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散伙饭,我和小瑷各奔东西,在彼此背影分开的瞬间,我知道我们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了,或者我们本来就不该见面。我沿着政通路一路向西,步履匆匆地走着,却感觉怎么都找不对走路应有的节奏,两条腿仿佛不是我自己的,不论先迈哪一条都十分别扭。
路经一家小酒吧,生意冷冷清清,我低头走了进去,问酒保要了一扎冰啤酒,“咕咚咕咚”大口地吞咽着,那满满一扎的啤酒随着我喉结的游动而迅速变少,渐渐露出光洁的杯壁和杯底。我的牙齿和牙龈被啤酒冰得发麻,肠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喔”一个酒嗝,肚子里火山爆发般地喷涌上翻,一股酸烫的浓液一下子聚集到嗓子口,我紧紧收住嘴,上泛的酸物如退潮般回流向蠕动着的胃的深渊,留下的是我嗓子灼伤的痛。胃里的涌动消退了,而我的鼻涕眼泪却不争气地一股脑冲了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我靠在椅子上胡思乱想,因为被甩了而心里难过吗?好像是应该难过的,毕竟是我被甩了;但好像又不该难过,因为我们之间本来就没多少感情。难道是因为被她和她妈否定,伤了面子而失落?但是我自己早就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工资,一年不吃不喝也未必买得起公司附近住房一平方的面积。那究竟为什么难过呢?为了三年感情终结的一首挽歌?还是因为我居然会被一个如此平凡的女孩甩了而伤了自尊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难过,还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难过而难过了。就像我之前也不知道我是喜欢过小瑷才和她在一起,还是因为和她在一起了,才觉得我应该喜欢她一样。分手的时候找不到伤心的理由,但总觉得应该要有几分伤心;亦如牵手的时候找不到喜悦的原因,但似乎真的有几分喜悦。
不去想了,头痛得厉害。
酒吧很应景地在放Guns N' Roses的那首《Don’t Cry》,我半点也不通乐理,此时却在音乐中听出了自己的悲伤。
酒与水的区别是什么?我把玩着酒杯,想得出神,酒可以让你越喝越暖,而水却只会让你越喝越寒,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明明喝的是酒,心里却依然在这炎热的季节里寒冷到瑟缩,难道那不是酒?但是我确实已经醉了。
结账出了酒吧,穿越校园,一直走着,路旁的几株银杏缠绵在一起,好像热恋中的情侣们互相耳鬓厮磨,倾诉着浓浓爱意不肯分开。随风缓缓飘落的树叶,如同阳光乐章上飞扬的音符。宁静的黄昏里,风与叶共舞了百年,共同演绎出一段绝妙的旋律,为何这般优美的景象却令我觉得如此心痛!是它美好得过于虚幻,还是我伤心得太不合时宜?
看着校园里行色匆匆的情侣们比肩经过,想到曾几何时我也是其中一员,现而今呢?我失恋了,或者说我从未恋过吧。外面愈是闷热,我愈发感觉到寒冷,寒冷到全身不住地颤抖。冷热的直觉就是这般奇怪,有时从外向内地体验,有时由内而外地喷薄。
绕过毛主席雕像,沿着望道路行尸走肉般挪动着沉重的身体,出了复旦行政楼前的大门,来到邯郸路上。路上车并不多,马路对面的人行红灯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红色的路灯仿佛是一个伫立凝望的姑娘,正在微笑着冲我招手。我左摇右晃地朝着那个迎风招手的姑娘走了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炒素什锦,你别走,等我过来……”
刚几步晃到马路中间,酒劲上泛,身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一辆从东飞驰而来的汽车显然没有注意我这个乱闯红灯的行人,我耳畔响起了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和急刹车的尖锐摩擦声。紧接着,膝盖被什么东西猛然推了一把似的,整个身体都被掀翻到了空中,一种曾经在欢乐谷玩过山车时的感觉瞬间放大十倍的重演,我左边的太阳穴猛力地撞到了汽车的挡风玻璃上,然后我便沿着汽车的前盖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到地上,我躺在地上转过头,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模糊却又清晰的由四个连成一串的圆圈——奥迪!这个念头刚从我脑海中闪过,还未及消退,我便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