖了几十年了?”我抢白一句。

“哦哦,那个,这个你就不懂了,我这药可不随我的牌子一起换,我开老军医诊所时呢,这就是军旅特效药;我开中医门诊时呢,这就是百年祖传中药;我开心理诊所时呢,这就是专治神经的药……”他滔滔不绝,仿佛是在耐心地开导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初生牛犊”一般。

见我无话可说,他便又补充道:“说是‘中药西吃’啊,就是它是中药,但又不用长时间去煮熬,每晚一粒,一杯温开水送下即可。”

“那这药叫什么呢?”我问。

“离、魂、丸!”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啥?离魂丸?这听上去怎么有一种武侠小说里某种毒药的感觉?和十香软金散什么的还应属一类。我心里思忖着。

而他似乎又看穿了我的想法,说道:“别看我这药物名字特别,但是药效奇好。二十天一疗程,一个疗程下去包你见效。你要知道,这可是我祖传秘方,买了几十年的。”边说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写完后,撕下那张纸,“嚯”地站起身来,转身从身后的柜子上把那个写着“柑橘”的纸箱子取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帆布小包裹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仿佛剥开一个粽子外面的苇叶。里面露出一个桃木色的小盒,打开小盒,又是一层层的包裹,只是这次包裹用的不是帆布,而是一层层塑料袋,塑料袋一层层地被打开就好像是一个洋葱在一层层地被扒着皮。

当去掉最里面一层的塑料袋,露出的是一堆白色的药片,每个药片的大小和市面上通常见到的阿司匹林差不多,这塑料袋包裹下,大概有几百粒。孙大夫把刚才撕下来的那张纸平摊在桌子上,一粒粒地小心翼翼地数着药片的数量,仿佛是孩子在数他心爱的玩具。只见他将数完的药片放在摊好的纸上,然后又细细地再数一遍,好像是在生怕多给我一粒半粒似的。如数家珍,说的应该就是他这种状态。

确认数量后,他收好了那个小包裹,放回柜上,把桌上的那张纸折成一个小纸包递给我,“一个疗程三百。诊费免了。”他爽快地说。

什么!三百!你倒不如去抢!我心里骂着,我就是嫌大医院贵才来你这鸟不下蛋兔不拉屎的小地方的,你倒是比大医院还黑啊。

“这价格……好像……有点……”我努力咽了口口水,小声说着。

“哈哈,这还嫌贵,这可是亲友价啊,我这药可是出奇的灵,再说,我是看你是鱼?……”

“俞叔。”我抱着蚊蚋般大小的声音提醒道。

“哦,对,姨叔,我可是看在你是姨叔介绍来的面子上才给你这个价的,你就给个工本费,千万别多给,多给我和你急哈!都是姨叔的朋友嘛,别和我见外哈。”他口沫横飞地说着。

“俞叔。”我更轻声地提醒他。

“哦哦,对对,我知道是俞叔,俞叔嘛,我们老交情了,大家都是朋友嘛,别和我客气了,快拿着。”他便说便把那个纸包往我的怀里塞。

我这人本来就认生,更怕熟,这一下子确实不好意思拒绝了,但是真的花那么多钱又着实舍不得,毕竟是好几天的工资啊,正在这欲推推不掉,想收收不了的尴尬时刻,我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火辣辣地感觉有点热,还有点涨。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来“我钱没带够”,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他也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诚实,空气凝固了足足一秒钟,他率先打破沉默,哈哈一笑,“熟人嘛,没关系,那你带了多少?”

“我……”,我从旧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瘪瘪的钱包,里面皱皱巴巴地塞着几张十块的和五块的纸币,还有两个一角的硬币,油乎乎的似乎和这黏腻的屋子“相得益彰”。慢慢掏出,一张张捋平了,唾了口口水,点了点,一共四十七块七角。

“这么点儿?”他眉头一皱,撇着嘴问道,但看我一副穷酸相,估计我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了,便不耐烦地把我手中的钱一把抓过,塞在他的抽屉里,然后把那个纸包丢给我,我连忙接住。

“一天一粒,睡前半小时温开水服下,二十天一个疗程,服用期间,睡眠保质保量,疗程过后,失眠彻底去根。”他背广告词一样的说着这些话,一边半搂半推地把我送出房门。

在临出门的一瞬间,他把头凑到我的耳旁,诡异地说:“我这药劲儿足,千万别乱吃啊。”

之后的一声“拜拜!”的高腔尾音与“砰”地关门声交错在一起,仿佛一首音乐中,钢琴演奏的最后一个长音和架子鼓同时响起的完美配合。

“他说的这个比我写的产品广告词上口多了。”我独自站在门外,心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好像全然忘记了刚刚被人宰过。看着手里的那个小纸包,不住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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