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阳?就是那个九州外科的院长于阳吗”,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田米歪着脑袋,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精致的大眼睛随着思绪的跳动一眨一眨。
就知道会是这样,每次一谈到自己的工作,约会基本上就会宣告泡汤。话题会死死的定格在案子的一个又一个细节上,直至约会结束。赵司建不禁怀疑女朋友选择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一个警察,她爱上的或许是警察这个角色。
仔细想来,两人的认识本就源于一场凶杀案,田米被电视台派来对案件进行采访报道,赵司建作为刑警大队长与其接洽,被告知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细节,只能说这是一起凶杀案,并向全市人民保证将在最短时间内破案,决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田米却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尽管最后也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干练睿智,不扭捏却暗暗流露出女性的细腻与温柔,这个印象与心中幻想过千百遍的心仪形象紧紧重合。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案子在十五天内即告宣破,是一桩普通的仇杀案。案子虽然破了,但却多了一份失落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能再相见。正当他苦于想办法接近她的时候,却在健身房里与她偶遇。接下来顺理成章,他们一步步发展到了男女朋友的关系。自然而然,他将那次偶遇解释成缘分。
今天的话题田米显得相当感兴趣,这也难怪,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事件疑点重重。额,不,应该说是这两个事件。
四月三十号的下午三点十五分,于阳大步流星地走进九州外科医院的大堂,前台小姐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同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于阳从来没迟到过,医院的上班时间是两点,他总是在一点半左右就到达。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理睬她就走入楼梯。而平时他总会和她说上两句。大约十五分钟后,他从楼梯下来,走出了医院。要出去吗?她微笑着向他打招呼。然而和之前一样。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神情严肃。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距今已经三个月了。倘若这个事件是单独存在,或者可以单纯的将其定义成失踪案件。但失踪者偏偏是九州医院的人。要知道,目前整个龙南市刑警支队的头号悬案的受害者,正是九州医院的一名护士。她于半年前被发现死在一家宾馆里的浴室。两件事情相距不到两个月,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存在关系。
“可是那个案件不是被定性为自杀吗?”田米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赵司建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向女朋友透露了一个大的秘密。
不能向无关人等泄露案情,这虽然是一个警察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但在发现她对破案的话题感兴趣后,他还是经常与她分享一些案子的情况。仿佛是为了讨好她一般,他只想着让她高兴,只因随着交往的深入他越发发现她的迷人,甚至感觉自己配不上她。
反正她不会把这些当作报道的材料,告诉她也无妨,满足一下她的好奇而已。他放下咖啡杯,身子往前挪了挪,回想之前是怎么向她描述这个案件的。他决定将这个案件全盘托出。
是溺毙,自杀溺毙在宾馆的浴缸里。当时他是这么告诉她的。然而不是溺毙在浴缸,是溺毙在浴室。整个浴室被强力玻璃胶密封,包括排水孔。等到被发现时,死者全身赤裸沉入水中,全身肿大如同一颗被泡坏了的发菜。然而离奇的是,浴室的水位并没有持续上升,这些水来自浴缸的水龙头,当水位刚好填满浴室的全部空间,水龙头停止了排水。这么做或许是为了不让水留过量导致浴室爆裂。也因着这刚好齐顶的水量,使案发现场充满诡异。
“诡异”?
“恩”,赵司建点点头,双目突然聚焦到前方某个点上,缓缓说出他推断已久的观点。“标本,她看上去就像一具精心制作的标本。”
担心的事情似乎没有发生,至少从她的表情丝毫看不出生气。还以为自己会因当初的隐瞒得到她的指责,但她目前似乎对案子更感兴趣。
接下来便如以往一样,细节,细节,能给我说说细节吗?调查,调查,你们都是往哪个方向调查的?本来打算今天向她提出见家长的打算,才会精心准备地带她来到这里。这个地方可是向局里几个女同事打听来的最佳约会地点。平日自己对地点的选择从不讲究,大概会让她觉得无趣。想好好的补救一下才挑了这家位于小山上的lighting西餐厅,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有人把餐厅开到山上来。
起初倒是如想象中让她感到意外,到这个地方吃吗?据说可不便宜呢?但也仅此而已,两人步入餐厅,来到预约过的位置坐下,点完菜后,她便先开口,最近忙什么呢?他一不小心,把案子说了出来,然后便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无法把话题转回到见家长这上面来了。
现在他只得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的问题。
“这两个案子应该有联系吧。或者说两个人应该有某种关系吧?”
他一向佩服她作为记者所拥有的出色的剖析事件内在的能力。“确实,失踪事件发生后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但是溺毙事件发生以后我们并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但确实有一些疑点。”
“你们没有调看宾馆的监控录像?她不可能一个人跑到宾馆开房吧?”
“确实,这是作为调查的第一步,对于进入房间人员的调查我们第一时间便展开了,房间确实是以被害人的身份信息登记的。没有任何疑问,接下来只能是调看酒店的监控录像。”
“结果怎样?”
“看了监控录像后我们坚定了他杀的判断。”
“怎么啦,应该不会是发现了重要线索吧。”
赵司建摇摇头,苦笑着说,“恰恰相反,没有得到任何重要线索。我们调取了当天晚上死者所住的十七楼的楼层的两个监控器的画面,死者在十九点二十五分进去1708房间,这些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根据法医推定的死亡时间二十二点左右,我们选定了十九点二十五分到二十三点这一段时间进行反复观看,都没发现有人进入过房间。”
“那应该是自杀的可能性更大啊,怎么会…”
他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两次停电。”
“停电?太巧了吧。但是,一般酒店不是都有应急照明吗?对,发电机,他们应该都有发电机吧?”
“这个我们去调查过,事发当天晚上确实停过两次电,原因是位于三公里外的变电器发生了短路,据说是超负荷运作导致。当然,停电的不只是这一家酒店,附近三条街的所有用户都停电了。然而,如你所说,酒店拥有自己的发电装置,却比较老旧,在停电十五秒后它才开始运转。当时的时间是晚上二十时零八分。”
“十五秒的时间应该够进入房间了,但是一般的酒店房门不都是用磁卡控制吗?既然停电了,房门为什么还能打开呢?即使是在房间内部也没法打开吧?”她自言自语般地嘟囔着,随即抬头把疑问抛给他。
说实话,他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被她这样一问一时语塞,慌忙解释到道“或许门并没有关吧。”
“这不可能,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待在酒店怎么会把门打开,除非她提前知道要停电。”
然而,停电很有可能是凶手为了进入房间而故意造成的意外。把门开着让凶手来杀自己?死者为什么会这样做呢?赵司建这样想着,觉得太荒唐。田米的分析还在继续,他有种预感,自己在他面前苦心经营的神探形象很有可能在这张餐桌前轰然倒塌。
这时,上菜的服务员及时赶到,给了他喘息的时间。“这是你们点的罗宋汤,菜已上齐,请慢用。”服务员的提醒让双方意识到他们还未动筷,便暂时把话题搁置,享用起美食来。
用餐完毕,接下来的计划是看电影。这几乎是每次约会的固定套路。田米似乎并不介意他毫无新意,每次总是欣然前往。然而今天她却以累了为由,结束了约会。赵司建只得开车送她回家,路上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她满脸倦容,这有一搭没一搭的简短交流看起来也像是不让气氛冷掉的礼貌性应付。她或许真的累了吧,他这样想着,没有意识到这些简短的对话仍紧紧围绕着案子展开。这个晚上赵司建没有逮到任何一个机会提出父母委托转告的邀请。
